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他看看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看来小警察没有上午汇报工作进度的习惯，他也只好亲自上门了。

屋子里还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万宁只记得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拉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然后帮他塞回了被子里。

那双手凉凉的，是梦吗？

不管了，万宁囫囵洗了把脸，朝警局走去。一见面门卫立刻一个擒拿手给万宁拿下了，万宁属实没想到，一个玩笑门卫能记那么久。还好小警察抱着“七种功能自动逗猫盒”的快递箱子从旁边路过。

“警察同志！”

“你来干嘛？我好心帮你忙，你还要监工？过分了吧？”小警察满脸警惕。

“查出点眉目了，我估摸着是这个人。”万宁掏出手机，把筠妍的案卷资料给她看。

“挺好，那我的工作是不是结束了？”

“还能不能查到这个人更详细的资料？比如说……”万宁举着手比如了半天，想不出到底说啥。

“你打手语呢？”

“比如……”万宁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嗨……我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要不你找找有没有她家里的地址，我给她上柱香？”

“超度？你还挺好心？”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是被这鬼盯上的下一个家伙，前两天她托梦，说只让我再多活两天了。”

“大学课程虽然很难，但等你工作之后就会发现，绩点差几分影响不是很大，不用太有压力，晚上早点睡就能少做点噩梦了。”小警察真诚地拍了拍万宁的肩膀。

“真的。是不是梦我还是分得清的。”万宁叹了口气，没了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

小警察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搞懵了，想了半天，重新抱起自己的快递箱子朝警察局里走去，“那你等着吧，我给你找找。”

之前万宁倒也没太伤心，刚才一提起来，才想起之前那个约定，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说不定只剩下两天能活了，他唉声叹气地走出警局大门，决定最后奢侈一把，到拉面馆点了碗加肉牛肉面。

吃完又等了半小时，正是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小警察终于走出来了，一见面就义薄云天地说，“走，我带你去她家里转转。”

“你……你拿到她家钥匙了？”万宁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你竟然愿意为了我去偷证物！”

小警察翻了个白眼，“神经病，人家装的是密码锁，我就是去档案里看了眼密码。”

无论如何万宁还是很感谢对方的，“走，上车。”万宁转了转车钥匙，示意小警察跟上。

小警察坐在万宁车后座上，一开始手抓着坐凳，怎么也抓不牢，干脆抱住了万宁的腰。

一把油门下去，徐徐吹起来的风带走了夏日正午的烦躁。

共享电动车以25km/h的速度载着两人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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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宁和小警察全副武装地猫进筠妍家里，找了半天，有价值的东西当然早被警察搜得差不多了，万宁最后在《福尔摩斯全集》的封皮下面找到了一本日记本。

……

躺到中午，爷爷也不让下床走动。昨天看到楼下有卖桂花手串的小姑娘，倒是很撘奔月的那个VR游戏。

如果月球的重力那么轻，也许我在那里生活的时候，也可以摆脱轮椅？

……

和他聊了新上的电影，讨厌这样脆弱的肉体，打字打到一半的时候，手指不再受自己控制，就这样原地倒在床上的我，和电影里阿茨海默症的主角有几分相像呢？

如果已经知道注定要过没有质量的生活，是保持尊严选择结束生命，还是继续坚持下去，期待未来不知道是否会存在的一丝惊喜呢？

爷爷不再让我靠近电器，希望明天上线的时候，我们还记得继续今天的讨论。

……

人或许无法对没体验过的事产生真正深刻的理解，所谓的共情也只是虚假的怜悯罢了。

……

社区帮忙给殡仪馆提出了申请，至少我不用推着轮椅去领爷爷的骨灰了。

太多事情等待着被安排，我现在开始明白疾病也并非最折毁生活中最后一点诗意的利器。琐事，只有无尽的琐事，让人忘记了电影、音乐、诗和故事。

我很想选择尊严。

……

【大段被打湿的纸张】

……

一点点，一点点惊喜，我讨厌生活的这种玩笑，在逼着人想放弃的时候又说，嘿，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说只是想把之前没得到结果的话题继续下去，我们上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他说是半年前了，或许吧？我太久没有打开过笔记本了。

他推我去看了丰海公园的小鸭子。

他完全不会推轮椅，踩到刹车之后把我摔进花坛里……

真好。

……

接受神经治疗的样子很丑，不想去，或者等他出门之后，再悄悄地去吧。

……

他推我去给爷爷扫墓了，花钱委托别人全权办理的结果竟然也没有那么差。

回来的时候，他突然莫名地生气了。

他的家人身上也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

生活，生活最终会毁掉一切！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万宁把日记用塑料袋包好，准备揣进兜里，小警察啪地打掉了他手里的日记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她都死了半个世纪了？”

“那也不行，没少东西的话，万一被警局发现了我还能想办法糊弄过去，少了东西我真是一百张嘴也编不清了。”

万宁悻悻地把日记本放回去，口袋里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是罗成发过来的短信：

账号最频繁的登录地址在枫林三区，再详细我可查不到了。其他登录地址太怪了，有的都到国外了，这家伙挂代理了吧。

万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趁小警察看着日记本伤感的时候，去主卧转了一圈。

卧室书桌上摆着一台半个世纪前的古董台式机，落满灰尘，肯定已经开不了机了。万宁在显示器和键盘后面扣扣搜搜，果然摸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他把纸条揣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