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熙充满期待：“大师, 你别看这是郊区，但是风景真的挺不错的……”

顾长云：“……谢谢但是不用了。”

奈何高架桥上车来车往，仔细去看, 车牌号全都是“酆”字开头, 证明这是酆都城内的居民。

说明白点, 就是不用住郊区的有钱人，哦不, 有钱鬼。

投胎排队时间长, 这谁也改变不了。除非不当人, 改去投畜生道。当然现在动物的投胎名额也是非常有限的，血统高贵待遇好的猫猫狗狗排队时间也不短。除非是那些家畜家禽，鸡鸭鹅之类的, 这种投胎速度倒是快得很。

不过谁也不想投生就为了当鸡鸭鹅, 所以大都宁愿排队，也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当鸡。

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地府买套房，最少先住它个五六十年, 住到排到自己的时候。

孟熙笑笑说：“顾大师你是没见过, 城中心的房子可贵了，好多鬼根本住不起，别说买了，租都租不起。要不外面野鬼村那么热闹！”

说起这些事, 孟熙倒是滔滔不绝：“哎呀，城中心那些房子最少一平九万九起, 贵得很，根本买不起！”

他爸妈倒是经常给他烧钱送东西，但是就这个价格来说还是很昂贵的。人间一答答印出来的冥币不能用, 只有亲人用黄纸叠的元宝有些购买力。

只是，亲人再怎么叠，也不可能一天给他烧个几百亿——这和那些巨额大钞可不一样。

孟熙热情的担任起导游的职责，顾大师既然不想要阴间的房子那就算了，在他看来，这个地段好是挺好，但是肯定是没法和城中心比的，顾大师看不上，那也是理所当然。

顾大师是什么人啊，在孟熙的印象中，那可是位能够徒手抓鬼的猛人神人。以前在人间，他不是很懂这些，只认为大概玄门人士都是这样吧。到了地府，正儿八经的领了鬼籍，在阴间生活这么久，才越来越能知道顾大师的厉害之处。

如果不是顾大师，保不准他现在还在那辆车上摸方向盘呢！

浑浑噩噩的野鬼他是当够了，绝对不想再重复之前的日子。

孟熙指了指前面车流不息的高架桥，又指了指旁边蜿蜒的水流，说道：“听说这个高架桥以前是奈何桥，后来有段时间鬼魂爆满，差点把桥挤塌，后来就改成了高架，总算是不堵车了。看看，多宽敞啊！底下这条河就是忘川河，著名景点呢！”

阴间的天没有太阳，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像是黄沙不断飞扬，这种灰蒙蒙之中又有些黄土的颜色。

鬼魂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毕竟都已经死了，谁还会在意这些小事。再说了，反正成了鬼魂，除了投胎肯定是没法重回人间了，早晚都会习惯的。

孟熙：“哦对了，大师，您还记得张伟和刘泉吗？就是我们个醉鬼一起被您抓的。”

顾长云点点头。

孟熙高兴的说：“他俩现在正在我公司当销售呢！”想了想，他说，“其实他们两个好歹也见了爹妈，肯定不缺这几个工资，就是闲着没事干去给我帮忙来着。”

在孟熙的热情邀请之下，顾长云最终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对方的黄泉房地产有限公司。

售楼大厅，家具摆设，其实都和阳间没有什么区别。孟熙又不差钱，当然是不能短了面子这块，售楼大厅做的非常豪华大气，以至于顾长云来的时候，在外面发现了不少暗处的鬼魂。

——都是拿着钱不敢进的。

顾长云环视一周，很快发现了正在笑嘻嘻玩手机的两个鬼。只死鬼齐聚一堂，拍马屁的功力也不减当初。

顾长云：“……行了。”

只死鬼立刻噤声，看了看顾长云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孟熙知道大师就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大师他根本就没有生气！他说道：“大师，那位无常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趁现在要不出去走走？”

“对对对，大师，我之前还以为地府是什么老古董，来了之后才知道有手机有电脑，还有10G网络，阴间还有自己的娱乐圈！”

