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戴上了面具，在那个女证人住宿的大学周围走了一圈，恰好看到那女子正要走进校园，林生便匆忙跑了过来，叫住这位证人。

女人见是林生，吃了一惊，浑身发软，不禁想起自己昨日在赌厅里亲眼看到的那个残暴至极的“刽子手”，感到一阵害怕。

林生率先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女人只觉得这话问得突兀，一知半解道：“还好吧。”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你提供证据的时候可能被一些人盯上了，你在这里无亲无故，我想，你或许需要找一条安全的路——”

林生想了想，继续说道：“赶紧离开这里吧，过一段时间再回来吧，我听说你的老家很偏远，追杀你的人应该追不到那么远。”

女人笑道：“怎么可能？追杀？不至于吧？”

“我见过他们将活人的器官从身体中取出的样子，我不敢想他们还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更何况，他们敢让你裸贷，杀人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着林生那诡异笑着的面具，不由得把头底下。林生这才想起，眼前的女性更接近世俗意义上的“少女”，而非成熟的稳重的独当一面的所谓“大人”。

林生补充道：“不出意外的话，你在他们那边存的数据已经删干净了，你最好快些订张火车票之类的，离开这座城市。”

“那我就能安全了吗？”

“我想是的。”

“我也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今天订火车票，明天启程”

“今天就启程，就定在晚上吧，大概十点左右，我就来接你去火车站。”

说完，林生把手扬起来，摘下面具，直直看看向眼前这位略比自己矮一些的少女，“记住我的脸，如果有人戴着面具来找你的话，不要相信他。”

她用手背捂住嘴，轻轻笑着，好像之前的危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你不会是本地的高中生吧？十点，恰好是高中放学的时间，你长得也很年轻，跟你一起走的话，我的室友都会把我误以为我包养小白脸的。”

“那你应该庆幸这个小白脸让你的谣言只剩下包养小白脸，而不是别的更多的事情。”

两人说完，寒暄几句，各自离开。

林生很自信，自己一定可以保护这一个人。

林生心里想着，敌人再强大，也不过是与脑虫有勾结的普通人群，脑虫曾被自己多次屠杀，如今，已然不可能再次暗杀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和脑虫勾结的普通人，就算再强大，也不过是普通人，更何况这群普通人里最具危险性的一部分都已经在王仁他们的协助下尽数被关起来，仍然可以自由活动的，不过是这其中危险性最小的一部分。

时间过得很快。

十点，林生准时地赶到了大学门口，只见大门前人潮汹涌。

大学生们纷纷三五成群在学校大门周围散着步，纷纷交谈着相同的事情。

林生站在人群中，在杂乱的声音里捕捉着有序的信息，听了半晌，才明白事情的经过：大概是学院内有人被谋杀了，学生们害怕，都要离开学校。

被暗杀的人，是个女生，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是谁杀的她，只知道她的后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不致死，裂痕甚至已经将要结疤，可这却明明白白是她唯一的死因。

林生几乎要在大街上将凶手的名字念出来，“脑虫。”

林生没有这么做，林生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胸腔好像拧成一团，浑身似乎都在流着血。

“喂！”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林生身后响起，林生浑身一颤，在恍惚的瞬间，他有过一丝喜悦，这喜悦的心情就像电流一般，匆匆在他心头流过，不留痕迹。

林生并没有立刻回头，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着回过头时能看到生气勃勃的一张笑脸，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等待着自己。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才回过头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亲切地笑着。

林生跟了上去，在那女人面前戴上面具。

女人拉住林生，笑道：“快些走吧，我已经找好出租车了，就听你的，快点到火车站，你把我送出去。”

林生看她笑得僵硬，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跟着她上了车，都坐在后排。透过车载后视镜，林生看到了司机那同样僵硬的笑脸。

林生莫名其妙地忆起，初次跟王仁散步时，那开车撞向自己的司机，想到这里，林生感到一阵哀伤。

女人也笑着，像是根本没什么危险。

发动机的声音已然响起，面具下，林生不由得皱起脸，轮胎开始旋转，一切都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前窗突然闯出一个身影，顶在车前面，司机不得不停下车，转下车窗，收起笑脸，想把眼前这突兀拦车的男人赶走。

司机刚要开口，男人便打断道：“这位兄弟不要误会啊，我实在是赶时间，这就特地拦下这辆车，说不定我们顺路。”

