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的动作“不着痕迹”,然而遗憾的是，同时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看在秦良玉眼中，就是一群人跟向日葵一样,齐刷刷地将脑袋转向自己。

秦良玉：“……”

你们看我脸上像是写着“功高震主”四个字吗？

……其实众人也觉得不像。

但造反这种事,手里有兵是基本要求。而红巾军中,既有军权又有声望，看起来有希望取代明月霜的人,也就只有她和穆桂英。这里就她一个，不看她看谁？

值得庆幸的是,做出这种行动的,只有那帮大凉旧臣,红巾军这边的人都还在看明月霜。

明月霜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笑道，“果然又出现了。”

“又？”赵元睿问。

明月霜说,“据说金星凌日的天象以两次为一组,中间的间隔时间大概八年。”

“八年……”赵元睿喃喃重复了一遍,掐指一算，按照温镕的年号来算，今年是天诏十年,上一次出现金星凌日的天象，可不正是天诏一年？

明月霜一开口，红巾军的人便都放松了下来,七嘴八舌地笑道,“原来如此。”

还有人问，“天象竟还会如此吗？那两组之间，又要间隔多久？”

“大概一百多年吧。”明月霜说。

“这么久！怪道会跟‘谶纬’扯上关系。”

“等等……”赵元睿听得有些混乱，明月霜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其他人又为什么会她一说就信了？

明月霜转过头看到他,就笑道，“这么突然来一下，倒是提醒我了，也该让报纸多登一些这方面的文章，也叫天下人增广知识与学问，免得又因此起什么波折。”

自从明月霜讲过课之后，红巾军方面，颇有不少人对此感兴趣。不过天文学的门槛不低，而且钻研起来也不容易，所以到目前为止，也就只研究了个皮毛。

但即使如此，拿出来也足以刷新许多人的世界观，替她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因为这方面的内容颇为小众，就连红巾军内部关注的人也不多。除了秦良玉这种卡牌人物刚来的时候会收到一本李国言编写的《内部资料》，要看完上面所有的内容来了解红巾军之外，其他人很很少会在意。

就连统考都不考这些，自然也不曾上过报纸，让天下人知道。

不止赵元睿等大凉的旧人不知道，后来并入红巾军的其他地方的人们估计也没听过。偏偏他们无论从身份还是心态上，都是最容易生事的，这科普工作自然是越早越好。

李国言已经被调去做干部培训了，现在跟着明月霜、负责文书工作的是她的弟子臧芳。听到明月霜这么说，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随身的纸笔，就骑在马上奋笔疾书，将此事记在了待办事项上。

虽然明月霜自己也会记备忘录，但有时候事情千头万绪，可能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就需要有人提醒了。

她们说完记完，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揭过去了。送行本已结束，于是上官婉儿和秦良玉等人准备回城，明月霜的队伍也继续前行。

赵元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这……就完了？

好歹也算是一件大事吧，甚至都不值得明月霜停下来处理一下吗？

大凉旧人们面面相觑，对于“红巾军的地盘风气殊异”这一点，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于是众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既然连明月霜本人都不担心，那他们这些闲人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过，明月霜其实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么不在意。

只是她在意的方向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还是颇为迷信的，哪怕红巾军的风气相对开放，但移风易俗也需要时间。所以，要是不想以后一遇上这种事就一惊一乍，明月霜觉得，官方的态度是很重要的。

她原本只是打算把这件事交给报社那边去办，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篇文章必须要好好写。她也不骑马了，换了闷热的马车，靠在车壁上，打开游戏面板的备忘录，开始构思这个文章。

明月霜本人的文笔，只能说是一般般，不过她本来也不打算自己完成这篇文章，她只需要打个框架，定个调子，剩下的内容，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润色加工。

领导的发言稿嘛，要是都靠自己写，那还干不干别的事了？

她对着空白的文档沉思了很久，才一个一个将文字敲上去。

《天命：从“金星凌日”展开去说》。

写这种东西，明月霜感觉非常滞塞，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整理自身思想和理念的机会，所以她按捺住了性子，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修改调整，直到队伍抵达洛京，才定下了最终的框架。