“哎你说这些搞什么！大师看起来像是关注娱乐圈的人吗！”另一个死鬼赶忙说道：“他说的也对，不过阴间景点也不少，不比阳间差，大师要不看看风景？”

孟熙也说：“是啊顾大师，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这儿又没什么可以给您的，您估计也不怎么需要我们的东西……”

事已至此，顾长云只好说：“好。”

阴间有十站，却并不只有十站。除了酆都城是大名鼎鼎的鬼城地府之外，广义上的阴间土地辽阔，和阳间差不离。

孟熙能够在酆都城郊区开起了房地产公司，说明真的挺有钱的，至少他爸妈是经常给他发钱。

出了售楼大厅，门口那些犹犹豫豫的鬼魂中，总算是有个鼓起勇气，揣着存折准备往里面进。恰巧迎面碰上了正出门的顾长云。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强大的存在，那鬼愣了愣，顾长云还没看见来人的脸，那鬼就已经跑了个没影。

顾长云：“？”

再一感受，原来那只小鬼只是跑回了刚刚藏身得地方，好歹没耽误孟熙他们做生意。顾长云松了口气。

黄泉房地产大老板陪着一个神秘大佬离开之后许久，才终于有人踏入了这间高大上的售楼大厅。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顾长云，此时正坐着大老板孟熙的豪车逛阴间。

一路上什么都有。热闹非凡的黄泉步行街，据说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主要是一些手艺人卖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吃吃喝喝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孟熙絮絮叨叨：“就是有点坑鬼，刚来的时候去那边玩，坑的我，差点把身上穿的衣服都给抵押出去。要我说，这阴间的管理还是不如阳间，阳间景区步行街都不让宰客了，阴间还这样！太跟不上时代了！”

顾长云朝窗外看了一眼，步行街门口一家小店，正有几只鬼在骂骂咧咧的打群架。

旁边还有劝架鬼：“哎呀别打了，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说嘛！打起来有什么用！哎，别打别打！！”

看起来是苦主的年轻男鬼气的一把把头拿了下来，像是抱着篮球一样抱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举起来，竖起中指。

顾长云眼神很好，离的有点远，还能看见对方怀里的头颅正阴测测的翻了个白眼，嘴里说：“我信你个鬼！就你最坏！你这什么破店，买的全是假冒伪劣产品！”

店主冷笑一声：“五块钱你还想买到真的孟婆汤？你做梦呢？”

“我不管，你这是欺骗消费者，我要投诉，我要举报！”

孟熙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争吵，低声解释：“孟婆是体制内的，她的汤在外面想买都买不到，属于有价无市。除非孟婆本人缺钱了或者兴致来了，市面上才会有一两碗孟婆汤出现……五块钱，肯定买不到。”

别说五块钱了，就算是五千块，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孟熙对此倒是毫无感觉，不过听其他鬼说过，孟婆汤是地府千年第一汤，味道很绝，喝一次就忘不了。

那会儿他还特别好奇的问：“不是说喝了孟婆汤，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吗？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忘记前世所有烦恼记忆爱恨情仇？”

对面回复：“你刚下来的吧，这都不知道，土老帽！孟婆会做好几种汤，你说的这种孟婆汤只有轮回转世的时候能喝，喝完就忘了。我说的和这个不是一种！”

被骂土老帽的孟熙也没敢吭声，毕竟确实是自己太刻板印象了。没来地府的时候，觉得地府还是古代的样子，没上网问别人的话，他还真的认为孟婆汤一喝就倒。

孟熙心想，主要还是地府发展太快，人间的传说还没跟上进度！这不能完全怪他！

所以说，这些步行街中的各种“千年老店酆都特产孟婆汤”，九成九都是假货。人间的步行街都不怎么靠谱，他来了地府才知道，原来地府的也不靠谱。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了，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孟婆，没喝过孟婆汤，真的假的我也不太清楚来着。”

