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的车远点！”老头挥舞着手杖，怒气冲冲地吼叫着。

萨姆拦住了他。考虑到萨姆这个身高体型，老头基本上没可能闯过他这一关。萨姆一抬手就抓住了老头朝他肩膀上抽过去的手杖，和气地说道：“小心点儿，别伤着自己。”

与此同时，迪恩愤怒地说道：“什么你的车，那是我的车！”

“放屁！”老头多半也曾在主日学校学过如何谦恭有礼地待人接物，只不过那显然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所以他都忘干净了。

萨姆轻轻推了一下手杖，让老头后退几步，然后挡在迪恩和他中间，说道：“都给我冷静一下。”然后他推着迪恩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尤其是你，迪恩，冷静下来。”

迪恩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嘎声说道：“萨米，那是我们的车，你认不出来吗？”

“就像我说的，你需要冷静下来，迪恩。”萨姆抓住哥哥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一下。

迪恩一把拍开他，怒道：“别再叫我‘冷静下来’，我很冷静！我认得我该死的车！”

“贼！”老头在背后不甘心地叫着。只不过史蒂夫已经默默走了过去，盯着他。所以老头不敢轻举妄动。

“迪恩，萨姆。”我不安地叫了一声，仍靠在车边，“你们先回来好吗？”

萨姆也对迪恩说：“我们先上车，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迪恩喘了一会儿气，点了点头。他推开萨姆的手，转身上了车，“砰”的一声重重摔上车门，我都能感到车子狠狠震了一下。

萨姆朝车子走过来的时候，我离开车子，朝史蒂夫和那老头走过去，问那个老头：“先生，你怎么称呼？”

“滚开我的院子！不然我就报警！”老头色厉内荏地叫道，但他看着史蒂夫的眼神说明他什么也不会做，至少不是当着我们的面。

史蒂夫慢慢点了点头，说：“为什么你不冷静冷静，然后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呢，孩子。”

“孩子？”老头冷笑了一声，“你肯定是疯了，你和你的疯子朋友，二话不说冲进我的院子，骚扰我的克里斯汀。”

我的心猛地一跳。

“谁？你说谁？”

老头重重挥了挥手杖，发出呼呼的风声，仿佛提起这个名字就给了他力量似的。“我的克里斯汀！这是我的车，让你的朋友管好自己的爪子，不然我就帮他剁下来。”

“乐乐，我们上车。”史蒂夫也许是决定不再和老头周旋，他抓住我的胳膊往回走，不顾我挣扎着向后看的动作。

可我忍不住去看。

那的确是辆黑色的车。我只在电视上见过迪恩的那辆英帕拉，也不是汽车爱好者，实在无法判断院子里那堆破烂究竟是不是真的属于迪恩。

关上车门，萨姆立刻就把车开走了。只不过速度不再像之前那样快。他一直在和迪恩争论。

“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迪恩听上去不只是闷闷不乐，简直是义愤填膺，“我认识我的车，萨姆，那就是我的车。”

“那不是问题关键。”萨姆的语气十分痛苦，他一边说还得一边注意看路，“迪恩，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同寻常，你应该和我们一样清楚这一点。”

“但那不影响我认出我的车。”迪恩固执地说。

我开口说道：“那老头说车子叫‘克里斯汀’。”

萨姆猛地回头，然后不得不重新扭回头去看路，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你确定？你问他了？”

“他就是这么叫那辆车的。”我说道，“克里斯汀，跟斯蒂芬·金那个鬼车的故事一模一样，对不对？”

迪恩脱口而出：“放屁。克里斯汀才不是她的名字。”

我感到一阵寒颤从后背爬了上来，轻轻挠着我的脖子后面。

“迪恩，”史蒂夫说，他一开口，其他人就都闭嘴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上你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关心则乱。”

我们都没说“那只是辆车”而已这种话，因为不论正确与否，那显然无异于火上浇油。

迪恩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问道：“我们怎么办，队长？别告诉我就这么走掉！”

“先开着，看能不能找地方住下。”史蒂夫沉声说，扭脸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栋栋房子，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样也好，解决完问题再上路，至少不用担心有后顾之忧。”

我倒希望可以就这么上路，但看起来迪恩不会答应。

萨姆却说道：“迪恩，就算那是我们的车……好好好，你的车。就算那是你的车，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咱们不管是偷是抢，把车弄到手也没法直接上路。”

“我能修好它！”迪恩争辩说。

“怎么修？上哪儿修？我们哪儿来的这个时间？”萨姆连续发问。

迪恩用力喘了口气，沉着脸没回答。

“如果那辆车能自我修复怎么办？”我问，“就像故事里那样，自我修复，还在深夜谋杀得罪过她的人。”

史蒂夫问我：“故事里是怎么解决的？”

“呃，主角借了辆大车把克里斯丁撞了个稀巴烂。”我回想着，“但我记得后来克里斯丁又回来了。”

萨姆也说：“那是辆邪恶的车。邪恶很难杀死，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对不对，迪恩？”

