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呼……佟大伟用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之前在韦德商会，他需要隐秘的做这件事，但此时此刻，隐秘是不必要的。

可以大张旗鼓的做，他也会因此变得更加轻松，从容不迫。

薇拉感受着佟大伟的状态，她清楚自己的学生正在不断试图调整自己的状态——他先是停止了‘燃火’，然后寻找清水喝下镇定精神，等等一系列行为不断持续着。

但他为什么会如此的高兴呢？

薇拉甚至认为，‘高兴’这个措辞或许不太对，使用‘愉悦’这个词语更能够形容对方现在的状态。

她奇怪地对正在喝第二杯清水的佟大伟问道：

“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令你如此高兴的？还是说，你被燃火的状态影响了？”

佟大伟咽下清水，沉默了下来。

烛光照亮了室内，一层的客厅之中，他还点燃了壁炉提供照明，烂了一半的真皮沙发之上，佟大伟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目光一阵恍惚之后，他又露出了微笑。

“老师，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呃……”

“高兴，是一件好事。”佟大伟强调着说：“只要完成科鲁兹的实验，我就又多一张底牌。”

薇拉放弃了继续提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她清楚自己是无法阻止对方的。

这不是因为她觉得这种行为有问题，她只是认为这太过于激进，会使自身陷入危险之中——对觉醒者而言，更多危险来自于灵性的异常。

老师太过于保守了，难怪她不愿成为‘纯色’，满足于偏色的现状……佟大伟非常明白薇拉的打算，但他并不打算等到第二天，等精神充分恢复之后再做。

他要现在就做。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机会不把握就会消逝，我已经准备好了。”镇定的佟大伟看上去像是个即将上手术台的主刀医师。

他重新开启燃火状态，皮肤微微发红，庞大的自信回归。

接着他望向笼子中的肉球，那些细小滑腻的触须沿着笼子的格栅探了出来，整个笼子因此像是长了一层‘毛’。

“接下来我就让科鲁兹重新变成一个人，目前他会说话就可以了。”

佟大伟毫不在乎科鲁兹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需要科鲁兹恢复原先的样子，这就不需要具体塑性。

通过之前的经验，他清楚现在只需要赋予灵性以‘秩序’。

秩序的基点可以来自于任何人，只要那是有一定秩序的。

脑海中回忆起数张脸，佟大伟闭上眼睛，豆大的含住从眉角流下，他的灵性在飞速消耗。

在真实镜世界折射只需要许愿，消耗的灵性由‘祂’支付，现在的支付者是佟大伟自己。

他的灵性扩散，佟大伟的毛孔之中冒出一阵奇怪的‘光雾’。

光雾仿佛具有某种意志，包裹了笼子，‘科鲁兹’顿时安分了下去，触须不再乱舞。

随着灵性的触摸，眼前的肉球发生了奇特的变化。

数条触须缩了回去，汇聚成了一团肉瘤。

这团肉瘤迅速变化，形成了一个脑袋的形状，接着逐渐出现了五官的轮廓。

不多时，一个没有眉毛，鼻子徒有其表没有鼻孔，嘴巴没有嘴唇，耳朵没有细节的，仿佛面部严重烧伤康复患者一样的脸出现于眼前。

被关在笼子里的硕大肉球之上，只是单纯出现了一个脑袋，触须仍旧在一旁耷拉着，甚至试图缠住新出现的脑袋，干掉这个‘异类’。

“……”筋疲力竭的佟大伟浑身一颤，他皱眉看着这个状况，恼怒的瞪了一眼。

这样下去，他要失败了。

刚出现的脑袋会被科鲁兹自己干掉，他不会有时间去添加更多东西。

真该死啊……佟大伟心想。

但就在这个时候。

触须纷纷害怕地安分了下来，仿佛地下室内有一个令人恐怖欲绝的恶鬼在凝视着它们。

就在触须纷纷偃旗息鼓之后，肉球之上的脑袋睁开了眼睛。

“嗬……”脑袋试图发出声音，但只有一阵奇怪、粗糙的诡异响动。

随着脑袋不断‘嗬嗬……’，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数分钟后，脑袋发出了一个完整、正常的音。

“我，我瞎了！”脑袋的声音非常惊恐。

这是因为脑袋打算睁开眼睛，但佟大伟根本没有给他把眼睛折射上去，那边只是一个眼眶的轮廓，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别吵，我在想办法！”佟大伟喊了一声。

“好的……”脑袋没由得感到一阵深彻灵魂的恐惧，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

另外，脑袋尝试呼吸，但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鼻孔。

这些他都不敢说，因为眼前的‘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对于灵性的感知，可以感受到眼前是一条深邃的‘柱’，在柱之上，无数条‘线’延伸出来，其每一条线，都比他在空无界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因为看不见，脑袋‘看’的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脑袋低下头去，没有继续直视对方。

