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啼血》

第22章 魑魅魍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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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魑魅魍魉(上)

“辽宁地方维持会”的委员长袁金铠,最初还颇为得意,掩耳盗铃地认为自己是“临危挺身而出,拯救民众于水火”。他整天弓着腰,迈着小八字步,煞有介事地指挥办事人员收阅各县发来的情况报告,派人与关东军打交道,组织自卫警察维持治安,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俨俨一副省长架式。但民众并不买他的帐,才过几天,十月一日,北平朝阳大学东北同乡抗日会就发表了《为日本实行煽动东北独立阴谋请全国同胞猛醒宣言》:

日军占领东北后,立刻震动了世界列强的耳膜—尤其是利害切肤的美俄等国。所以美国以维系非战公约为名,要求日本尊重和平;俄国藉口保护北满势力,出兵哈埠一带,以监视其行动;宰割弱小民族的国际联盟,也致牒日政府,令其速行退兵;而我国军民更形愤慨,誓死抗日。

凡此种种,都与横暴凶残的倭奴底武力政策一个重大的打击。所以奸谲诡诈的日本,在对满侵略的过程中,急忙走上第二阶段,换句话说,就是以怀柔政策代替武力政策了。她现在具体的计划,是利用中国失意的军人、无耻的政客,做鼓动东北独立的组织,使东北脱离中国版图,而暗地操纵,进一步再行其吞并的野心。像它要援助海拉尔之蒙古领地的独立,拥戴溥仪等另树满洲王国,及以袁金铠等组织之治安维持会为中心之东北四省独立计划,都是明显的铁证。在二十六日她又强迫吉林省政府改组,取消边署省署,故设吉林省长官公署,么前边署参谋长熙洽充任长官,并发表组织条例十条,即长官公署下设军事、政务、建设、实业、财政、教育六厅,此外并有警务处。至各机关人员,中日参半。黑龙江于三十日也有宣布独立的消息。(*指哈尔滨维持会)

当这个恶耗传来,真是令人发指!而日本操纵东北政治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了。而她这种行动,完全是一九○五年灭亡朝鲜的旧把戏,国人实在应当加以注意!我们相信“非我族者,必有贰心”,所以她的重重阴谋,节节侵略,似乎尚不足怪;但是丧心病狂的中国政客,甘居傀儡,为虎作伥,授人以侵略的口实是罪不容辞。有的说他们出任组织之责,是维持治安是为公众服务,有不得已的苦衷在,这更是欺人自欺之谈。胥知日本这种行动,纯粹为掩蔽列强的耳目,减杀我国同胞的敌忾,以利用中国肖小暗中垄断东北政权的阴谋,她能容得这些亲日分子把握实权么?这些丧心病狂、不知廉耻的卖国贼,只好给日本做个走狗和奴才罢了!

紧接着,东北民众反日救国会致电全国各界:

顷据报载,日军占领沈阳之后,竟于九月二十四日组织地方维持委员会。盖欲假此御用机关,以施其掩饰侵略之阴谋。查该会组织设委员九人,袁金铠为委员长,李友兰、(*应是阚朝玺)于冲汉为副委员长,金梁、阚朝玺、丁鉴修、孙祖昌、张成箕、佟兆元等为委员。吾人固不敢将彼等一概认为汉奸卖国之徒,然其中实不免有甘心为虎作伥,被人利用者。本会为尊重主权起见,对该会一切设施及与日方所订任何条件决不承认。谨此电陈。

维持会的委员们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面对这样的责骂,他们感到十分难堪,有一些委员和职员还有了退意。袁金铠向他们安抚道:“大凡要作一点事,总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的,这在历史上不乏其事。虽然此次事变是日本人所为,可也是因为张雨亭父子不听良言,应对无方所致。现在东北文武彊吏多数在外,沈阳处于如此混乱局面,奸人乘机,商民受损,我们组织地方维持会,本意是为了维持地方治安,安抚民众,防止奸人趁机,非为我们个人私利。再且,我们也没有与日本人订什么条约,更谈不上从中获取个人私利,我们也无此权力。因此,不管有人说什么,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行了。”

中国人不承认这个维持会,关东军对它也不满意。因为它还不能算是一个政权机构,不能满足关东军的要求。由于军部中央严令关东军不得直接行使军政大权,以土肥原为市长的市政机关是不能继续存在了,而“满洲国”的建立尚须时日。那么,就要将这个维持会改造成辽宁的政权机构。

