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英雄行》

第5章博陵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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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温县县城,一路人分作两路。褐袍老者带着两个后生前来,见到赵柏林,三人拱手行礼:“奉李恽将军令,小人韦三、何六、牛七郎前来听命于赵将军示下。”

赵柏林这才知道这位褐袍老者姓韦,便拱手道:“那就多谢李将军厚意,有劳韦三叔和两位兄弟了。”

韦三叔指着身后两人说:“这两位兄弟是东嬴公麾下亲兵,待到了上党郡的晋阳城,他们还有公干,到时,再听东嬴公安排我等东行诸事。”何六和牛七郎没有吭声,一脸漠然。

赵柏林打量两人,看他们一身青灰短装打扮,不是印象中的汉服那个深袍广袖的样子,挎着刀,背着长弓和箭囊,大约这就是当代武士的打扮。

赵柏林见两人冷漠,不以为意,心中对韦三叔的到来,欣喜不已,看来李恽并没有疑心自己和韦三叔的关系。

一路上,赵柏林除了帮助胡大疗伤,与魏夫人和雀儿讲解《三字经》,其他时间便是和韦三谈论博陵情状。一番了解,原来,这博陵国位于冀州腹地,地势平坦,阡陌纵横,滹沱河贯穿全境,农业很发达,这两年虽然旱情严重,但因为河水充盈,灾情并不严重。韦家在博陵也是大族,整个安平城,三家就占去多半,一是崔家,二是司马家,再就是韦家。韦家在安平城外有良田数千顷,富甲一方。可惜韦家人丁不够兴旺,数代下来,族中子弟也是良莠不齐,到外当官、行商都不尽如人意。倒是崔家经过数代经营,族中子弟在外当官和行商都有不俗表现,渐渐已有压过韦家之势。至于司马家,那是皇家宗室,身份尊贵,自然非一般世族可比拟,再加上高阳王司马睦、博陵侯王浚甚是强横,崔韦两家只能小心巴结着。对自己的身世也略有了解,生父是韦七郎,因为老大韦睿多年无子,三岁时就过继给了韦睿,韦瞻的名字还是养父韦睿给起的。两年前,盗贼抄略,韦睿失踪,家中四十余口被杀,从此韦家没落。生父韦七郎一直在外游历,躲过了盗贼之劫,前年,因病回到博陵,也无力操持家务,族中之事一直由太君和族叔祖韦道宽勉力维持。韦七郎去世前,反复叮嘱韦三去找寻失踪的韦睿和韦瞻。

韦三深情地看了赵柏林一眼,喃喃叹道:“总算不负所托啊,也是老天爷庇佑韦氏啊。”

赵柏林不免感叹,乱世中人生如飘蓬,生离死别太寻常,还是没想到自己穿越到这世间,原身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但可以肯定的是,天下大乱已迫在眉睫,那个不如食肉糜的白痴皇帝晋惠帝已经没有几天的皇帝好当了,琅琊王司马睿也在不久后会带着人向南方跑去,十几年的时间里,北方将会打成一锅粥,生灵涂炭,性命堪忧啊!可是这些现在不能说,也没有人会相信!偏安一隅和短暂的太平,会像麻醉剂一样,让人们得过且过的。这次往北方走,一则是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弄清楚来龙去脉,二是要苟活性命于乱世,死得不能太窝囊。再就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自己只能顺势而为,不可阻挠或改变历史的发展,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没有逆天改命的能耐,一时爽会弄得一命呜呼的!他想起过去自己看过的一些穿越剧,那种改变历史的种种作为,真要到了这世间来,简直都是痴人说梦!自然科学的发展还是要讲循序渐进的,火炮火枪冷不丁冒出来横行世界,嗛,做梦吧!想到这里,赵柏林的思路渐渐捋得清晰起来,要利用自己的知识,以及对大形势的基本把握,要在这乱世中,先培植自保的能力,再寻一处世外桃源,冷眼看世间波谲云诡云起云落,逍遥过完这一生就行。一个望穿数千年历史的人,又岂会在这纷纷扰扰的乱世间,和老祖宗们争一日之短长!

