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围的最后一日，围场外依旧人山人海，不过氛围却显得有些诡异。将近午时，几处擂台早已空置，商贩们也无心售卖，和周围的人们一同压低着声音交谈。

偶尔人们也会抬起头来，用隐晦的目光瞥一眼远处那座高台，以及台下的那些亭子。

亭子那边围了好些人，几大家族的家主、白帝城的文士，桓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这些天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春围的第一天，后山上的妖兽倾巢而出，袭击了入围的队伍，四大家族的队伍损失惨重，据说当天夜里，关联玉符的碎裂声就没断过。

一场山崩似的灾难过后，小半个后山树木翻倒，浓烟烈火照亮了那处夜空。一场山崩似的灾难过后，吴家队伍折损殆尽，白家的人除了白亭舟以外，也在几个时辰后全军覆没。

同样是那一晚，帝子行营被刺客闯入，爆发了一场惊天大战，漫天的火焰与雷霆，四射的飞剑和从天而降的金色书页，无不震撼着桓城人的神经。

有人探听过，那一晚，光是观海境的强者，就死了两个。可教人难以置信的是，那胆大包天的刺客，居然硬是杀出了重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因为这事儿，后来林家队伍被灭，和刚刚侯家少主出围胜出，都没能激起太大的波澜。

这可能是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次春围，直至此刻，活着走出围场的还不到三十人。

离围场最近的亭子里，人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侯喆身上。

“侯喆，你说！当时林子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没人发现妖兽埋伏？”林三爷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据侯喆说，当时他运气好，寻到了一处山洞坚守，这才逃过一劫。

众人不敢想象，当满山妖兽席卷而来，身边处处树木翻倒，烈火熊熊阻断了退路，那些入围的子弟们，会是怎样一副绝望的表情。

林三爷面色铁青，另外几位家主也同样带着怒容，各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可那个林萧，那个最最该死的人，居然还活着！

这让林三爷怎么能忍住怒火，他脸上横肉不住抽动，双眼死死盯着侯喆，“说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按照三爷吩咐，我们各家都集中在那林子里，去围那……”

侯喆说道这，看着林三爷愈加阴沉的脸色，忙改口说道：“去商议携力围杀妖兽，却没想到那些妖兽，竟突然就冲出来了。”

既然侯喆没有当着白帝城文士面前，说破围杀林萧的事情，林三爷只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侯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朝白帝城的几个文士说道：“此前毫无征兆，小子们也不曾想过妖兽会倾巢而至，铸下如此惨事，实在惭愧。”

文士们脸色淡漠，只有执笔那人开口说道：“侯家少爷不必愧疚，春围的本意，就是让人知晓妖兽之残忍；等你进了圣山，便知我人族与妖族间的灭族之争，与那等战事相比，今日事，大可不必介怀。”

说罢，文士闭口不言，一旁的侯家主上前拍了拍侯喆肩膀，朝另几位家主微微点头，这才转身向那几位文士拱了拱手，“几位大人，是不是该揭榜了？”

执笔文士看了一眼天色，走到亭外榜单前，用蘸满朱墨的毛笔，在榜单上留下一行行红色的批划。

“还有一刻。”文士惜字如金。

……

围场的光幕遮蔽了后山景象，所以人们并没发现在靠近山脚的林子里，两道身影飞快的交错而过。

“白亭舟，你过分了啊！”林萧很是狼狈，一身黑衣缺了两袖，双臂鲜血淋漓，他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一头长发乱糟糟的，勉强用树枝束在头上。“马上就要午时了，再打下去，咱们俩谁都进不了圣山！”

“嘁！”白亭舟冷笑一声，飓风般冲上，拳影虚晃，左脚扫向林萧肩头。

林萧以肩臂硬抗，身形侧滑出去十多步，可白亭舟却如影随形，早一步按住他握刀的右手，同时手肘、双膝狠狠撞在林萧胸前。

砰砰砰三声闷响，林萧退出数丈。

白亭舟站在原地眼露讥讽，“怎么？先前你见我伤了一臂，不肯全力出手，现在又嫌弃我低你一境？就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就算修炼到了观海境，也还是个废物！”

林萧擦去嘴角的血迹，揉了揉生疼的胸口，没吭声。

以前林萧不懂，误以为白亭舟进境缓慢，可现在他到了筑体境，也见识过了妖兽秘技。

这时再看她这一身精纯的令人发指的元力，哪里还不清楚，白亭舟的凝血境，必然是用单一属性的妖丹堆出来的。

元力锋锐无匹，又坚不可破，比寻常的筑体境强了何止数倍。不放出橘猫，他真的打不过她，可又不是生死相搏，林萧难道还能灭口不成？

好在白亭舟这会儿也没了打下去的兴致，说了声没劲转身就走，在她受伤的肩膀处，打着结的布条随风摆动。

随着白亭舟走出围场，光幕现出缺口，露出久违的后山景象。

人们顺着缺口向内望去，刚好瞧见山脚处，正在赶往这边的林萧。

“林萧！那是林小少爷！”

“谁不知道那是林小少爷？你小点声，老子耳朵差点被你震聋了！”

“死了那么多人，这都能活着回来，林小少爷这运气，啧啧……”

喧嚣声更大了一些，有人吹着口哨，也有人喊着快些、加把劲之类的话。林萧就在这吵嚷声中出了围场，进了最东边的那座亭子。

时间刚好。

林萧擦了擦脸上污迹，在周围或狐疑，或怨毒的目光里，走到白帝城文士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

“那些妖兽不知怎的？好多都受了伤，我侥幸，攒够了十颗妖丹。”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片吸冷气的声音，那些人里有的是被惊到，有些人，是被气的。

“十颗凝血境妖丹，不错！”执笔文士把袋子里的妖丹倒在桌面，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说完，他挥了挥手，亭外候着的侍者就要去揭巨榜，就听林三爷冷哼了一声。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