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显打算陪颜常棣补一觉的，但皇帝宣召，他不得不进宫去。

颜常棣一觉睡到半下午，他将小厮未英叫来：“唐玄令在哪儿落脚了？”

“他被您赶出府去之后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了。不过，他安置好了之后就跑出去参加举子们的诗会了。”

颜常棣冷笑：“什么情深义重，无非就是欺骗女孩子的花言巧语罢了。”

未英愤愤不平：“大小姐为了这事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他转头却去跟人结交去了，简直没有心！”

“他哪里没有心，他是心眼太多了。”颜常棣从李显的卧房摸出一把匕首，道：“走，咱们看看去。”

“祖宗哎！”小曲忙上前阻拦，“您要教训人，只管吩咐下去，有的是人帮您教训那王八蛋，您可不能自己动手啊。”

“谁说我要自己动手了？”颜常棣哭笑不得，“谁要动手了？我就是看上这把匕首了，想趁着你主子不在的时候给昧下来。”

小曲瞬间松手，“殿下的东西都是您的，您想要什么，吩咐一声，奴才给您搬过来。”殿下人都是颜公子的了，一把匕首算什么。

“你个狗腿子！”颜常棣心情大好，“自己去领赏吧。”

带着愉悦的心情，颜常棣找到了唐玄令所在的一处青楼。他有时候觉得这些读书人真有意思，嘴里喊着礼义廉耻，却身体力行地干着龌龊之事，这叫口嫌体正直。

一帮刚参加完春闱的读书人，一点儿都不嫌累，大白天在青楼举杯换盏，谈笑风生，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还请了京中几个知名的清倌人弹琴跳舞助兴，真真是天下第一雅事。

颜常棣一走到门口，就被里边冲头的酸气差点儿给顶了出来，他嫌恶地扇扇鼻子，“酸气冲天！”

“读书人嘛，不都爱整这一套？”未英说：“看吧，闹到晚上，恐怕得有一大半人留下来。”

“是哪个伪君子带的头，把piaochang这种事当成风流雅事的？”颜常棣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猥琐又好色的人吧。”

“你们懂什么？”一个醉醺醺的读书人被主仆俩人的对话激怒了，“心中有佛才看人像佛，你内心龌龊看谁都是嫖客！我们与这些姑娘们是心灵相交，是灵魂伴侣！”才不是嫖客与jinv！

“嗤！”颜常棣毫不掩饰地嘲笑：“这话也就哄哄自己，哄哄家中的妻子而已，你去问问楼里的姑娘们，看谁把你们当灵魂伴侣？”哄二傻子呢，谁信都脑子有坑。

“你！”那读书人嘴皮子不如颜常棣利索，你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夏虫不可语冰！道不同不相为谋！”

谁要跟嫖客同道？颜常棣高傲地走开了，气得那人原地跳脚。

主仆两个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唐玄令，他身边围绕了不少男男女女，俨然是场中最受欢迎的人。

唐玄令长相俊美斯文，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待人真诚，且才华横溢，确实招人喜欢，这副皮相十分有迷惑性，让阅人无数的颜家父子都看走了眼。只是现在鼻头红肿，破坏了美感，显得有些滑稽。若他没有婚约在身，他确实是个最合适不过的女婿人选，颜安正年少时跟他的情况差不多，知道寒门子弟若想出人头地，付出的努力要比寻常人多的多，这种人有任性有拼劲儿，日后前途不会太差。是以，颜安正不会排斥这样的人做女婿。

但做人要有诚信。女方家供养了他多年，是看重了他能有超一日出人头地，说白了女方家就是在做长线投资，本钱就是这些年出的钱可一个大闺女，可到头来你唐玄令找了能给自己更多助力的亲事，就让人血本无归，只想着自己赚，根本不考虑别人的付出，归根究底是自私。他能拿恩师加岳丈当跳板，就能拿颜家做跳板，谁愿意被人当跳板？又不欠你唐玄令的。

他心中有情爱吗？肯定有，但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工具罢了，有了更顺手的，旧的就该扔了。

颜常棣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边跟其他人闲聊，一边暗中观察着唐玄令。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大部分都不认识，所以他坐下来也不突兀，还能跟人一起聊一聊此次的考题，很快就融了进去。