虽然还有很多骨肉等待填充上去，明月霜自己对它倒是颇为满意。

将赵元睿等人安顿了，回到宫里，她也不休息，立刻将文笔最好的一批人都召集了过来，将抄写下来的文章交给她们去润色。

“主公，这……”孟丽君是第一个看完她给的框架的，她抬头看向明月霜，欲言又止。

明月霜要表达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但是……

这篇文章出现的时机太微妙。

在红巾军攻下凉州，一统天下的情况下，天下人的目光难免都会聚焦到她身上，要看她的下一步怎么走。

在这个时刻，发布这样一篇文章，意味着什么，明月霜知道吗？

这个念头才在脑海中出现，孟丽君对上明月霜的视线，已经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她知道，当然。

“抓紧时间，最好是登在下一期的报纸上。”明月霜交代。

这种事情不能拖，本来路上就已经耽搁了好几天，若是再拖下去，待民间的议论成型，再想修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孟丽君释然一笑，“主公放心，咱们什么时候耽误过事？”

众人也纷纷出言附和，时至今日，她们已经很习惯这种协同合作了，哪怕是合作写一篇文章。

等所有人都看完之后，她们先将一整篇文章拆分成无数大大小小的部分，每个人领一部分去写，最后再合并在一起，交由一个人润色辞藻，让文章整体风格统一——这项工作，通常都是交给君琢来做。

事情交代下去，明月霜便一身轻松地去休息了。

等她睡醒，润色好的文章已经被送到了案头，明月霜翻阅一遍，挑不出什么毛病，就将之递给臧芳，“送去付印吧。”

……

这篇关于“天命”的文章一经刊登，便立刻引发了十分广泛的讨论。

这是对现有的体系和理念的颠覆，尽管红巾军这里“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但事关道统，凡事有点想法的人，都不会保持沉默。

报纸上一吵起来，民间就更热闹了。

很多人其实还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没有意识到这种争论的意义，只是在看热闹。但天天茶楼饭馆里听着，便也能点评上一两句，一时之间，竟是有点全民热议的意思了。

不过实际上，处在漩涡中心的明月霜，却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毕竟台风眼总是最安静的。

相较于民间的舆论，她更关注的是红巾军接管凉州的过程中遇到的种种情况。

好在到了现在，红巾军在这方面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熟手了，又有上官婉儿本人在当地主持大局，真正需要明月霜拿主意的事情很少，大部分都是解决完之后抄送一份，让她了解一下进展和情况。

一个月后，整个凉州就都被整编完毕，完成了这段平稳过渡的时期。

此刻，明月霜正在查看游戏内容。

又完成一个任务，她的个人面板上的数据又有了不小的提升。

姓名：明月霜

年龄：27

领地：红巾军>

子民：34159104>

称号：红巾军主，用兵如神，识人之明，爱民如子，离经叛道，擎天之柱

声望：38009857（红巾之主）

明月霜瞪大眼睛，看着声望后面跟着的数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好像才是两千七百多万，居然一下子又暴涨了一千万！

而且，就在她盯着这个数字看的时候，它的尾数还在不断跳动。不夸张地说，明月霜这辈子，只在看时钟的时候有过这种经历。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是合理的。毕竟一统天下这件事，不管对内对外，都是一个巨大的刺激，作为红巾军的首领，她的个人声望自然也会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但是要稳固并维持住这样的声望，还是需要红巾军一个有一个的微小政策来加持。

只有普通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幸福感越来越高，才会对她这个领导者产生真心实意的尊敬与爱戴，从而转化成声望。

但不管怎么说，“擎天之柱”这个称号所需要的声望终于是攒够了。而且剩下的，还足够明月霜购买好几个红色奇物，给卡牌人物们升级技能。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相信要不了多久，所有卡牌人物的技能就能升满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主线任务都完成了，也不知道游戏以后会怎样，还有没有办法获取资源，当然是要趁现在多攒一些。

明月霜没有急着购买奇物，而是先点开了阵营地图。

看见地图上的板块已经全部被绿色的线条包围在其中，成为一个整体，她不由也生出几分成就感来。

或许这就是游戏的魅力吧，不仅每一步的目标都明确，而且达成目标必然能够得到丰厚的奖励，自然也就容易引人沉迷了。

不过……在变成一整块之后，整张地图又稍微往外扩散了一些，出现了周边各个小国和部落的地图。

虽然只显示了一个边角，但明月霜觉得，即便主线完成，游戏不再发布任务，甚至以后没有了系统，她其实也不是不能再继续扩张。

世界那么大，以前的统治者们不知道，所以只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内耗，但明月霜却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失笑。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永远不会真正满足。

