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哥突然不顾他死活了。疼得靠床栏上打颤，凸起的脊梁骨抵着实木家具磕碰，咯咯响。

楼听看他真的很疼，疾步走过来搂住那个汗涔涔的脑袋，手心全是新生的茧，垂在发顶上用力揉。楼听用力就痛，手臂痛，手心也痛，酸胀无法排解。

陈余立刻把脸贴到上面，艰难缓慢地呼气，嘴唇掉色了，像透明。

楼听虚拢着那张脸，避开手心的茧，又几乎是捧着他，轻声问他长记性了没。

陈余耳朵在颤，听到的声音也是颤的，恐惧的情绪回扑，他置身干燥舒适的环境却和雨夜的自己感同身受，阴冷、贫弱、无助。

他在那场雨里逃了一夜，最后逃到了楼听的伞下，躲在同样湿淋淋的怀抱里当胆小鬼。两个灵魂在腥风血雨中相拥。

很久，他听见有人说。

“哥哥，我杀人了。”

“没有、他没死，你们顶多算斗殴。”

楼听咬字清晰，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死，他转学了，你想去看看他吗？”

这次平静地仰视陈余，楼听蹲在儿童床前，左手握住栏杆，没有皮肤接触，一字一顿，在等待陈余回答。

没有等到。陈余靠床边垂着头，眼神晦滞，不声不响。

楼听很轻地笑了一下，呼出口气，微弱诡诞。食指去勾陈余的尾指，缠缠绕绕。他说了这是个安电池的小玩具，构造特别单纯，有电就横冲直撞，没电就关机熄火。

现在应该是处于接触不良状态，可能是淋雨进水了，信号断断续续的。

“吃不吃东西？”楼听很有耐心，顿了顿：“吃虾，小白菜，坚果？”

陈余咽了下口水，肋骨又痛了，是那种持续的闷痛里尖锐了一下，像起伏的心电图里的顶点。这种痛和氮气同时存在，时不时冲出来钻他鼻腔，这一下像冬天凛冽的冷空气。

他每一口呼吸都得试探，都得打商量，看着冷空气的脸色吐纳。

陈余回过神，没有死、没有死，李评章没有死。那他吃掉的肉其实是活人身上的？还是那条冰凉的蛇的？

人肉是酸的吗？

他的落魄和失控被一条不见踪影的爬行动物缠绕，迈不开脚。

伺候陈余吃过饭后，楼听又钻到书房工作，日历伫在电脑旁，昨天和今天上都被打了个勾。

办公手机被冷落在这半天了，楼听拿起来看新消息。

是一段几十秒的视频，他靠在椅背上闲闲地叠起二郎腿点开看，眼睛被屏幕映得发亮。

直升机轰隆隆掠过，楼听皱了下眉，指腹摁住音量键底端调成了静音。

一场雨在省委书记家上空不偏不倚地落下，混杂着肉色的絮状物和散成飞雾的血。

飞机匀速地盘旋，最后在庄园入口的喷泉上空悬停，铺铺洒洒地落下了满天加币。

纸钞瞬间被冲到半空，在滚滚翻腾水流里像煮沸的银杏落叶。

“李评章。”楼听又在齿间咬了一遍这三个字，嚼碎了咽下去。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似笑非笑。

没办法啊，你爹贪太多了，光院子就七百多平，辛苦你在榨汁机里多劳顿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