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照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犯过事？”

他也知道, 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觉得眼熟。他天天加班，连自己家亲戚都认不全，能让他眼熟的，除了那些魂魄就是那些魂魄了！

看了半天, 楚怀照到底还是没有想起来, 索性就直接不想：“长云, 你等等。”

顾长云：“？”

然后他就看见楚怀照从兜里掏出手机，咔嚓一张照片发送到了工作群里：【家人们，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这谁？】

群成员回复：【这不是前段时间逃跑的恶鬼吗？小楚你怎么找到的？】

【哦这下小楚又是这个月业绩第一了……很羡慕，真的。】

楚怀照回复：【感谢感谢！好像是有点像，我去查一下！发工资请大家吃香火！比心比心。】

群内立刻欢呼起来：【好耶！】

地府有各种阴间软件，自然也有地府工作人员专用论坛。楚怀照熟练打开某论坛，直接点开置顶看了又看，重点观察图片里被通缉的恶鬼。

眼睛看看照片，再看看面前瑟瑟发抖的小鬼，楚怀照最终确定，这就是前些天越狱的恶鬼！

楚怀照有点犹豫：“大家都说那恶鬼恶贯满盈的什么坏事都干……逃跑时还弄坏了地府的监控系统和警报系统，这怎么和传说中的不太符合？”

顾长云想起来楚怀照之前告诉他的：【很凶】，【会害人】……

再看看面前逃跑不成反求饶的“恶鬼”，顾长云突然问：“这种智商，到底是怎么弄坏地府监控警报系统的？它真能弄坏？”

楚怀照原本很确定的，现在也不太确定了。主要是面前这个恶鬼实在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至于顾长云的这个问题……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

在怎么看，这逃跑没成功反而求饶的小鬼，也不太像通缉令上描述的样子。可是看脸, 确实又是一模一样。

楚怀照是阴差无常，认错人的可能性少之又少。索性也就不在纠结，直接坐下，手里的勾魂链还挂在那鬼的脖子上：“你老实交代，跑出来这几天都干过什么坏事？”

想了想，再补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如果说那鬼之前还存着想要逃跑的心思，在经历过神秘大师的出手之后就彻底绝了心思。被关了几百年，现在玄门天师都这么厉害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敢开口去问。

就那透明的结界，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弄的出来的。更何况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现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布的阵，更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在这里的。

恶鬼待的这栋楼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从地府逃出，肯定不想再被抓回去。当然是得好好选一个隐蔽的地方休养生息，待鬼力恢复，重新施展各种法术，那时候才能在人间长久的留下去。

而现在，计划才刚刚开始，就宣布夭折！

脖子上套着熟悉锁链的恶鬼已经完全熟悉地府审讯流程，在接受现实之后，一点反抗没有的顺从回答：“之前是有计划的，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大爷您抓了。”

楚怀照面不改色：“之前什么计划，统统说出来。”

勾魂这事儿干多了，被各种鬼魂称作“青天大老爷”，“大爷”，“老爷”等等，刚开始上岗的楚怀照还有点小羞涩，为了被人叫大爷还会主动加班。

现在呢，加班加到整个人都要原地去世，走到阴间，无论那些鬼魂叫他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应下。

现代灵魂还好，主要是那种百年前遗留下来的老古董。现代魂魄一般看见他，一般会特别惊讶的问“地府真的存在吗”，“我轮回能不能轮回成大熊猫？”这种无聊的问题。

传说中的恶鬼赶紧回答：“大爷，是这样的，我准备在阳间找个身体住进去，然后搞点钱，计划就是……就是……”

声音有点低，他嗫嚅道：“骗几个人身上的气运和阳气，然后恢复法力找个房子住。”

说完之后，赶紧求饶：“大爷！您明鉴啊！我这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您就把我抓了，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

他确实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干，要是在给他几天，就能凑够阳气掩盖身上的阴气，再找具好身体住进去，从此逍遥人间，再也不用回地府蹲大牢了。

鬼魂在地府，有地府的大量阴气在，就算是不吃不喝也饿不死，但是蹲大牢的时间太长，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楚怀照沉默片刻：“除了苏兴辉，你还找了谁？”

这鬼想要做什么是显而易见了，但是这也算是间接害了人，苏兴辉那事，如果不是找上了顾长云，那人的结果可就真不一定是什么了。

猪精好吃，成了精之后超脱凡俗，猪精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能够很快消化转换为自己需要的东西，但是人不行啊。所以，极大可能，会把人撑死。

