蒋亭渊显然不想让他多说一句，只是直视前方，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要是还想回去的话，就什么话也别说。”

许翰云回过味来了，但只是想反正蒋亭渊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干的出格的事还少嘛。想通了这层许翰云就安心了，立刻装晕靠在蒋亭渊的怀里去了，被人看见了也只是蒋大人体恤人，看见了晕在大殿前的许大人，帮了一把，虽然不符合规章，但也算不得多严重的事。

蒋亭渊勾唇一笑，低头看了难得显得恬静美好的人，又故意掂了一下，看到许翰云皱紧的眉头才继续向外走去。一路上不少的大人和宫人都瞧见了这样的奇景，蒋亭渊倒是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甚至还能平心静气的跟人打招呼，倒是许翰云面皮快绷不住了，伸手去拧他示意他别太过分。

直到出了宫门许翰云才被放了下来，蒋亭渊嘴角还噙着笑意，许翰云一看他这样就想打人，可最后还只能作揖道谢。

“梅远的嘴上都气得能挂了油壶，难为你还能道谢。”蒋亭渊牵着他往等在一边的轿子走去，许翰云冷哼一声，也由着他了。

蒋亭渊伸手撩开了帘子，同等在里面的秦何看了一个对眼，秦何脸色一变，嘴唇都发白了。蒋亭渊倒是一笑，回头同许翰云说道：“借个车子坐坐？”

许翰云本想着拒绝，可想起蒋亭渊怕是还要了解些情况，便也不情愿的点了头。蒋亭渊笑着托着许翰云的腰把他往上推，许翰云也只是瞪了蒋亭渊一眼没说什么。

一旁的秦何倒是脸色更不好看了起来，他这样冒犯人，许翰云竟然只是看起来有些嗔怪他，一点看不出愤怒和排斥。

蒋亭渊按着腰间的雁鸣刀便上了上去，坐在许翰云身边，动作很是自然的把黑色披风罩在许翰云身上，许翰云认出是上次借给他的那个，一时间还有些小小的感动，左右他淋了一场雨，虽是中午时分还是身上发冷。一旁准备将外衣脱下的秦何又默默的把手放下了，惊疑不定的看着诡异的和谐两人。

“你莫要害怕，蒋大人平日里行事虽是粗暴些，但他决计不会胡乱害人。”许翰云看出了秦何一直显得很不安，出声道。

蒋亭渊在一边嗤笑出声，在许翰云的瞪视下才收敛了笑意。许翰云知道他这话说的，让蒋亭渊显得像个难得讲理的强盗，可他实在是不会夸人尤其是蒋亭渊。

接下来蒋亭渊很是讲理的随意询问了秦何一些追杀他的人的样貌，又具体问了沧州岷县的具体情况。许翰云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听着听着便靠着闭上了眼睛，蒋亭渊伸手将他的披风又收拢了些，转头看向一旁脸色不好的秦何。

“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你是个聪明人。”蒋亭渊的眼神轻飘飘的，可莫名让秦何感觉很压抑，这个人绝非表现出来的这样良善，这一路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个阎王就是如此温柔的人了。

秦何也压低了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瞬间转过了很多念头，最后还是摄于蒋亭渊的那瞬的气势，都按捺了下来。

直到回了府上，许翰云也没有醒来，最近忙着收集证据，整理公文，他已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虽然很多地方系统可以提供帮助，但最后工作量还是落在了许翰云肩上，他还是头一次直观的感觉到自己囚犯身份的不便，偷懒都不能直接托管，很烦的好嘛。

等到许翰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蒋亭渊放在了内室的榻上，蒋亭渊似乎比他还了解他的衣服都放在哪里，取了一套衣服放在旁边，正要解开许翰云的朱红官袍。

“我自己来！”许翰云立刻就挡住他的手，蒋亭渊倒是没和他杠，只是坐到一旁支着头看许翰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可许翰云总觉得他表情像是在高兴什么。

许翰云见他颇有些无赖的架势，拿着衣服就拐到屏风后换衣服。

“蒋大人，依你看这个案子会闹到什么地步？”

蒋亭渊肆意的隔着屏风，打量那个影影绰绰的清瘦身影，随口回他：“自然是彻查，彻底了。”

许翰云倒是心里一紧，那会不会烧到他身上就难说了。

“小二，主线进度多少了？”

“98%了！”

许翰云心里一松，看来是成了，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引子，晔王或者说皇上自会好好把握机会，那他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等待一个结果，无论那个结果是好是坏，最后对任务来说都是好的。

那么剩下的就是那两个看似让人不明觉历的支线任务了。

“蒋大人”许翰云将衣服换好了，撑着发抖的膝盖走了出来，语气带着些说不出的轻快和解脱来。

“我有一事想要相托于大人。”蒋亭渊看着许翰云脸上难得的暖意，一时间有些呆立在那，许翰云会求自己的庇护吗？他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他已经将人都得罪死了，如何还能有善终，只要他开口……不，只要他暗示他一句，他定会护着他还做那个清清白白的御史大人。

蒋亭渊喉头有些发紧，凝视着他，缓缓问他：“什么事？”

