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永昌》

第56回、墨清兵援西驰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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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驰城上,数名宁军士兵怀抱着燃烧着的火油罐,奋不顾身的跃下城墙,用自己的身体破开攻城菁军的盾阵,令火油罐的杀伤力发挥到最大。而他们越下的同时,众多宁军士兵正抱着火油罐静静等待着……

顺德十一年,青阳四月三日

无乃,西驰城,北城门

巳正?大荒落?隅中

城下的菁军结成了有效的盾阵,不少士兵扛着盾牌、踩着木梯朝城上爬来。爬城的菁军可以用巨石砸下去,可地面上的菁军是在盾牌的掩护下破坏城墙,巨石根本不能的阻挡他们的进度。

于是,年轻的宁无歌让部分宁军士兵们进行一个无比草率的自杀式进攻——抱着火油罐跳下去,火油罐爆炸,将士兵的躯体炸碎,瓦罐的碎片和士兵的盔甲、骨头一起四散飞溅,可以达到非常有效的杀伤。

一名士兵抱着火油罐跳下去,可以造成十余名菁军士兵的伤亡。

这无疑是个好买卖。

“这些曌人简直就是疯了!”高卫身旁的一名都尉狠狠骂道。

城墙上,宁无歌挥舞着长刀,带着哭音对宁军士兵再次下令:“死士!捧火油罐……点火!”

“跳!”

人堆里当即有两名士兵抱着正在冒着火光的火油罐冲向城墙,义无反顾地朝城墙外侧的攻城菁军跳去。

这两个宁军士兵在半空画过一条弧线,身上的衣襟随风飘起,几乎就在他们砸在菁军扛着的盾牌上的同时,怀中的火油罐猛然苏醒。

炽热的光与热力一瞬间爆裂开来,连天上的烈日都为之失色。士兵的整个躯体在爆炸声中骤然分裂,在巨大的烟尘之中,无数碎骨断铁裹挟着烈焰朝四周散射,把在附近的菁军士兵一口气全数吞噬。

“世为曌人!九死无悔!曌军威武!大曌万年!”

城上的宁军士兵们分外亢奋,用力地做着呼号礼,竟是齐声大吼。

他们为死者哀悼,同时又觉那是无上光荣——这正是曌人的可怕之处。

城外的高卫头上已经沁出汗珠,他了解曌人,可这场战争开头的惨烈便超过了他的预期。

战事的艰难还是出乎了高卫的预料,菁军源源不断地冲向西驰城,越来越急,几乎没有间隔。遥望西驰城上,还是毫不慌乱。可城下的菁军却死伤已有数千人。

不过,与菁国的江山稳固相比,这自然算不了什么。哪怕是再惨烈千百倍,他也在所不惜。

“传令!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攻城!”高卫从腰间抽出长剑,指向西驰城。

“喏!”

一队队的菁军离阵而出,越过尸体累积的阵前,迎着宁军的箭雨向前,接着菁军弓箭手快速冲上去,被盾牌掩护着,向宁军还以颜色。

城墙上的宁军中,不时有人哼也不哼一声地栽倒在地,投炮一直未有停歇,但石块渐少,显然菁军也是匆忙之下制造的这些东西,使用之下,损坏的并不少。

西驰城上,宁军在菁军士兵的轮番冲击之下,有效的阻击已经越来越不弱了,看上去被突破进来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城墙最前面,宁无歌一把将肩上地箭矢拔下,闷哼了一声。亲兵赶紧上前给他裹伤,却被后者立即喝开。

“宁都尉,将军有话问你,可还记得之前将军的交代?”

本来稳重的宁无歌此时已是满脸厉色杀气,一脚将亲兵踹开,吼道:“你去回禀将军,只要我宁无歌还没死,菁狗就攻不进来。”

见亲兵飞步而去,宁无歌狠狠吐了口唾沫,回身一把将先登营的校尉李成业拽了过来,怒吼道:“形势危机,你自便宜行事!传我将令,退后一步者斩——掌旗官!随我来。”

宁无歌让掌旗官把将旗前移,一直到得城头,毫不间断的搏杀半日的宁军士卒见了,精神都为之一振——将乃军之胆,将领身先士卒,底下军兵便也悍不畏死。宁军见将旗前移,都知道一军主将已经到了阵前与他们同生共死。士气立时一振。