此时，佟大伟又在房间内一阵捯饬，从二楼科鲁兹的卧室捯饬来一支笔来，然后抓住脑袋，在脑袋的眼眶处画上去了一双眼睛。

“你有灵性视野吧？”

脑袋不清楚这恐怖的存在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他不断地点头道：“有的……有的……”

佟大伟‘啪’地拍了拍手：“那你没眼睛没事，反正你看得见。”

“我……”

佟大伟没等脑袋说完一句话便道：“你不是有嘴巴么？有嘴巴能吃东西不就能活着了？”

“我鼻……”

佟大伟仍旧没等他说完便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说明你不用鼻子就能呼吸啊，有嘴巴就行了。”

他拉着从二楼捯饬来的椅子，啪的摆在地上，坐了下来：“来来来，问你几个问题，很关键，你老实点回答我。”

“好……好……”脑袋不迭地答。

“你知道你是谁吗？”佟大伟认真的看着他。

“知道，知道……我是个觉醒者，我是科鲁兹……”

“嗯！”佟大伟高兴道：“你是什么学派的？你是什么类型的觉醒者？”

脑袋奇怪道：“这……我怎么有资格进入学派呢？我没那个天份学会一种能力，我脑子不够用啊……”

佟大伟也奇怪道：“你是觉醒者，你却不会能力？”

“我虽然知道有的能力有什么效果，但我脑子里想象不出来构成过程啊……”科鲁兹自卑的说。

觉醒者的能力还是微观物理不成？没有足够的抽象思考能力，连学习对象都看不懂？

佟大伟哑然地看着脑袋，又问：“你知道你现在什么状态吗？”

科鲁兹怔怔道：“我，我什么状态……？”

“好吧……”佟大伟抿着嘴，眯起眼睛，皱起眉，感到力竭的他又用了点力，以脸色发白为代价，把自己看见的画面折射了过去，这消耗很小。

“我……”

科鲁兹下意识便震惊的瞪大眼睛，但他没有眼睛，眼眶处的皮肤一阵紧绷，紧接着他带有哭腔道：

“我，我终于还是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的声音带有哭腔的同时，还有深邃的绝望。

佟大伟闻言却皱起了眉：“你……知道未来可能会变成这样？”

科鲁兹点了点头，苦中作乐的他莫名道：“我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我直视了不能直视的存在，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我还没死，我还活着，虽然变成了这样，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嗯……”佟大伟接着问：“那么关于之前你自己的事情，你还清楚多少？都记得吗？”

科鲁兹肯定道：“都记得。”

薇拉惊讶道：“他的精神真的重新归于秩序了？镜的折射到底怎么回事……连这样的事情也能逆转？”

“细说。”佟大伟试图验证，结果没有真的出现，他绝不会假定科鲁兹真的恢复了正常。

科鲁兹心中一阵恍惚：“我，我拒绝了领主的招揽，因为我无暇自顾，然后便在港口试图定居，但港口附近的觉醒者比我更强，那边是个繁华的地方，我便因此来到了贝鲁市，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来到贝鲁市之后，我依靠觉醒者的素质赚到了钱，也打出了名气，但我并不是很喜欢与他人交流，所以我拒绝了好几个家族的邀请……但在之后，我的状况越来越差，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每一次被空无所指引，我都会变得更差……”

说到这里，科鲁兹的声音一阵戚然：“我不得不接受了韦德家族的邀请，帮他们处理一点事情，以此为代价，我再也不需要付出时间，去处理日常中的琐事，在这之后我的状况才有好转，而这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佟大伟没有放过任何的细节：“怎么差起来的？”

他唯恐科鲁兹是在敷衍自己，编造了一段谎言。

这会导致他对自身的能力进行误判！

“原，原本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处理空无的引导，但是……”科鲁兹唏嘘道：“觉醒者的世界，资源是不可或缺的，他们愿意为普通人做事，愿意与普通人交易，愿意参与交流，而我不愿意，我只想呆在家里……”

佟大伟愣了一下后道：“所以你被卷成了这样？”

他老家有句谚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参与人情世故的人，人们一般用‘孤儿’来称呼他们。

“卷……？”

“哦，我的措辞。”佟大伟随即道：“我能理解你，因为曾经我也不愿意，直到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或许可以在强大起来之后，让你的孩子可以这么做。”

“呵呵……”科鲁兹自嘲的笑着：“谁让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呢？”