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必须要有一帮人紧紧团结在自己周围,要想团结这些人,必须要有财富做支撑,财富从哪里来?听韦三叔的诉说,看来自己的原身也算一个富有的人。想到这,不免松了一口气。

“主人,你笑什么?”雀儿侧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过了孟津渡,雀儿的话逐渐多起来,她不停地问着《三字经》里的话,让赵柏林给她解释。开始,赵柏林并不在意,当雀儿问他“我中华,在东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魏夫人的纸上没有写,这时,他才突然发现,雀儿有着收录机一般的记忆。在给魏夫人写的两页《三字经》里,赵柏林将许多发生在后世,而且没法解释的话语都给删掉了,包括这句“我中华,在东北”。可这句话是在给雀儿背诵时,不经意说出来,对一个不识字的人来说,这应该是没有意义的声音,可她能够一字不落记下来,再去慢慢品味,这还真是一种很奇特的能力。

赵柏林轻抚一下雀儿的头,“我在想啊,雀儿真聪明,记性真好,要是上学的话,一定是学霸!”

“啥是学霸?”

“就是比所有人都强!”

“比若兰姐强吗?”

“当然。”

“那比魏夫人也要强吗?”

“是的,比所有人都强!”赵柏林笃定说道,他太知道记性好的优势了。想着自己在大学时,参加记忆力训练

,靠着很多技巧,把图书管理的一些佶屈聱牙的古籍,填鸭式的记下来,在人们面前炫耀,那是后天训练来的,雀儿却是天生的复读机式的记忆力,太可贵了!

听了这话,一边的若兰不高兴了,“怎么就比我强了,我识字,她还不识字嘞!”若兰一边说一边撅起嘴来,她比雀儿大几岁,人也高大丰满许多。她是魏夫人的贴身侍女,因为兵燹,父母亡故,被叔叔婶婶插标儿卖给了魏夫人。因为父母世代从医,薄有资产,若兰在家,虽不是娇生惯养,却也衣食无忧,身体发育良好,面皮白净,蜂腰肥臀,个头也较同龄女子要高一些,原本已许嫁给一户殷实人家,议定了良辰吉日,三书六礼毕,只差迎亲了。结果,男方家里一把火被烧作了白地,人也散了,家也破了,婚事只好作罢。屋漏偏逢连夜雨,接着自家又遭逢横祸,父母暴亡,这才有了卖身葬父母的结局。那日,在街上,一脸呆滞的若兰被魏夫人瞧见,看她不像是贫贱人家的孩子,问明缘由,听说是医户人家女儿,识得数种药石,就把她买了去。在魏夫人的四名侍女中,若兰年纪最长,可来的却最晚,因为识得几个字,模样还算俊俏,这才跟在了魏夫人身边。好在魏夫人待人仁厚,几个侍女身份虽然下贱,但在刘府里矮子里拔将军,日子还过得去。

听说来侍奉赵柏林,若兰打心眼里不愿意,害怕被欺负,这年月,一位侍女被人欺负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也许是看出了若兰的不情愿,魏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去吧,你认识几个字,伺候笔墨也方便。我见他身边的那个小妮子,啥也不会,你去了,可以搭把手!”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你去伺候他,兴许是你的福气!”

若兰第一次见到赵柏林,穿一身铠甲,衣服破破烂烂,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根本分辨不出年纪,要不是听他自我介绍,哪里晓得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哥。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兵,能有什么让魏夫人高看的地方呢?

几天下来,她发现这赵柏林确实与众不同,人有些呆里呆气,嘴里经常絮絮叨叨着许多听不明道不白的话语。倒是那个小妮子叫雀儿的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的点头,好像真的听明白了一样。私下里,一问,雀儿也是啥也没明白。

“那你点什么头?”

“主人说的总是对的,我就喜欢听主人说我不懂的事情。”看看,这小妮子也是呆里呆气的。

但是,赵柏林也有几个好处,一是对待侍女下人态度和气温润,一开始,她以为雀儿是他的妹妹或者什么亲戚,后来听雀儿一口一个主人的叫唤,才知道这小妮子是他不花钱整来的侍女,人精瘦,弱不胜衣,面目也不好看,额头颧骨支棱着,还特别能吃,可以说没有一点惹人怜爱处。可是,赵柏林却宝贝一般待她,真是不明所以!再就是这赵柏林能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烦劳侍女去做,若兰曾经听人说过,有些贵族子弟偶尔喜欢自我料理一些下人做的事情,那是好奇,根本没有听说过骤享富贵的人会这般闲置奴婢仆人的,不把你使唤得生不如死才怪。这赵柏林难道真的是贵胄公子出身?还有就是,这赵柏林的一手字,写的真是好看,起初自己并不知什么好处,待看到魏夫人捧着那两页纸,啧啧称叹不已,痴迷的样子,像是见到了天人神书一般。魏夫人待赵柏林的态度越发的谦恭慈爱,每次见面必恭敬地称呼先生而不名,以前可从没有见过魏夫人如此对待一个后生。魏夫人的态度,也让若兰觉得赵柏林的不一般。