这一仗,只打到日头西偏,三个多时辰过去。西驰城下已是尸体遍布,有地地方尸体累积起来,已然如同小丘一般。其中不乏宁军与菁军死死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血水汇聚成溪,泊泊流淌,将城墙之下染的通红一片。此时西驰城下已是一片地狱般的情景了。

残阳如血。城上宁军的箭矢也稀疏了起来,到不是箭矢不够,而是弓箭手已经拉不开弓弦。可城下的菁军好像无有穷尽般,反复冲击西驰城那并不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宁无歌瞪着一双已经红的充血的眼睛,衣甲凋零,肩膀上还缠着一条止血用的白布。形象有些凄厉,十余个士兵将他围在中间。各个带伤,但神情悍勇,跃跃欲试。

而城外的菁军,猛攻西驰城半日未下,日头偏西后,身为主将的高卫自然是大为沮丧。他无比恼火的直嘟哝道:“他娘的!一天没吃没喝,还死伤了两三千,这仗打得出鬼了!我看,回大营,明日再来收拾这头恶狼!左右一个时辰的路程。”

周围的将领们对望了一眼,也不再坚持夜战。一声令下,菁军便卷旗收兵,回到大营已经是未末时分。

奔波驰驱一整日的士兵们已是饥渴疲惫极了,狼吞虎咽的饱餐一顿,多数人倒头便睡,甚至有人手里还拿着硬梆梆的肉干便打起了粗重的呼噜。

辽阔的军营,除了隐隐如雷的鼾声,便是呼啸的微风伴着单调的刁斗声,沉寂得令人心颤。

而四十里开外,一支军队正在火速赶来。来者是墨清的五千精骑,而他们身后,是三万步兵。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为首的是庞德。

他被高卫拯救后,便为他马首是瞻,大小军令,必先询高卫之。他现在相信,高卫是唯一一个能救菁国的人了……

顺德十一年,青阳四月七日

西驰城外五十里,不知名地

寅末?夜隐

这里的山坳上长满着被东北风弯折得奇形怪状的树木的群山,猛烈地把自己的高峰举到它们头顶上的晴空中去。它们的严峻的外形,由于笼罩着一层温暖而可爱的夜色,所以变得浑圆了。

夜色下的山径安宁而迷人,而在这醉人的夜色下,优美的山林回夜光以安宁。

大道上,一个黑衣骑士向西飞驰,渐渐进入一片辽阔的原野。

他要前去的地方,是星夜来援西驰的贤王大营。

沉重的牛角号在营门处响起,黑色的“曌”字大纛旗正在在朝阳中慢慢现出。

当黑衣骑士风驰电掣般飞到关下时,营门正在隆隆开启。那匹神骏的赤色坐骑竟是通灵之极,长嘶一声,从刚刚打开一条宽缝的营门中腾越而过。

“何人!?”一名什长高声喊问。

“玄甲营斥候——”一声长长的回答扔在身后,骑士早已冲向中军大帐。

此刻的帐内,周玉明等人一筹莫展。

他们在察觉出高卫意图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放出信鸽,可两日不见回信,便又放出联络的金雕,同时派出一队十人斥候前去查看。

等了两日半,只有一名斥候回来。回来的斥候满身血污,盔甲凋零——他是从菁军手中杀出来的。之前放出的信鸽、金雕,全部被菁军射杀,而与他同去的九人全部被西驰城外的菁军杀死。

周玉明大惊,立即回援西驰,经过连续数日的跋涉,终于抵达西驰城外三十里的莽原。下令休整的同时,派出斥候查看,至于得知西驰城危机后,派出前去联络突威、关靖二军的传令兵始终未回。

“西驰被围已有数日,如果仅仅丢这一座城池,那倒是好事。可目下,高卫不光把宁军的六千残军围在里面了,还把楚军也困在了里面。一旦城破,大曌伐菁的实力将要毁去一半。”

冷辅明站在地图前,不安的捋着胡须。

“老头你别捋胡子了,捋的我心烦!”周玉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慌张与焦躁,嘴里的炒黄豆被嚼的咯嘣作响。

局势急转直下,主动权现在到了高卫的手中。四万余大军攻打西驰已有九日,可现如今城中情况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就凭周玉明手中五千人马,根本无法破局,只能寄希望于在其他地方攻伐突威军和关靖军。

