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永远的丰碑（上）

九、永远的丰碑（上）

哪里有压迫，有欺凌，那里就有反抗，就有斗争！

鬼子的疯狂与残暴，没有吓到杨各庄的村民们，反倒激起村民们更大的觉醒和反抗日寇的斗志。

战士们一个个倒下了，但他们的英雄形象与顽强精神却如同一座座丰碑，永远矗立在人们心中。

杨各庄的这场遭遇战，给村民们的震动和刺激，比一九四二年鬼子的“五一大扫荡”还要大，更深刻。

此后，在杨各庄村里及至十里八里的附近村庄里，人们几乎是天天街头巷议，到处控诉、斥骂东洋鬼子的凶残和灭绝人性的滔天罪行。没多久，杨各庄村子里的还出现了反抗鬼子的大字标语口号和歌谣。

在横贯村子南北的大街，十字街，和东西两条丁字街里，越是显眼的地方就越是大字标语多。什么“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小日本滚出中国去！”

“消灭小鬼子，保卫大中华！”

“中国必胜！”......

这些大标语，多是用生麻紮绑成特大的“笔”写的，还有的是用磨秃的笤帚疙瘩蘸着白石灰水写的。谁写的？老乡亲们都有估摸，不是北头李砚田、张文光，就是西头年轻点儿的孟胜科他们写的。村里这几把“刷子”，特别是李砚田的书法，远近小有名气。但谁也不说他们的名字，只自己心里有数。

一些歌谣开始是在村北老鼠庙墙上写的。后来人们又在村里墙壁上写，而且越来越多。有用白化石写的，有用废电池碳极芯写的，也有用木炭写的，还有的用刀等刃器划刻在墙上的。

可别说，这些歌谣，或叫它顺口溜，艺术水平虽然不高，但她闪烁着心灵的火花，刻画了广大村民的心声，也大解人们心头之恨。你看——

村北里的老鼠庙北墙上两首小诗曰【英雄颂】，很惹人瞩目：

（一）

英雄血洒杨各庄，

英名百代永流芳。

烈士浩气贯长虹，

血沃中原土亦香。

（二）

英雄血，英雄泪，

英雄精神最金贵。

不怕死，不怕累，

英雄本色永不褪.

村子西头一些墙上写的“打油歌谣”有这么两首：

其一

天惶惶，地惶惶，

我家也有夜哭郎。

不用占卜去抓阄，

恶鬼肯定来东洋。

其二

天惶惶，地惶惶，

教子从小要刚强。

国仇家恨勿能忘，

长大扛枪灭东洋。

东南头大多写的则是下面这两三首：

之一

杨各庄，好儿郎，

时刻准备上战场；

报仇雪恨祭英烈，

誓把鬼子全埋葬！

之二

鬼子就是野心狼，

烧杀抢掠撒疯狂。

糟蹋多少良家女？

丧尽人道丧天良！

之三

少年学罗成，

壮年学武松，

老年学黄忠，

近学小伦儿李启明；

妇女要学花木兰，

还要学习穆桂英。

卫国保家死不怕，

抗日杀敌当先锋！

北头写的则是【十二月歌谣】。但人们记得最深的是写正月、五月、六月和十二月的四首歌。即：

（一）

正月里来正月正，

小伙踊跃要当兵。

彻底歼灭东洋鬼，

让咱百姓永安宁！

（二）

五月里来舞端阳，

中华男儿当自强。

铲除日寇与汉奸，

重修长城固国防！

（三）

六月里来艳阳天，

国恨家仇刻心间。

搞好生产多打粮，

支援前线当模范。

（四）

腊月千里雪飞扬，

万众一心灭东洋。

不达目的誓不休，

叫它天皇见阎王！

这些顺口溜、打油诗究竟都是谁写的？谁也说不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的人，特别是小学生越来越多起来。东头老于家、老邢家啦，南头老吕家、老陈家啦，什么西头老武家、老靳家啦，大街上，北头的老张家、老李家，都有那么几个识文抓字的人，也都成了人们议论的对象。

议论的最起劲儿最热闹的地方，是大街上和北头的饭场上（街头边吃饭边唠嗑的地方）。你就听吧，人们议论的话头话尾的真是津津有味：

“那【12月歌】肯定是李老卓编的，那肯定。老伙计可好弄个顺口溜什么的......。”

“不一定，人家张文光也出口成章啊!”

“嗨！真人不露相，都不一定！我看砚田、小黑他爹也可能......”

“你看西头那小墙报上写的，多像‘黄标纸写的符’啊？好记又好懂，更教人恨鬼子！”

“哪个不好？我看都好！血债血来还，鬼子罪孽滔天！绝没好下场！”

“我看不好说！小日本凭什么侵略咱中国？人家工业好！三八大杆儿，歪把子机枪，还有那零式飞机......。咱有什么？那湖北造打不了几枪，听说枪筒子就红了。......”

这个场合，“千里耳儿”、“大白话”他们也爱端着饭碗子跑来凑热闹。俩人也总与众不同。

“那首写有‘狗汉奸‘的我看挺好！东洋鬼子人家枪炮比咱中国的好，人家军队也训练的好，这咱得承认。

可咱中国的汉奸太多了！知道不？上头大汉奸——南方有个汪精卫，北方有个齐燮元，东北还有甘当儿皇帝的溥仪。

这些大汉奸给鬼子可帮了大忙啊！下边老百姓中的那些狗汉奸就太多了，人家形容是多如牛毛！咱村子不也被处决一个坏蛋吗？实际还有！狗日的，早晚他有倒霉的那天......”千里耳儿吃完饭，把碗在地上一扔，擦了一下嘴巴子，独自扯起了新话题。

“啊？——谁呀，谁呀？”有人急促地问。

“慢慢你就知道了......俺还是说那句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人要不报，老天爷报！......”千里耳又拿捏起来了。