也许是抱病坚持的原因,维持会成立后,于冲汉病情加重了,只能回到辽阳老家继续养病。于冲汉不在,本庄就把袁金铠和阚朝玺两人叫到他的司令部。

“袁先生、阚将军,”本庄虽然穿着毕挺的将军服坐在两人对面,但口气很温和,“由中国军队挑衅所引起的日中事变发生后,张氏政权已被我日军逐除奉天。虽然为了稳定市面,维持治安,以安商民之心,关东军成立了市政机关。但日军的行动完全是为了满洲三千万民众,决无政治野心。因此,由日本人所组成的市政机关只是暂时的,满洲的事还得由满洲人来办。你们二位在满洲是有名望的人,我想请你们出面恢复省政府,以便与日军合作,稳定市面,使民众安居乐业。你们认为如何?”

现在还仅是组织了个地方维持会,就受到各方的责骂,如果恢复省政府,行使辽宁的行政权,那岂不是更给人以口实,两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允应。最后袁金铠慢吞吞地说:“本庄将军所说很不错,但此事重大,我们一下无法回答,得回去商议商议。”

回来把本庄的意思一说,几个委员谁也不敢开口。他们都知道在日本人的占领下当官意味着什么,汉奸卖国贼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李友兰和佟兆元两人都是社会名流,见事不妙,再混下去凶多吉少,将来无法向国人交待,便来了个不辞而别。一些职员人递上辞呈,表明不愿继续干下去了。

过了几天,本庄见袁金铠没有动静,倒也没有强求。他采用迂回的办法,先是安排原硝磺局局长翁恩裕和财政厅科长高毓衡进入维持会当委员,代替出走了的李、佟二人,然后再逼袁金铠以维持会的名义派翁恩裕为财政厅长,高毓衡为实业厅长。赵欣伯则代替土肥原任沈阳市长,同时兼沈阳高等法院院长。

这几个人掌握了实权,很快各机关按关东军的旨意,开始运转起来了。翁恩裕一上任就发布公告,称:“本厅长系受地方维持会委托,与旧政权概无关系,所有各县署,各税局嗣后收款,均解本厅,不准私交于旧政府,倘有故违,定行严办。”

维持会充当官府了!这一来就更了不得了,各方的电函雪片似地飞来;

袁洁珊先生、于云章先生钧鉴;

十八日惨变之后先生不避艰钜,毅肩危局,维持公安,商业因渐恢复,地面亦称粗平四民安渡难关,皆先生维持之力,中外共瞻英采,以为有以善其后也。讵值因国联共主和平,美国不计若大牺牲,义加国际会席。我国又极筹武备,黑暗不久,曙光可觇。帝国觑此,耸惧万端,知公道难逃,遂变换魍魉之丑技,闻利用先生恢复行政各机关,如省库之合办,实业矿产共经营,铁路归其隶属,土地任其杂居及其他各条件,均得由主任者先按条一一签诺后任事。在他不过作将来退步之要挟而我被奴任者以为良机,难再荣身荫子,无上善计。考诸已往亡国与否,奸国者有一幸存乎?如未被他利诱,先生既未受国家政府之命令,又无经东省民众之嘱托,不知由何根据而云此重命。虽有维持会之设,先生已曾声明不干政治,不组非法机关,血口未干,国人共鉴,曷竟受此愚弄,不顾予人口实,遗患将来。想先生亦为民敬,即不为国计,不为子孙计耶,否则宁不为自身计耶?

值此边疆情势危岌,正拯三千万人民于水火之时,历史光荣,先生其有之,想高卓名流,决不为前此下图,或系传闻之误,有妨清誉。请先生即筹四民自卫之策,招集各人民开自卫大会,彼时需何组织,出自公决。倘独自为谋,于事变后受有何种要求,国人概不承认。如甘为卖国之首,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但公法难容,我等亦必先磔其身,剿灭其家而后已。我公民现虽无驱逐帝制之力,若单灭一人一家可有余裕。否以奴托为终身护符,不观历来被刺者,保卫之周密乎。倘传之误,系敝等过虑,惟忧国心重,先生当有以原也。果有其事,临涯勒马尚不为晚,否则各行其志,各作其事。何去何从,请行之者之择耳。草此,并颂公安。东省自治军鞠躬

