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侨情》

7与蛇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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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县历来是滇西产盐基地,云龙县境内澜沧江上的功果渡口,是云龙食盐运供保山、腾冲的捷径。当地盐商为了方便运输,于1921年,筹资在澜沧江上建成第一座铁链桥,命名为“青云桥。”这样的桥显然无法满足抗战需要。

1937年7月,为了修通滇缅通道,云南全省公路总局成立了滇缅公路总工程处,在澜沧江筹建能通行汽车的柔性钢索吊桥。澜沧江和怒江水流湍急,建桥墩困能重重。为了获得省时省料的最佳建桥方案,功果桥和惠通桥都采用钢索吊桥的结构,避免了深水下的深桥墩工程,从而获得了最便捷的建桥效果。为了争取时间,功果桥利用青云桥护岸作桥石,大大节约了建桥时间。当时中国物资匮乏,建桥所用器材都从缅甸购进。那时滇缅公路西段还末通车,所有外购器材进入国境后,全靠人背马驮转运。其中钢索重且长,又不宜切断分运,只好将成盘钢索展开,每隔4米绕成直径约1米的圆圈,用铅丝扎紧,在圆圈内穿入抬杠,由两人一前一后共抬一圈,一根数百米的钢索,就是用这种“一条龙”的办法,从国境沿崎岖山道运至工地。钢缆驮到江边后,怎样才能把重达几吨的钢缆从江的这边弄到那边成了大问题。因为原来的人马桥,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钢缆。最后,修桥的工程师找来了在江边长大,水性好的小伙子,让他们用牙齿咬住麻绳的一头,另一头紧紧套住钢缆,一些人游到一半就不行了。有的人因体力不支,被水冲到礁石上摔死。澜沧江边的小伙子们前赴后继,把一根根沉重的钢缆,用最原始的方法拉到了江对岸,嵌入石壁。滇西人民就是这样用生命架设了功果桥和惠通桥。

功果桥最终于1938年6月9日正式通车。

头顶上白云悠悠,唐如松开车得心应手。正在他得意之际,天空响起了嗡嗡声,糟糕,日机来了。这前后都没有树林躲藏,何况正在下坡,只能低档滑行,没法停。狗日的,老子成了你的活靶子,有本事就扔炸弹吧!可是日机这次没把他放在眼里,专炸对面过来的汽车。

对面车上满载着军事物资,而他的车上只是农矿产品。此时,他宁愿自己挨炸,来顶替对面的车辆。

对面的车辆缓慢上陡坡,如同蚂蚁,炸弹在前后爆炸,山坡上的国军将士在用高射机枪还击。

重车走里面,空车走外面。如松虽不是空车,也走外面。外面就是悬崖,前面炸弹爆炸,肯定留下弹坑。如松不敢眨眼,稍稍疏忽,汽车就会冲下悬崖。又无法停车来拖车厢里的厚木板垫弹坑,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哟。此时,只见路边树丛跳出几位民工,拿着铁锹助头,没等硝烟散就填弹坑。天哪,弹片还在乱飞呢!硝烟中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好像也有女性,个个全然不顾。啊,为了维护好这条生命线,多少血肉之躯拧成了一股绳,舍生忘死。不知有无车辆损坏,如松虽然过了这一关,内心仍怦怦直跳。他不是被敌机炸得害怕,而是被那几位修路民工感动得怦然心动。民工们看上去都瘦弱,却多么勇敢!为什么滇缅公路炸得那么凶,仍然很少见到大坑?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条崎岖而又美丽之路,更是英勇之途。更明白了云南人民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抢修出这条公路,伟大的中华民族!

我辈虽然落后挨打,可祖先的血液在流淌在发扬光大。我们没有蜕化堕落,不是孬种,定会有扬眉吐气之时。如松血脉贲张,只顾行驶,忘了饥饿。刚才的场面,昭示着光明。

车队在3000多米的高山上行驶,似老骥伏枥发出低沉怒吼。车队下滑至600多米深的峡谷,又宛若游龙。管他是上天还是入地,睁开虎眼,当急刚急,当缓刚缓。险恶的路段有路标提醒,但有一件事让如松马虎了,只顾争分夺秒开车,没有及时吃饭。天一黑,又一再错过食堂。人是铁饭是钢,不光肚子咕咕反抗,腰杆也挺不直了。脚踩油门踩离合器踩刹车都没有轻重,这怎么能行?他恨不得停车找树皮草根。好在随身带了两节甘蔗,胜似救命稻草,恨不得把甘蔗渣都吞进肚。

还是很饿,紧盯路面,突然路上有一巨大的黑影横亘,如松急刹车,下来一瞧,又没了踪影。难道饿花了眼?揉揉眼睛,前后瞧遍,唯有冷月悬山顶。小便后上车继续前行,孤独的车灯照着狭窄的砂石路面,昏黄惨淡。再也不见刚才的黑影,难道刚才真看花了眼?