一天天的过去了，一月月的也过去了。一晃，快到鸡年的清明了。

白天，男人们忙活着种地；妇女们忙着织布、纺线，为支前做鞋做袜，收拾家务，好像比往年更忙碌。

阳光，比往年似乎还灿烂；天，更加蔚蓝。杨各庄村外杏花谢了，花蒂突起青青的小杏儿。桃花后来居上，空气中散发着扑人的清香。杨柳树上的喜鹊、马一雀、乌鸦、榆雀、麻雀、臭谷谷（布谷鸟）等鸟儿们，有的像是翩翩起舞，有的像是高唱情歌。牠们飞来飞去的，都忙个不停。小燕子在空中掠来掠去，啾啾地叫着。觅食的雄鹰，在高空盘旋翱翔，像是无比迷恋滹沱河畔这块美丽富饶的大地一样。

道旁儿的小草挺拔地窜起，像是无声地提醒人们：千万别忘记对俺的那句赞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俺小小草木，也得向小鬼子较较劲儿！鬼子的野蛮践踏，征服不了我们！绝对征不服我们！......

这天黄昏，三三五五的孩子们在村边玩儿得格外开心。有的小小子儿爬上柳树，撅下光溜的树枝，拧下成管儿状的树皮做成笛子。";嘀——嘀——嘀";地吹个不停。岁数再小点儿的则在寨墙的土坡下刨黑喇叭虫（一种黑色昆虫）玩儿。不时地唱着流行的儿歌——

“黑喇叭虫儿啦，

敲铴锣啦，

敲不响啦，

给你婆婆抓痒痒——

咙咚呛，

咙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有的则不停的念叨着：“三月的燕儿，

四月的雀儿，

五月的小兔儿满地跑。”

有的说过些日子“去掏麻雀”，有的说到时候和哥哥一块儿去柳子地里抓小兔儿。

这时一个吹着柳笛儿的大男孩子跑过来，左手拿着笛儿，右手捏着个甲壳虫笑着说：

“你这么唱——咙咚呛，

咙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鬼子他娘都死光！！！”

说着,就把那小甲壳虫——黑喇叭虫猛地一捏，虫子被捏死了。

“弄死它干什么？”一个小女孩儿撅着嘴抱怨起来。

“啊，刚才俺把那个黑喇叭虫当成小鬼子他娘了，就把她狗日的撵死了！”逗的这群孩子都“哈哈哈”地乐了。紧接着，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喊起来——

“齐咚咙咚呛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鬼子他娘都死光！！

鬼子他娘都死光！！！";

在孩子们看来，村子遭了殃，都怪他妈的小鬼子，怪他娘生了他们，净她妈地杀人放火的，不干好事！不干人事儿！只要消灭了鬼子，鬼子不再来，我们杨各庄村子，就是人间快乐的天堂！

孩子们可爱、天真、活泼、纯洁、憧憬未来的心灵里，让人觉得他们的心地里，总是萌发着希望的种子，勾画着未来美好的图画......

这天，李中国在地里忙活了一天。吃过后晌饭，就到他自己的小铺儿里，鼓捣那几辆放了好久的自行车去了。

他刚拿出几根辐条，想平平车圈换换辐条，张瑞国就进屋了。

“俺心思你就来这了。晚上也不闲着，一天紧忙活。”老张进屋就说。

“嘿，咱老百姓谁家不这样？紧忙活，瞎忙活。又有什么消息啊？”老李从小床儿站起来，顺手拽过一只木墩儿来，笑脸说道：“快坐下来说说。”说完，把老旱烟口袋递给了老张。

“这回俺到县里，遇有俩大事儿，俺得先告诉你。一个是冀中第七军分区决定在咱村修建一座公墓，很快就进料了，大多是外地运来的......；一个是，俺要被调到区里去了......”老张没说完，就被老李打断了。

“什么？什么？你要走了，俺不识个字啊！有个什么文件、文字的东西，写报告什么的，......找谁？不能找你去啊？嗨——说真的，俺就怕这档子事儿......；修公墓应该，应该！万万不可忘记那些抗日英雄，特别是去年咱村阵亡的英雄们。可你这一走......”

老李说着，狠狠地吸溜了口老旱烟。吸罢，在老虎钳上磕打了一下烟袋锅子，接着就又拧了一锅烟儿。

“你先别急，有的是时间。村子里的事儿，咱合计好了，一切安排好后，俺才走哩。

俺想好了，你真得找个识字的，当你的助手，做你的秘书。再说了，有的党员也识字。俺看这事儿，你可找贺庭玉或李砚田，俩人虽然不是党员，但都本分，正派，可靠。......他俩离你家也都近一些。”

“那倒是，俺看这事儿就找贺庭玉。他比俺辈儿大，更方便。他还懂兽医，更便于掩护，来去随便。砚田那人儿也不错，善良、厚道，还会看个病什么的。可胆太小，拘谨些......”老李吸溜口咽儿，接着又说，“公墓要修就修在北大庙后边，一来是那里闲地多，白土地儿，离滹沱河也远些，更安全，省的发大水时惦记；二来是那些烈士们，在那里安息一年了......。对了，俺还没顾着说哩，他们周年时，俺还给他们烧了一把纸，念叨了几句。俺还看见那里有好几片烟灰，可能是北马、南马村来的人烧的，有好几个烈士是那边的。快清明了，咱还得烧纸去，再填填土。俺还想给他们栽两棵柏树，俺们李家坟柏树很多，挖两棵来。你这一说修建公墓、亭子的，咱就先不种树了......”

“你这家伙想得还挺细哩，一点儿不含糊！过了明儿清明咱都去，完事儿咱再开个会，一些情况给党员们都说说。小日本儿是兔子尾巴，依俺看它长不了啊！......俺看到好几次报纸上说，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一参战，小日本慢慢不行了。美国的武器也厉害，听说人家有了屁股喷白烟儿的飞机（喷气式飞机），比小日本的零式飞机厉害多了。......小日本日子长不了啦。不扯这些了......”老张又拧了一锅烟儿说，“上边儿计划‘www.youxs.org’那天，公墓搞个开工奠基仪式，也是个纪念。......”

