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还不怎么样。

程之声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解释着，“这世上有种合适，叫你妈觉得你们合适。”

说完，她又狐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相亲？”

他根本不回答程之声问题，只是几秒后淡淡开口，“他约你看电影，你拒绝，约你散步，你还是不吭声，相亲失败到这份儿上，也没谁了。”

程之声：“......”

成功把在场和不在场的人，得罪得彻彻底底。

就在这时，露台门口那边忽然几有个人出来，空间就这么大，他们俩站在这里，那群人一览无遗，很快围拢了过来。

只是她惊奇发现，那群人里面，她爸程万酌也在。

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她下意识退了两步，裴信原本搭在她肩头的手，就那么滑了下去。

两人距离就此拉开，裴信不明声色看了她一眼。

程万酌看到女儿，笑问，“声声，你怎么在这？”

“和一个朋友在这吃饭。”

“那你朋友呢？”

程之声扫了眼裴信，“呃...他有事先走了。”

程万酌也没多想。

只是看样子，女儿和这个裴信，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杜宇森早在出来找裴信时，就看见这俩人的暧昧姿态，他本来还在想这人深藏不露，后脚就听见那是程万酌女儿，于是笑着说，“老程啊，早就听说你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程万酌是典型陵川男人，个子不高，有些微胖，但很和蔼，“杜总说笑，她随她妈妈。”

杜宇森眼睛观察着裴信，有些试探的语气，“裴总，认识老程家的姑娘？”

裴信眉宇微扬，“......认识。”

“那这是缘分啊。”杜宇森笑，心里想着，早知道认识，也犯不着废那么些功夫了。

裴信顺着话接，“是挺有缘分。”

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刚才席间杜总提议，陵川是历史文化深厚的城市，我也觉得不错，既然程小姐是程总的女儿，那这缘分就更深了一层，以后合作，总归不是外人，不知程小姐是否肯委屈来给我做两天导游？”

程之声忽地抬头。

那双浓郁的眉眼，实属绝伦，挑不出任何瑕疵，只是眼底装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迷幻又魅惑。

杜宇森多精明的人，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说着，“是是是，都不是外人，老程你说是不是啊？”他撞了撞程万酌胳膊。

程万酌是出了名心疼女儿的，他是过来人，短短几个眼神交汇，已经能够看出，裴信看女儿的目光，明显不是正常男人看女人的样子。

程之声说到底年轻，即使有几分聪慧，还没有经受过社会洗礼，生性还是单纯，裴信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久经商场，这让一个老父亲，实在没胆量让女儿冒险。

程万酌委婉说着，“杜总，您是有所不知，我这个女儿啊，刚从新加坡读书回来不久，性情懒散，小姑娘娇气得很，又多年没有回来过，就怕陪不好裴总。”

杜宇森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

裴信倒是不介意，略过程万酌的话，直接问她，“程小姐，你愿意吗？”

浓重的逼迫感，让周遭空气降了好几度。

程之声看见这么多人，都在小心观察着这个男人的脸色，连她爸爸说话也这样小心翼翼，想必在场都是大佬，她忽然想起，前不久妈妈提过一嘴，她爸承包的项目公司最近和港城投资商来往的事情。

空气陷入寂静，都在等程之声开口。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女人，也许是想急功近利，也许是想攀上高枝，走到裴信面前，讲话嗲声嗲气，“哎呀，裴总，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嘛，我对陵川熟悉啊，过几天我给你做导游怎么样？”

裴信单手插在兜里，笑意不达眼底，黑眸反倒生出一股寒气，眼光始终落在程之声身上，“我在等程小姐回话，你插什么嘴？”

剑拔弩张。

那姑娘吓得脸色苍白，瞳孔都缩了下，再不敢多言。

王乙年忙把人往后拉，小声训斥，“长不长脑子？！捣什么乱？”

程之声也明白过来，这人是打定主意要她作陪。

戏弄也好，怎么样都好，她知道如果自己拒绝。

这人有让谁都不好过的本事。她爸当然也不能幸免。

“裴先生，荣幸之至。”

