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啼血》

第8章 谍枭造势上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第八章 谍枭造势(上)

决心以武力解决“满蒙问题”的陆军,想通过军队编制和装备的改进,把战斗力进一步提高,要求扩大航空部队和坦克部队、加强驻外军队。计划将关东军的轮换制驻屯师团,改为永久驻防制师团。而海军呢,也要求扩大军备,以弥补大型军舰对美、英两国的不足。

然而,在世界经济危机的打击之下,对外贸易和工业生产上年锐减,估计今年情况会更加不妙。无奈之下,若槻内阁继续实行财政紧缩政策,要进一步减少经费支出,连公职人员都要减少薪金。不仅没有钱进行扩军,而且还要减少军费。一算下来,大致要缩减两个师团,与军方扩大军备的军制改革方案相左。陆军几个巨头经过商量后决定:不缩减军队,将一个师团移驻朝鲜。

八月三日,参谋本部召开会议,金谷参谋总长就军制改革向与会的司令和师团长们作了说明,驻台湾军和驻朝鲜军三个驻外司令官,要仔细地阅读《情势判断》,做好充分准备。

第二天,陆军省召开会议,会议主要也是讨论军制改革问题。最后,陆军大臣南次郎板着脸,对与会者作了训示:“……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不负责任的局外人或不关心国防的人,他们认为军部对国家现状认识不清,提出了不正当的要求,他们鼓吹缩小军备,散布了对国家国军不利的言论。这种煽动裁军热的倾向,十分令人遗憾。在座的各位,务必从国家国军的利益出发,努力更正这些谬论……。

满蒙之地,无论在国防上、政治上、经济上,对帝国的生存和发展都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尽管如此,但最近该方面情势有使帝国甚为不满之倾向,且有日趋严重之感,诚属遗憾。这对于帝国与其说是向坏的趋势发展,勿宁说是使人感到事态严重,危机四伏。盖导致此情势之原因,或由于国际政局变化,以及我国民萎靡不振,致使对外国威减退;或者由于邻邦长期宣传培养恢复国权之排外思想,以及新兴经济向满蒙发展等。有此根源,决非暂时现象,必须承认其长期存在。在此时机,鉴于当前满蒙事态的严重化,凡属军职人员,应当更加竭诚奉公,热心教育训练,克尽职责,勿稍疏虞。为维护帝国在满蒙的利益,必要时,断然采取任何果断行动,都应在所不惜,是所至盼。我们必须下定决心,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亦要改变这种绝对不能容忍的现状。”

散会走出会议室,阪垣低声向本庄说:“南陆相这样的指责内阁,恐怕会有麻烦。”

“现在不怕麻烦,”本庄微笑着说,“如果让内阁顺利通过裁军方案,那才是真正的麻烦。话说得重一点,让那些政治家听一听军人和民众的呼声,他们会清醒一些。”

“这么说,中央首脑部是有决心的了。”

本庄举起手,屈指在阪垣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总长和陆相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向我套什么话。”

“哪里,哪里,将军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脑子笨嘛。” 阪垣咧着嘴笑了起来。

陆军大臣对军队高级军官的训示,从来是保密不对外的。但这一次一反常态,公开地向外发表。这种反常的做法,引起了各方地强烈反应。右翼团体和军人更为斗志昂扬,指责政府外交软弱,一片强硬的喊打喊杀声。但不甘心由军人统治的政治家、工商界、新闻界,以及执政的民政党对此则是严加评击。

《东京朝日新闻》发表社论遣责道:“离开政党内阁而处于治外法权地位的军人陆军大臣,作政治演说就是越权越职的行为。如果有强硬的意见,那就应通过立宪的正常渠道光明正大的提出来研究。作为政府,默默地听任陆军大臣发表这样的演说,是软弱无能的表现……”

外相币原更是愤愤不平:“动则喊打喊杀,这有用吗?田中内阁的强硬外交,使得日本在国际上处于孤立地位。不仅引起了中国的反日,也招致南洋方面的反日,使对华和对南洋的贸易陷入危机,也使我国外交几乎陷入不可挽救的困境。而我们的成就是显而易见的:抵制日货的运动已经趋向平静;签订了日中关税协定;恢复了满蒙铁路的谈判;解决了间岛**事件,完全破坏了该地的共产党基层组织;日中通商条约的修改开始商议。……”