老李老张对村里村外的事儿越唠越起劲儿，直唠到后半夜才休息。

没多少日子，一批批砖瓦、木料，石材、沙子等等器材开始从外地源源不断运来。有的从滹沱河水路而来，有的是通过马车运输，还有是用牲口驮运来的，所有器材都存放在北大庙北面那里。施工人员也陆续赶来了，没怎么休息就各自投入了紧张而有序的前期准备工作。

村子里由李中国负责，派了些村民，协助施工人员很快搭建起了工棚，还安置好了外来施工人员的食宿问题。

很快，“www.youxs.org”就到了。第七军分区特派代表一行八人专程来到杨各庄，参加奠基仪式。

代表团他们还带来了晋察冀第七军分区于权伸司令员与七专区抗联等机关的纪念碑献词，杨各庄战役战斗纪念碑碑文及阵亡烈士花名册，公墓工程设计、施工纲要等文件、文献资料。

一切就绪后，奠基仪式在施工现场从简进行。县大队、区小队和周围村子也派了部分代表参加。李中国还托人特地从趙疃买来五把二起脚、十挂100头儿的小鞭儿。奠基仪式正式开始，第七军分区与各单位代表一起破土，鞭炮齐鸣，现场好不热闹。

奠基仪式结束后，工地更加忙了起来。

尽管天气炎热，但施工现场总是忙而不乱。木工，石匠，小工及技术人员等，各司其职，每天都主动自觉而紧张的作业着，谁也不讲什么价钱、工钱之类。

村里妇联主任刘胜彩等人还带几个妇女，隔三差五地给工地送去绿豆汤，慰劳工地人员；北头李战法他爷爷每年冬季，总在菜窖里储藏一些冰块，到夏天天热时解暑降温用。他见到工地人员冒着酷热干活，心里很同情，两次挑来冰块到工地，让大家喝冰镇绿豆汤、白开水。村民们这些举动，极大地鼓舞了施工人员。

每当太阳升起不久，工友们个个忙活的汗流浃背，但谁也不提一个“累”字儿。

一些年轻的工友还很跟形势，心血**，不时地唱起一些抗日歌曲来。

他们唱的最多、最动听的是冼星海的《二月里来》、《黄河大合唱》（光未然词）、麦新的《大刀进行曲》。

不光现场歌声悠扬，连村里一些年轻人儿也很快学会唱了。在大街小巷，你就听吧——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英勇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看准那敌人——

把它消灭，

把它消灭！......

小一点的男孩儿们，最爱唱最后一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右手还比划比划一下动作，挺逗人的。

孩子们还特别爱唱《黄河大合唱》中的开头儿几句：

“风在吼，

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

年轻的妇女、小姑娘们则爱抒情地哼哼《二月里来》。她们不管是手里拿着针钱活儿，还是洗着衣裳做着饭，一边干活儿，一边哼唱着，个个都安然自得的样子。那悠扬的歌声里，彷佛掺伴着她们那俭朴、善良、勤奋的心声，好像空气离都回荡着她们对家乡的热爱、对小鬼子的厌恶和憎恨！你细听——

“二月里来呀好风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种瓜呀得瓜呀，

种豆得豆，

谁种下祸根谁自己遭殃......”

人们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工地施工情况。

在正式开工的第三天，现场联络员小高同志领着一位石匠师傅找到了李中国，说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

开始，吓老李一跳，他心思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原来，这位石匠对重要的一联纪念碑题字有看法，想提提修改的建议，再干下一步工作。

这位石匠，猛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模样儿，黑黑的脸儿，欢眉大眼儿的，还有几分文文诌诌的模样儿，其实人家还不到五十岁。一般人更不知他的身世。

嘿，后来老李才知道，这人还真有个来头儿。人家是石器雕刻艺术世家子弟：他老爷爷的老老爷爷......就是唐朝大名鼎鼎的刻玉册官邵建和。经典杰作千古流传，名震海外的是（他与其弟邵建初镌刻的）那座柳公权书并篆额的【玄秘塔碑文】，其拓本作为书法字帖流传天下，经久不衰。

“老李同志，是这么回事——邵师傅说，于权伸司令员的题词【精神不死】意义很好，没啥可说的。美中不足的是，写的字迹单薄些，笔画太细了，最好加粗一些。这事儿，我们向上级请示了，首长叫现场相机妥善处理......”小高摘下草帽，一边呼打呼打地扇着风，一边说着，“老邵师傅，你再说说。”

“司令员题词特别好，【精神不死】写得太好了，含义深远！没什么可说的。但这四个字就是写的笔画细了，和石碑碑面不太协调。【精神不死】刻在碑上，要流传千古的，是激励后人的，应该力求美观，题字再笔画粗点儿就好了......”

“对！可于司令在前方打仗，不能为此事专程回来重写啊。听说你们村里有一个姓李的写字不错。咱们找找他，亲自看看他的手法儿......”

“对，对，对！俺村李砚田写字最棒了，俺带你们看看他写的字去。俺那个小铺儿门口贴的对联儿，就是他写的字，咱这就去吧！”老李领着他俩很快来到他家的小铺子。

小店铺儿门脸儿不算太大，但两门框的对联立马把小高和邵石匠给吸引住了。上联写的是：“辞旧岁勿忘先烈”

下联是：“迎新春争当英雄”

横批是：气壮山河

“哎呀！这对联写的太棒了！意义也挺好的......”没等老李介绍，邵师傅就赞叹起来，汗水流到他下巴壳子了也没顾得擦一擦。

“好吧？这就是俺说的那个李砚田写的，过年时给俺写的.....”老李一边说，一边进屋里拿出一把芭蕉叶大蒲扇来，赶忙给他俩扇了扇，就把扇子递给了石匠。

小高十分兴奋，抓起褂子大襟儿擦了擦汗说：“老李大哥，咱这就找这个李砚田同志去。这人好说话不？司令的题字我书包里带着呢，越快越好！”

“嗨，这你就不必多心了。这人为人坦诚，对人热情，有求必应，办事儿可强了。村里婚丧嫁娶的，人们都没少麻烦人家。他从不打退堂鼓，更不提报酬什么的。人家他还开玩笑说，大伙帮了他，督促他练字了。这人还懂医道，会看病，扎个针儿，摸个脉的，也没少帮助人们......。咱这就去找他吧！”

他们三人很快找到了李砚田。四人围着司令的题词，左看右看的。经过分析讨论，就在司令底稿基础上，由砚田当场挥毫，加粗了原来题词的笔画，字体字形基本保留了原来风貌，四人皆大欢喜。

邵师傅格外兴奋地说：“真好，真好，这才是扬长避短......。这么一弄，题字显得圆浑遒劲，神采飞扬。司令本人看了，肯定也会满意的。下面就看我们的功夫了......”