“去火车站。”

“火车站？那是——哦，对对对，是啊，我也要去这条路的，我一看你后排那个戴着面具的朋友便倍感亲切，恰如久旱逢甘霖，真是他乡遇故知，若非前世缘分，如何解释这般机缘——”

男人说得面红耳赤，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紧张，他的口音还带着几分结巴。

“——光啊，雾一般的月光啊，沐浴着你我的灵魂，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看不见的丝丝缕缕，牵动着你我的缘分——这位开车的大哥，你难道没进化出打断人说话的功能？”

司机这才开口道：“哦，你能上车。”

男人瞟了一眼座位，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司机这才顺畅地开起了车。

这点简单的小插曲并未改变面具之下林生愤怒的目光。

林生笃定，眼前的三人都不过是脑虫制造的小游戏。

车走的路径越发偏僻，远处，只有一辆载着油罐的车在做着响。林生期待着，到了终点时，脑虫会把自己深藏已久的本领尽数卖弄出来，而自己可以杀个痛快。

“开车的——”

上车的男人显然因为自己上了车而失去了方才的谦卑。

“——我说，你能不能换条路，走在这僻静的街道上，方向也不对——或许不对，总之，这会为顾客造成心理影响，如果你再这么走下去我可就要投诉你了。”

林生并未在乎副驾驶座位上男人的胡搅蛮缠，独自思索着如何在下车的瞬间将眼前的三人全部断了头。

“我说，后排那个朋友，再不现出本相的话，可就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浑身毛孔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又迅速凝固起来，其中生出鳞甲，俨然一副将军相。

这正是前不久与林生在山中缠斗的那个怪物

油罐车开到眼前，司机将车速调到最大，林生飞快回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女子：她仍笑着，如若桃花。

林生摘下面具放在怀中，抱起女人，踢开车门，从车上跳下。

剧烈的火光直冲云霄，火光之中，林生用蜘蛛形的本相从中走出，那浑身鳞甲的角斗士也从火光中轻松走出。

女人的肉体烧焦了，黑色的焦肉嵌在白色黄色的脂肪上，上面是红色的血流，衣服也在烧毁后凝固在其中，成了一体。

林生用手伸进这团血肉里，一直伸到头内，将大脑掏出，看着眼前尚在蠕动着的，长着无数根须的“大脑”，林生只感觉这冲天的大火好像正在自己心里燃烧。

林生不知道脑虫有没有感官，能否感受到痛苦，但他仍然想尝试一下，于是他用蜘蛛臂的锋利处，缓慢地将脑虫划烂，自己则静静看着这虫子失去最后的活力。

隔着火焰，男人看着林生，正要上前，却见林生那炯炯的双目忽然直直看向自己，不由得七魂荡荡，三魄悠悠，心中暗道不妙，想要跑开，却又意识到自己跑不远。

林生将脑虫扔在一边，真似蛟龙迅影入水般冲进火光里，一刹那间，又从火光里出来，如同饿虎争食，一个箭步踢到敌人心窝上。

男人纵然本相是浑身鳞甲，却难抵这全力一脚，退后好些步，刚刚反应过来，才见林生蜘蛛臂如同雨滴般骤然袭来，难以抵挡。

男人一边后退着，一边大声解释着：“你到底在干什么？如果我真的想害你的话我怎么可能提醒你？你想清楚啊！”

林生已是怒气冲头，哪里顾得逻辑道理，见眼下敌人百般防守，林生纵身一跃，猛虎跳涧般跳到那人身后，又飞起似的转身侧踢，左腿正从那人头上掠过，右腿直直踢到头部。

男人后退两三步，鼓了鼓气，双手护到头前，左腿半提起，摆好架势，嘴里继续喊着：“你非常恨脑虫对吧？我也是他们的敌人，听说你之前试着对脑虫发起过几次袭击，都失败了，但你想过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我知道原因——我们可以合作，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缠斗。”

林生一愣，思索半晌，怒气退去大半，问道：“我怎么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只需要你别打扰我的计划，杀死脑虫需要成体系的计划，而不是你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而我恰好有这个计划，如果你不相信我，还执意阻拦我，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无法杀死脑虫的。”

“你什么意思？”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脑虫，并不是狼群一样的群居生物，它甚至不属于群居生物，但如果说得更容易让人理解的话，脑虫的生活方式类似于蜂群，无论你杀死多少只工蜂，都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