地方维持委员会诸公台鉴: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此变乱之际,固人民报国之时,诸公此次出面组织地方维持会,或正以为登民众于衽席之上,揹地方于盘石之安。其实日对东北早有计划,诸公之出适为其傀儡而已。现秩序稍安,人心渐定,“维持会”速宜取消,否更资以中实混淆黑白,不唯诸公忠贞不得白于全国,恐东北真个为诸公所断送。诸公之中不乏吸哲,急流勇退万勿河汉。倘诸公仍执迷不悟,自以为是,且或恃日人为护符,实行其媚外,东北民众非尽易与,当必有以报诸公也。东北民众同启

洁老!近四十日来,你阳借维持会之名,阴行卖国攘权之事,行将成熟。谈者莫不以为老而不死,是谓之贼。试思年将六十,尚有几许岁月,何苦逞一时之**,留万世之骂名。为仇敌作走狗,弃故国于不顾,纵能巧言立辩,欺心掩饰,其如事实俱在,愈辩愈明何。万祈即时觉悟,放下屠刀,奋匹夫有责之义,以老迈之身,设法救国。即或血已凉到极点,不图救国,万勿甘心卖国。须知倭奴迟早必撤兵,独立团体迟早必鸟兽散,到那时你纵能托庇洋爷,高飞远走,吾恐你家乡两千亩的土地带不去,子侄孙孙活不成,民国及国耻史上的罪名洗不掉,何苦为之。兹附上介绍袁金铠报纸一份,请于午夜天良发现时读之。盖棺论定,勿再遗戚也!东北一民众

诸公钧鉴:

日人在国联声明,诸公系东北元老,自组独立政府,所有满洲事件之整理,自然由诸公之独立政府担负责任,中国政府及其他第三国际间皆不得干预。西文报界如此宣传,日人藉诸公之名,以操纵交涉,希望诸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慎重考虑,一旦粗疏,卖国亡身即在目前。民杞人忧天,冒昧上陈。专此。拜颂诸公近初褀。国民一分子拜陈致好鞠躬

袁金铠,你不该既为东北政务委,何今又充日本差,秩序紊乱,全由日军残暴所致,治安恢复乃是日军之责。你身为政委,不能防患未然,已庸蠢可耻,竟何腆颜组成地方维持会来媚外,你给东北政委稍稍留点体面罢,速速撤出莫迟挨。倘你执迷不悟,仍甘为走狗,十日之内必遭灾,休想东北民众全像你!何去何从,请你速速自裁!东北民众公启

羞辱、责骂、甚至恐吓的电文、函件几乎每天都有,报纸上对维持会的评论也不断。

袁金铠自以为“挺身于危难”,人们理应把他视作英雄好汉才是。不料这些电文、函件和评论,就像是剥光了他身上华丽的衣裤,使他**裸地站在众人面前。袁金铠顿时拉长了脸,愤愤然地说:“这是从何说起,我袁某人自幼饱读圣人书,以心爱国为民。此次强出头,全然是为了民众,并非为个人名利,怎么竟成了汉奸卖国贼!这不是信口雌黄嘛!”

不仅是素不相识的外人责骂他,就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对他也不“谅解”。据他自己说五天五夜睡不着觉,写成“苦吟诗”十三首,寄他的朋友们。其中一首写道:“星轺何日自天来,玉帛雍容坛坫开。返璧仍完和氏宝,苦吟或减鲜民哀。早归秋戍消兵甲,不误春耕辟草莱。另有一番新气象,云消雾散免疑猜。”

在诗中,他要朋友们不要怀疑他的用心。他爱国心炽,如同苏武出匈奴;他与日本人“周旋”,如同蔺相如奉赵璧使秦;他强出头不当隐士,是勤于时事。

这种不伦不类的比喻,他的老朋友、旧属下都听不下去了。一些人当面质问他:“象你这样饱读诗书,堪称大儒之人,以爱国忠臣标榜,平素为人尊敬。怎会屈从日军的暴力之下,为其办事呢?此种做法岂不有违你老的一世为人吗?”