没过多少日子，纪念碑真的刻好了，给热火朝天的工地增加了一股新的活力（见下局部图）。消息传来了，很多人特地跑到现场观看。有的传说李砚田的字刻到碑上去了，弄得砚田很不好意思。每当碰到有人当面问他，他总耐心解释说：“那是人家司令题写的，俺只是给人家描一描，笔画加粗了些。......。”

主碑局部

人们议论最多的还是【精神不死】的深远意义。

讲得最多最透彻的要数北头的张文光了。这人才华出众，相貌堂堂，曾是某师范学校的高材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风寒袭击，让他腰部病残，险些丢命。从此举步维艰，耽误了自己前程。但人家身残脑不残，不管是‘国事、家事、天下事’，给人们理论起来，总叫人心服口服，当地人都说他是“杨各庄第一名嘴儿”。对【精神不死】，他讲起来真是慷慨激昂，深入浅出，头头是道，独有见地。

人家是这么说的——

“这碑文可不是一般文字、辞令。“精神不死”，是说烈士们虽然‘人死了’，身躯不在了，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气节”，他们的光辉思想，是永远不会死去的。刻在石碑上，那更是千秋万代，万古长存的。是永远永远地活在我们人民心中的。......

烈士们的什么“精神”？什么“气节”呢？这可就多了。如：

——爱我中华，爱我山河，保家卫国的精神。

——不畏强敌，敢于牺牲，视死如归的精神。

——不怕艰难困苦，勇往直前的精神。

——不计个人名利，顾全大局，革命第一的精神，等等等等。......

你就看咱村李启明，一个抗中的学员，为帮助战友的安全转移，忘记自己的安危。不幸牺牲后，身体都冻僵了，愣是站着不倒！哪来的那股子劲头儿？那完全是对鬼子的无比愤恨！对着祖国的无限钟爱！

还有咱村大民他爹，愣是敢夺鬼子的枪，也是发自内心对鬼子的愤恨！他们这个劲头儿，这种精神，都是“永存的精神！”。

还有，咱村里的小伦儿。一个留洋生，要是只讲个人前途，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轻而易举；可人家是把国家、把民族前途放在了第一位。潜入敌营，炸毁敌堡，缴获那么多枪支，干掉那么多鬼子，这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种精神比什么都金贵啊！这精神是咱整个民族应有的精神！这是永远不灭的精神......

咱中国人就是该有、就该发扬这些精神！实际上可不是，不少人就怕鬼子。特别是有的人当汉奸。这些人，有奶就是娘！背叛民族，也背叛了老祖宗。像上边最高层的汪精卫，齐燮元，还有那傀儡——奴才——儿皇帝溥仪。社会下层当人家狗腿子的，当伪军汉奸的那就更多了.....。去年袭击咱村八路军时，鬼子来一千多人，多半都是伪军。

咱村里有人说：小鬼子早就准备侵略咱中国，大炮上都刻着进攻我国的年号。其实，那是大炮制造的时间。但小日本这个民族很操蛋，反动势力很猖獗。早在明朝时，就侵略我们。那时候叫‘倭寇’，在沿海干不少坏事。后来，被戚继光大英雄给平了......。”

本村小学校还请他做了一场题为《牢记国仇家恨，发扬革命精神，彻底消灭日本鬼子》的专题报告课！受到师生们的欢迎和称赞。

一个月紧张地施工很快过去了，公墓主体工程初具设计风貌。她庄重而美观，高大而新颖。很快被视为当地地标性的一座建筑物了。（见下近年修缮后的图像）

墓地主体建筑于宏伟摄像

没过几天，墓前的木质亭阁纪念碑也落成并彩绘涂漆。亭内是一幢汉白玉石碑，碑正面（朝南）镌刻着一百二十八名烈士的名字（有的姓名不详，则留有空白）。背面镌刻着杨各庄战斗的简要历程，碑额“英名百代”四个隶书大字十分醒目，与墓前于权伸司令员题字“精神不死”和七专区抗联会等四个单位的献词纪念碑紧相呼应。（下图是近年修缮后的烈士英名纪念碑，原四红柱飞檐式瓦顶亭阁失修毁坏）

烈士英名纪念碑于宏伟摄像

再说自从张瑞国调走之后，村里身兼村长、党支部书记的李中国格外忙碌。他见公墓马上就要完工了，也是喜出望外。他最心安理得的是，这一阵子鬼子不仅没来再找麻烦，而且他还不时听说苏联的红军出兵东北了，小日本也快完蛋了！

他跟党员们开会研究决定，待到全部完工时，唱几天大戏，好好庆祝一番，让死难烈士们在阴曹地府那边儿也高高兴。

这几天，他叫张环逐一通知全村的戏子们，整理行头服装锣鼓乐器等等，他还找盖房班儿的人，在村北口李树欣家离公墓不远的一个麦秋打场的空地搭起了戏台。

经过和上级汇报并与施工队商议，最后决定在农历七月初八（公历）举行公墓落成典礼仪式。

还准备唱戏三至五天庆贺一番。大家都觉得“七月初八”这天开会选择安排的很好。“八”，是个吉祥数字，一定能给杨各庄带来好运！......