街边，几只鬼还在骂架，吸引着周围一大群新生鬼魂凑热闹。

孟熙才不担心，就算这里只是酆都城郊区，那也归酆都城管辖，不可能让这些鬼不管不顾的打起来的。再说了，真要让他们打，他们还不打呢。地府新规，打架斗殴统统投畜生道。

反正现在人间牲畜不嫌多，就比如说那些不听话在酆都城故意闹事的，就会被抓起来扔进畜生道投生成鸡。

鸡鸭鹅种最常见的家禽，实际上只有鸡的需求量最大。什么鸡蛋羹炸鸡腿……就算是做蛋糕都得需要大量鸡蛋，这种故意找事的被扔去做鸡，过不了两天就回来了。

其实也不止是鸡，还是有其他选择的。但是做鸡已经是最好的下场，真投生成猪，不仅要吃糠吃很长时间，死的时候还会比较惨，毕竟大家当人的时候都知道，吃肉不放血味道腥。

投生成猪，还有一件事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那就是……公猪都得阉割，母猪都得一窝一窝的生猪崽子。

这么一看，被惩罚去当鸡，确实是比当猪好。

这条新规一出，阴间各种蠢蠢欲动的鬼立刻老实下来，别说聚众打架了，据说那段时间路上碰见的每只鬼都彬彬有礼，是个好鬼。

阴间的规定和阳间法律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阴间才不管你这个那个，犯事的扔去畜生道轮回一次，回来立刻老老实实，保管听话。

就是因为听过太多这样的社会新闻，本就遵纪守法的孟熙孟大老板，更加遵纪守法。开个房地产公司，跑前跑后的忙活好久才把手续办下来。

让他干什么都行，但是真的不想去做鸡！

顾长云只来过地府一次，还是送了人之后立刻离开，根本没有看地府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这么听他一说，才觉得阴间确实和阳间一样，不到百年的时间发展迅速。

“大师，前面就是生石了，哎，真没意思！我觉得阴间这么多景点，就生石最没意思！”

顾长云疑惑：“为什么？”

孟熙吐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石景点打卡的人全是男男女女的情侣们，哎！我这单身狗去那地方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

“大师，你想去看生石吗？”

顾长云：“……不了。”

生石，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用处，也显现不出他的前后世。

孟熙松了口气：“好嘞！”

在附近的著名景区逛了一会儿，楚怀照就发来信息：【长云，我工作结束了，这就过来找你！】

顾长云回复：【好的。】

再次回到售楼大厅，顾长云下了豪车，问：“这也是你爸妈烧给你的？”

孟熙愣了愣：“没有，刚开始是什么都烧，后来我发现那些纸糊的人和车到了阴间也一样是纸糊的，没用几天就坏了，所以后来托了梦，我爸妈就只给我烧钱。不过这个车是我卖房挣的！”

孟熙骄傲脸，拍了拍地府豪车：“还是多亏了有顾大师送我来地府。”

正说话着，楚怀照就飘过来了：“长云！”

眼看阴差来了，孟熙也就不在顾长云眼前转悠，很识时务的打了声招呼离开。

楚怀照说：“听说你在地府有认识的人？”

顾长云迟疑片刻，微微点头：“算是。”

说是认识，其实也就只是认识了。

楚怀照一点也不在意：“你好不容易来了趟地府，进城转转吗？”

没等回答，他就飘向城中心：“酆都城还是挺热闹的。”

进了城，确实要比外面更加繁华，甚至于外面郊区只有寥寥几栋大楼，城中却是高楼林立，看着和阳间繁华的大都市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顾长云对此已经心平气和，和孟熙在郊区逛了一圈，他现在看见地府有什么都不会太惊讶。

楚怀照说：“说起来，我刚来地府也被吓了一跳。从来没想过地府发展这么好。”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就比如说刚开始收到工作用的手机的时候，就很震惊。”

他震惊的是阴间竟然也有手机，再震惊这手机不管是在阴间还是阳间，竟然都能联网，这就更厉害了。

******

就在地府一日游即将结束的时候，顾长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小的个头，好像正着急往哪里去。