可目下,两军渺无音讯。

“报——”

大帐之前,斥候的喊声响起。旋即一人掀开帐帘,快步入内。

“报贤王,西驰城北城门菁军云集,水泼不进,未曾探明;西城门外四里,菁军扎三营,城内况无法探;南城门菁骑兵数千,时至城下骂战;东城门菁军扎四营,骑兵数百——属下无能,城内情况未得探明。”

斥候跪地行礼的同时,将探得的情况快速简述了一番。

周玉明点点头,赞赏了他几句,接着挥手让他离去,转而对着身边的崔鼎下令道:“你到酉时,换上菁军装束,尽量靠近城门打探消息。记住,性命要紧,见事体不协,立走勿滞。”

“喏。”崔鼎立即拱手行礼。

周玉明重重叹了口气,现如今即便是知道了城内的情况,也于事无补,凭他这五千人马,想要强行破局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种明明发生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周玉明很恼火。难不成自己就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曌军惨死在菁人手中?

不,这种情况决不能发生。

他不能容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冷辅明清清嗓子,从案上端起一碗水徐徐饮下。

他这一喝水,似乎刺激了在场所有人,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口干舌燥了。周玉明从案上拿起水囊,面无表情却十分痛快的喝了几口。

“老头,说说你怎么看。如何破局?”周玉明抹抹嘴角的水珠,将水囊扔给崔鼎,示意他也喝几口。

冷辅明脸色并不好看,沉吟了许久,却只是叹了口气。

“先生有何计策,倒是说啊。”方子信先着了急。

周玉明摸摸颌下生出的胡茬,倒是没急着催促,只是扣着腰间的革带。身旁侍立的崔鼎面无表情,但目光炯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对面的赵虎臣倒是满头大汗,不安的紧。

冷辅明看了眼方子信,语气很平淡,但说出的话却如同炸雷。

“我认为,应该放弃西驰。楚军与宁军全力突围,我军接应、断后。只不过……城内的人怕是不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突围的出来……”

周玉明感到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幸好身旁的崔鼎将他一把扶住。

“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周玉明盯着冷辅明皱纹纵生的老脸,他知道目下突围的代价有多大——和全军覆没也差不多,而且很有可能他们和城内的士兵一起死在菁军手中。

冷辅明轻轻摇头,语调低沉:“再拖下去,就怕他们没有力量突围了,再不然,就是西驰被菁军攻破……”

砰!

周玉明伸手狠狠砸了下长案,凤眼中尽是恼恨。这是他无力阻止的,他清楚,伐菁之事,很有可能就到此结束了。

“菁军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墨清过来,如果再不突围,那就完了。”冷辅明的语气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但谁都能听出那其中的忧愁。

赵虎臣眯眯眼,然后问道:“那突围之后呢?我们该退往何处?”

“最近的城池是哪里,就退到哪里。反正还要打回来的。”冷辅明捋捋长髯,继续说道:“不过墨清确实棘手,若是强攻恐怕拿不下,而且我们也没有精力去攻。倘若要是有内应就好了……”

周玉明皱着眉,冷冷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吴嗣,让下面的士兵加紧准备,今日飨士卒,为击破高卫军。”

“喏。”

西驰城外

酉正?万物成熟

太阳已暗淡了下来,红的不再那么耀眼,金的不再那么灿烂。霞光映红了半边天。云,不再那么洁白如玉,而是染上了鲜艳的金红二色。

青草丛生的一条小路上,一骑飞驰向西驰的北城门。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菁军的大营在西驰城外显得无比凶恶,好似一头饥兽,大张着嘴,想要吞噬曌人。令来人胆寒。

骑士飞至营门,两侧的士兵连忙将营门打开,同时喊问道:“来者何人?”