哪里有压迫，有欺凌，那里就有反抗，就有斗争！

鬼子的疯狂与残暴，没有吓到杨各庄的村民们，反倒激起村民们更大的觉醒和反抗日寇的斗志。

战士们一个个倒下了，但他们的英雄形象与顽强精神却如同一座座丰碑，永远矗立在人们心中。

杨各庄的这场遭遇战，给村民们的震动和刺激，比一九四二年鬼子的“五一大扫荡”还要大，更深刻。

此后，在杨各庄村里及至十里八里的附近村庄里，人们几乎是天天街头巷议，到处控诉、斥骂东洋鬼子的凶残和灭绝人性的滔天罪行。没多久，杨各庄村子里的还出现了反抗鬼子的大字标语口号和歌谣。

在横贯村子南北的大街，十字街，和东西两条丁字街里，越是显眼的地方就越是大字标语多。什么“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小日本滚出中国去！”

“消灭小鬼子，保卫大中华！”

“中国必胜！”......

这些大标语，多是用生麻紮绑成特大的“笔”写的，还有的是用磨秃的笤帚疙瘩蘸着白石灰水写的。谁写的？老乡亲们都有估摸，不是北头李砚田、张文光，就是西头年轻点儿的孟胜科他们写的。村里这几把“刷子”，特别是李砚田的书法，远近小有名气。但谁也不说他们的名字，只自己心里有数。

一些歌谣开始是在村北老鼠庙墙上写的。后来人们又在村里墙壁上写，而且越来越多。有用白化石写的，有用废电池碳极芯写的，也有用木炭写的，还有的用刀等刃器划刻在墙上的。

可别说，这些歌谣，或叫它顺口溜，艺术水平虽然不高，但她闪烁着心灵的火花，刻画了广大村民的心声，也大解人们心头之恨。你看——

村北里的老鼠庙北墙上两首小诗曰【英雄颂】，很惹人瞩目：

（一）

英雄血洒杨各庄，

英名百代永流芳。

烈士浩气贯长虹，

血沃中原土亦香。

（二）

英雄血，英雄泪，

英雄精神最金贵。

不怕死，不怕累，

英雄本色永不褪.

村子西头一些墙上写的“打油歌谣”有这么两首：

其一

天惶惶，地惶惶，

我家也有夜哭郎。

不用占卜去抓阄，

恶鬼肯定来东洋。

其二

天惶惶，地惶惶，

教子从小要刚强。

国仇家恨勿能忘，

长大扛枪灭东洋。

东南头大多写的则是下面这两三首：

之一

杨各庄，好儿郎，

时刻准备上战场；

报仇雪恨祭英烈，

誓把鬼子全埋葬！

之二

鬼子就是野心狼，

烧杀抢掠撒疯狂。

糟蹋多少良家女？

丧尽人道丧天良！

之三

少年学罗成，

壮年学武松，

老年学黄忠，

近学小伦儿李启明；

妇女要学花木兰，

还要学习穆桂英。

卫国保家死不怕，

抗日杀敌当先锋！

北头写的则是【十二月歌谣】。但人们记得最深的是写正月、五月、六月和十二月的四首歌。即：

（一）

正月里来正月正，

小伙踊跃要当兵。

彻底歼灭东洋鬼，

让咱百姓永安宁！

（二）

五月里来舞端阳，

中华男儿当自强。

铲除日寇与汉奸，

重修长城固国防！

（三）

六月里来艳阳天，

国恨家仇刻心间。

搞好生产多打粮，

支援前线当模范。

（四）

腊月千里雪飞扬，

万众一心灭东洋。

不达目的誓不休，

叫它天皇见阎王！

这些顺口溜、打油诗究竟都是谁写的？谁也说不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的人，特别是小学生越来越多起来。东头老于家、老邢家啦，南头老吕家、老陈家啦，什么西头老武家、老靳家啦，大街上，北头的老张家、老李家，都有那么几个识文抓字的人，也都成了人们议论的对象。

议论的最起劲儿最热闹的地方，是大街上和北头的饭场上（街头边吃饭边唠嗑的地方）。你就听吧，人们议论的话头话尾的真是津津有味：

“那【12月歌】肯定是李老卓编的，那肯定。老伙计可好弄个顺口溜什么的......。”

“不一定，人家张文光也出口成章啊!”

“嗨！真人不露相，都不一定！我看砚田、小黑他爹也可能......”

“你看西头那小墙报上写的，多像‘黄标纸写的符’啊？好记又好懂，更教人恨鬼子！”

“哪个不好？我看都好！血债血来还，鬼子罪孽滔天！绝没好下场！”

“我看不好说！小日本凭什么侵略咱中国？人家工业好！三八大杆儿，歪把子机枪，还有那零式飞机......。咱有什么？那湖北造打不了几枪，听说枪筒子就红了。......”

这个场合，“千里耳儿”、“大白话”他们也爱端着饭碗子跑来凑热闹。俩人也总与众不同。

“那首写有‘狗汉奸‘的我看挺好！东洋鬼子人家枪炮比咱中国的好，人家军队也训练的好，这咱得承认。

可咱中国的汉奸太多了！知道不？上头大汉奸——南方有个汪精卫，北方有个齐燮元，东北还有甘当儿皇帝的溥仪。

这些大汉奸给鬼子可帮了大忙啊！下边老百姓中的那些狗汉奸就太多了，人家形容是多如牛毛！咱村子不也被处决一个坏蛋吗？实际还有！狗日的，早晚他有倒霉的那天......”千里耳儿吃完饭，把碗在地上一扔，擦了一下嘴巴子，独自扯起了新话题。

“啊？——谁呀，谁呀？”有人急促地问。

“慢慢你就知道了......俺还是说那句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人要不报，老天爷报！......”千里耳又拿捏起来了。

一天天的过去了，一月月的也过去了。一晃，快到鸡年的清明了。

白天，男人们忙活着种地；妇女们忙着织布、纺线，为支前做鞋做袜，收拾家务，好像比往年更忙碌。

阳光，比往年似乎还灿烂；天，更加蔚蓝。杨各庄村外杏花谢了，花蒂突起青青的小杏儿。桃花后来居上，空气中散发着扑人的清香。杨柳树上的喜鹊、马一雀、乌鸦、榆雀、麻雀、臭谷谷（布谷鸟）等鸟儿们，有的像是翩翩起舞，有的像是高唱情歌。牠们飞来飞去的，都忙个不停。小燕子在空中掠来掠去，啾啾地叫着。觅食的雄鹰，在高空盘旋翱翔，像是无比迷恋滹沱河畔这块美丽富饶的大地一样。

道旁儿的小草挺拔地窜起，像是无声地提醒人们：千万别忘记对俺的那句赞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俺小小草木，也得向小鬼子较较劲儿！鬼子的野蛮践踏，征服不了我们！绝对征不服我们！......