天亮了,对面不时有车辆交会而过,车上的司机都惊恐地瞧他。难道过了一晚,我就就了妖魔?太饿了,只希望看见食堂。肚皮都贴到脊梁骨,望眼欲穿。对面有的司机举手向他指指。顺着他们的指向转头一瞧,目瞪口呆。一条粗大的眼镜王蛇端坐在副驾,保驾护航。

天哪!手不能乱抖,脚不敢乱动,还不敢大声呼吸,连吸凉气都不敢。噤若寒蝉!

上陡坡不能停车,下陡坡不能惊慌,惹它生气就糟了。唯有屏声静气强做镇静,全然不觉冷汗淋漓。

既然一晚相安无事,就让它搭顺风车,总比鬼子的炮弹强。

如果它有恶意,咬几口易如反掌,自己早就小命呜呼。

顿时想起昨晚路上的黑影,幡然醒悟。原来它趁自己下车之际,悄然占了副驾。

毒蛇尚且不乱咬人,鬼子还不如毒蛇!再瞧这尊神,就没那么可怕。身边也有武器,停车把它打死充饥,定能解燃眉之急。它一个晚上都斯斯文文,自己怎好生恶意?

本想停车把它请走,可前面就是功果桥,来来往往的车辆多,停车容易造成拥堵。反正它无恶意,相安无事,不与继续友好。随着车辆颠簸,柔软的蛇摇摇晃晃一伸一缩,此时无声胜有声。

咄咄怪事,不可思议。巨石悬头,路边深渊,还有粗壮的眼镜王蛇一路伴行,滇缅公路的艰苦复杂超出想象。

奔腾的澜沧江浩浩荡荡,如松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开上功果桥。桥面似摇篮摇晃,汽车、人和蛇都无法保持镇静,想快速通过。车速越快,摇晃越凶,好像汽车失控。蛇随之摇摆的幅度也大,几次差点和如松亲密接触。看来蛇颇不高兴,侧头望着如松,生杀予夺的魔王在怒目。

心跳加速,只得降低车速。为了保持平衡,向左摆时,下意识向右打方向。向右摆时,下意识向左,结果乱套了,手忙脚乱,成了蛇形运动。蛇的脖子伸得老长,扁扁的头猛然张开成扇子,咝咝愤怒。

如松冷汗如雨,吓得发抖,惹恼了冷血动物,后果可想而知。幸亏脑子灵活,迅速改正了错误,不再乱打方向。

乱打方向还有可能冲出桥面。下面翻滚恣肆的怒龙估计没有旁边的朋友善良。任功果桥如何摇晃,只按以前的方法驾驶。如松的心里早已荡起了秋千。

轰鸣的洪水呼呼啸叫,宛若孽龙在愤怒。静静的蛇在咝咝响,提醒准备敲丧钟。桥越摆越凶,心脏都快跳出胸腔。如松吓得想喘粗气,可不敢发出大声。连续开了几天车,只吃了两节甘蔗,不少南侨机工就这样活活饿死。

他实在没劲了,不在乎旁边的朋友,也不怕下面张口怒吼的巨龙,只想把汽车安然开到对面。他快虚脱了,使劲睁开眼,依旧是壮丽河山,不像世界末日。这是功果桥,不是奈何桥。这3米宽的功果桥似父母羸弱的脊梁,虽然并不雄壮,却毅然挺立在万马奔腾的澜沧江上,承载着中国抗战的重任。多少人建桥付出了生命,多少将士在保卫,只要能前进就行。尽管它颤悠悠地摇晃,好似难堪重负,仍让无数的车辆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彼岸,保证了中国抗战大动脉的畅通。

我不能在功果桥上出洋相,坚定的信念让如松挺起胸膛。我的驾驶技术精湛,我的体格强壮,别人都能通过,我何惧之有?不就是旁边的眼镜王蛇代替了押运兵?不就是饿得难受?挺住!功果桥能挺住,我更要挺住。

功果桥虽然只有200多米长,却显得无比漫长。是不是快死之人每跨一小步都难?我拼命也要安然开过去,我一定能行!想起那位被炸掉了头颅的同仁,死了都能稳稳地停好车,我不能出洋相。他冷静地紧盯前方,抛却一切杂念,以前是怎样过功果桥,现在还照样。

终于通过这鬼门关,难道前方就是坦途?

他现在只想找东西填肚子。到了功果村,他停车赶蛇,可是蛇不理他。又不敢使蛮劲,也罢!