“算了吧,”作为民政党总裁和内阁首相,若槻只想息事宁人,稳定政治局面,他对币原说:“作为外务省来说,这类攻击外交的演说当然是令人很不愉快的。不过从大局着眼,在内阁会议上,请你不要就那些问题对陆相多说什么了。”

若槻六十五岁,出身于本州岛西南部的岛根县。帝国大学法科毕业后进大藏省工作,历任主税局长、大藏次官、大藏大臣。一九一六年若槻加入宪政会,任副总裁。一九二六年加藤高明病逝后,若槻继任宪政会总裁。若槻因为两次“偶然”的机会当上首相:上一次是接替病逝加藤高明;这次则是接替遭袭身负重伤的滨口雄幸。

作为一个官僚出身的政治家,若槻为人谦逊,有亲和力。但能力有限,缺少坚定的信念和前瞻性,特别是魄力不足。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如果惹恼了南次郎,南次郎很可能提出辞职。

日本长期实行陆海军大臣现役制,这个制度使军方能直接控制内阁。也就是说,如果军方不推荐人选出任陆海军大臣,内阁便无法组成;在内阁中,如果陆海军大臣与内阁政见不合,便可能会辞职,并且不再推荐人选继任,内阁会因此垮台。虽然陆海军大臣现役制的“现役”已经废除,但即使进入了“预备役”,能作为陆海军大臣人选,有几个不是和军方同穿一条裤子!

如果军方用上这一杀手锏,那不仅裁军方案和其他的预算方案无法通过,还会导致内阁倒台。如果民政党因此丧失政权,那他若槻就是“罪不可恕”了。

“那好吧,”币原虽然不是民政党党员,但理解若槻的难处。听从了劝告,他大度地说,“话既然说出来了,当然也就不好收回。而且现在纠缠这些,于政局方面也不妙。”

但陆军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对于舆论的遣责,陆军省新闻班进行了反驳。他们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关于军人干政之见解》,说道:“……若槻首相在民政党曾发表演说,说过‘中国处理措施(*万宝山事件),如有非法不当之处,为了保卫国家的生存,必须不惜一切牺牲,毅然奋起,国民不可放松这种准备。’那么,陆军的方针与政府的方针就没有什么分歧。说陆军大臣不能议论满蒙问题,其实就是无端的攻击。如果有人要攻击的话,那就应该把内阁的对华政策作为攻击的目标。”

南次郎本人更是不在乎,在两天后的高级军官聚会上,他对众军官鼓励道:“在今天这样最严重的时刻,我们要紧密团结,为实现我们的理想而努力。”

尽管陆军气势汹汹,外务省并不甘心被人视为窝囊废,针对陆军方面打算利用中村事件制造事端的企图,提出:通过谈判,要求中国方面做到四点,即道歉、处分当事人、赔偿损失、保证将来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并期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解决。根据这一方针,陆军方面应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毕竟陆军还未能完全控制一切,除反对扩军动武的力量外,上面还有皇室、贵族院。而且外务省的方案合情合理,陆军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因此,参谋本部只好拍发电报给关东军,叮嘱道:“不要以本事件作为解决满蒙问题的导火线,也不要为调查此事而使用兵力。”

阪垣刚走,石原就按他的设想,对林久治郎转达关东军的意见:一、中村是军人,应该由军方负责交涉。二、中国方面进行调查时,关东军要派兵到现场。三、如果中国不同意关东军派兵,军方则实行武力调查。四、要求中国方面开放洮南地区和洮索铁路。

有了南次郎训示,石原急不可待的向沈阳的有关军宪部队发出通知,要求就中村事件进行武力搜查,并且在四平已经准备了一支装甲、步、炮兵联合大队。准备一旦搜查出中村被杀死的证据(石原自信肯定会搜查出),就在军事上采取自由行动。