不一般的赵柏林,这时候说她若兰不如自己压根瞧不起的雀儿,心里自然难以抑制地不舒服起来,忍不住娇嗔地埋怨起赵柏林的不公平。

赵柏林笑着对若兰说:“你说你比雀儿强,识字不能算。咱们雀儿小时候没有上过学,没有人教她,只能说她起步比你晚,不能算是衡量你们俩强弱的标准。”

若兰没有听明白,知道在说识字不能算比雀儿强的地方,两手一叉腰,有些气呼呼道:“我比她白,还比她胖。”

“这算什么?等我们雀儿吃饱了饭,营养跟上来,也会长胖的。你说呢?是不是?”赵柏林爱抚一下雀儿的头,挑衅地说道。雀儿也使劲抿一下嘴,点头“嗯”了一声,又使劲瞪了若兰一眼。

若兰一下生气起来,把胸口一挺,“我胸比她大!”

赵柏林先是一愣,再见若兰生气的样子,十足的妩媚可爱,再看看雀儿一马平川的胸脯,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是的是的,你大你大!”

一边的胡大也笑起来,看着挺胸叉腰而立的若兰说道:“胸大屁股大,好生养,好好······”说罢,又呵呵笑起来。

一直为去并州而不高兴的应老三冷笑道:“大有屁用,到时候遇见盗匪,先把你摁在草垛子上,先奸后杀,看你还这般显摆!”

应老三的话让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遇见盗匪怎么办?这是这些天,大家一直忧心的问题。

赵柏林倒是不太害怕。他在出发前问过刘遐,刘遐告诉他,进太行山之前,一般没有盗匪,多是官军,以魏家在洛阳的身份,不论是

哪路官军都不会过于为难他们,舍点小财就能保佑平安。过了太行关,到高都有一两百里的山路,其中山路崎岖难行,碰上灾年,山民也会啸聚为匪,掠人财物以谋生。这些人少则不足十人,多也不过百人,一般只索要财货,并不伤人性命。他们刘家常走这些道路,与几伙强盗有些交往,通了姓名,再与些钱物,就可保无虞。最是怕一些流窜过来的过路盗匪,都不相识,若是遇见相互杠上来,那就看谁的拳头硬、刀子快了。

刘遐说这些事,一脸的平淡,似乎并不害怕,想来已经走了好些趟,早已经习惯。出门在外,两眼一抹黑才可怕。

这几天,赵柏林的箭伤和胡大的伤势都好了许多,再过几日即可痊愈。赵柏林心里还是有底的,通过小亭子里的那顿拳脚,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时代的人打架拼的是经验和天生的力气,并不像后世那般讲究招式和发力的诀窍。一对一的打起来,自己应该应付得来,胡大、应氏三兄弟四人和韦三他们三个人都是久经行伍的军人,加一起对付三四十人,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赵柏林看看一脸不屑的应老三,心里想着这家伙心思最活络,最爱惹事,也最怕死,恐怕是打小就依仗着两位哥哥护着,养成了这般脾性。话无遮拦,还特别不中听,外人看来,很不讨喜。

“若兰,你和你家主母在这条道上走过几回?”赵柏林想着安抚一下若兰,刻意问道。

“走过两回,就是从高都到洛阳来回。以前没有走过。”

“路上太平吗?”

“还好,别人听说是夫人,都不为难的。”

“哦,那就别怕,不会有事的。”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嘞。”说完,自豪地看了雀儿一眼。

“我也不怕!”一边的雀儿响亮的回一句。

“你懂得什么?到时候只别吓尿出来。”应老三嫌弃地看一眼雀儿,他一直觉得这小妮子是个累赘,不明白赵柏林为什么要收了她,除了会吃,啥也不行!