袁金铠对此解释道,“遭此事变,似少妇守节,忽遇暴汉,虽挣扎不过,亦当作有限度的牺牲,戴花抺粉,犹可委屈一时,惟强**宿,则誓死不从。”

但是,关东军不仅仅是要他戴花抺粉,必定要他同床陪宿,而且还要他甘心情愿。

虽然维持会代行了一些省政府的职能,但要想使全省五十八个县都听其命,这样还是不行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吉林的省政权已经恢复了,辽宁是东北的一省,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省。因此,省政府必须恢复不可,否则下一步“建国”的计划就难以进行。袁金铠迟迟不肯表态,关东军只得又把在辽阳养病的于冲汉请到沈阳来,要他做袁金铠的工作,使之与日军全面合作。

袁金铠和于冲汉来到本庄在沈阳馆的住所,本庄特意换了一身和服,他觉得这样显得更亲切一点。“你们两位都是满洲有名望的人,”落座后,他笑吟吟地说,“特别是袁先生,可以说是满洲当代的元老。其学识之渊博,不仅名扬满洲、中国,就是我们日本人也很敬佩。”

“本庄将军说的是。”于冲汉也附和道,“说到学识,别的我不敢说,在我们关东,洁珊可说是第一人了。许多东北的军政要人,都是由于他的推荐才得以施展才华,出人头地。我当年也是得他引见,步入政坛。所以说,洁珊对我有知遇之恩。”

“是的,是的。”本庄点头称赞说,“我也知道袁先生是满洲第一大儒,门人弟子遍及东北政要。”

自古忠言逆耳,爱听好话、奉承话是人的一弱点,袁金铠听了这一番话,心里十分舒服,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本庄趁机说:“由于东北军队的蓄意挑衅,酿成了这次事变。然而我日本帝国决无政治野心,并不是想要吞并满洲。但今后满洲政权,当嘱托有人,不能使其处于混乱之中,奸人趁机,商民受害。所以应即日恢复省政府,以利于新法令的行使,安定市面和人心。”

“是的,”于冲汉忙点头说,“本庄将军所说极是。为了家乡,为了民众,我们责无旁贷。”

“恢复省政府是首要之事,而现在惟有省长一席,还必须请袁先生出任。这不仅是我关东军的意思,也是我帝国政府的意思。我想袁先生不会故意推托,以致使地方无序,治安紊乱。要是这样,日军只能扩大军事行动,采取严历手段。”

省长的职位对袁金铠并非没有吸引力,但他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从私来讲,张作霖父子曾待他如上宾,特别是张作霖,对他言听计从,使他身居高位,在东北成为能呼风唤雨的政治人物。如果当这个省长,,那人们就会认为他对不起张家父子,是一个负情寡意、背主求荣之人男;从公来说,他毕竟是一个饱读诗书、通晓古今之人。用不着“留与青史评说”,他自己已经很清楚,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当省长,明摆着是与中国政府对着干,这不是汉奸卖国贼又是什么?

想了许多,袁金铠还是摇摇头,缓缓地推托道:“本庄将军所说是实情,地方需要恢复秩序,理应恢复行政机关以安民心。但省长一职事务繁多,本人已是年过花甲,恐力不从心,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出了沈阳馆,于冲汉便把袁金铠拉到自己家中,躺在烟榻上边抽烟边说,“你认为在日本人之下当这个省长,一是对不起张作霖父子,二是对不起国家。怕人骂你是汉奸,卖国贼。”

到底是老朋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袁金铠抽着烟,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出声。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于冲汉说,“雨亭父子待我们不薄,这是不错。但是现在张汉卿年少不更事,和一帮纨绔弟子混在一起,听从蒋介石的话,把东北丢掉不要,是他对不起东北人民。现在东北这个局面,人民正在遭受苦难,你站出来恢复行政,稳定市面,是救民于水火,是舍小义而取大义。 同时,这也是在为张汉卿弥补过错。你仔细想一想,要是雨亭大帅还在,他会这样丢下东北不管不顾吗?”

歇了一口气,见袁金铠没有出声,于冲汉继续说,“再说了,现在东北并不是日本人的,只不过因为事变,中日发生了军事冲突,日军暂时占领了东北而已。你出任省长,是为了恢复地方行政,并不是日本政府任命的,不是日本的官,根本谈不上对不起国家。我认为正相反,这是爱国爱民的表现。至于一些人误解,将来他们会明白的。”

在日本人的枪口下,一切必然都要听日本人的话。是不是日本政府任命,还有区别吗?袁金铠放下烟枪,慢吞吞地说:“尽管如此说,但人言可畏啊!我不能遗憾子孙呀!”