黑马长嘶一声,载着骑士冲进营内。骑士伏在马背上回道:“特使——”

拖着尾音的答话飘到身后,骑士早已没在烟尘中。

对于西驰城内曌军来说,菁军大营是越不过的死亡沟壑。可对于时下的菁军们来说,却是自家的大本营。曌军主力全在城内呢,有什么可担心的?所以菁军的盘查,松懈无比。

把守营门的菁军见出关者是菁国军士装束,又报号特使,也就没有派飞骑追赶盘查,反而聚在城头高声议论赞叹这个斥候的高超骑术和其座下的罕见良马。

在夕阳落下的余晖中,骑士骏马像一朵红云,向营内继续前进,直至闯过前方的营门。守营的士兵来不及阻挡,只能眼看着那独骑越过拒马,闯出大营。

眼见菁军的军营已经遥遥落在身后,骑士脱下身上的红色披风用力向地上一摔,顿时变成了一个黑衣劲装的曌国骑士。

他愤怒的高声喝骂了一句,向坐下马猛抽一鞭。神骏的黑色战马突然长嘶一声,展开四蹄腾空奔驰,箭一般向这西驰城而去。

夕阳余晖中,西驰城的剪影象一只黑色巨兽。随着黑衣骑士的骏马飞驰,渐渐可以看见,背向夕阳的北门箭楼上有银衣甲士游动,猎猎飞动的白色大纛旗上大书一个黑色的“楚”字。

上面是项王的楚军。

快马渐近,黑衣骑士并没有减速,却伸手在怀中摸出一块银边玉牌高高举起。虽然已至傍晚,玉牌上的银饰却依旧在马上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快开城门!”城门将领举剑发出指令,两列甲士急急跑下城楼,可城门早已被石头、沙袋堵死,想要立刻打开根本不可能。

城下的骑士勒住战马,高举起玉牌:“我乃贤王麾下上将!快快放下绳索扯我上去!有要事相商!”

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城上的士兵们立即开始寻找绳索。不多时,一根粗大的长绳便从城头甩下。

骑士立刻翻身下马,拽住绳索,凭城上楚军将他拽入城内。至于那匹西域良驹,便任由它自生自灭了。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将下面的骑士拽上城墙,那骑士才一落地,便立即将别在身上的两根长长雉尾拔下。

“我要见宁泽和项宇。”

黑色的巾包之下,是崔鼎的虎面。

西驰城内的局面并不乐观。作为菁军主要攻击的北城门,情况尤其悲戚。城外菁军的霹雳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上几下,巨大的石块让箭楼受损严重。城墙的表面也被这些石块砸的坑坑洼洼。城墙上的宁军已经撤下——因为伤亡太大,继而换上了城内仅剩的两千楚军。

西驰怕是已经不能抵御几次菁军的攻击了。

崔鼎走下城墙,却发现墙角坐着不少宁军士兵,牙白色的戎衣早已污浊不堪,鲜血与灰尘混合在上面,将见瘦的士兵显得更加憔悴。

晚霞闪耀着绚丽的光彩,投在城墙上,将石砖映的金红。

“西驰现在的局面很差。”身旁的将军一边为他引路,一边阐述道:“不光滚石擂木已经快要用光了,就连箭矢也没有多少了,况且城墙怕是也破损的很多。再这样下去,就要拆老百姓房子加固城墙,以充擂木了。”

“虽说宁军战败,只有六千残兵在此,但楚军可有八千回援了。凭这些人马,完全可以抵御城外菁军月余,怎么目下如此狼狈?”

崔鼎有些疑惑。他和贤王等人担心的是,西驰城墙并不坚固,万一被强力攻出一个豁口,菁军入城,宁、楚二军自然溃败。可目下看来,城墙倒是坚固的很,可城内士兵倒是少之又少。

身旁的将军叹了口气:“项王调出五千人马前去攻城,此刻城内只有三千楚军。宁军重伤者千余,目下能战者有四千余人,可大多都带些轻伤。”

崔鼎点点头,这样一来,事情就说的通了。

那名将军很快将崔鼎带到一处大宅内,然后又让一名都尉将他带到大堂。临窗几旁坐着一位将军,那人长得身材高大,健硕俊朗,着月白色的曲裾深衣,脸颊棱角分明,一双虎目正在盯着地图。

是项宇。

“这个地方要严加防守。”项宇似乎想写点什么,刚要找笔,一旁的亲卫就将蘸了墨的笔递到了他手里。

崔鼎上前一步,行个叉手礼:“末将崔鼎,奉贤王命,来见项王!”