这在现在，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无稽之谈。

薇拉忍不住道：“他现在甚至可以跟你闲聊。”

这时，科鲁兹敬畏地问：“我该以什么样的名讳来称呼您？”

佟大伟略作思索后道：“你可以叫我‘T先生’。”

“那么贝鲁的其他觉醒……”

佟大伟打断道：“我认为学派之外的觉醒者没有什么区别。”

“您需要我做什么呢？”科鲁兹唯恐自己没有什么作用，他就完蛋了。

“配合我就行了，现在第一件事。”佟大伟顿了顿：“我休息一下，然后给你装一条手上去，你帮我写一封信，内容就是……嗯，你就说你对我很满意，觉得我是非常合格的人才，然后你要求韦德家族重用我，这样就够了。”

科鲁兹瞪大不存在的眼睛，心怀期待地问：“T先生，我，我可以拥有……腿吗？”

佟大伟摇了摇头：“现在暂时还不行。”

此时，科鲁兹很理智的没有把‘您要在韦德家族干嘛’问出口，他清楚这不是自己能够提及的问题。

很快，佟大伟一阵翻找，找到了科鲁兹住宅里的食物，有一些热带水果，还有一些冷掉的烤肉，白面包。

吃完东西之后，他卡准时间，略作休息。

摸清楚自己的大概能力之后，佟大伟下一步的打算就是拓展出攻击方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激进、危险的尝试。

在沙发上睡了半个小时，佟大伟摸出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的手指。

犹豫片刻之后，他收起刀，回到地下一层。

接着他尝试为科鲁兹折射出一条手。

这次他不打算以镜的方法去来，而是魔女的嫁接，这样损耗更小。

更因为外在的物质有更加具体的基点。

不需要去‘创造’。

他举起手，看着手掌，然后瞪大眼睛，视野一阵恍惚之后，科鲁兹体表的数条触须缩了回去，聚成一团肉瘤。

肉瘤一阵鼓动，变成了一条胳膊，又长出一只手来，只是这只手还有点问题——小拇指与食指是连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这条手在外观上，基本与佟大伟的左手一致。

发现自己多出一条手的科鲁兹欣喜若狂，虽然这条手很奇怪，能用的手指只有四根，但这真的是一条手，而不是一条更粗的触须！

不等他有更多反应，刀光一闪。

科鲁兹的食指掉了下来，赤色的鲜血直流，血液之中还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粘液’，看上去很是怪异。

断了食指的科鲁兹闭上嘴巴，现在的他不敢‘疼’。

他清楚自己在恐怖的T先生面前，连主动开口表达的资格也不具备。

他的一切都放在一个名之为道德的‘天平’之上，被其度量着。

此时此刻，佟大伟死死的盯着科鲁兹的断指截面，手里握着一条木棍。

突然‘啪’地一声，木棍从中间断裂，一端就这么掉落在了地上。

手握半截木棍的佟大伟仔细观察，发现这根木棍之上，断掉的截面与科鲁兹的断指一模一样。

“成功了。”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伤口，同样可以映射给他者。

这是极其严谨的论证！

还有下一步！

他从地上捡起科鲁兹的断指。

看着断指，他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接着就握住科鲁兹的手，把一截指头硬生生地靠在断裂处之上，然后猛地闭上眼睛。

豁！

一瞬间，轻微的模糊之后，他睁开眼睛，科鲁兹手指处的伤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剩下的半截木棍又裂成了两半。

“呼……”佟大伟愉快的笑了起来，紧接着脸色一正，心头一横，刀光闪过。

他的食指飞了起来，鲜红的血直滴于地上。

佟大伟不在乎的捡起自己的食指，然后闭上眼睛。

啪啪啪——地下室的地面突然多出了一条又一条裂口。

裂口的截面与断指完全一致。

然后，更大的一声‘啪’，科鲁兹被修补好的食指再度断裂了。

其断裂的方式，与佟大伟的食指完全一样。

用数分钟时间完成修复之后，佟大伟再度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容从愉快变成了愉悦。

“经过严谨的格物辩证之后，折射已经趋于完善了，灵性的消耗也降低了一大半。”

他满意地想着。

“我怎么感觉你……”薇拉奇怪道：“在模仿镜子？”

“您的感觉是正确的，冷漠的评估虽然冷漠，但这是一种坚定不移的意志。”佟大伟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影响到我，除了我自己，或许。”

他顿了顿：“最强的我，一定与镜子类似，我需要一个镜世界，而它只能由我亲手完成，只有完成了镜世界，我才真正有资格与‘那个留存在真实镜世界里的使徒’正面相对。

我才有使用那种力量的资格。

在这之前，我会是一个‘T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