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播着晨间新闻。

“本市杰出警员苏彬在翻阅过往案件与证物的过程中，破获了一起69年前的冤假错案，被调往省里学习进修。”

万宁往下滑换了个视频，竟然还是苏彬的报道，“隐藏在网络背后的阴暗人性究竟有多么恐怖，超越生死的亲情又怎样试图挽回一个脆弱的生命，本期法治在线带你走进枫林三区里的尘封往事……”

原来那个交住院费的好心人是小警察，节目里她化了个妆，竟然确实看起来像个女生了，化妆果然为亚洲三大邪术之一。

大概也是因为调去省里，万宁也没见她来看望一下自己，好歹是过命的交情。

害……真绝情呐……

“还惦记着人家，还是我一直陪着你吧？”筠妍在万宁耳边幽幽地说。

“你……真的要什么时候都跟着我吗？”万宁拿厕纸擦屁gu的手缩了回来。

“关心你一下啊？护士说你随时可能失去意识，万一你在厕所里摔了呢？”

“就算真摔了，你也没法扶我起来啊！”

“我可以教你怎么变成鬼呀？”

“这是件好事吗？！”万宁语塞，还好此时走廊上传来热闹非凡的吵闹声，不知道那个家伙嚷嚷着“求求你了别让我出院”，万宁指指外面外面，“快，看看外面有什么热闹去。”

筠妍撇着嘴施施然飘了出去，万宁迅雷不及掩耳擦完了屁gu。

出门的时候，吵闹的人群已经散去，万宁找筠妍听八卦，小女鬼歪着头看他，“那么些人，又挤又吵的，我可不凑那种热闹。”

好吧。

实在无聊。护士叮嘱万宁，不要看太多社交媒体防止脑补血压飙升，万宁只好踢着拖鞋到处逛。

不过热闹总是眷顾有准备的人，刚从楼梯往下走了两层，万宁又遇到一场热闹非凡的吵闹。

一个病人的儿子在护士台呼天抢地，喊着自己老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就走了？医生带着一群护士翻来覆去地解释，不一会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这层病房的老年人多，万宁听着身后几个老太太嘀嘀咕咕：

“前儿他不是去许愿了吗？怎么没许让自己早点儿出院？”

“看来是没灵验！”

“许愿有讲究咧，他肯定去错时间咧。”

“没准儿带错东西了。”

万宁转头看向三个老太太。

“干嘛？你们年轻人别不信，以后小心吃大亏咧。”

“我信，我信，您展开讲讲？”

三个老太太最后是被护士劝走的。万宁努力解析了三种不同方言，简而言之：

7年前医院翻新，在住院部楼底下新建了一座南丁格尔雕像，立在喷泉池子中间。

不知道最早是谁把这池子当许愿池，开始往里边扔硬币，某一年有个已经被医生宣判没救的病人，许愿之后意外康复了，从此关于南丁格尔显灵的流言甚嚣尘上。

在年复一年的实践中，信徒们总结出了一套口口相传的规律：

1.当天零点来到南丁格尔雕像面前，闭眼投下一枚至少十年前发行的、任意面值的硬币，然后在心中默念自己愿意付出的代价。一分钟后，闭眼走到南丁格尔雕像的背面，重复刚才的操作。

2.许愿过程中手表可能倒走，不要相信，不要睁眼。

3.南丁格尔雕像是睁眼的，如果看到雕像闭眼、走到背面看到雕像仍是正面、雕像变成大卫，说明今日不宜许愿。

4.如果今日不宜许愿，不要看雕像立刻离开，哪怕对方走到面前。

当然这版规则也是在三个老太太彼此博弈和呵斥对方老糊涂记不清的争吵中总结出来的。

万宁对此不置可否，这东西听起来更像不靠谱作家创作的都市怪谈，走回楼梯他问筠妍，“你能探测到这医院里有鬼吗？在哪呢？”

筠妍坐在扶梯把手上，滑滑梯一样飘飘然地往下溜，“你是人吗？”

万宁心想完了，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小女鬼，怎么才跟自己呆了两天，就学会骂人了。

筠妍飘到万宁跟前，“你是人，能探测到医院里的人都在哪吗？”

万宁摸摸鼻子，好吧，确实不能。

“我是鬼，又不是雷达嘛。”

“但书里一般不都这么写？鬼会有些神奇能力之类的。”

“我要是有那么厉害，当主角的就是我了。”筠妍从扶梯上一下子滑了出去，发出小声的惊叹，然后又飘上来重滑了一遍，显然迷上了这种要用上腿的新体验。

万宁无无奈，好吧，看来只能今晚去实践出真知一下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病房就陆陆续续关灯了，走廊里的灯也调成了昏昏沉沉的助眠模式，好不容易快熬到零点，万宁脑袋里想法一动。

筠妍没出来。

“筠妍？”他试试小声喊了一会，还是没反应。

鬼也要睡觉？万宁没研究过，眼看着时间要来不及了，万宁三步并两步冲下了楼。

雕像前月光如水，晚上的风凉飕飕。

万宁掏出下午刚从小卖部换来的硬币，扔了出去，硬币装上雕像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当一声脆响，然后扑通掉进了水池里。

万宁随便想了个愿意再长高5厘米的代价——这应当算是一种代价，长得更高更容易碰门框和从集体合照里飞出去。

下来前万宁设了00:10的闹钟，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起来，万宁就转头往雕像后面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毛茸茸、冷冰冰的东西攀上了他的脚踝。

没有道理啊，就算是雕像真的活了，也该是硬邦邦的石膏，怎么能长毛呢？

万宁想了一遍三个老太太的许愿准则，似乎没提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万宁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出第二枚硬币。

毛茸茸的东西接着往上攀附，顺着夏日的短裤靠近他的大腿，继续向上。

再这样下去……

就要断子绝孙了万宁飞起一脚踢了出去，顺便看看这个不怀好意的鬼到底是——

一团黑乎乎的动物从万宁身旁窜进了草丛。

“猫？”

万宁追上去，黑猫进了草丛就一下子没了身影，连一声喵呜都没留下，万宁低头看看手里的旧硬币，傻眼了。

按照规则……这算是许愿失败了吧？

万宁悻悻地收回硬币，回去睡觉，路上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雕像支棱着大长腿追他的样子，很遗憾，并没有发生。

回病房的时候差点被丸子头小护士抓现行，万宁悄悄溜回去躺床上，没一会就见周公去了。

好梦香甜。

确实香甜，楼下荔香园出了两百块自助套餐，罗成不知怎么地竟然主动请客，万宁也不可以，一轮单点下来服务员匆忙询问：“您是来拍大胃王探店视频的吗？”

然后，像是有人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梦里的一切停了下来。

“你的愿望是什么？”

有个声音问道。

万宁看着面前的甜虾刺身馋到不行，仅剩的一点理智劝阻他还不能为了一盘甜虾和鬼做交易。

“我……”

“想……”

“不想……”

梦里的声音有点困惑，“到底想还是不想？”

万宁咬咬牙，嘴唇间挤出一个字，

“你没有愿望的话，我有呀。”

在这个字蹦出来之前，另一个声音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