项宇显然吃了一惊,一面下令去叫宁泽,一面快速向崔鼎询问城外情况……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尽力突围?”宁泽看着崔鼎,满脸忧愁。

崔鼎点点头,诚恳的说:“贤王也是这个意思,再拖下去,城外的菁军会越来越多的。到那个时候,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这话虽说的没错,但对于盖世英雄、未尝一败的项宇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可目下就连突围都是以命来搏的一场赌博。他仿佛一下子坠入雾中,分不清方向。

空气像凝固一般,静得可怕。项宇紧咬着牙关,面部的肌肉在抖动着,说不清是想笑还是想哭。他忽然仰起了头。

虎声骤响,项王竟笑了:“想不到,我竟有避人锋芒的一日。”

“万望项王以大业为重!”崔鼎拱手劝道。

项宇合合眼,冷笑道:“我不走。我倒要看看,城外的菁军到底能不能攻破西驰,到底能不能杀了我这个楚王!”

“项王!”

崔鼎还想再劝。不料项宇一抬手,厉声道:“不必劝了!生死有命,你且回去复贤王。子时开西城门,宁军突围,叫他接应。”

宁泽和崔鼎不觉对视一眼,同时把目光投向项宇。

他们不敢相信,项宇的傲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宁可死,也不要给自己战绩的留下一丝污点。

除去项宇,谁会这么干?

如宁军出城,项宇肯定会不顾一切会向高卫挑战,没人能够施以援手,楚军只能孤军作战,独当高卫的数万大军!也许,城内的三千楚军将会在西驰一战全军覆没!

若是宁泽留守,他老成持重,定可审时度势,保存实力,再如何也能够抵挡菁军半月。到那时,也许援军就到了。

可这事不能靠“也许”。

崔鼎情知劝不动项宇,便对着周围众将一行礼:“诸位将军保重!”

他要保大多数人。

西驰城,南城门

子正?孳生

一个寂静的夜晚,阴缺月圆的苍穹下,一群失眠的人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眼下的问题。局势瞬息万变,他们都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应对。

浓黑的夜色改变了一切,华丽的失去了光彩,平淡的变得隐秘神奇。阴谋和不幸都是在黑夜中酿成。

在这黑漆漆的夜中,西驰城的南城门悄然而开。紧接着,一彪骑兵旋风般地冲了出来。马蹄声响,恰如阵阵闷雷。

“曌军出来了!”

城外菁军的数千骑兵瞬间被马蹄声惊醒,睡眼朦胧的一名都尉首先反应过来,指着黑夜中冲天的黄烟大喊。

那由马蹄掀起的黄烟,即使是在黑夜,也显得分外清晰。

“上马!”菁军都尉即刻下令。

有几名士兵翻身上马,快速前往他处去通知菁军主力,而剩余的数千骑兵则是迅速持械上马,同时举起火把,朝着黄烟所处冲了上去。

这一战,发生在西驰城五十里之内,相对于菁土上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场的战斗,这一战显得极其沉重,其残酷和血腥甚至无逊于早已被鲜血染成红色的西驰城下。

不过这一战之所以被人们所牢记,却是因为在这里面,是宁军,这支曌国劲旅最后的悲歌……

宁无歌望着冲过来的菁国骑兵,脸上更加冷峻。他对统军作战不算生疏,他的血液中更遗留着家族好战的因子,一临战阵,他连丝毫的慌乱也无。

“传令!步军快速突围,骑兵跟我上去先阻他们一下,军中虞侯何在,传我军令,临敌后退者,斩!”

宁无歌横起掉刀,带头驱马朝着远处的菁军骑兵冲去。

宁军虽然士气低迷,但在这个时候,只要主帅能拿出相应的勇气来,很容易就能起到镇定军心的作用。宁无歌这个时候的表现,立即使这些宁军士兵又恢复了之前的骁勇与士气。

号令一出,军中的秩序立即井然有序,宁军本就彪悍善战,又加装备精良,在历次和菁国的作战当中很是能占到些优势。这个时候已经在被突袭之初的混乱中恢复过来,虽是伤兵,但也都驱马随着宁无歌朝着远处的菁军冲去。

二百骑兵在宁无歌的率领之下,却是一点犹豫也无,义无反顾的向数倍于己的敌人冲了过去。

两军相距约有百步时,弓弦声立时响成一片,接着就有惨叫声远远传来。两军皆是盲射,可惨叫声仍就是此起彼伏。

点点血色在战马激起的烟尘中显得那样的微弱,却代表着一条条生命的消逝。掉下战马的战士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因为身后就是疾驰的战马,他们必定会被踏为肉泥。