不过明月霜一向认为，贪心与欲望都是没有错的，这是人类不断发展进步的基础动因。错的是不能正确地克制和引导这些欲望，甚至走上歧途的人。

所以她也会时刻警惕自己，不要落到那样的地步。

展望了一会儿未来，明月霜才意犹未尽地点开了阵营地图上闪烁着的宝箱。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合并凉州得到的宝箱之外，统一整张地图也有一个宝箱。这个宝箱比之前的更大、更华丽，理所当然的，里面开出来的奖励也更丰富。

除了各种基础奖励之外，还有一个称号。

明月霜之前的称号都是莫名其妙就得到了，她猜测是跟自己的声望与外界对她的印象有关。

没想到居然还能从宝箱里开出来。

不过，一看这个称号的名字，明月霜就明白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宝箱里了。

一统天下。

这个称号大概跟明月霜最初获得的“红巾军主”一样，是对事实的总结归纳，而非印象，所以游戏才能直接将之下发。

而这个称号加的buff也很厉害。

一统天下：所有卡牌人物技能增幅10%。

虽然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但是明月霜需要仰赖卡牌人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这个能给所有人增幅的buff，自然也很有用。

将新称号激活，明月霜关上阵营面板，又打开战斗副本界面。

这最后一章也已经通关，原本是“下一章”的位置，现在出现的是“终极任务”。

明月霜伸手点了一下，任务面板就弹了出来。

这个任务面板存在感不太强，平时经常发布一些日常任务、建设任务和经营任务，是明月霜除了扫荡副本之外的另一个玉币来源。

不过这些任务基本都是触发型的，也就是说，当明月霜打算在领地内推行某个政策、营建某些建筑时，它才会发布任务，所以明月霜除了领取奖励，平时不太关注它。

但现在，那些琐碎的任务都已经不见了，整个任务面板，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任务，还是用加大加粗标红的字体写的。

终极任务：建国登基。

这个任务甚至没有介绍，大概是只要看看它的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当然任务奖励还是有的，只是同样十分简略，只写了“神秘奖励”四个字。虽然以明月霜遍览网文的经验来说，这种终极大奖一般都不会太坑爹，但看到这四个字，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不得不说，游戏确实很会。

表面上看，这种不确定的奖励，给玩家带来的鼓舞比不上直接把各种宝物摆出来。但实际上，因为不确定，就更容易叫人浮想联翩了。

比如明月霜此刻，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念头就是：会有能回家的办法吗？

其实要说明月霜在现代有多少羁绊，也不见得。

她和家人关系非常糟糕，除了过年例行走一下亲戚，平日里根本没有往来。连家人都是如此，普通亲戚就更疏远了。至于朋友，虽然成长过程中在学校结交的同学不少，但能一直延续到工作之后的却一个都没有，联系最频繁的还是同事，属于“下了班最好不要找我”的关系。

倒也在网络上结识了一批沙雕网友，觉得她们比家人朋友更能交心，因此明月霜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缺少了什么，也很少会有孤独和寂寞的感受。但是网友之间只知账号，不知真人，联系一断，就是真的断了，同样不能说有多深刻。

但明月霜仍然觉得那是她的“家”。

那里有她的房子，阳台上的植物没人浇水，不知是否还活着，这是她的存身之地。那里有她熟悉的语言、文化和生活环境，读过的学校、唱过的歌，这是她的精神归宿。

即使在她的努力下，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出现了各种似曾相识的影子，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是能够激起明月霜的乡愁。

所以一看到游戏故弄玄虚，她就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明月霜没有让自己多想。

虽然游戏也可能给出这样的奖励，但也可能不是，如果期望太深，失望就会变得难以承受。

她只走神了一瞬，就让自己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到眼前的事情上来。无论奖励是什么，总要完成了任务才能获得，现在多想无益。

明月霜想了想，关掉任务面板，点进了客服页面。

打开留言板，她对着空白的输入框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询问游戏“神秘奖励”里有没有回家的选项。

虽然明月霜一直在跟游戏讨价还价，不过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度，尽量不去试探游戏的底线。譬如她提的每一个要求，不管看起来是不是过分，但都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而不是为自己要好处。

有些事，如果应该让她知道，游戏就会直接说出来，没有说的，问的时候就要谨慎了。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个终极任务，对明月霜来说也只是走个过场的事，有没有，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而她要问的，是更重要的问题。