“可是你想过没有,”于冲汉见正面没有效果,便从侧面劝说道,“如果你坚持不肯出任省长,不能恢复省政府机关,关东军会怎么看你呢?就算你能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日军迁怒于民,会是什么结果?面对兵匪横结、妇孺流离失所、商民恐慌不安的局面,你忍心吗?以你的名望,应该有所为而不为,人们又会怎么说你呢?这同样也是人言可畏啊!再说,现在维持会实际上已经在代行省府的部份政权,你就是想撇清,恐怕也是办不到了。既然已经如此,那又何必呢!”

是啊,现在还能撇得清吗?袁金铠思索良久,觉得既然已经戴花抺粉待客了,那么搂搂抱抱也就在所难免。他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那就由维持会暂代省政府行政作为过渡。至于恢复省政府机关及出任省长之事,以后再说吧。”

十一月七日,维持会发布了代行辽宁省政府政权的公告:

“为布告事:照得本省自事变发生以来,政权停断,本会出面维持,所有交涉事件,不管既往,不向将来,惟在此过渡期间,本会爱护东北人民之故,不能不代行政权,与张氏政权既国民政府断绝关系。俾人民照常安业与官吏申明权限,以安人心,而资守法。除分行外,仰各关厅、各县政府遵守本会法令,切实奉行。勿得违误,切切,此布。”

袁金铠虽然不是誓死不从,但也并不是甘心情愿,而是半推半就当上了汉奸。在日本人的压力下,袁金铠虽然宣布与张学良和南京国民政府断绝关系,但总是觉得不是味。各地的爱国民众一直不断地有电函来警告他们,说他们“乘机窃据,骧首上腾,别蓄逆谋,甘为倭奴傀儡,而作卖国祸民之罪魁”,听起来相当刺耳。再说他是个“大儒”,对于出谋划策还可以,搞行政事务并不在行。而且事事还都得听从日本顾问的,他根本就只是一个傀儡,行使不了什么权力。这样一来,不觉灰心丧气,对各项事务也就不再主动去过问了,闲暇下来便练练字,写写诗。

而维持会的一帮人,大多是所谓的名流雅士,嘴上功夫都不错,治国方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笔下功夫也不错,字写得好,诗写得好。至于具体的行政事务,他们不知从何着手。一帮人整天聚在会客厅里除了高谈阔论、胡说八道以外,就知道吃吃喝喝,这也算是无为而治吧!

袁金铠这种态度,使本庄十分不满。不过当他看到维持会这帮人的本事,也就明白了,不再想责怪袁金铠了。唉,中国人连“自治”都不懂,还是由日本人教一教吧。本庄另外成立了一个“自治指导部”,由于冲汉挂名当部长,派日本顾问实际负责。

虽然本庄只要于冲汉挂个名就可以了,但于冲汉带病工作,干得很起劲。有关东军的支持,他将各县原来的县政府和治安维持会废掉,新成立“县自治指导委员会”和“县自治执行委员会”代替。接着,按关东军的要求,又将辽宁省改回了奉天省,沈阳市又成了奉天市。结果没几天,他又病倒了。

听到于冲汉又累病了,本庄摇着头对阪垣说:“于冲汉很不错,对日本帝国忠诚,做事也卖力。但他身体实在太差,许多事情都没有精力去做。”

熙洽态度坚决,行动迅速,成立了“吉林省长官公署”,接着又组织起了军队。在关东军的“帮助”下,已经是个“独立”的地方政权。相比起来,辽宁就不能令人满意了。

阪垣点头说:“是啊,袁金铠不肯出任省长,而且也并不是很合适。于冲汉能干,但身体太差。其他人呢,从资历、名望、才干等方面来看,也都不合适。”

“这样不行哪。”本庄说,“这样下去,会影响到满蒙建国计划的顺利进行。”

阪垣说:“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想来想去,最理想的人选还是原来的省主席臧式毅。”

臧式毅被监禁起来了,虽然饮食丰富,物资供应不缺,暖炕热水,还有佣人侍候。但是却无人身自由,独居楼上一室,门外有宪兵持枪监视。

由于严禁与外面通信,外界的事臧式毅只能从日本人办的《盛京时报》知晓。从政治上来讲,他已经成了一个聋子、瞎子。对于一个当省主席的人来说,往日一呼百应、繁华热闹的生活已是习以为常了。冷不丁独居一室,无人交谈,无人理睬,便感到烦闷无比,精神上感到十分压抑。但是在敌人的枪口之下,他毫无办法,他曾经绝食抗议过两天,但饿得受不了,无法坚持,现在只好靠抽鸦片消磨时光。这么一来,烟瘾是越来越大,脸颊也越见消瘦,双眼凸出,面带黑雾,活象一只饿鹰。好在日本人对他的鸦片供应充足,否则他真不知该怎么过。

两个月后的一天,臧式毅接到母亲送来的饭菜。臧式毅一边吃,一边回忆着母亲对自己的关爱和教育,不由双眼模糊,泪水涟涟。忽然,他感到捧碗的手指有异样。把碗底翻过来一看时,碗底下嵌了一块大烟膏。臧式毅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明白:母亲是要他服毒自尽,以全忠烈名节!

