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从六岁起就是和爷爷一起长大的，他没有爹妈。

两个大老爷们没什么太温情的往事，万宁喜欢泡网吧，成绩跟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理科还好说，文科比较看命。

高考前几天，他去网吧下外网游戏的时候瞥到的论坛一篇标红的评论，竟然刚好和高考作文题撞上了，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字的论自由与社会制度边界，后来考了四六级他才琢磨过来，那篇评论可能是在说免费游戏扰乱市场秩序的。

无论如何，自由与市场秩序确实让万宁被首都最好的几所大学之一录取了，小村子里举办了一场酒席，酒席结束的晚上万宁和爷爷躺在家门口的凉席上，蚊子多得让万宁感觉自己每分钟都在变胖一斤，爷爷有点醉醺醺地问：

“去了首都的大学，以后就不常回来了吧？”

“回来，当然回来，哪能不回来呢。”万宁说一句话的功夫，打死了三只蚊子。

过了好久爷爷又问“多久回来呢？”

“一年得回来吧？”

万宁嗯嗯地回应着，想着来回的机票赶上寒暑假，得要多少钱呢？

“半年？”

“一个月？”

“你怎么不说话呢？”

万宁打蚊子的手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别顶着我爷爷的脸说话了……”

四周恢复了一片虚无，那个声音还没有停止，只是变成了女声，继续温温柔柔地问追问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都等你好久了……”

看来是个难缠的主，万宁掰掰手指头，“再过三十年行不行？”，那时候自己该活够了吧？

声音停了停，然后像没听到一样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五年？”

“一年？”

女声还在接着问。

“你要是有标准答案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半年？三个月？一个月？一周？五天？三天？”

声音打断了万宁的穷举，“好，你说三天就三天。“

眼前的黑暗褪去。哪有什么死而复生的爷爷，万宁还是一个人坐在大学宿舍的凳子上，脑袋上的头盔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万宁一把把头盔拽下来，发现手上全是血。

万宁跑到厕所镜子前，头上感染的伤口不知怎么又裂开了，比起刚才幻觉里的家伙，他自己看起来更像个鬼。翻都不用翻，万宁就知道自己肯定没准备过绷带红药水，还是去门口的小商品市场里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吧。

万宁刚一推门出去，门口的男生正往小商品市场里放一大捆纳扎尔巴图，呛得万宁连打仨喷嚏，感觉脑袋顶上的伤口裂得更开了，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顺着他眉毛淌下来，男同学立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我去万宁死了！预言实现了！”

喊声响彻楼宇。

对方跑得飞快，万宁根本追不上，思考了半天万宁决定不管这事了，在市场里薅了两根长长的哈达回去包伤口了。勉强打完了个死节，万宁掏出手机给实习好友罗成发了条消息：

“你给我的头盔漏电啊，我直接扔了。”

一边发万宁顺手打开二手交易平台挂了个头盔模型五成新上去。

罗成的消息界面显示对面正在输入中……，输入中……，输入中……

来回变了五六轮，消息终于发过来了：

“原来你是被我头盔电死的啊【哭脸】【哭脸】对不住了【哭脸】【哭脸】”

“？谁说我死了？”

“BBS上都传遍了，你不上网吗？”

万宁打开BBS主页，热门贴前三：

五周年站庆活动意见征集帖~

【实习/校招/社招】汇总帖

【每月更新】校车班车时刻表

万宁本着能问百度不问人的原则，把自己的名字扔进了搜索框，一无所获，只好再给罗成发消息。

“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你得去情感树洞版发个交友帖，版主拉你进一个叫两颗真心的匿名板块，那里面没有教务处的人。”

万宁找了两个相亲网站开始抄脱单个人信息，才复制了半页他就满意得简直想嫁给自己，立刻嘿嘿地把申请发出去了。

审核通过得很快，万宁用脱单信息的用户名和生日重新登陆，进到了一个热闹了两百倍的全新BBS，置顶帖三条：

【妄想预言】【热】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八条线索指向他！

【妄想预言】怪谈重启~符合怪谈的三条关系链~你被诅咒了吗？

【热】预言成真！万宁死了！有图有真相！【附件】【附件】【附件】

万宁先看了眼自己的死亡通告，里面只有三张高糊抓拍，加上他满脑袋的鲜血，确实像丧尸围城片的剧照。

两条预言帖倒是让万宁发现了些新的线索，楼主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堆阴阳风水五行八卦，背后倒是……

万宁敲敲键盘，把自己的交友信息私信给了两条预言贴的楼主——虚无妄想，对方看来一天至少有36小时泡在网上，不到一秒就回复了。

“算命手相八字测姻缘统统两百，信息我邮箱，打款后三个工作日给结果，不准包退。”

万宁噼噼啪啪打字，“你算算我是谁呗？”

对面秒回，“万宁嘛，大红人。”

万宁一输入框打假的话被憋回去了，他看看自己编的新名字，乔恩梁，没有一点儿关系，这也能算出来？万宁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开始动摇了。

“死人也能找你算命？”

“你又没死。”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算出来的，还没轮到你死的时候呢。”

“真是算出来的？”对面回了万宁一个个水晶球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那套周易易经什么的理论，我以前不巧稍稍读过几页，别说没有你引用的那些话了，有些地方和你的理论简直是完全相反。”

“那又怎么样，算得准就行了。反正你懂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那些只是包装罢了，你要是想理解成大数据分析也行。总而言之你不能否认我没失过手。”

“所以，你确实有另一套推理的逻辑理论。”

“有也不告诉你，你要来砸我饭碗？”

“我都快死了还砸你饭碗呢，透露一点呗？”

“V我两千。”

“真没钱。”

“那我确实是靠周易算出来的，你没读懂周易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着呢。”

“实在不行我写个遗嘱等我死了遗产都归你吧，反正可能这天也不远了。”

“又忘了你是万宁了……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真能帮你躲过这次就当我积德了。”

“那您可真是积大德了。”虚无妄想回了个无语的表情，万宁轻轻给了自己脸一巴掌，怎么就改不掉嘴欠的毛病呢。

虚无妄想接着噼噼啪啪打字，“我们先给这个鬼取代号叫手艺不精的技师鬼，每次技师鬼重新作祟的时候，关键点都在最后死的那个人身上。”

“最后死的人？”

“对，至少最近五十年发生的都符合这个规律，最开始死亡的是最终死者的仇人，接着偶尔会死一两个最后死者的亲人或者好友。”

“那不等到连环死亡结束，不还是没法推出谁是最终死者？那你的预言又是怎么得出的？”

“当然可以推出来，技师鬼很偏爱染绿头发的人哦，目前为止的最终死者都染了绿头发。和张书恒有关系的绿毛，除了你没别人了。”

“所以这次的杀戮，运气好的话只死两个人就结束啦【笑脸】”

“这也行？！”

万宁大无语地摔键盘，鬼难道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自己的绿毛是假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