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从垂直的山洞中爬出，拍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看天空，月亮正悬在顶头上的天空里，在几声鸟叫中缓缓滑动着。

林生稍加思索，算到离日出还有些时候，独自向山后走去，他隐约感觉敌人会逃向那里。

山后的山沟里，仍有一小片湖泊，湖泊周围是杂乱的野草，湖泊有近一半的表面被绿藻覆盖着，显得格外脏乱。

湖泊旁，有座小庙。

林生靠近过去，听见里面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走进去，是一个和尚在大厅里瞧着一小块木头。

“您好，请问——”

林生话说一半，便被和尚顶了回去，“佛曰，不可说。”

“我只是想问个人。”

“我知道，但是《大品般若经》所讲，佛曰，不可说，此为第一义也，说之则为世俗。”

林生没听大懂，但是听明白了眼前的和尚不愿意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便笑道：“按你这意思，那个怪物的确逃到了你这里，对吧？”

“贫僧不回答，但是贫僧以为，这世上所谓的怪物，不过是人心所化，我看您这位施主心正身正，纵然有怪物身，也必然不是怪物。”

林生大怒，厉声道：“我说的是那个——”

林生猛然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这和尚竟看破了自己的本相。

“你什么意思？实话告诉我，刚刚那个怪物就是往你这里跑了，对吧？不然你的回答不可能是不告诉我真相，而是直接告诉我你没看见。”

“南无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见所闻，没必要讲与施主，但是施主佛缘极深，贫僧愿意与施主交个朋友。”

林生冷笑一声，一个箭步赶到和尚身前，手放在和尚头上，“小心我杀了你。”

“施主不会。”

豆大的汗滴从和尚荒漠般的头顶上渗了出来，和尚已然吓得脸色苍白。他胸口搏动着，诉说着方才一瞬之间的恐慌。

“你流汗了，害怕了？”

“惭愧，贫僧终究不是得道高僧，无法做到方寸不乱。”

林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里清楚，是不是角斗士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试出来，眼前的和尚凡人之躯，绝无可能是角斗士所化。

既然不是角斗士，林生没有任何理由下死手。

“施主佛缘极深，我告诉施主一些事情也是可以的。”

“你想告诉我什么？”

林生学着和尚的样子与和尚面对面盘腿坐了下来，心里不由得好奇，眼前的这个人类盘腿坐这么久，腿部肌肉会不会酸疼。

“我观施主——”

“你睁开过眼睛？什么时候？我没看见啊。”

“施主此言差矣，人的眼睛不只有脸上的眼睛，还有心里的眼睛。脸上的眼睛只能看到人的外表，心里的眼睛才能看到人的实质。”

林生心里一紧，惶恐着有更多人靠和尚说得“心眼”看破自己。

“施主不要害怕，我看到施主的本质，乃是心性高洁之人。”

“我和你才见面几分钟，你未免太武断了。”

“几分钟？少了，但也够了。施主心怀正义，颇有古代侠士之风，但是性格急躁，手段残酷，其实，你可以试着静下心，好好谈谈。”

“你什么意思？”

和尚听出了林生话里的警惕，笑道：“字面意思。可惜时候到了，看来施主的佛缘终究是不够深。”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水声，林生快速回过头去，只见门外月光照耀下的水里，一条大鱼似的影子游动着，漾起阵阵涟漪。

“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林生大怒，立刻从地上弹起，直线冲进水里，定睛瞧去，只见水中那大鱼确是一个人形，只是绝非方才遍身鳞甲之人。

林生骇然，正要游出去，奈何水中终究不是林生所熟悉的地域，浑身像是被灌了铅一般，纵然林生在地面上一跃能摘月取星，在水中也不过待宰羔羊。

敌人的身体构造是完美的流线型曲线，不过长着四肢，看起来像是人，四肢上却又有鱼鳍，细看去，这厮肚子上还有鳃。

这家伙游起来快得惊人，游动时身后的水花看得林生心里直颤。

眼看着只剩一臂距离，林生挥出一拳，这一拳在水中却格外得慢，鱼人翻了个身便躲了过去。

林生伸出六根蜘蛛臂，正要向前遏制鱼人，却不想鱼人不过几下闪动，身已经到了林生身后，两只纤细修长却有力的胳膊掐住林生的脖颈，林生用力捶着这胳膊，感到氧气已经不够，心里越发紧张。

小庙里，和尚身后的房间里走出一个流着血的男人，男人道了声谢，便要出去。

“施主不用再修养几日吗？”

“我身体和你们不一样，一个晚上就能好。”

“你们几个人的搏斗真是令人害怕，我原以为刚刚那个施主让你流了这么多血已经足够残忍，想不到你更为可怕，这么重的伤却像是并无大碍。”

男人苦笑道：“都是无奈之举，佛教徒，你还是别了解太多为好，知道越多越危险，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南无阿弥陀佛，佛家讲究众生皆苦，我佛普度众生，我不怕死，只怕未能修成正果。”

男人点点头，礼貌地寒暄道：“祝您早日完成您的修行。”

和尚摇摇头，看向湖泊里费力挣扎的林生，笑道：“有句话，我想我有必要说一说，你和他，很像，你们不是一类人，但是一样的善良，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大计划，但或许，你们的目标有一些共通之处。”

“你想让我放了他？”

“是的，你们的缘分未尽，他能帮你完成一些事情。”

“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他能帮助我，而是报答你的人情。”

男人走出寺庙外，挥挥手，水中的鱼人立刻游远了。

林生在水中用尽全力抓向鱼人的残影，却只是抓住了月光下的一场空。

男人看到林生仍有一丝气力，便带着鱼人离开了。

林生挣扎着从水中爬出，呕吐着方才呛入口中的湖水。

天已经发了灰，月亮斜向照着林生的一身清水。

林生在山里抓住了一只野鸡，掐断头，拔了毛，扔掉器官，草草吃下去，有了几分气力，这才上路。

进入市区，林生掏了淘兜子，发现自己还带着从约翰家偷出来的五十块钱，便摘下面具，找到一辆出租车，赶忙回到约翰家。

约翰看见林生，点点头，把校服扔给林生，笑道：“还剩半小时上学，你可真是算时间算得很精密啊，怎么做到的？”

“我记住了昨天上学时月亮所处的大概角度，看到月亮快要偏斜到那个角度时，就加速赶路。”

“好孩子。”

林生将面具藏在怀中，放在一个伸伸手就可以取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