平时慷慨成仁易,事到临头一死难。如果是沈阳沦陷的最初那几天,臧式毅很可能按照母亲的意思做。可近两个月的监禁,已经把他的意志磨灭了。好死不如赖活,他还不到五十岁,他还不想死啊!文天祥死了,史可法死了,他们的忠烈之名传后世。但是有什么用呢?南宋还是被灭了,明朝仍然亡国了。而且改朝换代后,千千万万的人都不死,一样活得好好的。何况现在还没有亡国,中央和张副司令肯定会率兵回来收复沈阳,为什么要他臧式毅先死呢!他想了很多,最后装着不知道,又将饭碗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母亲。

这样一天又一天,艰难地又熬过了十多天。近三个月时间,不仅没有见到任何中国军队要回来收复沈阳的消息,就是连日本人也不理睬他,仿佛世人已将他遗忘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焦燥不安,整夜绕室徘徊,无法入眠,精神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他此刻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不和荣臻一同逃走,却要在这当囚俘!

十二月十三日这天中午,一个日本军官上楼来看他了。门一打开,他抬眼一望,原来是阪垣。尽管站在他面前的是敌人,但好歹也是个人啊!此刻见到阪垣,他似乎有了见到亲人的感觉。站起身,他想说什么,但嘴巴哆嗦了几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委屈阁下了,坐下说话。”阪垣自己端坐在太师椅上,隔着茶几温和地问道,“不知阁下近来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臧式毅曾留学于东京振武学校和陆军士官学校,日语说得不错,阪垣不用翻译,直接用日语和他交谈。

“还好。”臧式毅机械地应道。

“不知阁下想通了没有?”阪垣说,“现在整个满洲地区基本上已处于日军控制之下。常言道,识实务者为俊杰。吉林的熙洽、哈尔滨的张景惠、洮南的张海鹏、山城镇于芷山都已经和日本合作了,黑龙江的马占山前一阵对日军拼死抵抗,现在知道那不过是螳臂挡车,也表示愿意和日本合作。张学良在东北最后一个据点锦州,不久也将为日军所占领。形势目前已经十分明朗,不知阁下有何打算?”

臧式毅在意识里很想说几句硬气话,可几个月的监禁生活,使得他无力说出硬气话,只是苦着脸说,“现在我是一个囚俘,生死掌握在你们手中。”

“不,不,不,生死掌握在你自己手中,”阪垣摇摇头,微笑地说道,“座上客与阶下囚只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我们并没有杀你的意思,我们是想借重你。嗯,也许你对中国政府和张学良还有幻想,而日军的实力你应当是清楚的,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几乎占领了整个满洲,这岂是张学良的满洲军能相抗的?南京政府是一盘散沙,内讧争斗不止,自顾不暇,哪能顾得上满洲?为了满洲民众的幸福安乐,满洲应该脱离中国政府,成立自治政权,在日本的帮助下,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家。

臧先生,你是本地人,希望你能和日本合作,为家乡民众造福。日本帝国政府一再声明,对满洲没有任何领土欲望,只是为了帮助满洲三千万民众建立一个完全自治的新政权,使之与日本帝国友好相处。张作霖在世时,他自树一帜,并不与屈从于北京政府和南京政府。你是知道的,他与日本帝国友好相处,也得到了日本帝国的大量援助。”

见臧式毅没有出声,阪垣接着又说:“我们都是士官学校的校友,总是有点情谊的,本庄司令官对你的办事能力也颇为赞许。现在的情况你从报纸上也看到了,许多满洲的原军政要人、士绅名流都已经和日军合作,其实这也是继承了张作霖的做法。张作霖在世时,他和日本就合作得很不错嘛。”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说,“道理你当然都懂,我也不必多说了,如果你同意,就在上面签字。当然,如果你要为张学良尽忠,抗拒日本,我们也没有办法,那也只好随你了。”