看样子，似乎是不太能弄明白手机怎么使用。

顾长云走上前去，问：“需要帮助吗？”

小孩抬起头，盯着那张脸，好像想到了什么。他问：“你是不是……？”

顾长云点头：“是我。”

十岁的小孩有个在现代人眼中非常不好听的名字，叫做赵二娃。

出生于一九年，卒于一九四。赵二娃短暂的十年人生中，面对的只有乱糟糟的战争。

赵二娃咧开嘴笑了：“俺没想到，地府竟然这么好嘞！”

顾长云：“以后会更好的。你是要去哪里？”

赵二娃忧愁的看着手机，直接拿给顾长云看：“他们说，今天给俺安排投胎，但是这地图实在看不明白！”

“这是谁？”

赵二娃看着无常，有些讨好的说：“俺叫赵二娃。”

楚怀照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在想，长云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一个小孩？路上这么多鬼也没见他帮着哪个啊！这小孩究竟什么身份？难道是长云亲戚？

噢，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长云看了看他纠结的脸，没有多说，只是对面前的赵二娃说：“那我送你去。”

一路上，楚怀照都没怎么说话。主要是不想再鬼魂面前太亲近，免得以后工作时不好处理，习惯之后，话唠的毛病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赵二娃即将要去投胎：“投胎？现在？”

赵二娃怯懦：“是。”

“有人通知我的。”

楚怀照问：“谁？”

赵二娃很快报了个名字，楚怀照一听，这不是我老大吗！他不好直接问这小孩，直接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

【老大，赵二娃今天投胎？不是说现在投胎名额很紧张吗，我看他身上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啊。】

对面回复：【你懂什么！干你的活！】

楚怀照更懵了，这赵二娃到底什么来头还能插队？他先小声问顾长云，这才得到了答案。

赵二娃出生在一个村子。他知道村子叫赵家村，也知道村子后的山叫赵家山，知道镇子叫平安镇，但是从来不清楚这是哪个县哪个省，更不知道自己归谁管。

谁来要钱，家里就给他们钱，谁来要粮食，家里就给他们粮食。大概就是那么过了几年之后，赵二娃半夜偷偷上山摸鸟蛋，回家之后原以为会挨打。

却在天将将亮光的时候，在晨曦中看见了满村的尸体。

二娃没有饭吃，也没有村子，更不会种地。所以只能跑到其他地方乞讨，当个小叫花子混口饭吃。

没过几天又开始打仗，打的街上哪哪儿都是尸体。幸运的是昏迷在街头的赵二娃被一个女人捡到，送到了后方生活。

后方比前线日子好过的多，又能有饭吃，这就是以前在心里想的好日子了。没过两年，敌军又找到了这个后方，几颗炸弹扔下来，人的身体瞬间就七零八落。

最缺人的时候，他也会上前线，不过不是去打枪，而是送信去了。两军交战，电话线什么的总是很容易就被炮弹炸毁，二娃个子小，跑得快，背着小包去给指挥部送信。

那还是第一次送信，时间久了，他就有了这份工作。只倒霉一次，被炮弹炸的头昏眼花，趴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会儿他觉得他要死了，所以把背包给了妞。

同行的妞接过信，对他说：“二娃哥，你等等，我送完信就找人过来救你！”

那时候一腔执念的赵二娃只记得要去给指挥所送信，指挥员说，好容易找到的，就在那个方向一直直走，山的后面有面红旗，那里就是指挥所！

于是赵二娃趴在茂密的草丛中等啊等，没等到妞带着人回来。

一直等了许久，走在街边的顾长云发现他，看见他，最终把他送进了地府轮回转世。

赵二娃默默听着，也不说话，等人说完了，他才说：“来了地府，跟人打听之后俺才知道妞也死在送信的路上了，不过她比俺好，有人把她接走了。”

看了看楚怀照身上嗯无常服，他说：“俺也没见过，不过应该也是无常大人接走的吧！”

楚怀照听了赵二娃的生平过往，恍然大悟。原来他在是那段混乱的时光中遇敌而死的，楚怀照肃然起敬：“不不，你才是我的前辈！”

