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时辰，冯大便从文吏手上拿到一本红色的小册，和几张带画像的卡片，最让冯大欢喜的，是上面写着：“冯大，男，初级木匠，成化十三年九月十八日生，顺天府大兴县朝阳区崇文路一二九号，大明户部北直隶清吏司核发”。

他寻了几个识字的人，一遍又一遍念给他听，喜得眉不见眼的。

同样的场景，在大兴县的各个辖区里发生着，无论是京师的国子监祭酒监生，孔庙的执事，雍和宫的宫女太监，外城的流民黑户还是其他片区的乡绅佃农，统统重新登记户籍，并归拢数据到大兴县衙。

陈澜的基层工作经验发挥了很大的用处，用免费登记户籍加无息房贷套住了辖区绝大多数的流民，老百姓对有个家的执念太深了。

现在陈澜手上，已经有七八万免费热情的劳（房）力（奴）供他驱使了，他和江县丞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建设住宅区。

把七万人分成十队，每人上一天工，一个月内就能搞定，还不耽误新大兴人进城打工。

陈澜把宁清侯送来的泥瓦匠，木匠，石匠编入百姓队里，教会这些匠人水泥的制作和使用方法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进内城。

在大兴县忙了快一个月，还没去看过陈海呢，陈澜摇摇头，不由得有点同情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皱着眉。

今天早朝是大朝会，所有在京师的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在弘治皇帝的座位上，能看到全场每一个角落，后排的一些官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什么事情，心思完全不在这朝会上。

弘治皇帝脾气是好，可他也不喜欢上班明目张胆摸鱼的选手。

“国子监。”弘治皇帝忍无可忍，他自然认得那个捂着嘴指指点点的官，当下出声点名。

这是非常严重的批评了，没想到那国子监祭酒竟是昂然出列，大大方方地给弘治皇帝行了个礼：“臣在。”

弘治皇帝一口气没缓过来，朕说国子监是叫你吗？朕那是点你呢，好你个陈霁，和朕装傻是吧，哼。

“国子监有何趣事，能让陈卿笑的前仰后合。”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

陈霁没想到是说小话给弘治皇帝逮着了，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国子监可是最重仪表品德的地方。

皇帝当堂发问，陈霁自然不敢搪塞，低着头老实说道：“臣正与杨科长看新黄册......叫甚么身份证！”

弘治皇帝一头雾水，抬眼瞧向韩文，户部尚书此时满头问号地摇了摇头。

“这黄册有何发笑之处？”弘治皇帝有点想发火了。

“回陛下，臣与陈祭酒俱是大兴县辖下，这几日大兴县清查人口，换了新的黄册和牙牌，唤作身份证，甚是有趣。”杨科长即是户科给事中杨润邦，此时与陈祭酒是一颗绳上的蚂蚱，忙出言开解。

“噢，大兴县？取来朕看。”弘治皇帝抬抬手，便有小宦官哈着腰去取，陈祭酒和杨科长小心翼翼的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小卡片，交给了宦官，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心些。”

弘治皇帝接过一看，便有些震惊，和以往满满是字的牙牌不同，这个“大明帝国身份证”的内容非常简介，左边是姓名，性别，住址，职业，右边是纯手绘的画像，与传统人物画不同，身份证上的画像非常写实，连杨科长面上的小胎记和陈祭酒的秃顶都如实画出来了。

弘治皇帝看得有趣。特别是看到秃头的时候绷不住了，亦是哈哈一笑。

群臣莫名其妙，但皇上开心，自然是陪着笑脸。

弘治皇帝不是那让人猜的主，拿着陈祭酒的身份证便读：“陈霁，字子雨，男，国子监祭酒，天顺七年生，顺天府大兴县朝阳区宣武路七十三号，大明户部北直隶清吏司核发。”

韩文官大离得近，看到身份证上红彤彤的户部大印，才想明白，原来当日有个郎中说大兴县要清查人口，需户部协助，看来就是这事了。

“还有卿家是大兴县辖否，取身份证与朕看看。”弘治皇帝来了兴趣，当下便有官员忸扭捏捏地取出身份证，颇为宝贝的递给执事宦官。

弘治皇帝一边看一边问：“这东城区，朝阳区，有甚分别？”

有个住外城的郎中出班回道：“陛下，据臣所知，陈县令将大兴县分了三个区，分别是朝阳区，东城区，大兴区，朝阳区辖国子监，孔庙，雍和宫一线及南城边角，东城区则辖原大兴县的外城辖地，剩的地方便是大兴区。”

弘治皇帝点点头：“户部。”

韩文出班行礼：“臣在。”

“此身份证与黄册有何不同，如何没有户籍？”弘治皇帝有些疑惑，因为这张身份证上只写了职业，没有写匠户，军户等户籍。

韩文回道：“陛下，此事为大兴县所请，言说大兴流民众多，户籍零散，原户籍已不可考，便请以业为籍，陛下当时是允了的。”

弘治皇帝拍拍脑门：“那小子花样太多

，朕竟忘了。”

韩文哪敢接这话，继续说道：“此事，陈县令颇上心，臣收到消息，仅五日，外城流民踊跃落户，天子脚下又多十万生民。”

弘治皇帝面色一喜，给十万黑户上户籍，可不是一项小政绩，随着土地兼并和诡寄的加重，佃户农民为了避税，连田带人投入有功名的士门下，户部所掌人口越来越少，对朝廷自然是不利的。

这入籍了的十万人口，就是朝廷凭空多出来的新税源，弘治皇帝如何不喜。

看着手上陈祭酒的秃头肖像也顺眼了：“朕闻听聪明绝顶，见了陈卿的身份证，果然如此。”

殿内一时充满欢乐的气息。

李东阳却觉察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抿着嘴笑了笑，小狐狸，还真有点本事。

这一笑，落在了弘治皇帝眼里，趁着还身份证群臣围着看的间隙，弘治皇帝和萧敬耳语了一番，萧敬点点头。

下朝之后，便有那敏锐的官寻着身边住大兴县的同事喝酒，想看看人家身份证，李东阳立在殿内不动，萧敬过来不由惊叹，果真人精啊，知道咱家回来寻他。

“李师傅适才何故发笑？”弘治皇帝给李东阳赐坐。

“老臣是想通了陈侍读......县令近来的举动，此子有大才。”李东阳毫不吝惜褒奖之词。

“噢？怎么讲。”弘治皇帝还沉浸在多了十万人缴税上，李学士已然看破一切。

“这陈县令，想是借着清查外城流民户籍，顺道把太子遇刺案一道办了！”李东阳给弘治皇帝解惑。

“甚么？他竟有如此打算？李师傅如何知之？”弘治皇帝头有些痒，感觉没想明白。

“老臣适才问了杨科长，办身份证必须有锦衣卫查实三代清白，才可办黄册和身份证。那些刺客，不论是白莲教或是其他游侠，三代轨迹自然与外城百姓不同，百姓对黄册翘首以盼，刺客则避之不及，沿着线索查，臣听昨日外城户籍已办完了，这两日必有收获。”李东阳给弘治皇帝分析着现状，弘治皇帝听得连连点头。

事实也如李东阳所料，锦衣卫的缇骑暗哨，户部文吏，大兴县衙役，三三配对，组成了若干个小队，在当日太子遇刺方圆二十里穿门闯户，无数条街道里，都有人敲门，张口便是：“开门！查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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