臧式毅接过文件,仔细地翻阅了一遍,里面主要有五项要求;

一、担任满洲自治政权官职。

二、日本军队在满洲有驻兵权。

三、满洲的国防由日本军队负责。

四、满洲要分担日本驻军的军费、

五、满洲境内的铁路由日本经营、使用。

“完了,”臧式毅悲哀地想,“国防、交通全由日本人掌握,这不等于把东北全交给日本了吗?将来的东北不过是日本的附属国而已!自己一签字,这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骂名?不能签字!可不签字也与事也无补呀,日本人是绝不会因此而放弃东北的,自然会有别人来签字。自己一死倒也罢了,可家人怎么办,恐怕也……。唉,先要取得自由,别的以后再想法子罢了。”他想了许多许多,最后忧伤地叹了口气,提起笔,稍有些颤抖地在文件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收起文件,阪垣满脸笑容地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你能谅解。现在回家去好好休息吧。”

臧式毅站起身,木然地跟着阪垣往外走。走到楼下,阪垣挥手叫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军曹,指着他对臧式毅说:“这是横山君,他负责你的安全。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通过他提出来。”

回到家中,一家老少又惊又喜,着他又哭又喊。臧式毅双眼一红,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了一回,现在是重新回到人世间。

“毅儿,你进来。”年近七旬的老母亲信佛,在家里专门有一间佛堂,此时正在佛堂门口叫他。

“跪下。”等他进屋,老太太让他跪在父亲的遗像前,说,“你既然没有勇气当忠烈,那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平头百姓。今天在你父亲面前发誓,决不在日本人手下为官。”

“母亲大人!”臧式毅跪在地上哀叫。

“不肯发誓是吧?”老太太大声怒骂,“混帐的东西,臧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人。你若不不肯发誓,我就死在你面前。”

日本人把他放出来,就是要他担任省长。不出来任职,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臧式毅抱住母亲的腿,哭求道:“母亲大人,我是你儿子呀,你何苦如此相逼?为了一家老小,我是没有办法呀!”

这天晚上,臧式毅无法入眠,思前想后。老母亲敲鱼念佛的声音,清晰地从佛堂传来,一直到天亮。

过了一天,关东军司令部的今田大尉来到他家,先向他立正敬礼,然后说:“奉本庄司令官的命令,请你到司令部去一趟。”

臧式毅知道本庄要和他谈什么,很平静地换好衣服,跟着今田上了汽车。汽车没有开往司令部,而是开到沈阳馆本庄的住所。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客厅里,身穿和服的本庄笑吟吟地握着臧式毅的手说,“如今阁下谅解日本的立场,愿意和我们合作,共同建设新满洲,太好了。”

臧式毅早就准备好了答词:“过去我想到自己身负政府的委托,个人出处如不慎重考虑,恐怕难以见谅于国人。多日以来,经深思熟虑,感到中央和张副司令都没有抗日的心理,区区如我,更不应该违背中日提携的精神。我愿尽棉薄之力,讲求两国亲善之道,以便以中日合作事业有新的贡献,这也无损互爱自己国家的精神。”

“这就对了,”本庄一边让坐,一边点头赞许道,“当然啰,你认为张氏对你有恩,不愿背叛他,这可以理解。由此也可以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本庄挥手向臧式毅示意喝茶,继续说道,“不过,如果说到渊源,张景惠与张氏父子的关系,较之你来说,要深得多吧?他都愿意和日本合作,这就是舍小义而求大义。满洲民众长期在张氏政权的虐政欺压下,民不聊生,生活困苦。日本作为近邻,不能坐视不管。为拯救满洲三千万民众,将尽其所能,把满洲建设成王道乐土。”

臧式毅说:“我也期望两国亲善,人民安居乐业。”

“这就太好了。”本庄说,“前一段时间因为需要社会稳定,暂时组织了一个地方维持会,维持地方的治安。现在商会一致推举你为奉天省省长,这个维持会已没有必要存在,已命令他们解散了,你就辛苦一些了。”

木已成舟,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好说的。臧式毅表态说,“我一定和日方合作,稳定地方,恢复治安,繁荣市面,使民众安居乐业。”

“很好,很好,”本庄点头说:“你不必担心,我们日本皇军绝对不会干涉你们的内政。我们派出一些顾问,完全是帮忙性质的,你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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