接到军部中央不准使用兵力调查的电报,石原象是当头挨了一棒。紧接着另一个坏消息传来:搞乱中原,把东北军钉死在关内的“谋略”失败了。

七月二十日,石友三公开发表讨蒋通电,举兵北上驱张,占领石家庄后,在保定以南地区与东北军展开激战。阎锡山的老部下、山西省主席、第三十二军军长商震却背阎投蒋,率两个旅东出娘子关开到了河北。在东北军、中央军和商震部三面夹击之下,石友三无任何晋系将领支持,山东的韩复渠吓得不敢动弹,举兵仅十天,六万军队就灰飞烟灭。本来信心十足的阎锡山,此时连太原也不敢进,从大连乘着关东军的飞机飞到大同,然后转赴老家五台县河边村继续“隐居”。

真是令人难堪!河本大作虽然没有成功,但总算也炸死了一个张作霖,总算是“名垂青史”。他石原莞尔难道连一声爆炸声都听不到就完结了?企盼能马上动手,为帝国建功立业的石原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脾气变得更加暴燥。“我早就说过,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不余。”石原对刚刚从东京回来的阪垣发火道,“国内又是怎么一回事?真不知道军部中央的人是干什么的,虎头蛇尾,如何能干大事!”

“不要发怒嘛,”完全熟悉石原脾气的阪垣劝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并不是一点希望没有,一切还在努力之中。军部中央当然是有决心的,调本庄将军来任司令官,调土肥原来任特务机关长,这就是军部步骤。由于政府方面的反对,顾忌到国内国外的舆论,现在只是暂时停下来。永田他们情绪很高,正在努力活动。但是难度很大,超过你所想象的呀!”

“这我知道,我是实在不甘心,多好的机会呀!”石原点头说,“苏联正在搞他们的五年经济计划,欧美列强尚未渡过经济危机,他们在远东也都有利益冲突。此时我们如果在满蒙动武,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进行干涉,国联对此也无能为力。日本现在要么全面放弃,要么一举占领,两者必居其一。我担心如果再等下去,苏联强大了,各国疑心也增加了,那时动武,很可能会出现对日本不利的局面。”

“你所说的我完全同意。”阪垣拍拍石原的肩头说,“不过,机会是可以制造的嘛,等土肥原大佐到了再说,他在这方面可是个行家。”

间谍是指针对敌对方,刺探机密、窃取情报、或进行破坏活动的人。

日本近代间谍的鼻袓是青木宣纯,号称“第一个中国通”。青木是宫崎县人,生于一八五九年,从二十五岁进入中国开始,到六十五岁去世的四十年中,有二十八年在中国。

青木四次出任日本驻清公使馆武官,精通汉语,还会说广东话。他广泛结交军政商重要人物,成为政要们的座上宾,曾被袁世凯称为“唯一可靠的日本人”。他插手中国内政,挑动军阀争斗,为日本侵华搜集情报、献计策献。他曾参加过甲午战争,参与搜捕杀害义和团。但他最大的贡献,是日俄战争前夕,在北京创办了“青木公馆”特务机关,培训了大批特工。这些特工不仅在日俄战争中,为日军的胜利立下“殊功”;而且作为骨干,为以后日本情报系统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坂西利八郞是日本近代间谍的“第二颗巨星”,人称“七代兴亡不倒翁”。坂西和歌山县人,生于一八七○年,跳过陆军军官“三步曲”,一九○○年毕业于陆军大学第十四期军刀组(前六名获天皇赐军刀)。一九○二年坂西进入中国,在“青木公馆”任青木的辅佐官。日俄战争期间工作出色,为青木赏识,继承了青木的衣钵。辛亥革命后,他取代青木,建立了“坂西公馆”特务机关。

坂西非常敬业,不仅说中国话,穿中国衣,按中国人方式生活,而且还留有辫子。后来中国人都把辫子剪了,他也一直没剪。当他晃着辫子走在东京街头,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坂西比青木更善于结交。经历北洋政府七次更迭,坂西始终为当权者所赏识而受到重用。作为一个日本间谍首领,中国许多政要却与他有着“深厚的友谊”,视他为莫逆之交。一九二七年,坂西奉调回国时,曾任国务总理的靳云鹏还赋诗惜别:“二十五年海外交,一杯离酒长春亭。销魂今日幽燕别,把臂他年沧海盟。大地龙蛇方起陆,九州烽火息惊霆。莫将长剑轻抛却,赤县睡狮要觉醒。”