这天黄昏，三三五五的孩子们在村边玩儿得格外开心。有的小小子儿爬上柳树，撅下光溜的树枝，拧下成管儿状的树皮做成笛子。";嘀——嘀——嘀";地吹个不停。岁数再小点儿的则在寨墙的土坡下刨黑喇叭虫（一种黑色昆虫）玩儿。不时地唱着流行的儿歌——

“黑喇叭虫儿啦，

敲铴锣啦，

敲不响啦，

给你婆婆抓痒痒——

咙咚呛，

咙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有的则不停的念叨着：“三月的燕儿，

四月的雀儿，

五月的小兔儿满地跑。”

有的说过些日子“去掏麻雀”，有的说到时候和哥哥一块儿去柳子地里抓小兔儿。

这时一个吹着柳笛儿的大男孩子跑过来，左手拿着笛儿，右手捏着个甲壳虫笑着说：

“你这么唱——咙咚呛，

咙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鬼子他娘都死光！！！”

说着,就把那小甲壳虫——黑喇叭虫猛地一捏，虫子被捏死了。

“弄死它干什么？”一个小女孩儿撅着嘴抱怨起来。

“啊，刚才俺把那个黑喇叭虫当成小鬼子他娘了，就把她狗日的撵死了！”逗的这群孩子都“哈哈哈”地乐了。紧接着，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喊起来——

“齐咚咙咚呛咚呛！

齐咚咙咚呛咚呛！

鬼子他娘都死光！！

鬼子他娘都死光！！！";

在孩子们看来，村子遭了殃，都怪他妈的小鬼子，怪他娘生了他们，净她妈地杀人放火的，不干好事！不干人事儿！只要消灭了鬼子，鬼子不再来，我们杨各庄村子，就是人间快乐的天堂！

孩子们可爱、天真、活泼、纯洁、憧憬未来的心灵里，让人觉得他们的心地里，总是萌发着希望的种子，勾画着未来美好的图画......

这天，李中国在地里忙活了一天。吃过后晌饭，就到他自己的小铺儿里，鼓捣那几辆放了好久的自行车去了。

他刚拿出几根辐条，想平平车圈换换辐条，张瑞国就进屋了。

“俺心思你就来这了。晚上也不闲着，一天紧忙活。”老张进屋就说。

“嘿，咱老百姓谁家不这样？紧忙活，瞎忙活。又有什么消息啊？”老李从小床儿站起来，顺手拽过一只木墩儿来，笑脸说道：“快坐下来说说。”说完，把老旱烟口袋递给了老张。

“这回俺到县里，遇有俩大事儿，俺得先告诉你。一个是冀中第七军分区决定在咱村修建一座公墓，很快就进料了，大多是外地运来的......；一个是，俺要被调到区里去了......”老张没说完，就被老李打断了。

“什么？什么？你要走了，俺不识个字啊！有个什么文件、文字的东西，写报告什么的，......找谁？不能找你去啊？嗨——说真的，俺就怕这档子事儿......；修公墓应该，应该！万万不可忘记那些抗日英雄，特别是去年咱村阵亡的英雄们。可你这一走......”

老李说着，狠狠地吸溜了口老旱烟。吸罢，在老虎钳上磕打了一下烟袋锅子，接着就又拧了一锅烟儿。

“你先别急，有的是时间。村子里的事儿，咱合计好了，一切安排好后，俺才走哩。

俺想好了，你真得找个识字的，当你的助手，做你的秘书。再说了，有的党员也识字。俺看这事儿，你可找贺庭玉或李砚田，俩人虽然不是党员，但都本分，正派，可靠。......他俩离你家也都近一些。”

“那倒是，俺看这事儿就找贺庭玉。他比俺辈儿大，更方便。他还懂兽医，更便于掩护，来去随便。砚田那人儿也不错，善良、厚道，还会看个病什么的。可胆太小，拘谨些......”老李吸溜口咽儿，接着又说，“公墓要修就修在北大庙后边，一来是那里闲地多，白土地儿，离滹沱河也远些，更安全，省的发大水时惦记；二来是那些烈士们，在那里安息一年了......。对了，俺还没顾着说哩，他们周年时，俺还给他们烧了一把纸，念叨了几句。俺还看见那里有好几片烟灰，可能是北马、南马村来的人烧的，有好几个烈士是那边的。快清明了，咱还得烧纸去，再填填土。俺还想给他们栽两棵柏树，俺们李家坟柏树很多，挖两棵来。你这一说修建公墓、亭子的，咱就先不种树了......”

“你这家伙想得还挺细哩，一点儿不含糊！过了明儿清明咱都去，完事儿咱再开个会，一些情况给党员们都说说。小日本儿是兔子尾巴，依俺看它长不了啊！......俺看到好几次报纸上说，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一参战，小日本慢慢不行了。美国的武器也厉害，听说人家有了屁股喷白烟儿的飞机（喷气式飞机），比小日本的零式飞机厉害多了。......小日本日子长不了啦。不扯这些了......”老张又拧了一锅烟儿说，“上边儿计划‘www.youxs.org’那天，公墓搞个开工奠基仪式，也是个纪念。......”