早已过了吃饭时间,哪有剩饭?只得喝几口冷水,抹一把脸打起精神,继续开车。好不容易看见食堂,情况同样糟糕,没有任何食物垫肚子,只有再喝几口水。

多想等饭吃,可是别人打听没饭就上车登程,我又不是老弱病残。

坐等饭脸上无光。堆积如山的军事物资在仰光等着抢运呢!多少前线将士缺枪少弹,我停一分钟,就有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牺牲。想起和姐姐告别时,薛长官的申饬,如松不敢怠慢。再喝几口水,再抹一把脸,再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重任在肩,不甘落后。

那条蛇估计也饿了,都圈缩在副驾,低下高昂的头。现在如松如果举起粗木棍,打死它不会困难,可下不了手。人家毕竟陪伴了这么久,并无恶意。打死它如果当饭吃,要弄熟得费很大的劲,会耽搁很长时间,总不能啖生蛇吧!我又不是野人。

多想看见白米饭,或者一口剩汤。可直到红日西沉,他都没进半粒米。几次饿眼昏花,差点酿成车祸。多次想停车,找不到合适地点。终于看见路边一棵大树下有小块平地,便停稳下车斜靠在树干席地而坐。他无力瞧七彩晚霞散成绮,只听见树上的鸟儿喝哀歌,难道在给我喝挽歌?他低垂着头,爸妈,我要死了,我要活活饿死哟。他捂紧肚子,此地唯有山林,不见人烟。姐姐,我要饿死了。连鸟叫都惊恐,莫非看见我要死,鸟都害怕?哦,连鸟都飞跑了。一辆汽车开来,它忽悠而过,只腾起尘埃。四周一片寂静,惨淡的晚霞快落到高耸的山下,如松想休息一会再进山林去找吃的。

一辆辆汽车快速而过,由于路过的汽车司机以为如松仅是驾驶疲劳想休息,所以都没在意。许多司机累了饿了就这样下车躺在地上休息,有的没有再醒来。

山川如此壮丽,我可不想等死。姐姐,希望你不要挨饿,希望你将来有如意郎君。七彩云南,山林茂密,我不想等死。鸟儿叽叽喳喳,杜鹃啼血猿哀鸣,请别如此悲凉。如松下意识抬起头,小时候常爬树掏鸟窝,里面常有鸟蛋,他已好久没玩过这种把戏。望着高耸的树,有点头晕。望着树杈上有鸟窝,他又燃起了希望。他太累太饿,非常虚弱,总不是等死。他休息了一会,打起精神,正准备爬上树时,竟然发现那条眼镜王蛇已捷足先登。蛇王啊蛇王,我让你搭顺风车,睦邻友好,你竟然来抢我救命的口粮,太不地道了!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趁你不备,打死你。如松心灰意冷,现在哪有力气来跟这粗壮的眼镜王蛇争口粮?又不能等着饿死,想往更深的树林中去找食物,又心有不甘,望着高高的树杈流口水。蛇太沉太重了,树枝承不起,摇摇晃晃把鸟窝抖落了。一只鸟窝从天而降,如松连忙接住。鸟窝里有不少鸟蛋,如松可不管鸟儿哭得多么哀婉,也生怕那条蛇来争夺,赶忙捡起这些鸟蛋就塞入口中,玉液琼浆!

得来全不费工夫。毕竟是蛇的功劳,如松只吃了一半,等蛇下来再走。左等右等,如松好累好困,等来了孤月照山岗。便不知不觉斜倚着树干睡着了。

一位温情的姑娘款款而来,大雨滂沱,她无处躲藏,如松让她搭车。有女同车,颜如山花,这艰难的行程变得美妙。姑娘翩然而去,留下两只包袱。如松饿得难受,小心打开。清风徐来,朝霞刺眼,熟睡后的如松有了精力和体力。他回忆梦境,姑娘你在何方?朝树林深处探望,只见两窝鸟蛋。他将珍贵的鸟蛋放在副驾,想起了那条蛇,亦真亦幻。他朝密林深处深深鞠了一躬,踏上了征程。

你胜似青白娘子,你在何方?又到了晚上,如松多么希望路上出现黑影。黑影不少,是粗壮的木棍,僵硬的木棍。摸摸副驾,空空如也。一路颠簸,没有了蛇一同摇晃,少了浪漫气氛。那条蛇有多粗多长?不清楚,也没敢仔细打量。

怒江是澜沧江的姐妹,惠通桥是功果桥的兄弟。到了惠通桥,桥面依旧摇晃,汽车依旧摇晃,依旧惊心。身边少了那条蛇摇晃,少了一份浪漫刺激。

过了惠通桥,肚子有点饿,可是如松舍不得动那些鸟蛋。

快速行驶,到了崇山峻岭荒无人烟之处,猛然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位南侨机工搭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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