土肥原贤二是坂西的继承人,一八八三年出生于冈山县的一个军人家庭。他的学历与同学阪垣一样:经仙台地方幼年学校—东京中央幼年学校—士官学校十六期毕业,参加过日俄战争。战后,他就被派往中国张家口从事谍报工作,并且学会了蒙语。一九一三年,土肥原陆军大学毕业后,受参谋本部的派遣,再次进入中国。

土肥原在坂西公馆当了五年的辅佐官,因才能突出,深得坂西信任和赏识。作为宗师级的间谍,土肥原和他师爷、师父一样,显著的特点是:精通汉语,甚至地方语言;长期居住在中国,熟悉了解中国,都是中国通;不摆架子,待人和气,结交广泛;应变能力超强,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能左右逢源。

土肥原在语言方面具有特殊的天份,可以堪比大川周明。据说他能讲九种外国语言,连中国的方言人都能说上几种。他熟知中国的政治、历史、风土人情和人文地理,是日本中国通中的中国通。据说他不仅熟读《三国》、《水浒传》,连《红楼梦》也看过。

土肥原个子矮敦,不过身上的零件都大;大板脸有一个大蒜鼻,一对大耳朵,一双松泡眼。平时是衣冠楚楚,鼻子下的小胡子总是修理得整整齐齐的。他性格十分外向,待人显得温和有礼,和什么人都谈得来,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他都能嘻嘻哈哈地交上朋友,给人是“和蔼可亲”的印象。因而,中国许多军政要人与他有着“良好的个人关系”,认为他“豪爽重义”。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搞特务情报工作的人,应是精明能干、身手敏捷、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人。而土肥原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处处表现得“敦厚诚实”。不熟悉他的人,若不是他鼻子下的卫生胡,不会想到他是外国人,更不会想到他是一个职业间谍。都很容易地把他看作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土头土脑的商人。

然而,土肥原实际上是一个天才间谍,阴谋大师,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祸事,有人要倒霉。他当面笑脸,背后捅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中国军阀混战之时,他插手其中,今天支持李司令打倒王指挥,明天又支持刘将军消灭李司令,凡是与他成为“朋友”的军政要人,没有一个不倒霉的。一九二八年春,土肥原出任张作霖的军事顾问,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北京政府的军政情报。炸死了张作霖一事,据说他也有份,不过因他躲在后面,没受处分。军事顾问职务解聘后,土肥原调任步兵第三十联队长。今年三月,调任新设的天津特务当机关长。现在他身负军部的重托,再次来到沈阳,接替回国任旅团长的铃木美通少将,出任沈阳特务机关长。

石原对土肥原的“英雄事迹”很清楚,他从心底看不起搞阴谋起家的人。但无论在资历、职级、人缘上,土肥原都超过他。现在大家又同乘一条船,共同为日本帝国谋取满洲,过去也从无矛盾。因此,一大清早,石原便和阪垣、沈阳特务机关长的辅助官花谷正少佐,来到沈阳车站迎接土肥原,晚上又在大和旅馆为土肥原接风洗尘。

大和旅馆是顶级豪华饭店,它的消费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过现在是顾问的河本大作,拍着胸口作了保证,要为他们筹措一笔巨额经费,所以今天就破费一次吧!

八月天气炎热,不过餐室的通风还好。大家都只穿着衬衣,跪坐在塌塌米上,观看女侍茶道表演。

正宗的茶道在专门的茶室里进行,过程十分复杂繁琐,而且时间久长。如果不是特有心情,或特讲究礼节的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饭店里的茶道表演,是在餐室里进行,它只是简单地表演一下过程,为客人喝酒用餐助兴而已。

餐室中间设有陶制炭炉和水釜,身穿艳丽和服、年轻漂亮的女侍,眼花缭乱地在炉前摆放着茶碗和各种用具,然后用一个石制的茶臼先将茶叶捣成粉末,放入四个小巧玲珑的茶碗里。一会,旁边的小炭炉上的水釜煮沸了,女侍在四个小茶碗里冲了一点水,用一个竹片刷子加以搅匀。女侍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分轻重缓急,很具观赏性。女侍最后将茶碗加水至半碗,分送到四人面前。

“品茗嘛,讲究察色、嗅香、品味、观形。”土肥原将茶碗托于手掌,按仪式回转几下,然后将茶分两口连同茶叶喝下,擦了擦嘴,向石原说道:“石原君,这日本茶道实际上是从中国流传过来的哟。”