老李老张对村里村外的事儿越唠越起劲儿，直唠到后半夜才休息。

没多少日子，一批批砖瓦、木料，石材、沙子等等器材开始从外地源源不断运来。有的从滹沱河水路而来，有的是通过马车运输，还有是用牲口驮运来的，所有器材都存放在北大庙北面那里。施工人员也陆续赶来了，没怎么休息就各自投入了紧张而有序的前期准备工作。

村子里由李中国负责，派了些村民，协助施工人员很快搭建起了工棚，还安置好了外来施工人员的食宿问题。

很快，“www.youxs.org”就到了。第七军分区特派代表一行八人专程来到杨各庄，参加奠基仪式。

代表团他们还带来了晋察冀第七军分区于权伸司令员与七专区抗联等机关的纪念碑献词，杨各庄战役战斗纪念碑碑文及阵亡烈士花名册，公墓工程设计、施工纲要等文件、文献资料。

一切就绪后，奠基仪式在施工现场从简进行。县大队、区小队和周围村子也派了部分代表参加。李中国还托人特地从趙疃买来五把二起脚、十挂100头儿的小鞭儿。奠基仪式正式开始，第七军分区与各单位代表一起破土，鞭炮齐鸣，现场好不热闹。

奠基仪式结束后，工地更加忙了起来。

尽管天气炎热，但施工现场总是忙而不乱。木工，石匠，小工及技术人员等，各司其职，每天都主动自觉而紧张的作业着，谁也不讲什么价钱、工钱之类。

村里妇联主任刘胜彩等人还带几个妇女，隔三差五地给工地送去绿豆汤，慰劳工地人员；北头李战法他爷爷每年冬季，总在菜窖里储藏一些冰块，到夏天天热时解暑降温用。他见到工地人员冒着酷热干活，心里很同情，两次挑来冰块到工地，让大家喝冰镇绿豆汤、白开水。村民们这些举动，极大地鼓舞了施工人员。

每当太阳升起不久，工友们个个忙活的汗流浃背，但谁也不提一个“累”字儿。

一些年轻的工友还很跟形势，心血**，不时地唱起一些抗日歌曲来。

他们唱的最多、最动听的是冼星海的《二月里来》、《黄河大合唱》（光未然词）、麦新的《大刀进行曲》。

不光现场歌声悠扬，连村里一些年轻人儿也很快学会唱了。在大街小巷，你就听吧——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英勇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看准那敌人——

把它消灭，

把它消灭！......

小一点的男孩儿们，最爱唱最后一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右手还比划比划一下动作，挺逗人的。

孩子们还特别爱唱《黄河大合唱》中的开头儿几句：

“风在吼，

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

年轻的妇女、小姑娘们则爱抒情地哼哼《二月里来》。她们不管是手里拿着针钱活儿，还是洗着衣裳做着饭，一边干活儿，一边哼唱着，个个都安然自得的样子。那悠扬的歌声里，彷佛掺伴着她们那俭朴、善良、勤奋的心声，好像空气离都回荡着她们对家乡的热爱、对小鬼子的厌恶和憎恨！你细听——

“二月里来呀好风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种瓜呀得瓜呀，

种豆得豆，

谁种下祸根谁自己遭殃......”

人们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工地施工情况。

在正式开工的第三天，现场联络员小高同志领着一位石匠师傅找到了李中国，说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

开始，吓老李一跳，他心思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原来，这位石匠对重要的一联纪念碑题字有看法，想提提修改的建议，再干下一步工作。

这位石匠，猛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模样儿，黑黑的脸儿，欢眉大眼儿的，还有几分文文诌诌的模样儿，其实人家还不到五十岁。一般人更不知他的身世。

嘿，后来老李才知道，这人还真有个来头儿。人家是石器雕刻艺术世家子弟：他老爷爷的老老爷爷......就是唐朝大名鼎鼎的刻玉册官邵建和。经典杰作千古流传，名震海外的是（他与其弟邵建初镌刻的）那座柳公权书并篆额的【玄秘塔碑文】，其拓本作为书法字帖流传天下，经久不衰。

“老李同志，是这么回事——邵师傅说，于权伸司令员的题词【精神不死】意义很好，没啥可说的。美中不足的是，写的字迹单薄些，笔画太细了，最好加粗一些。这事儿，我们向上级请示了，首长叫现场相机妥善处理......”小高摘下草帽，一边呼打呼打地扇着风，一边说着，“老邵师傅，你再说说。”

“司令员题词特别好，【精神不死】写得太好了，含义深远！没什么可说的。但这四个字就是写的笔画细了，和石碑碑面不太协调。【精神不死】刻在碑上，要流传千古的，是激励后人的，应该力求美观，题字再笔画粗点儿就好了......”

“对！可于司令在前方打仗，不能为此事专程回来重写啊。听说你们村里有一个姓李的写字不错。咱们找找他，亲自看看他的手法儿......”

“对，对，对！俺村李砚田写字最棒了，俺带你们看看他写的字去。俺那个小铺儿门口贴的对联儿，就是他写的字，咱这就去吧！”老李领着他俩很快来到他家的小铺子。

小店铺儿门脸儿不算太大，但两门框的对联立马把小高和邵石匠给吸引住了。上联写的是：“辞旧岁勿忘先烈”

下联是：“迎新春争当英雄”

横批是：气壮山河

“哎呀！这对联写的太棒了！意义也挺好的......”没等老李介绍，邵师傅就赞叹起来，汗水流到他下巴壳子了也没顾得擦一擦。

“好吧？这就是俺说的那个李砚田写的，过年时给俺写的.....”老李一边说，一边进屋里拿出一把芭蕉叶大蒲扇来，赶忙给他俩扇了扇，就把扇子递给了石匠。

小高十分兴奋，抓起褂子大襟儿擦了擦汗说：“老李大哥，咱这就找这个李砚田同志去。这人好说话不？司令的题字我书包里带着呢，越快越好！”

“嗨，这你就不必多心了。这人为人坦诚，对人热情，有求必应，办事儿可强了。村里婚丧嫁娶的，人们都没少麻烦人家。他从不打退堂鼓，更不提报酬什么的。人家他还开玩笑说，大伙帮了他，督促他练字了。这人还懂医道，会看病，扎个针儿，摸个脉的，也没少帮助人们......。咱这就去找他吧！”

他们三人很快找到了李砚田。四人围着司令的题词，左看右看的。经过分析讨论，就在司令底稿基础上，由砚田当场挥毫，加粗了原来题词的笔画，字体字形基本保留了原来风貌，四人皆大欢喜。

邵师傅格外兴奋地说：“真好，真好，这才是扬长避短......。这么一弄，题字显得圆浑遒劲，神采飞扬。司令本人看了，肯定也会满意的。下面就看我们的功夫了......”