思量片刻，她开始打字。

明月霜：“登基”的定义是什么，怎么样才算登基？

游戏：登基又称即位，新皇即位，纪年改元，万象更新。

明月霜：所以一定要当皇帝才行？总统之类的算不算？

游戏：……

给了她一个省略号之后，游戏暂时没有恢复，明月霜猜想，对方大概也是被自己的这个问题难住了。照理说，《群芳谱》这个游戏，主线任务到最后一环就是登基为帝，那当然是要当皇帝的。

但现在游戏变成了现实，明月霜就不得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即使是在明月霜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各种政体和制度之间，到底哪一种比较好，也仍旧是众说纷纭的事。所以明月霜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选□□主共和”，完全可以在当上皇帝之后，再走“虚君共和”的路线。

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游戏让她来到这里，将科学与文明的种子带到了这个世界，那又何必非要延续帝制，给封建皇权时代留个不清不楚的尾巴呢？

她带领红巾军的人，摧毁了这个时代由血缘与身份带来的特权构建而成的那座塔，如今自己又跑去当皇帝，难道又要她们将来因为某个人是她的血脉，就不管对方的品德和才能如何，都去臣服？

如果是这样，那她走这一遭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明月霜只在最初的时候，将当皇帝作为目标，之后就慢慢转变了想法。

游戏里怎样都可以，现实里……实在没必要非得弄个皇帝压在所有人头顶上。哪怕是“虚君”，也注定会拥有很多特权。

但游戏的终极任务偏偏是“建国登基”。

建国肯定没问题，但后面这个用词，明月霜就要跟游戏掰扯掰扯了。

见游戏不说话，她似乎一下子就找回了之前写小作文的那种手感，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中心思想：游戏也要与时俱进！或者说，正因为游戏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存在，才更不该局限在“登基当皇帝”这个狭窄的范围之中。

皇帝是什么？

在秦始皇之前，本来也没有皇帝，延续了八百多年的周朝，君主也是称“王”的。是秦始皇觉得自己建立了不世工业，于是从“三皇五帝”这样的传说之中取了皇帝两个字，作为自己的尊号，为始皇帝。

既然如此，现在的明月霜，又为什么不能另辟蹊径，创造新的政体，而非要回到封建帝制的框架？

反正都是国家领导人，叫什么不都一样？虽说“皇帝”两个字有点“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意思，听起来比别的称呼都更霸气，但是把秦始皇也计算在内，天底下又有哪一个皇帝真正做到“唯我独尊”了呢？

眼看明月霜文思泉涌，越说越兴奋，游戏终于意识到，尽管明月霜的文笔着实一般，但在写小作文的这个领域，无人能与她争锋。

游戏：已收到玩家反馈，任务描述已修改。

争辩是没有用的，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就行。

明月霜输入框里还有没打完的半句话，但眼看游戏认输，她也没不打算继续辨个明白，爽快地关闭输入框，回到任务界面查看。

在她打开面板的瞬间，“建国登基”中的“登基”两个字，就在明月霜的视线里沙化消失了。

还真是……干脆。

与其找一个词来替换“登基”，确实不如直接把它删了。

反正既然建了国，就肯定会有个国家领导人，叫什么就随便明月霜自己去想。

……

那篇关于天命的文章，不仅刊登在了《洛京时报》的头版头条，署名还是明月霜排在第一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在表态了。

不仅仅是对“金星凌日”的天象，对传承已久的“天命说”表态，也是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既然“天命说”是牵强附会的伪命题，那么依附于这个学说的“君权神授”体系，也就随之崩塌了。

有心人都能猜出，明月霜对帝制是不太满意的。

这么说来，她自己就不会当皇帝了。但事到如今，天下已经一统，无论是人民的呼声，还是红巾军内部的期望，亦或是明月霜本人的意愿，建国都是势在必行的事。

她又会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或许是因为一切都尚未明朗，目前还没有人公开讨论这个问题，但是私底下的议论却不会少。