“是吗,”石原摇摇头,说,“可据我所知,中国人并不是这样喝茶的呀。”说实在的话,他对这种所谓的茶道一点兴趣也没有,纯粹是多余的花样。渴了一口气喝光,不渴则慢慢品尝其香味,搞这种仪式是吃饱了没事干,白白浪费时间。

土肥原挤动他的松泡眼,卖弄地笑笑说:“日本现在流行的茶道,表现日本人的内在修养,注重养气移性。但实际上,它是中国和尚在镰仓时代初传入的,也叫碾茶法。中国和尚到日本后,写了一本《吃茶养生记》,书中写道:人的肺、肝、脾、肾、心五脏,各需要辛、酸、甘、咸、苦五味。然而,人一般只能从饮食中摄取辛、酸、甘、辛、咸、四味,很少从饮食中取苦。因此,一般人的心脏容易生病。而茶则以苦取胜,饮茶取之苦味,可强身健体,对心脏独有妙用。”

“喝茶是为了取之苦味!”花谷听了不禁一愣,说,“饮茶可以提神,强身健体我知道,但没有听说是取其苦利于心脏。”

“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中国喝茶的历史悠久,先是煎煮法,后有点茶法,再到冲泡法。中国人做什么事,总要讲究一个源,寻其根本,而且还要讲究一个形,也就是追求外在形式。唐代陆羽著《茶经》,将喝茶上升到品茶的境界,使其成为一种有品位的、高雅的生活情趣,带给人脱俗的精神享受。松下泉边,当炉煮茶,煎茶、品茶发展成为一种艺术。”

“是啊,”阪垣叹道,“泉边煮茶,松下听曲,何等优雅!”

“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喝茶是很有讲究的,即一具二水三茶四煮五品。”土肥原指着茶碗说,“这喝茶的器具就很有讲究。碗,越州为上。其瓷类玉、类冰。在《茶谱》一书中还说:以砂铫煮水,瓷壶注汤,白瓯供酌,咸为上品泡茶之法。嗯,说到这泡茶的茶壶,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土肥原所讲的故事,据说来自关于清代掌故遗闻的《清稗类钞》。在卖紫砂茶壶的商店里,老板和伙计最爱对顾客讲这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财主,拥有豪宅良田,三妻四妾,家产万贯。财主嗜茶,天下名茶,均有所藏。而且不分高低贵贱,凡来访的茶友,一律热情招待。

一天,下人来报,门外有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乞丐,说他要来品茶。财主大方地说:“乞丐也罢,富商也罢,只要爱茶,均为上朋。”

于是,财主与乞丐对座于茶亭。红木茶桌,紫砂茶具,山泉煮沸,注水入壶,一时龙井飘香。财主饮后自觉滋味醇厚、回味悠长,望着乞丐以目询问。

乞丐饮毕却品评道:“茶确实是好,可惜未够醇厚,因为茶壶太新,质地也欠佳。我随身携带有一茶壶,虽沦落为丐,但此壶却从不离身。”

富翁接过茶壶一看,是一只制作精湛,色泽黑亮,古香古色的紫砂茶壶。打开盖子,一股清洌香气立即飘出。富翁感到惊奇,便以好茶试用,果然茶味不同凡响。饮了一口,倍觉清香甘醇,有如梦如醉、妙入仙界之觉。

“可否割爱,”财主想用重金买下这个茶壶,问道,“请出价吧?”

“无价。”乞丐笑道,“我之所以沦落为丐,皆因当年倾尽家产换了这茶壶!”

石原瓮声瓮气地插嘴道:“我要是这个财主,就把这茶壶砸烂,看它有没有价。”

石原大煞风景的话,引得花谷捂嘴吃吃偷笑。

土肥原继续说:“至于这泡茶所用之水呢,也同样有讲究。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砾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对不起,”石原实在忍受不了土肥原喋喋不休的卖弄,打断他的话,说“我深知土肥原大佐知识渊博,汉学功底深厚,但茶具和水的问题是不是以后再说。”

土肥闻言不由一愣:“哦………”

“我作为一个帝国军人,更关心的是军事。目前我们面临的情势我非常担心,不知土肥原大佐有什么高见?”