这也算是间接的对人造成了影响，也是一桩罪责。

当然了，目前最大的罪是逃狱。

能够作为恶鬼被关押在地府监狱中，那肯定是做过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这事儿他不清楚。生前是非功过，死后自有奖惩，地府在这方面，从来没有出过错。

是以，恶鬼嘴里的话他听是听了，就是不知道能信的究竟有几句。

“没了！真的没了！就他一个，小的刚刚来人间，人间变化太大了，只来得及找他一个……”

楚怀照怀疑：“真的？”

“真的真的！大老爷，我哪里敢骗您啊！只盼着能够从轻处罚，好叫我在大牢里少呆些日子。”

楚怀照翻了翻论坛置顶帖：“那你是怎么破坏的地府监控警报系统？”

这些系统全都是由几十年前去了地府的大佬们现场创作的，反正排队时间长，这些大佬不做点什么手痒痒，正好赶上地府改革，也就放手让他们去做。

刚开始做出来的系统比较简陋，这么多年一次次的完善。他敢发誓，这系统阳间根本比不过！

无他，主要是地府还有阴气和法力加持，阳间就只有系统维护和防火墙。可以说阳间有的阴间也有，阴间系统的高级程度，阳间一点都赶不上。

这种情况下，这人究竟是怎么才能从众多大佬云集，把他们辛辛苦苦几十年做出来的完美系统破坏？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总不能是系统有bug 了吧？

恶鬼说：“那是意外！”

顾长云默默看着恶鬼狡辩，突然说道：“你说谎。”

此话一出，楚怀照和恶鬼纷纷看向顾长云。楚怀照问：“怎么了长云，你发现了什么？”

恶鬼则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低三下四的说：“求大老爷明鉴啊，小人真的没有！”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你没有？”顾长云数了数日子，说道：“认识宋山华吗？”

恶鬼迟疑片刻，赶紧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人，小的在地府关了数百年，根本没有机会认识阳间人，这才刚出来，阳间变化这么大，这人从来没听说。”

“是吗？”

顾长云细细数来，从宋山华被借运开始，到生魂离体，再到换命。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那个改名和宋山华一样名字的邪修用来背债和换命所用计谋。

到今天，顾长云见到这个恶鬼的第一眼，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事情的最开始，应该是从三只死鬼被吸运吸到死伊始。

因为三只死鬼有锦鲤命，运道不错，所以被邪修盯上，一步步走向死亡。甚至已经去了地府排队投胎，都还以为自己是被邪修吸运所害。

但其实不是的。这只恶鬼身上，有他们的气息。

这气息并非生人阳气所带，而是从人一出生就自带的伴身气运。说通俗一点，就是当初邪修吸来的气运，不知为何到了面前的恶鬼身上。

它虽无实体，却已经在地府数百年之久，灵魂还算凝实。若非如此，也不会单独将他关押到单人间中。

来了人间，夺了别人肉身，以阳世之人行走在世界之上。按理来说最多也就会带一点点被附身这人的气息，根本没可能和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亡了的，去了地府投胎的三只死鬼掺上关系。

顾长云说：“我说的对吗？”

楚怀照震惊：“什么！还有这事！”

他看看恶鬼，默默收紧了套在对方脖子上的锁链。想了想，又觉得不靠谱，手掏了掏，不知从哪里重新掏出了一根铁链，再次拴在了恶鬼脖子上。

楚怀照拍拍手，满意的看看现在的造型。完美！太完美了！两根勾魂链，就不信还能被挣脱！

顾长云继续说：“你吸取活人气运，号令其他邪修为你办事，图的就是从地府越狱。或许，你知道那邪修已经被送到地府归案了吗？”

“哦，你还有其他帮手，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没可能过来救你，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

楚怀照满脸问号：“还有帮凶？是谁？”

两人齐齐看向一脸无辜的恶鬼。

恶鬼说：“真的没有啊！青天大老爷，您就放过小的吧，屈打成招不可取啊！”

楚怀照似笑非笑：“谁打你了？我这是正规流程。”