这一点，明月霜知道，红巾军上下的官员们也知道。

既然如此，建国这件事，也就该提上日程了。

在凉州那边的工作收尾，上官婉儿也回到洛京之后，便陆续有各种文件送到明月霜的按头，明示暗示她该考虑这件事了，不能再拖下去。

明月霜本来也没打算拖。

她之前也说过，要给大家一个庆祝和宣泄的机会——还有什么机会比建国这样的盛典更合适呢？

所以，眼看各处都没什么事了，她便召集各方人员，商议建国的事。

最初的会议，自然是跟卡牌人物们开。等有了一个基础的框架，再召开扩大会议，拟定各种细节，以免大家一开始就为细节吵起来，反而拖慢了进度。

听说了这个会议的主题，众人立刻都精神抖擞起来。

纵然是如宋得鱼这种对政治不甚了解，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也都积极参与。

在会议开始之前，孟丽君向明月霜确认了一件事，“主公不打算登基称帝，我们红巾军以后不会有皇帝了？”

“不错。”明月霜笑道，“既然我们红巾军处处都跟以前的朝代不同，现在自然也不必因循守旧。你们可以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在这件事上，明月霜也并不打算独-裁。

既然游戏能将这份自由交给她，她又为何不能将这份权限交给其他人呢？

红巾军能走到今天，不是靠她一个人，或者说，她出的力其实很少，是靠大家一起努力，才有了这个好结果。既然如此，红巾军的将来，自然也是大家一起决定。

“难怪主公一直不愿意更进一步。”冼英有些感慨地笑道，“这般胸怀，实在是令人钦佩。”

“是啊。”上官婉儿神色复杂，她是侍奉过另一位女主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感触更深，“我原以为主公是为了等天下大定，才名正言顺地走出这一步。”

明月霜连忙解释，“我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伟大，只是觉得，皇帝也无非是一个名号，依旧要受制于世家和朝臣。如温镕那般，纵然当了皇帝，也始终是身不由己，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她真的没有那么高尚！

至少明月霜觉得，自己哪怕不称帝，处境也始终比温镕好多了。

再说好歹也见过一点世面，若是再执着于这样一个身份和名号，那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惭愧。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笑了起来。又说笑几句，就渐渐转到了正题上。

明月霜有意让她们发挥，所以并不怎么开口，只在一旁安静倾听。但听着听着，她心里开始诧异起来。

也许当社会发展到某个阶段，自然而然地就会朝着相似的方向发展，哪怕没有她的引导，在现在的红巾军的基础上，大家商量出来的道路，跟明月霜心里所想的，竟也八-九不离十。

可见世间从不缺聪明人，更不缺有远见卓识之士，只是他们的观点未必有机会能流传开来，让后人得知。

而且相较于她的生搬硬套，她们商量出来的内容显然更符合现在的情况，也更适应这个世界本身。

……还以为我可以表现一下呢，明月霜不是很真心地失落了一下。

有人能把这方面的工作都接手过去，她当然是乐意之至。

但是大致的内容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大家反而卡在了最后两步，国号和年号。

“年号就算了。”明月霜连忙说，“我们红巾军已经有了红历，以后就以此来纪年，不再另改年号。”

本来当初推行红历，就是因为古代只有年号而没有统一的历法，纪年方式太过复杂，现在自然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众人闻言，都觉得有些别扭。

她们觉得，既然是立国，那当然是明年为元年的好，现在按照红历来，明年就是九年，让人很不习惯。而且，若无年号，又要用什么来区别每一个帝王呢？

“活着的时候不用区别，死了自然有谥号。”明月霜不以为然地道。

谥号这个东西，是后来者给前人做的评价，明月霜并不打算取消。

现在的谥号还是非常朴实的，一般都是一个字、两个字，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泛滥到八个字，十个字，十六个字……长得就连想出这个谥号的人都不可能记得。

现在始作俑者还没有出现，明月霜觉得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她的穿越，没有“明月霜”，没有红巾军，那么在这个世界本来的历史上，那个在自己当了皇帝之后，拼命给祖先谥号叠字的家伙，其实就是赵元睿。

大概是因为凉州赵氏是异族出身，又世代都在凉州那个偏僻荒凉的地方驻守，不怎么被中原和江南的读书人以及世家大族看得起，所以赵元睿一统中原之后，也开始搞各种形式主义来粉饰自己的出身了。

什么追认历史上的赵姓名人做祖先，不停给父祖追加谥号，让谥号变得臃肿繁复、佶屈累赘……都是他开创的先河。

可谓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越是没有，就越是要标榜自己有”。

好在现在的明月霜什么都不知道，而现在的赵元睿，也没机会再去干这种蠢事了。

虽然众人不大赞同，但鉴于明月霜提了要求，她们转念想想，也觉得相较于要不停适应一个又一个的年号，显然是按照红历来纪年更清爽。再说，嘴里说着不习惯，其实红历她们都已经用了几年了，有什么不习惯？