迪恩不说话，不知道是在生闷气还是在沉思，脸上神情高深莫测。

萨姆叹了口气，也把嘴闭上了。再转过一个弯，斜前方出现了一栋比较高的公寓楼，看上去像是提供出租住房，只不过破旧得实在太厉害，让人不禁怀疑这地方究竟是不是木乃伊开的。

萨姆把车停在铁丝网围起来的停车场中央，然后我们下车。

照亮停车场的汽灯颜色惨白，地上铺了砾石，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我紧紧跟着史蒂夫，萨姆则和迪恩在前面走着，我们穿过停车场，走向公寓楼的入口。

尽管门廊有灯，但里面的大厅仍旧空荡荡的，并且看上去很久都没有过人迹了。我们的脚步声甚至引起了回声。

“你好？”迪恩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有人吗？”

萨姆推开接待台旁边的门，看了一眼里面，说：“空的，有张床。”

“一个人在下面守夜，其他人轮流去睡觉。”史蒂夫点了点头，“乐乐，你也守一班。迪恩，你不要一个人独处，要么和萨姆或者我一起守夜，要么睡觉。萨姆，我去检查其他出口，确认一下安全。你找个房间给大家休息。”

萨姆问：“谁守第一班？”

“乐乐。”史蒂夫说。

我不能说我喜欢这个安排，不过之后史蒂夫把枪给我的时候，我还是挺骄傲的。

接待处后面的小房间应该也是之前给前台休息用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我把椅子拖到房间的窗户旁，然后坐下，趴在窗台上盯着黑暗中的公寓楼大门。

那扇玻璃双开门已经被史蒂夫找来铁链拴住了。其余入口被他找东西堵死了。

“我们只在这里过一晚，明天搞清楚那辆车究竟怎么回事，然后就上路。”史蒂夫是这么说的。

迪恩始终一言不发，但也没对史蒂夫的安排表示异议。

真希望手边有杯热可可啊。我心想。不过要熬夜的话，还是喝咖啡比较靠谱。只不过这两样眼下我都没有。

真是远离人类文明的生活啊。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把下巴从手背上挪开，靠在椅背上。大厅里没开灯，不过门廊的灯我们还留着，透过玻璃门隐约照亮大厅入口处肮脏的的大理石纹路地砖。

或者手边有本书也不错。我继续遐想。看书至少可以振奋精神，不至于打瞌睡——如果是对口味的书的话。

比如《克里斯丁》。

我这么想本来是为了跟自己开个玩笑，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害怕。但这个书名让我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克里斯汀》并不是我看过的斯蒂芬·金的小说中最恐怖的一本，至少我们并没遇到复活的黑猫和小孩，或者闹鬼的山顶饭店。

但眼下，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苍白。

我不禁回想起那块疯长的草坪，还有在其上默默生锈腐烂的黑色雪佛兰。那真是迪恩的英帕拉吗？

停下！倒回去！

我耳边又回响起迪恩的声音，坚决果断。我告诉自己，迪恩作为一个怪物猎人，很清楚妖魔鬼怪、蛊惑人心这一套，要说他被魔车蒙蔽了心智，那才离谱呢。

可那是英帕拉，迪恩的宝贝。涉及到这辆车，迪恩就算是在过去他自己那些辉煌岁月里也完全谈不上十分理智。他总是威胁要杀了那些胆敢碰他宝贝的倒霉蛋，虽然没有真的动过手。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得屁股都麻了。我活动了活动，走了两步，枪就在枪套里妥帖地装着，沉甸甸的分量让我有些不习惯。

刚坐下的时候，我还能听到其他三个人在睡觉的房间里走动、低声说话的声音，但现在他们大概都睡了，要么就是在装睡，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三个家伙连个打呼噜的都没有。

安静极了。

“别犯傻了。”悄悄自言自语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但小声说话让我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希望不会吵到史蒂夫。

我原本想坐回椅子上，但突发奇想，轻轻推开小房间的门，穿过大厅，朝铁链拴住的大门走去。

苍白的门廊灯光混合了月光，显得有些冷清。我踮起脚尖走到玻璃门前，抓住斜斜安装在门上的圆柱形横杆，那东西刷成红色，不过生满了铁锈。

透过肮脏的玻璃，我望向外面的街道。静谧、荒凉，了无生气。

阴影中，一双车头灯悄无声息地突然亮起，直射我的双眼。我把胳膊挡在脸前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睛放下胳膊，就看到黑色的英帕拉闪了闪车灯，仿佛在和我打招呼。

她就停在公寓楼前。

完好无损、焕然一新。

我感到吸进喉咙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冷冰冰的使得呼吸变得困难。我的心脏跳得很有力，过分有力了。脑海里也像敲钟一样回荡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英帕拉开始倒车，车轮发出沙沙的声音。当她停下的时候，我才开始明白她要做什么。

太晚了，车轮尖叫起来，英帕拉冲破夜色中寂静的街道朝我冲了过来，车头灯像一双犀利的眼睛直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