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矜贵少爷此时却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姜犹根本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的。都沦落至此了，还要来招惹她家的小少爷，可见心肠多坏啊。

“少爷走吧，别理他。”她时刻防备着霍六舟发疯冲上来伤害到他，一脸严肃地说。

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少年薄唇微动，无声张了张唇，一字不漏地映入摔倒在地，浑身沾满寒雪的霍六舟眼里。

“这才是刚开始。”

霍家继承人都学过唇语，霍六舟一眼便能看懂。与黑伞底下、被人护在身后的少年双目对上。

撕开伪装的霍述略微狭长的漆眸猫一般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扬着，仿佛恶魔般令人胆寒。

霍六舟即使置身于凛冽的雪地里，但当看到这一幕，骤感到一阵战栗缓缓爬上了背脊，生出难以言说的恐惧感。

遍体生寒。

……

“少爷别怕，他现在伤害不了你的。”姜犹举着遮天蔽日的黑色雨伞，地面撒了盐，还是有些滑，她一边注意着他脚下情况，一边安抚地说道。

李管家说了，霍六舟母族问题牵扯甚深，霍六舟很快便会离开老宅，彻底从继承人名单中除名。到之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话罢。

视线里的那双腿忽然停了下来，晶莹雪粒飘落在他湿了一半的运动鞋上，他的嗓音似裹着冬雪般清冽干净。

“姜管家。”

姜犹絮絮不止的话停了下来，转动伞柄，目光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轻声应着：“少爷我在。”

少年静立在树荫斑驳的光影里，将化未化的雪粒短暂地落在他浓密鸦黑的睫羽上，俊美隽秀的面容微抬，朝着她的方向缓缓伸出手臂。

“背我回去。”

姜犹呆愣了几秒，反应迟钝地蹲下身，怔怔点头。

“好、好。”

霍述深深注视着她的背影，又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姜犹乐呵呵笑，“这地面这么滑，少爷滑倒的话，那就不好了。”

再说少爷的话，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无论对不对，在她心里都是对的。

背部一沉，少年伸手绕过她的脖颈，寒风吹拂，几缕浓黑发丝蹭过他的耳侧，带来丝丝密密的痒。

他不躲不闪，深不可测的瞳眸深处掠过一抹罕见、翻涌的占有欲。

“慢慢走，姜管家。”他丢掉那把黑伞，不动声色地说道。

姜犹踩着沙沙积雪，闻着空气冷冽深冬气息，点着头应：“好哦，少爷。”

……

看着他们身影逐渐融于雪景里的霍婧目光专注。

“小姐，快戴上围巾，不要着凉了。”李乘风帮她系好围巾，又不放心地拢了拢她的外套领子。

老宅依然维持着久远、老旧的习惯，继承人们三餐必须来餐厅一起用，不得违反。户外温度越来越低，来来回回，只能靠走路。

霍婧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忽然问：“霍述成年了吗？”

李乘风一愣，沉吟了片刻，回答：“我记得姜管家说过，他生日是今年的除夕夜。”

说完他又问：“怎么啦？”

霍婧静默几秒，道：“没事，回去吧。”

在刚见到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时候，她便知道，他是除了自己，和父亲最像的孩子了。

善于隐藏感情，遵循着狩猎般的野兽守则。

……

除夕夜。

霍老太太突发重病，此事惊动了整个家族。窄长的医院走廊被挤得水泄不通，窃语嘈杂声响绵连不绝。

直到出国出差的霍远下飞机赶到医院，走廊恢复寂静，气氛压抑凝冰，叫人喘不过气。

“都回去。”

此话一出，除了嫡系，家族的人都走了。

走廊变得宽敞，明亮暖白灯光充斥在各个角落。

霍远目光扫过几人，眉头微蹙，问：“霍烨呢？”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一道急促匆匆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转角，二少霍烨姗姗来迟，全身散发着酒味与女式香水味，条纹衬衫皱巴巴，扣子也未系好，头发略乱。

像是刚吃喝玩乐过来。

“胡闹！”霍远冷斥一声，整张脸黑如锅底。

霍烨吓得浑身一颤，险些跪在地上求饶，还是身后跟来的管家制止住了他的动作，硬着头皮解释。

“霍总，二少他东城区那块地的拆迁户都签了合同，下个月就能正式开工了。”

东城区那一片都是出了名的老城区，经历了好几代岁月洗礼，早已老旧斑驳不堪，摇摇欲坠。而前不久霍烨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接下了这块地皮，拆迁建设全新楼盘。

可东城区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老人家，他们从小便住在那里，无论多少拆迁费，他们都不肯搬走。所以这块地皮，一直是霍家扩展商业建设其中一个的难题。

霍远脸色这才好了些，冷冷瞥了他一眼，说了句处理好再来，便踏入手术室外的休息区等待。

霍烨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面上恢复以往的狂妄与难以掩盖的蓬勃野心，抬脚准备往卫生间走时，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少年。

霍述来得匆忙，身穿单薄卫衣，轮廓未脱青涩却已俊美到叫人移不开眼，背脊挺直，眉眼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霍烨面色变得黑沉阴冷，眼里泛起阴鸷的光。

他与身旁管家对视一眼，后者瞬间明白，低声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霍烨勾唇一笑：“那就去吧。”

管家应声，随即迈开步伐朝着角落长椅走去。

……

“霍述少爷。”

突然在跟前响起的话，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姜犹抬头，当看清了那人脸后，微扬的唇角倏然拉了下来，烦躁地皱了皱眉。

嫡系二少霍烨的管家，姓林。

霍述惜字如金：“什么事？”

林管家笑了笑，笑起来像个狡诈的狐狸：“我们少爷说，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吧。”

霍述沉默不语，看着他的神色清淡冷漠。

过了许久，久到林管家心脏打鼓，充斥着不安的时候，后者才终于开口：“好。”

话落，就在他站起身时，林管家接着幽幽地说：“霍述少爷，天冷路滑，回去小心点啊，别一不小心给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