程之声话一落下，好像全场气氛都开始回暖。

“那就有劳程小姐了。”裴信像个有风度的智者，满目春风，站在夜晚的江风里，摇曳生姿。

程万酌这几年做小生意不容易，全家老小生活，都压在他身上，程之声心里对过去有些疙瘩，也不能不顾大局。

她摸不准裴信什么心思，但此次再见，自己心思倒有种柳暗花明的清晰感。

一些东西，脉络在逐渐分明。

程之声顺势加了他微信。

裴信扫的她，好友验证信息过来，程之声点开，名字就是简单的两个字———裴信。

头像是一个红色的“信”字，篆书体，很漂亮，像是用什么拓下的。

上面印迹还没有干透。

原来他叫裴信。

信，文雅，坚定，很有力量感的一个字。

只是和他这个人凌厉的气质，有那么几分违和感。

程之声那天在杜宇森极力邀请下，去了他们那场饭局。

不过让她濒临崩溃的不是盛情难却，而是后来发生的一切。

商业饭局及其无聊，到十点时，程之声觉得已经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但杜宇森很会察言观色，似乎还不想散场，立马提议去第二场活动。

江滨路旁的一家娱乐会所。

程之声以前听钟灵提起过，说里面都是清一色的美女。

此行或许是有程之声在，杜宇森没表现得太明显。

中途会所经理进来，安排了几个倒酒小姐。

气氛还算正常。

程之声中途去洗手间。

因为包房里的位置有人了，她只能到外面走廊的洗手间去。

上完厕所出来，她洗了个手，刚迈出一步台阶，准备回去时，旁边一间包房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都说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我有家庭有妻女，几年前的错误，难道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他明显在压低声音，但还是透着惶恐又焦急的语气。

程之声只觉得声音有点熟悉。

她凑近了些。

想通过包房门上的圆形透明窗看清里面的人，但里面太暗，只依稀模糊看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紧接着就听见女人哭诉着，“我从来没要求你娶我，难道偶尔的关怀你也不舍得给我吗？万酌，我只有这么一点要求，你忍心看我难过吗......？”

爸爸的名字像是一道惊雷闪过。

直击太阳穴。

程之声全身如同被一盆凉水浇灌下来，热腾的血液只剩下冰冷一片。

还有什么比撞到自己亲生父亲，和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更荒唐的事情？

她心脏几乎堵滞，脸色惨白，心里滚过阵阵寒凉，连手心也开始出冷汗。

恍惚中，身体虚浮，“砰”一声，手肘不慎撞到门口的消防箱。

或许动静太大，里面的人迅速松开，警惕问了句：“谁？”

程之声心一跳，慌乱之际，身后忽然有黑影闪过，接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就将她拉入侧对面一间空包厢里。

速度十分敏捷，她没来得及反应，就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很熟悉的古龙水。

程之声满目惊恐，昏暗的房间里，她只看到一双狭长的双眼，深沉而有力。

“别出声。”他声音暗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整个背脊骨都是汗液。

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羞愤，不齿，怨恨，失望，情绪通通交织在一起。

程之声只觉得胸口有千斤巨石堵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眼前的人一起目睹自己父亲不轨，那种感觉，像黑色幽默，荒诞又可笑。

“你，你怎么在这？”程之声声音有些哽咽发颤。

裴信只是出来透透气，走廊远远就看见她猫在那鬼鬼祟祟。

这种场所里，男女之间找地方温存的人很多，他起先还想着，这姑娘口味挺重，还喜欢蹲墙根。

走近才发现，情况不大对。

他不答反问：“哭什么？”

程之声眼睛红红的，酝酿了好久，微微别过头去，尽量压住抽泣的声音开口，“我父母......曾经是我对爱情的向往和信仰，他是最爱我妈的人。”

满目的失望和痛苦，像是信仰崩塌。

一如多年以前。

16岁，第一次发现爸爸出轨，背叛家庭。

她第一反应是担忧。

那妈妈要怎么办呢？

她也没有答案，于是发愤图强努力考试，最后选择远走异国，独自流浪。

程之声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勇敢且乐观，唯独这件事，就像一颗砂砾长在肉里，一想起就隐隐作痛。但她不能，不能做那个揭开遮羞布的人。

同样的事再浮现，她仍然觉得苍白无力。

裴信盯着她看了很久，才说话，“这个世界很复杂，人性更不可久久凝视，很多时候，父母往往才是让你刷新认知的人。但如果你因此让自己陷入痛苦和懦弱，那是你的愚蠢。程之声，这是你人生第一课。”

裴信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很少有东西能击垮他。内心强大到无懈可击。

所以他很冷静，话里没有半分鄙夷和嘲笑，他只是在做一个清醒又神圣的解读者。

跳脱出了她原有的认知范围。

她甚至觉得，那晚的裴信，像暗夜里的天使。

让她不用那么赤裸裸，陷入尴尬局面，和他们四目相对，丑事也再也没有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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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