阪垣忍不住哈哈大笑,对土肥原说:“石原君就是这样直率的人,土肥原君请别介意。”然后拍拍手,叫女侍撤走茶道表演器具。

土肥原摇摇头,宽容地笑道:“怎么会呢?和石原君又不是一次见面,我还不了解他吗?唉,在中国呆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对它的历史和风土人情有了兴趣,随便说说罢了。”

然而,土肥原此时土肥原心想:“石原啊石原,以你这样的脾气个性,纵使你有再高的天资和才能,恐怕也难成大器呀!前途坎坷那是必然的事了。锋芒过露必损其厚,利则难存呀!”他并不因此恼恨石原,反而为石原感到挽惜。

性格决定命运,土肥原看人还是很准的。石原虽然才华横溢,但因为他的脾气个性,很难为人所容,仕途坎坷。十年后,本可以成为一代军事家的石原,五十刚出头,就以中将军衔黯然退役了。

阪垣笑着摇摇头说:“这一点土肥原君不用谦虚,若说对中国的了解,不要说在日本军人当中是一人,恐怕就是全日本,连专门研究中国的历史学者也算上,你也是数得上的。”

“不,不,”土肥原认真地说,“中国历史悠久,文化堪称博大精深,我仅仅是略知皮毛而已,这决不是我故作谦虚。我曾以为很了解中国人,但实际上,还是远远不够啊!比如说这次策动石友三的事情吧,我没有想到,商震竟会背叛阎锡山。”

“利益所致,中国军阀都是有奶就是娘。”石原说,“这有什么不可能呢!”

“要知道,商震在困难的时候得到阎锡山的收容,兵败之时仍得到阎锡山的重用。商震并非草莽出身,从小就受中国传统教育,还曾当过教师。按中国人的人伦传统文化,人为知己者而死。阎锡山对商震有知遇之恩,现在又位高权重,既是山西省主席,又是第三十二军军长,政权军权在握,按理他是不应该作出这样的负恩背叛之事。”

“没有长胜不败的将军。”阪垣宽慰道,“土肥原君,你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

“吃一堑,长一智。”土肥原摇着头说,“我不会耿耿于怀,我吸取教训。”

“吃一堑,长一智。”听到土肥原说出这句中国话,石原问,“什么意思?”

土肥原没办法三言两语向石原说清楚这句话的来历,便简单地说:“受一次挫折,增长一分见识。就是人经过失败而取得了经验。”

两个女侍端上酒菜,在杯中斟上日本清酒,弯腰退了出去。花谷与土肥原是冈山县同乡,阪垣在三十三联队当联队长时,他又是阪垣手下的大队长,一个老上司,一个新上司。因此虽然他的官阶最低,但他却很自然地端起了酒杯说:“来,为了土肥原大佐的到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石原认为这句开场白本应是阪垣来说才对,花谷此举乱了上下,因而横了花谷一眼。

阪垣却并不在意,举起酒杯说:“为了土肥原君重返满洲大显身手,为了我们的精诚合作,干!”

“石原君说得不错,”阪垣把一片生鱼咽了下喉,说,“目前的情势确实令人担心。本来利用中村事件出兵,一举就可以解决满蒙问题。军部的决心本来也是很大的,可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打起了退堂鼓。”

土肥原说:“这样重大的问题,你们也知道,仅仅是我们军方也做不了主的。官僚和政治家们各有各的利益和打算,他们也不容军方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做主。”

花谷插上一句:“外务省的人最讨厌,专门打听军方的事,动不动就在内阁会议上搬弄是非。”由于嘴里的肉还没有咽下喉,说出的话有些含混不清。

“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不打听能行吗?”石原没好气地望了望花谷,转脸对土肥原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机会难得,难道我们就这样的放弃了吗?”

土肥原说:“石原君,机会多得很,只要有心。不过我也认为现在是个时机,是把满蒙掌握在我们日本帝国手中的良机。”

阪垣逼了一句:“只要有民族感的日本人,都会这样想,问题是现在应该怎样做?”

“阪垣君在将我的军了。”土肥原笑笑说,“两国的根本利益相冲,政治、外交手段已经无效。除了出兵武力占领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花谷咧着嘴说:“我说嘛,土肥原大佐的观点肯定是和我们一致。”

“可是上面绑住了我们的手脚,动不得,”石原焦燥地说,“就是想干也干不成呀!”