没过多少日子，纪念碑真的刻好了，给热火朝天的工地增加了一股新的活力（见下局部图）。消息传来了，很多人特地跑到现场观看。有的传说李砚田的字刻到碑上去了，弄得砚田很不好意思。每当碰到有人当面问他，他总耐心解释说：“那是人家司令题写的，俺只是给人家描一描，笔画加粗了些。......。”

主碑局部

人们议论最多的还是【精神不死】的深远意义。

讲得最多最透彻的要数北头的张文光了。这人才华出众，相貌堂堂，曾是某师范学校的高材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风寒袭击，让他腰部病残，险些丢命。从此举步维艰，耽误了自己前程。但人家身残脑不残，不管是‘国事、家事、天下事’，给人们理论起来，总叫人心服口服，当地人都说他是“杨各庄第一名嘴儿”。对【精神不死】，他讲起来真是慷慨激昂，深入浅出，头头是道，独有见地。

人家是这么说的——

“这碑文可不是一般文字、辞令。“精神不死”，是说烈士们虽然‘人死了’，身躯不在了，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气节”，他们的光辉思想，是永远不会死去的。刻在石碑上，那更是千秋万代，万古长存的。是永远永远地活在我们人民心中的。......

烈士们的什么“精神”？什么“气节”呢？这可就多了。如：

——爱我中华，爱我山河，保家卫国的精神。

——不畏强敌，敢于牺牲，视死如归的精神。

——不怕艰难困苦，勇往直前的精神。

——不计个人名利，顾全大局，革命第一的精神，等等等等。......

你就看咱村李启明，一个抗中的学员，为帮助战友的安全转移，忘记自己的安危。不幸牺牲后，身体都冻僵了，愣是站着不倒！哪来的那股子劲头儿？那完全是对鬼子的无比愤恨！对着祖国的无限钟爱！

还有咱村大民他爹，愣是敢夺鬼子的枪，也是发自内心对鬼子的愤恨！他们这个劲头儿，这种精神，都是“永存的精神！”。

还有，咱村里的小伦儿。一个留洋生，要是只讲个人前途，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轻而易举；可人家是把国家、把民族前途放在了第一位。潜入敌营，炸毁敌堡，缴获那么多枪支，干掉那么多鬼子，这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种精神比什么都金贵啊！这精神是咱整个民族应有的精神！这是永远不灭的精神......

咱中国人就是该有、就该发扬这些精神！实际上可不是，不少人就怕鬼子。特别是有的人当汉奸。这些人，有奶就是娘！背叛民族，也背叛了老祖宗。像上边最高层的汪精卫，齐燮元，还有那傀儡——奴才——儿皇帝溥仪。社会下层当人家狗腿子的，当伪军汉奸的那就更多了.....。去年袭击咱村八路军时，鬼子来一千多人，多半都是伪军。

咱村里有人说：小鬼子早就准备侵略咱中国，大炮上都刻着进攻我国的年号。其实，那是大炮制造的时间。但小日本这个民族很操蛋，反动势力很猖獗。早在明朝时，就侵略我们。那时候叫‘倭寇’，在沿海干不少坏事。后来，被戚继光大英雄给平了......。”

本村小学校还请他做了一场题为《牢记国仇家恨，发扬革命精神，彻底消灭日本鬼子》的专题报告课！受到师生们的欢迎和称赞。

一个月紧张地施工很快过去了，公墓主体工程初具设计风貌。她庄重而美观，高大而新颖。很快被视为当地地标性的一座建筑物了。（见下近年修缮后的图像）

墓地主体建筑于宏伟摄像

没过几天，墓前的木质亭阁纪念碑也落成并彩绘涂漆。亭内是一幢汉白玉石碑，碑正面（朝南）镌刻着一百二十八名烈士的名字（有的姓名不详，则留有空白）。背面镌刻着杨各庄战斗的简要历程，碑额“英名百代”四个隶书大字十分醒目，与墓前于权伸司令员题字“精神不死”和七专区抗联会等四个单位的献词纪念碑紧相呼应。（下图是近年修缮后的烈士英名纪念碑，原四红柱飞檐式瓦顶亭阁失修毁坏）

烈士英名纪念碑于宏伟摄像

再说自从张瑞国调走之后，村里身兼村长、党支部书记的李中国格外忙碌。他见公墓马上就要完工了，也是喜出望外。他最心安理得的是，这一阵子鬼子不仅没来再找麻烦，而且他还不时听说苏联的红军出兵东北了，小日本也快完蛋了！

他跟党员们开会研究决定，待到全部完工时，唱几天大戏，好好庆祝一番，让死难烈士们在阴曹地府那边儿也高高兴。

这几天，他叫张环逐一通知全村的戏子们，整理行头服装锣鼓乐器等等，他还找盖房班儿的人，在村北口李树欣家离公墓不远的一个麦秋打场的空地搭起了戏台。

经过和上级汇报并与施工队商议，最后决定在农历七月初八（公历）举行公墓落成典礼仪式。

还准备唱戏三至五天庆贺一番。大家都觉得“七月初八”这天开会选择安排的很好。“八”，是个吉祥数字，一定能给杨各庄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