两拨箭雨过后,最前方的宁军却是再次抽出了长箭,比对方多射一轮。这时里的近、看的清了,对方立时有数十人被射落马下。

紧接着他们整齐的抽出横刀,直直切入对方军中,这个时候才看出宁军的精锐,虽然毫无队形可言,但面对数倍于己的菁军,却好不畏惧。

已经不足二百的宁军骑兵被宁无歌的呼喝声聚在一起,像一把锐利的锋刃切进了对方的军阵当中,兵刃在士兵忘我的狂呼声中大力挥出,或是碰上对方的兵刃,传出刺耳的铁器摩擦的声音,或是直接带起大蓬的鲜血,将对方斩落马下。

刺眼的红色好像一团烈火,烧灼着两军士兵的眼睛和身体。

掉刀如同闪电般刺出,刀尖毫无阻碍的穿透对方的面颊,直接从脑后伸出。没有任何的停顿,掉刀横切,在将对方的脑袋搅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之后,划开了另外一个敌人的脖颈。由于急速运动而压抑的热血立时找到了出口,立时喷了宁无歌一脸,对面的菁军捂住脖子晃了晃,掉了下了马去。

容不得宁无歌抹下脸上的鲜血,又有一名菁军纵马冲来。宁无歌强忍住胃里的不适,连忙用刀杆架住挥向自己的长刀,他旁边的亲兵大呼着将对方的一条胳膊斩了下来。

宁军骑兵到底人数太少,只这二百骑军想要挡住数倍于己的敌人,确实力不从心,越是往里,压力越大。周围的敌人都是亡命阻拦,各式军械劈头盖脸的往宁军骑兵的头脸招呼。

他们就像是一群饿狼,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和着鲜血,一层层的剥离聚在一起的宁军。

“都尉快走!”

李成业突然驱马冲了过来。他手里的陌刀红彤彤的一片,浑身都是粘稠的鲜血,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冲到跟前,一把拉住宁无歌的战马,狂吼道:“快走,我们杀出去。”

这时宁军的骑兵也还剩百人左右,都是人人浴血,战马的速度早已降到了最低,但这些宁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并不慌乱。虽然周围全是敌军,还不时有同袍被砍翻下马,但仍是紧紧跟随在宁无歌身后,聚成一团。

这个时候,根本突围不出去了。

此刻的西城门上,项宇正默默注视着一切。当他看见大部分宁军已经突围出去、宁无歌等百人困在阵中之后,他愤然下令。

“全军集结!”

三千楚军并没有分散开,而是全都聚集在西城门,听到命令便立刻集结了起来,时间居然没有超过五个弹指。项宇本来是打算聚全力只守此处的,不料却在此时方便了。

项宇提着长枪,站在城门前,银色的铠甲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闪亮。他环顾四周的士兵们,瞪着血红的双目,缓缓开口:

“将士们!我被封楚王十一年了,跟随曌帝征伐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真正的楚人,是你们!是依然忠于我,跟着我的将士!我要让天下人看一看,谁才是楚人的精英!什么才是楚人的骄傲!现如今,城外的宁军都尉被困了,他叫宁无歌,是宁军将军宁泽的亲侄子,他是英雄!跟随他抵挡菁军的,也是英雄!现在我要去救他们,愿意一起的,跟我来!”

说完,项宇将手指放进嘴里,打了声口哨,乌骓马向他跑来,在他身边立定。项羽朝城内的方向看了一眼,翻身上马,驰向刚刚被敞开的城门,所有的楚军都随他驰去。

夜光熹微中,项宇的乌骓马犹如一团黑色的旋风,冲向远处的菁军,撞倒那些敢于阻拦它的人。项宇挺枪而刺,那些人眨眼间就被杀得血肉横飞。

菁军像蝗虫一样冲了上来。杀退了一拨又来一拨,像潮水翻涌。

一名楚军很快便被被十数骑菁军围住,他挥刀左杀右砍,背后一枪刺来,他落在马下。不等他反应,几把乱刀便一起砍了下来。

那士兵浑身是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下,但眼睛仍大大地睁着,努力追寻乌骓马的踪影。他看见,乌骓马如一条飞龙,从他的头上跃过。他含笑闭了眼睛。

面对高卫的数万大军,楚人毫不畏惧!对楚王的信任与崇拜,已成为他们铁的信仰,不可摧毁!在这种信仰面前,菁军算什么?重重包围又算什么?