不远处的魏夫人听见这边说的热闹,凑着耳朵听过来,步子不免慢下来,温言对赵柏林说道:“赵先生不必担忧,今天抓紧赶路,争取夜里赶到河内郡,那里的郡守是我们的一位故交,大家休息一日,再商议下一步行程。”

赵柏林看看天色,时间应该已经过了申时,再有一个多时辰,夕阳西下,天色就会暗下来,通往河内郡的道路还算宽敞,每隔不远就会有一株槐树、榆树或者苦楝树,浓浓的树荫被阳光撕扯的长长的铺在田地里,粟麦已经灌浆抽穗。抬眼远望,应该还有大约六七里地就到了,远处的城墙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来。

赵柏林恭敬地对魏夫人拱手道:“这一路全凭夫人安排!”

“应该的,我看了先生写的经书,真好!只是还有许多费解之处,还望先生解惑。”

“哦,有许多地方我也在参悟,共同探讨,共同探讨!”

“赵先生过谦了!”

两人正说着话,刘遐跑了过来,“娘,河内郡快到了,有位先生说认识你,想跟我们一道进城。”

“谁呀?”

“他说他姓郭,河东闻喜人氏。”

“是景纯,快快带我们过去!”魏夫人面露喜色,向赵柏林招招手,约着一同前去。

赵柏林见魏夫人神色欢喜,知道是遇见了故人,他乡遇故知,当然高兴。心里想着自己要是在这里遇见一个一同穿越过来的家伙,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喜悦。

大约百余米外,是一位面貌清瘦的青年人,身穿浅灰色细麻精纺的宽领大袖袍衫,戴顶漆纱笼冠,手执一柄白玉麈尾,身边是个身穿褐色裲襠衫的少年,背着一个木质行囊,握手在胸,显得很吃力的样子。看见魏夫人过来,那青年人拱手作了一揖,朗声道:“小生见过魏夫人!”面露恭敬之色。

魏夫人连忙还礼,“好几年没见,景纯越发精神了!”走到跟前,一番嘘寒问暖。

赵柏林没有凑上去,站在四五米开外,看着那人。片刻后,魏夫人转身向赵柏林招招手。赵柏林忙迎上去,向那年轻人拱拱手,“幸会!在下赵柏林。”

那年轻人看看赵柏林,面色淡漠,没有搭话。笑着对魏夫人说道:“今早,我打了一卦,说会遇见贵人,走了一天,累成了狗,看看天色向晚,正疑心这卦不灵了,这小兔崽子正可劲笑话我,没法分说时,回头就瞅见正长过来,这不,贵人来了!神灵果然不吾欺也!”说完哈哈笑起来。

“我哪里是什么贵人?这位赵先生才是贵人哩!”魏夫人看出郭景纯对赵柏林的不屑,为了化解尴尬,忙抬举赵柏林道。

偏这郭景纯装听不到,兀自说道:“这天下扰攘,兵燹不断,这河内郡乃洛阳北重镇,进出不易,要是进不了城,在外露宿一夜,黑灯瞎火,如何受得了!正发愁嘞,就遇见了夫人,你说这不是贵人又是什么?”

“不知景纯到这河内郡有何要紧事?瞧这兵荒马乱的!”魏夫人只好岔

开话头问道。

“哪有什么要紧事?前段时间,葛稚川来信,约我到神农山一聚。本来准备暮春时节前往的,结果拖到了今日。”

“葛稚川?可是葛仙公的嫡孙葛洪?”

“不是他,还会是谁!”郭景纯得意一笑。

“想不到景纯认识葛仙公的后人,真是令人羡慕!”魏夫人渴慕之情溢于言表。

“这算什么?想来他应该还在高都附近盘桓,若是遇见了,一定带他见夫人一面。”

“那就不胜感激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城门口。

赵柏林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心里虽有些不悦,但想到魏晋士人的率性,又觉得很正常。也许是看出了赵柏林的不高兴,魏夫人小声对赵柏林道:“赵先生莫见怪,这位郭景纯是河东闻喜人,单名一个璞字,博学高才,词赋当世第一,尤其擅长五行、天文和卜筮之术。”正说着,已经到了城门跟前,刘遐上去一番理论,听说是找郡守大人,士兵仔细看了路引,很快放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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