“不过是一纸公文嘛,”土肥原说,“中国有句俗话,叫‘事在人为’。所谓的人为,就是要靠谋略。我认为,我们应该‘因势成事,造势而为’。”

“因势成事,造势而为!”

“对,”土肥原说,“因势才能成事,顺势才有可为。但没有势的时候怎么办?就要想方设法造势!在舆论方面,你们做得很不错。但现在关于中村事件的报道,那就远远不够,一般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没有舆论的压力,就触动不了官僚、财阀和政治家。”

朝鲜排华惨案发生后,朝鲜记者金利三感到了空前压力。从朝鲜逃回的华侨,对这个始作俑者有着切齿之痛,他们在报刊上、金利三的住宅前,哭诉、谩骂,将在朝鲜的家破人亡,归罪于他。更有一些死难者的亲属,决心血债血偿,商议筹款请杀手要他的命。就是朝鲜一些反日组织,也认为他是日本人的走狗,决心要除掉他。因此,金利三的起居、出行都受到有心人的“特别关注”。

作为一个记者,金利三当初为朝鲜侨民在中国的处境不平,也只是想呐喊几句而已。没有想到虚假的消息不仅违背了新闻公德,而且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发觉自己上了当,造成如此后果,他也感到十分后悔。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几经思衡之后,七月十四日,金利三来到省城吉林,在《吉长日报》上发表谢罪声明,声称:“有关万宝山事件之真相歪曲,盖因余受日本领馆之愚弄”。但第二天,金利三就在远东旅馆被朝鲜族巡捕朴昌厦所枪杀。

中村等人被杀一事泄露后,新闻舆论兴奋起来了,每天都有关于中村事件的报道,报纸销量因此大增。特别是《盛京时报》、《满州日报》、《大连日报》等日本人办的报纸,连篇累牍地发表有关中村事件的消息。但是,因为有了金利三的教训,记者们不敢再信口开河,只是作不确定、猜测性地报道:“中村震太郎入蒙地游历失踪”,“闻中村震太郎入蒙地携带鸦片、海洛英为兴安土匪队伍所害”。

土肥原继续说道:“中国还有句名言,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就是指挥官的战场指挥权不受干扰,这一点你们比我还清楚。别人绑住你的手脚,你得想办法自己松绑才行呀。其实,无论是军部也好,内阁也好,财界商界也好,都不是不想干。拿下满蒙对大家都好,为什么不干呢?不是不干,而是没有把握。担心事情如果不成,会惹火烧身,损害自己的利益。”

“是啊,”花谷点头说,“军部的高官怎么想不知道,但内阁的高官肯定是这样想的。”

阪垣说:“要想方设法打消这些人的疑虑。”

石原则摇着头说:“这些人都是个人利益至上,你没有办法打消他们的疑虑。”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土肥原说,“曾有一个富有的财主,有一个年方二八待嫁的女儿。女儿聪明伶俐,又长得十分漂亮,是方园百里出名的美人。就象是一朵鲜花,引得狂蜂乱蝶在她身边围绕。女儿聪明漂亮,本是件好事,但作为父母的呢,却十分不安。他们总是担心女儿经不住引诱,做出什么越轨之事,给家族丢脸。于是他们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进行防范。然而,终于还是有一天,他们被告之,女儿已经怀孕了。奇怪的是,这个财主并没有因此发怒、暴跳如雷,反而长叹一声,以手抚额,轻轻地说道,谢天谢地,事情总算发生了,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事担心了。”

听了土肥原的故事,三人不由哈哈大笑。土肥原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制造事端,出兵动武,造成事实,把军部和政府引入关东军的战争计划之中。其实,当年河本是这样想,而石原也是这样设计的。

石原说:“是啊,既然女儿已经怀孕了,再责怪也没有什么用。那就只好嫁人,把孩子生下来。”

阪垣说:“说到谋略,这是你的专长,土肥原君,多多费心,拜托你了。”

土肥原不无得意地说:“上面这个时候派我到沈阳来任特务机关长,不会没有考虑吧?”

“来,为了日本的满蒙,为了我们的成功,干杯!”

“干杯!”铛的一声,随后是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声飘出窗外,深更半夜,从远处听来有些渗人。

阅读东北啼血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架

其他热门小说

东北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