许翰云笑了起来，素来冷着脸总是一幅清清淡淡的样子，猛得笑起来，眉梢眼角间比京郊的春花都要烂漫。

“沧州一案请大人务必彻查地方，地方的官员和豪绅一定多有勾结，我听闻沧州的饥荒不只是天灾，亦有人祸，多地豪绅商家趁机哄抬粮价……”

蒋亭渊看着许翰云的嘴唇一开一合的说着，时不时敛眉沉思，他说到了沧州官员腐败，地方豪绅勾结，甚至说了几个具体的人名，就是没有他想听到的。

“这些情况想必多花些时间就能查到，可是……沧州的百姓等不起了。”

蒋亭渊皱紧了眉头，沉声说道：“皇上已将此事交给了晔王，你求我有何用。”

“有没有用，大人心里想必很清楚？”许翰云脸上带着些许解脱的意味，让蒋亭渊有些不好的预想，他说话一向不是如此没有分寸的。

蒋亭渊拧着眉看着眼前的许翰云，刚想要说什么，就被许翰云打断了。

“时候不早了，蒋大人请回罢。大人权当梅远方才是妄言罢。”

许翰云看起来倒是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像是放下了一件大事。蒋亭渊琢磨即使许翰云再讨厌许家，前段时间许家和李家那样逼他，也是很不好受的罢。更何况这次许翰云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恐怕牵扯到了不少许家的人，而那些人都算得上是血亲，就算是不在乎他们的境遇，许老太君的处境想必他也是十二万分的挂心罢。

这是何必呢？他可以选择不理会秦何的，当初做这个局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犹疑。可如今许翰云按照他们的预测那样一步一步的来，他反倒烦躁的不行。

蒋亭渊烦闷的捏紧雁鸣的刀柄，转过身去要走，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许翰云直起行礼的腰，一直在屋檐下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有意思，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256被笑的数据库都一阵乱码，小声询问他：“囚犯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在看一个自作聪明的人罢了。”

果不其然，沧州案还没有什么眉目时，许翰云先倒霉了。先是联合被弹劾目无法纪，后是翻出了许翰云经手的一起案件，被指量刑过重……左右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的事情一多起来，朝中的人都回过味来了，那些趁机探探皇上态度的，还有怀恨在心的都蠢蠢欲动起来了。

许翰云本着最后刷一波印象值的态度，每次这样的黑料一出，他便拿出当年在殿上舌战各位大儒的气势，同他们在堂上辩驳。何奉虽是喜欢这个后辈，但他也不傻，不想惹火烧身，许怡丰官微言轻，李寄南更不用说，自是不会帮他，一时间，许翰云倒是孑然一身了。

一日早朝后，皇上召见了许翰云，不过一刻钟后，许翰云便被格了职，暂下了大狱。

“许大人，请吧。”身着黑袍红衬狴犴踏云图的御前使团团围住了许翰云的小庭院，其中领头的一位汉子上前倒也算客气的对许翰云说道。

许翰云心里有数，这应该是蒋亭渊做的，御前使那个嚣张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起来，而且他就是下了大狱也不该是御前司诏狱，不过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现在他要是去了刑部诏狱或是顺天府，那他凉的一定很快。最可怕的御前司反倒是最安全的。

许翰云一摘官帽，又交代了一旁满脸泪痕的书月几句话，便淡定的一撩衣袍，同御前使走了出去，他虽是手带镣铐，依然风轻云淡的很，丝毫不折风姿。

御前司的阵仗不算大也不算小，更何况许翰云和蒋亭渊可是京城著名的被八卦对象，不少人都有意无意的伸头看着，人群中时不时有窃窃私语。

“那便是名动天下的梅远公子罢，那等风姿倒真是非同一般。可惜了……”

“那可不是！我听说梅远公子的罪名都是诬告！你且看今日来的都是御前司的人，定是那蒋亭渊陷害梅远公子……”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这个梅远公子能在蒋亭渊手里挺过多长时间……”

许翰云走在那领头的汉子身旁，自然能听到不少议论，心里很是诧异蒋亭渊可以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若是许翰云下了大狱格了职，世人会道梅远公子徒有其名，不过沽名钓誉之辈……可如今是蒋亭渊大张旗鼓的把自己抓了，那世人便会道是那个蒋亭渊自私狭隘，陷害忠良……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蒋亭渊一定是拿自己的名声不当回事，甚至还有种虱子多了不怕的肆意。但他特意这样做了，便是一片赤忱的心意和好意。

许翰云在进了大牢前特意拦下了为首的那个汉子，略略一拱手，轻声道：“劳烦待我向你主子道谢了。”可那汉子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神色有些复杂的嗯了一声，退出了牢房。

这间牢房倒是看起来跟其他的牢房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些刑具挂在一边，地上的稻草都看起来比别的干净些。许翰云苦中作乐的想，这应该算是特殊VIP待遇了。

许翰云索性找了个地方坐在那里闭目假寐，呼唤256出来：“小二，来来来，上次多少集来着，放放放。”

256这次倒是说什么，该放就放了，一人一系统还有点其乐融融的意思，不过他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来看了。

