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随国庙堂紧锣密鼓,忙着筹备出兵援申时,一个人的到来,彻底将所有的计划给打乱了。
“上国救我!上国救我!”
这位身穿麂裘,正在玄殿上呼天抢地之人,便是轸国国君之弟,公子偃兹。
众臣觑眼瞧着爬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偃兹,再看他那羸弱的身形,猥琐的样貌,脸上都不约而同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在季逵几番劝慰下,偃兹这才止住杀猪般的嚎哭,慌里慌张道:“楚军北来,已涉汉水。数日前,楚国遣使,向寡君递交战书,言称发戎车两百乘,甲士、射士千人,徒万余,欲行狩我轸都。还请......”
“何人领军?”季逵心头一凛,厉声喝断了他后面的话。
偃兹吓了一跳,期期艾艾的说道:“楚、楚国左、左尹斗章。”
一时间,包括随侯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与疑惑中。
按常理推断,楚人出兵,必是以楚王或令尹领军。当今楚王恽年幼,军国大政皆出自令尹熊善,所以这领军之人合该是他才对,怎么会是左尹斗章呢?
“当真未见楚令尹大旆?”季逵继续逼问道。
“寡君连派五路哨探,三军中均未见楚令尹大旆。”说罢,偃兹再次如丧考妣般哭道:“楚军势大,弊邑独木难支,还望上国救我宗庙社稷,寡君敢不致谢!”转身就要命人抬上贽币厚礼。
“且慢——!”
久未作声的随侯赶忙打断偃兹,语气平静的说道:“无劳不敢受礼,贵使来意寡人已知。还请移步驿馆暂歇,容寡人与诸臣商议后再答复贵使。”
偃兹虽然希望随国能马上出兵,但当他满怀期盼,抬头与随侯那冷峻的目光甫一接触,吓得他又赶紧垂下了头,忙不跌地起身行礼。
拖着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偃兹万般无奈的走下殿去。当殿门关闭的那一刹那,姬匡双目渐阖,眉宇成川,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沉寂中。
姬昭感受着四周无比压抑的气氛,心中虽也紧张焦灼,但更多的却是感慨。两日之内,烽燧四起,如若不是身在其中,又岂会明白这乱世如麻的滋味,又怎会真正知晓国家统一,和平安宁的可贵。
如今南北两国均来求援,虽说随国国力,较之江汉间其他小国是高出一些。但若兵分两路,却又是力有不逮,更何况将要面对的还是强楚。
可如果不救轸国,楚人步步蚕食,汉阳诸国亦难有安枕之日。左右为难之下,季逵一时也没了主意。
此刻姬匡心中不但郁闷至极,更是愤恨至极。那些回报的行人、谍人、商贾不是说楚国“内政不靖,氏族争权”吗?不是说“三年之内,楚人不复出”吗?不是说“郢都告饥,请籴于郑”吗?难不成这些都是楚人放出的迷障?
沉默了许久,姬匡缓缓睁开双眼,神情颓然道:“今日暂议于此。”
是日夜,随都驿馆内。
偃兹整个身子瘫靠在凭几上,醉眼迷离,酒气熏天。下手站立着一名中年男子,虽然只是束发粗衣,倒也整洁清爽,此人正是偃兹的门客寒汲。
“尔母婢也!随人无礼、无耻、无......!”
偃兹回想起今日殿上,随国群臣投向自己那鄙夷的目光,加之这会酒精上头,于是口不择言的咒骂着。
“公子噤声!”
寒汲闻言一惊,快步走到房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探身朝四下看了看。在确认周围无人后,这才又迅速将门阖上。
“公子请慎言。”
偃兹斜睨醉眼,嘴角一晒,但声势却明显减弱道:“随人无礼,难道还怕人说吗?”
寒汲瞧着眼前神情颓废,色厉内荏的偃兹,心里也是一阵厌恶。暗叹自己命苦,怎得摊上这么一位好酒及色,蠢笨如猪的门主。
其实寒汲本不是轸国人,他虽自称是夏相寒浞后裔,但身份却是楚国的一介逃奴。按理说,在当时的社会制度下,一个奴隶能混成公子门客也算是个奇迹了。
尤其是在楚文王熊赀制定《仆区之法》后,官方加大打击窝藏逃奴的力度,他竟能逃出生天,还辗转跑到了轸国。可见他除了才智过人外,运气也是好到爆棚。
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寒汲自从成为偃兹门客后,便卯足了劲的工作,希望偃兹能为他洗去奴籍,甚至帮他跻身轸国庙堂。
虽说寒汲才华出众,工作做得也颇为出色。但作为公族出身的偃兹,虽然给了他一个门客身份,但心里却还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奴仆看待。而这次楚人来犯,正好让寒汲逮到了机会,于是串掇着偃兹进言轸君,自荐来随国求援。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随侯不受馈礼,是否出兵又态度不明,这叫本公子回去如何答复君上。”偃兹无处宣泄,只得将怨气一股脑儿的撒在他身上。
寒汲躬身近前,小声说道:“我国与郧国虽为近邻,但世有芥蒂,贰国又势微,皆非良援。只有随国自持天子一脉,汉阳宗长。公子以贵胄之身,纡尊前来,随人必会出兵。只是小人获悉,申国前来请援的行人也到了随都。”
“申国?申国请援关本国何事?”偃兹大大咧咧的问道。
寒汲见自己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这白痴公子竟还听不懂。心中不禁暗叹一声,难怪说‘同姓不藩’,这近亲婚配果真是出极品啊!寒汲只得耐着性子,将现在的形势又仔仔细细地给他分析了一遍。
偃兹听到最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两国求援,随人不可能分兵施救。万一随国选择了援申,那自己这公子怕是也当到头了。
“向来楚人出兵,不为服罪定盟,只为灭国置县。”
寒汲最后这句话,彻底将偃兹吓醒了,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只见他一把拽过寒汲衣袖,神色惊惧道:“如此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公子莫慌,且听小人说来。”
偃兹努力控制着颤栗的身体,费劲地点了点头。
“申我两国,一北一南,随人肯定无力两路施救。但如果邓国吞并申境,倍增国土,这也是随国万万不愿看到的局面。反观我轸国,离随国还隔着贰、郧两国。加之楚军势大,随侯恐怕也不会轻意去触这个霉头。权衡之下,舍轸援申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寒汲前面的话,偃兹几乎都没怎么听。但当他听到舍轸救申这四个字时,本还抱有一线希望的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双目呆滞的望着寒汲。
寒汲见已将他吓的不轻,这才缓缓说道:“小人倒有一法,可让随国舍申而援我。”
果不其然,当偃兹听到他有办法让随国援轸,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慌不择言道:“若你果真能救国危难,本公子给你抬籍,给你加爵。对了,还有美女、财货,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小人多谢公子!”
寒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赶紧深施一礼。紧跟着上前半步,凑在偃兹耳边一番低语,只听的这位白痴公子的神色不停地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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