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钰书院，那常年藏于云雾之中的高耸青山的某处崖坪处。

一位身着青衣的青年正规规矩矩的稽首于那儿。

他的前方正站着一众老头儿，老头儿德高望重一共三人，正是长钰书院唯三的大儒，除了稷下的那位六境半身入土的，和朝歌那封在石像里不可言的那位，他们便是这儒家路走的最远的那群了。

“许行儿，近来读书可有何不懂？”说话的是位长须者，面容慈祥亲切，如同本家老翁一般，没有端起半分架子，乃是书院学子中最是受欢迎的长须生。

许行躬身，恭敬地问道：“弟子有些愚笨，近来不懂的问题愈发多了起来，先生过世后，多是麻烦各位大儒为我答疑解惑了。”

“无妨，问便问，你是我们这群老头最赏识的人，和我们客套什么？”

声音粗犷瓮里瓮气，正是主管赏罚的大儒，仇海，律堂中那一胖一瘦的冷羊和戒律师皆是他的弟子，此时他出声虽是翁气，他看向许行的眼眸中皆是舒展，显然很是满意这位几百年中最出色的弟子。

“是。”许行点头问道：“先圣常讲克己复礼，可如今修士遍地，出于尘世却又超脱于尘世，礼已崩，我等只能克己，又以何为？”

坐在正中央的甘夫子轻点颔首，回答道：“道脉修士不干涉尘世，儒家观其秩序安然而行，对分毫偏移出手波动，而大流所行之向，归于当世帝王......”

许行低头沉思半响，片刻后继续问道“对于仁字，我有新的理解，还请甘夫子解惑......”

“此番理解不错，但略有瑕疵......”

......

问题不多，一题一问不过几个，句段很短，但却花了数个时辰，主要是因许行每得到一个回答后，都需要低头思考许久，而三位大儒又愿意等，所以花上不少的时间。

“有劳各位大儒了。”许行语气诚恳，语调微抬，再次问道：“学生愚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实行仁，应当人人平等，还是奉行那礼制阶级......如是那些三六九等之制？修行之人如同世外高人，和凡俗两相并行，高人一等却又出自凡俗，可近观近些年来，修士于尘世违反法律带来的惩罚，远比俗世普通人力度更小，甚至于无，学生想书院为何不亲自制法执......”

“放肆！”仇海脸色涨红，出言打断道：“俗世为俗世，世外为世外，二者并行虽有联系，却并不干涉，就算有邪修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也会有专人去缉杀，但并不能由我们来全盘接手，就算我们是与尘世联系最深的儒家，更不应该如此管。”

其余两位大儒面色皆是难看，长须者缓声说道：“自古修行者不能亲管世俗，会有大乱，几百年前的古蜀已是典例。”

古蜀已灭，缘由很简单，便是由于一群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亲自去管理世俗......

许行依旧不满意，抬起头，露出那双坚毅的眸子，沉声说道：“或许，我们能效仿西边佛宗，吸取他们一些理念——”

嗡...嗡...

一阵长鸣骤然传响，伴着空间涟漪的波动，打断了许行那特立独行的思考。

甘夫子将凌空而敲的手缓缓放下，开口说道：“这不是你现在该管的事情，很多事，只有你做了才知道，你也想做，便是要登到更高的地方，起码要比我们还要高，因为我们都只能看着。”

“是，学生鲁莽。”许行沉默许久后，终是告退，身形隐于背后云雾之中。

仇海开口说道：“许行那小子，喜欢钻牛角尖，你越不让他想，他越会那般想，否则也不会出现三年前那场惨案。”

长眉者面容严峻，缓缓开口道：“这次有我们三个老东西亲自看着，不会再重蹈覆辙，更何况，执着一件事也往往不是全身坏处。”

“那位自称生而知之者的身份有线索了吗？我还从未闻过，被当今亚圣亲自以天地秘言封口的事情，居然会以这种离奇的方式被泄露而出。”仇海似想到什么，脸上难得露出一抹震撼的神色。

“老夫还从未见过气运如此之厚重的晚辈，天机被掩盖，竟无法直接推演而出。”

甘夫子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将目光看向远处，那极远的北方。

仇海有些惊讶，问道：“和燕有关？”

“还不确定，只是猜测，和一些捕风捉影。”

长眉者看向高耸青山下，说道：“所以你便把还是灰衫的他送去那正夺嫡的楚都？要知道，王族的夺嫡是会流血的，而这血往往是插手的外人先流干净。”

甘夫子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其余二人皆心领神会地透过浓厚云雾，看向那墨竹林中的小屋。

......

......

楚都的贤贯府是二皇子的府院，用这个名字，便是效仿那求贤若渴的有志之君，吸纳有能之士而题。

今夜无云，夜色弥漫浓厚，甚是漆黑，轻抚而过的微风不止，是一个很好的杀人掩尸夜。

身着灰衫的姬衡，带着身旁那位寸步不离的侍女，于贤贯府前停滞片刻，似乎在害怕，又似乎在思考此举的得与失，或是有什么还没有算到的地方。

最后，他还是推开大门，迈入这深院之中。

于此同时，他背后众多气息不断闪烁出现，气息之多，犹如夜空中那早已隐匿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