另一桌，唐玄令作了一首诗，立即被众人传阅，更有青楼女子立即拿了琵琶弹唱了起来。他又状似无意地透露出自己之前一直借住在颜侍郎府上，谁人不知颜侍郎是宁亲王的亲信，进而推断出，他唐玄令也是宁亲王一派的人。如此，恭维的人更多了，有几个无门无路的考生甚至暗示想请他代为引荐。

颜常棣心中冷笑，被赶了出来，还有脸打着他家的名号招摇撞骗，找死！他给未英使了个眼色，未英领命，大声喊道：“不对啊！我过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唐公子跟我们住一个客栈，唐公子怎么说是借住在颜侍郎府上呢？”

唐玄令笑脸僵了一下，下意识扭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人太多了，他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是谁。如今考生们都没离京，等着揭榜呢，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考生，真搞不好有人跟他住一个客栈。他温声解释道：“考前，颜大人说家里清净，适合读书，这都考完了，无亲无故的，怎好一直赖着？”

“颜大人仁义。”其他人夸道。

未英悄无声息地挪了个位置，换了一种声音，道：“唐公子没说实话吧？我家与颜侍郎府比邻而居，今天早上我在家听着颜府似乎撵了个无赖出去，不会是唐公子吧？你脸上的伤不是被打的？”

唐玄令骤然色变，猛地转过头去找人，未英怎么可能被他找到，早就窜到其他地方躲起来了。

众人都往唐玄令脸上看。

唐玄令脸上发烧，勉强笑了一下，解释道：“考完之后我就昏睡过去了，睡醒之后头重脚轻的，一头撞在了床帮上，并不是被打的，颜府也没撵无赖出门，大概是这位公子听错了吧。”他心中暗暗懊恼，早知道自己的窘态被人看到了，他就不扯虎皮拉大旗了。

颜常棣心中为他叫好，这心态，这胆识，这无赖劲儿，就凭着这张厚脸皮，以后定能成大事。只是，想赖上颜家，他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

“刘兄这首诗做的好。”这事不能深究，唐玄令急忙转移话题，将那位刘姓考生的诗夸得天花乱坠，堪比李白杜甫，被夸的人情绪高涨，拉着他高谈阔论，话题就这么被转移过去了。

“少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颜常棣端着酒杯，笑道：“该吃吃，该喝喝，我有主意。”

平心而论，这些人里边也有不少真正才华横溢的人，他今天来这里，不仅想收拾唐玄令，更重要的是为李显挖掘人才。他端着酒杯在诗会上转了一圈，就锁定了不少的人选，这些人从言谈举止上坚决地支持李显，而保持中立的人，若对方真的有才，他先记下来，以后准备争取过来。至于支持李昊的，无论是多么的高才，一律被他排斥在外。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场诗会从白天到深夜，所有的人都醉醺醺的，除了颜常棣，他酒量好又会耍滑头，并没有喝多少。而唐玄令早就喝迷瞪了，不过比别人强，还能坐着。

有钱的人已经抱着钟意的青楼女子上楼歇着了，没钱的人都歪歪斜斜地往外走，剩下的人都是态度不明的。

唐玄令心中有些失望，刚才这些青楼女子都围在他身边，恭维话跟不要钱一样一套一套的，可biaozi无义，到最后都跟着钱走了。

知音难觅。

颜常棣看着他一脸失望的模样，大约猜到了他的心理，他嗤笑一声，小声吩咐未英一句。

不多时，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伸手扶住了唐玄令，她俨然一笑：“唐公子喝多了，如此回客栈恐怕不安全，不如留宿一晚，明日再走？”

唐玄令扭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女子他刚才见过，才情一般，长得一般，左脸上还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因此不受欢迎，她自己或许自卑，只持壶为众人斟酒，不恭维也不巴结。他理想的红颜知己，应该是花魁梦婷姑娘那样的有才有貌的女子。

他挣扎一下，道：“不用了，我没银子，不用在我身上费心。”但凡长的好看的姑娘都有人要了，他才不要别人剩下的。

“不要银子。”女子轻笑一下：“奴家真心倾慕公子的才华，今日公子如一颗绝世明珠，如悬挂在夜空的皎皎明月，耀眼明亮，奴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您不必有心理负担，只是在奴家房间歇一晚而已。”

唐玄令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女子，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仔细一看，这女子也不算丑，只是胎记让整张脸打了折扣，他心中稍稍满意了一点儿，道：“既如此，那就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