许翰云本以为最先来看他的应该是蒋亭渊，没想到竟是太子和李寄南一起来了。这两人还真急，他这边进去，这边就来看他的惨样。

左右他现在已经下了大狱，再坏也不过一个死，他也没像从前那般客气了。

见两人走了过来也只是睁开眼睛看向他们，略略一点头权当是见礼了。

“我当梅远为何愈发骄纵恣意起来了，原是有了倚仗。”太子也不瞎，见到许翰云这个样子，就能看出了蒋亭渊的态度。

“不敢当，草民没那个胆子借他人之势恣意妄为。”许翰云冷淡的回他，语气不咸不淡的也没有气恼。

旁边的李寄南的脸色更不好了起来，许翰云这样对太子说话，摆明了是不愿意低头了。

“草民非是怀有大才之人，太子殿下倒也不必在草民身上白下功夫。”许翰云还没等太子发话便继续说道，还颇有些不耐烦的送客意味。

太子倒是朗声笑了起来，只是眼里有些阴沉，他缓缓的说道：“可梅远面若好女，孤倒是喜欢的紧。从前只当你是不可亵玩的人儿，没想到……”

太子的话越说越难听了，许翰云心里有些疑惑他的口不择言，太子一向是有些急躁和沉不住气的，可就算是近日里不顺心，也不至于近乎撕破脸皮。

“殿下慎言！”旁边的李寄南倒是先拦住了太子的话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疑惑的许翰云。

太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悦的看了李寄南一眼，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翰云，孤看你倒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许翰云只是笑了一下，淡声说道：“多谢殿下夸赞。”

太子一甩衣袖，皱着眉头往外走。不过气走一个还有一个，李寄南隔着围栏同许翰云对视，一个是眼神复杂，一个是淡漠。

两人久久的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李寄南先受不了的移开了视线，沉声说道：“你这是何苦，何必做的那么绝，无论是对许家还是太子。太子是储君，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这天下便不会有他得不到的。”

许翰云很是讽刺的一笑：“所以我应该识抬举的自荐枕席？李寄南，别逼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李寄南缓缓垂下了头，攥紧了拳头，最后只是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说道：“梅远，你虽身出许家，可却无半点许家的担子要担。我和你不同……我肩上担的是李家的百年荣耀……我知道我的确是……”

许翰云也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必多说了，李寄南，我预想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如此收场。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不必再顾忌我。我知道，我能撑到现在是你的留情，可我许翰云承不起你的情了。”

李寄南久久的没说话，自从那天茶馆的事情发生以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不是不觉得这样的事情非君子所为，只是有时候他需要取舍。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蹲下身子从缝隙塞了进去，说道：“是老太君的，没让任何人知道，就当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事。”

说完李寄南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就在他以为就这样的时候，他听到许翰云低低的一声：“多谢，还有……保重。”

李寄南脚步停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回头，闭上了眼睛忍住热意，大步离开了这里。

许翰云等他走远了后，才打开了信，里面的确是老太君的字迹，许翰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老太君年岁大了，脑子有时还有些迂，如今还能动笔写信着让许翰云放了不少心。

信里老太君只是些寻常的唠叨，嘱咐他近日里多添衣，平日里公案再多也记挂着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又提了许曾文一嘴，只说是他倒是最近想起了深宅里还有这个老太婆，差人送了不少的滋补药材来，就是她都难克化，全让她收起来给她的云哥儿留着了。最后又莫名说道了一句蒋亭渊，还夸了他一通，说他是个好孩子，让许翰云少欺负人家。

这一封信看的许翰云眼眶热了起来，这样便好，老太君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他虽然只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个过客，但老太君对他的那种感情，总让他发自内心的感激，还隐隐的感觉有些怀念，总觉得以前也有个这样的人念着他秋凉了是否添衣，又叮嘱他照顾身体。

可他不能深想，如果触发了AI的警觉，那他连仅存的一些模糊的感触也没有了。

许翰云将信看了又看，再妥帖的叠好信件藏在内衫里，他现在虽在大牢里，可依然是处在风口浪尖上，一封家书都会将他推向更不妙的境地。

许翰云在大牢里住了一个月，除了伙食不太好，瘦了不少，还有稻草有些让人睡不舒服，其他都不错，一个月的时间让许翰云和256把存的电视剧都看了一个遍，还因为熬夜刷剧的关系，让许翰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蒋亭渊竟然一次都没来，他大概能猜到方瑜和许怡丰就算是想来也没法来，但蒋亭渊他是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不过他倒也不害怕，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沧州的案子结的差不多，许家不比那个安家，底蕴深厚，又有太子和李家的支持。

可越是这样，皇上越是会不安，反而会更加支持晔王，甚至开始暗中防备太子，两方平衡博弈之下，风波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现在的局面就算是查原著也看不出什么了，不过晔王作为男主，最后的赢家一定只会是他。只要案子一结束，他的主线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支线任务的完成度，蒋亭渊一定会来送，如果他真的和上个世界的柏修闻还有主系统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没有，那也没事，他还有很多时间，不怕冒这个险。

只是蒋亭渊送的方式差点把许翰云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