如果说一看见他们，这鬼转身就跑，他用勾魂链锁住对方，这也叫屈打的话，那他可真是比窦娥都冤枉。

换个无常过来，人办案流程也是这样的。没区别。

两人齐刷刷无视对方的求饶，顾长云继续说：“之前在s市医院，单独去给宋山华查房的小护士，其实也是你的人吧？”

“或者说，那天我坐的出租车，司机师傅应当也与你相识。”

顾长云笑了笑：“这么明显，要是不知道，真是便宜你了。”

这事儿楚怀照根本不知道，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会儿说起来，好奇心就再也压不住了，赶紧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长云言简意赅：“一个客户，被吸运，诅咒，换命，还生魂离体，就是这人搞的鬼。”

楚怀照听完了，消化完这信息量巨大的话，感叹道：“这人够倒霉的！”

这么多破烂事，普通人这辈子难得遇见一个，这人竟然还连续遇见这么多！这位壮士还没出现在他的勾魂名单中真的是……多亏了顾长云。

也幸好找到了顾长云，要不然就邪修那些路子，楚怀照非常确信，很大可能性不会出现在勾魂名单上。无他，魂飞魄散了当然就不用勾魂了啊。

顾长云说：“他是锦鲤命。”

楚怀照瞬间瞪大眼睛：“不是吧，锦鲤命都这么倒霉，这去过不是锦鲤命，岂不是出生都难？更倒霉了啊这位客户！”

顾长云：“……好像是有点。”

两人一说起来，就忽略了一旁的恶鬼。

被栓了两条铁链的恶鬼看着两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瞬间蠢蠢欲动。盯着脖子上的大铁链子，从一开始积攒起来的法力和阵法终于开始运转。

看似散落在地上，乱七八糟扔着的各种法器。实际上都是他这些天来辛苦经营的成果。

作为为祸一方的恶鬼，这事儿干的太顺手了。

恶鬼手渐渐用力，示弱的姿态瞬间消失，身体也逐渐伸展，缓缓变得更趋于阳间人的模样。

眼看阵法已经生效，恶鬼瞅准时机，就准备脱离勾魂链往外跑。

顾长云说话空隙，幽幽道：“别费力气了。”

一个合格的神棍，早就看出来恶鬼的打算。

这要是让他跑了，别说顾长云了，就是身为无常阴差的楚怀照，都不能答应这事儿存在的可能性。

一点点可能都不会有。

楚怀照也幽幽看过来：“你想干什么？”

恶鬼：“……大人，小人什么都没干啊！”

楚怀照：“真的吗？”

恶鬼赶紧点头：“真的真的真的，你看这勾魂链还在我脖子上呢。”

楚怀照：“我不信。”

“……”

被耍了一通的恶鬼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这两个人就知道了他的打算，也明白他一直想要逃跑，所以一直防备着他呢？！

这话也就是没有说出来，要是恶鬼说出来，楚怀照高低得回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也陪我和长云防备你？”

两条勾魂链，就算是一般的小鬼王来了，挣脱也得费尽心思，更别提这还算不上小鬼王的一只恶鬼了。

如果让到了嘴里的鸭子跑掉，他，第一小组业绩蝉联第一，楚怀照，他的脸还往哪儿搁！

地上躺着的人快要转醒，顾长云赶紧收拾凌乱的现场。

人渐渐有了意识，顾长云也不着急，就坐在一旁等着椅子上的人彻底清醒。

那人醒了之后，头脑发热，后脑勺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状态。

温知文摸了摸脑袋，有着不太明白现在的场面。

不是，对面这人……谁啊？！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你好，你是……？”

他记得他刚刚还在家里做饭，加完班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怎么就……这是哪儿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性，温知文小心问：“我失忆了？”

顾长云忽略旁边笑的十分猖狂的楚怀照，有些无语：“……”

温知文松了一口气：“没失忆就行！”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怎么了。对了，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你是谁？”

听了温知文的描述，顾长云：“好消息是你没有失忆，坏消息是，之所以没有这几天的记忆，是因为你被一只恶鬼附身了。”

温知文：“？？？”

“这个……有点不太科学吧。我还是相信我是失忆了。”

顾长云：“你怎么想都好，身体被恶鬼附身过，会损失一部分阳气，每天多晒太阳，过几天就好了。”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是大事，也得变成小事。

“好了，不用知道我是谁。”顾长云起身，确定这人没事之后，他也就应该离开了，“再见。”