三千楚军犹如一根长矛,直直的将围住宁军骑兵的菁军队伍刺穿。

宁无歌眼睁睁地看着乌骓马从他的眼前驰过,马背上坐着、挥舞长枪的,是纵横天下十四年的传奇。楚王项宇。

那是楚人最信任的对象。此刻也是宁军最信任的对象。

项宇一枪将拦在自己马前的一个菁军挑翻,眼睛已经赤红一片,在骑军冲锋的时候他就有些郁闷。菁军骑兵从队伍的侧面冲入,让他这个满心想和菁军骑兵较量一番的家伙有一种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但骑兵冲锋也停不下来,眼睁睁瞧着对方在自己阵中杀了一圈,让他怒发如狂。

“突围!突围!”李成业的思路极其清晰,目下,突围才是最重要的。

这声喊倒是把宁无歌喊醒了,他一举手中的掉刀,对着周围所剩无几的宁军士兵下令:“全力突围!”

另一方面,高卫发动了夜袭,等他的部下毫无阻挡的进入城中后,高卫心中陡然一惊。正在这时飞骑来报,言说宁军突围,高卫慌忙下令,全军追杀宁军。

他作为一名战将,自然对目下的局面最为了解。只要将宁、楚二军击溃、削弱其实力,甚至将其全歼,那曌国灭菁的计划就泡汤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他绝不允许这个机会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就在高卫不停自责自己将大部分兵力压在北城门的时候,山丘之上也是凄风冷雨,这一战下来,菁军损伤不少。火光之中,宁军的百余骑早已突围了出去,而楚军们也聚在了一起,合力将重重包围他们的战阵冲出一个缺口。

随着战阵出现的这个缺口,立时十几个楚军士兵驱马闯了进来,就像是狼闯进了羊群。只一接触,立时有数名菁军被砍翻在地。菁军本就惧怕楚军的威名,如今被楚军不断冲入,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楚军这次损失惨重那是一定的了,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杀出重围,他们就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而最让菁军忌惮的,是战阵中那匹来回驰骋的乌骓马。

它载着一尊杀神。

非人的杀神。

项宇。

他已经用手中长枪挑飞了数十名菁军,身上早已被染成血红色,手中长枪一挥便有人被扫落马下。

那骇人的杀意,让所有菁军胆颤,使他们对项宇避之不及。

菁军的兵器碰在项宇的长枪上,却好像是纸一般轻巧,立时折断飞出。而项宇身边的亲兵也是亡命护住他的左右,似一柄尖刀般插入了民壮组成的拥挤队形,顿时血雨纷飞,杀出了一条鲜血铺就的通道出来。

可很快,一阵如山崩海啸般的喊声从远处传来——那是高卫来援的军队。

菁军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楚军也都撒开了缰绳,驱马突围。他们手执武器,聚集在项宇周围。布成圆阵,警惕地望着走近的菁军。

菁军像一群蚂蚁,从四面八方渐渐围了过来。谁也不敢冲在前面,只是紧紧挤在一起,保持严密的队形,一步步地向前挪动,一点点地缩小包围圈。骑着马的将军们在士兵后面,小心地勒马前行,贪婪地盯着项宇所在的地方,像虎狼盯着可口的猎物。

项宇大喝一声:“拼了吧!”他挺着长枪,直冲向前。随从们呐喊着,也和菁军杀在一起。

可菁军太多了,像踩不死的蚁群,依然密密麻麻,向着项宇等人涌来。

一个个楚军很快失去了生命,项宇却依然浑身是血,执着长枪,在与菁军拼杀着。

而远处高卫也骑马跑上前来,战阵混乱,虽然菁军点着火把,但仍分不清哪个是将军、哪个是士兵。

高卫站在高处看了半天,却不认得项宇,便叫来一名曾经见过项宇的将军,问道:“哪个是霸王?”

那名将军眯起眼在战阵中看了半天,一指远处一连挑翻数名菁军的银甲将军:“那个!”高卫大喜,连忙下令道:“斩项宇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可依然没有将领敢带军前去挑战。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项宇是怎样的人。

他就是楚地的战神。

天下无敌的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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