既然不设年号，剩下的国号就是重中之重了。

有人觉得可以从“红巾军”这三个字里引申出一个字，也有人觉得可以直接用明月霜的“明”字，还有人想取一些寓意比较好的字……因为意见不一，很快又僵持住了，只能向明月霜求助。

明月霜摸着下巴说，“也不一定只能用一个字吧？”

“这……”众人下意识地想反对，但话还没有出口，她们自己就先意识到了，反对的理由无非一条——没有先例，但是在红巾军，没有先例的事太多了，也不止这一件。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只能用一个字？

“主公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上官婉儿问道。

“要是你们不反对的话，我确实有个建议。”明月霜说着，站起身，拿了炭笔，将自己心里想的那个名字写在了一旁的黑板上。

——华夏人民共和国。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谓之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明月霜点着前面两个字，“故国号为‘华夏’。至于后面这几个字，是对我们的整体和制度的解释。”

“人者，天地之脊梁也。民者，众也，是红巾军千千万万的百姓。”

“西周时，周厉王失政，国中推举共和执政。因此，‘共和’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确切记载的纪年。而我们红巾军的一切，也是来自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如今既然要建国，也该让所有人都参与到国中事务上来。”

明月霜解释完，看向众人。

“那岂不是乱了套？”有人迟疑地问。

但凡是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人数太多，反而很难统一意见，若是没有领袖，任由他们各自为政，那就国将不国了。

明月霜笑道，“这参与自然也是有方法，有限制的。人们虽然不能自己参政，但却可以推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参与政务。至于具体的推选手段，还需再详细商议。”

“听起来倒是不错。”窦娥说，“人人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论最终是否被采用，至少人们能听见。”

其他人互相望望，也都没有提出反对。

于是国号也定下来了。

……

虽然该商量的都商量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琐碎的地方需要细化和协商。

所以之后，明月霜的生活就被无数的会议充斥了。

从定下国号到决定正式举办开国大典，中间经历了漫长的半年。不过，这个时间倒是卡得正好，因为刚好赶上了元旦节，如此，开国亦是新年，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好的。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征兆，因此并不打算再继续推辞。哪怕还有一些不太圆融的地方，也可以等之后再进行修改，但这个时间错过就可惜了。

“你们真的确定？”明月霜忍不住追问。

众人都有些不解她的问题，“当然确定。难不成主公认为还有什么问题？”

“不，没有。”明月霜摇头否认，只在内心微微一笑。

内容和流程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总有一天，你们和你们的后人都会后悔的——按理说，国庆这样的日子，是应该放假的，假期还不会太短。但是新年和元旦本来就已经放假了，而且假期长达十天，当然不会继续追加。

也就是说，莫名就少了一个长假。

但是明月霜坏心地没有提醒她们。

反正红巾军的福利已经够好了，少这三五七天的问题应该也不大……吧？

一切都准备停当，红历九年正月初一，建国大典正式举行。

既然是人民共和国，这典礼自然没有在一般人无法进入的皇宫太极殿举行，而是将地点改到了作为皇宫正门的午门外。这样，但凡是有心的民众，都可以赶来参与。

所以尽管马上就要过年了，人们的热情也没有被影响到。从一两个月之前开始，就陆续有人从其他地方赶到洛京，准备参与这场盛世。

等到正旦当天，午门外的大广场更是挤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已经被水泥路重铺过的御街上，也挤挤挨挨的全是人。阿青调了许多经过特训的安全员过来，才保障了现场的秩序。

红巾军是草根出身，自然没有太庙。

吉时一到，明月霜在礼官的引导下祭告过天地之后，便登上城楼。

站在高处往下看，人群仿佛变成了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汪洋。明月霜看着她们，心潮也开始波动起伏。

“诸位，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她从邵墨手中接过她最近才研制出来的扩音喇叭，这种喇叭和配套的设备，能将声音传出去很远，确保在场的人都听到，“今天我站在这里，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在我们所有人的不懈努力下，在无数英烈的奋斗牺牲之中，我们红巾军终于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开启了属于我们的新纪元。”

“现在我宣布，华夏人民共和国，在今天成立了！”：，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