温知文一脸懵逼的看着人突然出现，又急匆匆的离开，只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什么神啊鬼啊的，附身？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啊！

他看着陌生的地方，在看看外面陌生的环境，拿出手机一刹那，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去看日期。

星期五！！

温知文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周五，周五！这可是工作日啊！

打开微信群再一看，好家伙！他已经旷工三天了！！

在这个小房间中，一道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云霄。

楚怀照：“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顾长云：“没有。”

恶鬼作恶多端，那邪修既然是他的部下，两方又都作恶多端，一联系起来，很容易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无非就是恶鬼被捉之后，部下行走人间，靠着吸取活人气运和不停换命来维持长久的生命。

作恶多端的邪修，做的那些事，吸取的那些气运，最终都是被通过秘法，传给了在地府大牢中的恶鬼。

恶鬼是邪修的主上，邪修是恶鬼的部下。

有了这个邪修，所以恶鬼才能一直吸取活人气运，积攒法力，最后趁着守卫打瞌睡，暴力拆除地府监控系统。

“……”

楚怀照评价：“这个邪修究竟图的是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被关大牢？”

顾长云：“……很简单。”

“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顾长云说，“邪修的身家性命被拿捏在恶鬼手中，不听话，就要死。”

这个“死”指的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折磨魂飞魄散。

嗯，一如既往的很符合普罗大众对邪修和恶鬼的刻板印象。

楚怀照道：“太狡猾了！”

因为恶鬼能力不小，若非有顾长云在此压制对方，估计当时那个阵法还真能拖住楚怀照的脚步。

顾长云轻松决定：“我也去一趟地府。”

******

阴间有十三站。

土地庙前全都是游荡的，刚刚死亡来到阴间的魂魄。

楚怀照笑：“这些灵魂都还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好玩的，到了前面就会热闹起来。”

具体怎么个热闹法，那就尚未可知了。阳间一天一个样子，阴间同样也是如此。

阴间十三站，除了土地庙还算和以前差不多，其他几乎上都已经改成了酆都城郊区。

“顾大师！”孟熙看见熟悉的身影，急了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看：“真的是你啊顾大师，你怎么来了？”

孟熙惊讶：“难道！”

顾长云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熟人：“……我没事。”

楚怀照也说：“放心吧他没死。”

激动的孟熙眼睛里只有顾大师，直到楚怀照出声说话，他才发现，顾大师竟然是和无常一起来的！

孟熙恭恭敬敬的打招呼：“无常大人。”

即使他是现代灵魂，在地府也讲究一个入乡随俗。反正这些阴差什么的都是几百年前的古人，叫大人就对了，叫大人肯定不会出错。

楚无常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对顾长云道：“到了阴间，他就跑不了了，我先去交差，等下回来找你，我们一起回去。”

顾长云：“好。”

身着无常服的楚怀照出现在哪里，哪里乌乌泱泱的人群就立刻散开。看起来该是挺威风的。

阴魂对于阴差的恐惧刻在骨子里，楚怀照也早就习惯，工作而已嘛！

孟熙直等到了阴差带着恶鬼离开，这才敢和顾长云搭话：“大师，好久没见您了！还是多亏你我爸妈才能再见我一面。”

“对了大师，你要房子吗？”

顾长云：“？”

孟熙赶紧解释：“是这样，因为我和我爸妈说好了，让他们固定时间给我烧钱，所以现在挺有钱的。但是在阴间又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排队时间又太长了，什么都不做的话太无聊，所以我就……”

“你怎么了？”

“开了个小公司。”

顺着对方的目光，顾长云看见了众鬼拥簇着的地方稍微散开一个空隙。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牌匾，让生活在郊区许久的众鬼感到十分新鲜。

孟熙指了指，颇有些自豪的说：“黄泉房地产有限公司！”

顾长云沉默：“……”

孟熙没发现顾大师不说话，只笑嘻嘻的为他介绍：“我在地府也算是个富二代，拉了一帮野鬼一起盖房子，刚盖好的大楼。”

“大师，你要房子不要？你说要，我就给你送房本！”

顾长云：“……地府现在还管发房本？”

“那必须，我开的可是正经公司！所有手续都有的！”

“大师，这地段特别好，左邻奈何高架桥，右邻黄泉步行街，距离忘川河畔，三生石等著名网红景区，哦对，还有金鸡山，依山傍水，风景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