赵二娃手足无措，顾长云解释道：“这位无常，是在你之后很久才出生的，真论年龄，你比他爷爷都大。”

说是前辈，也是对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让无常大人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赵二娃还真不习惯。入了地府，这些天的见闻已经让他震惊到无法言语，现在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那……那……”

赵二娃生硬的转移话题，说：“俺该去投胎了！”

楚怀照笑嘻嘻的：“我送你去！”

轮回道不远，只是东拐西拐，有些不太好找。用不惯手机的赵二娃就更看不懂这些东西了。

从知道赵二娃的身份，楚怀照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他投胎不用排队几十年。这种被困在阳间许久，耽误了这么多年的灵魂，一旦被找回来，就会征得对方意见。要是不想去投胎，那就慢慢排队，地府给分配一间小房子住着。

要是想要去投胎，那就立刻安排最近的好时辰前往轮回道。下辈子做一个双亲健康恩爱，家庭和睦，生活富足的人。

而赵二娃，明显就是想要去投胎。

楚怀照偷偷问他：“前辈，好多魂魄都不想去投胎，他们觉得阳间阴间没什么区别，你怎么想去投胎转世呢？”他真的只是有点好奇。

毕竟在他记忆中，十岁的小孩正是闹着要玩的年纪，他发誓，就算这些小孩不管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肯定都是闹着玩手机游戏电脑游戏，转世投胎？那算个什么情况东西！

他曾今勾魂时问了一个小孩，对方说：反正在阳间也一样是玩，在阴间也这样。甚至在阴间还没走爸妈管，这可太爽了。

赵二娃回答说：“指导员和妞他们都转世投胎了，俺也想去看看现在外面什么样子了。”

赵二娃准备喝下孟婆汤的一刹那，他回头，对着顾长云和楚怀照说：“你们送俺来，你们是好人嘞！”

他还记得，趴在草丛中等了又等，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有个男人拨开草丛，给他指了指在远处广场上飘扬的红旗。

那时，混沌的头脑渐渐变得清醒。他记起来信已经被妞送到了指挥所，但他记不起来那场战斗是输是赢，更不记得指导员迟迟没看见他回来，去空无一人的草丛中寻找他时的表情。

更记不起来，妞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炮弹炸飞，成了和他一样的碎肢残骸。

赵二娃喝下孟婆汤，瞬间进入了已经等候多时的轮回道。

与此同时，某城市一家医院的产房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哇——！”

这个孩子会有恩爱的父母，富裕的家庭，在这样和睦的气氛中，他会一步步长成一个优秀的大人。

前一生的那些痛苦和无措，卑微和屈辱，在这一世已经烟消云散。他会爱父母，爱家人，爱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

于他来说，这个世界终于不再是炮火纷飞，满地残骸的可怖场面。

回到阳世之后，顾长云休息几天，在某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发了个朋友圈。

“闭关中，勿扰。”

底下很快就有了回复。

王春越妈妈：【大师，闭关多久哇？】

宋山华：【大师在哪儿闭关，我家这里山清水秀的风景不错！】

孟熙爸爸：【大师注意安全！】

陆安，黄微微，甚至陆明和楚怀照也都问了。

不过顾长云最后只回答了王春越妈妈的一条信息：【很久很久。】

楚怀照给他打来电话：“在哪儿闭关？”

顾长云：“还没想好。”

“大概要多长时间？”

“很久。”

“很久是多久？”

顾长云没有回答。

在众人的依依不舍和殷殷嘱托间，顾长云收拾行李，带着原主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当，交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找了一个很偏僻很远的地方，断电断网，从此开始闭关。

一开始，只是再碰见什么事的时候下意识的去寻找顾长云，只是在点开微信准备发送信息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噢，原来顾大师他已经闭关了，那就只能找别人了。

“差点忘了顾大师已经闭关了，哎呦，我跟你说，你这运气不行，顾大师那才是真半仙！很灵的！”

听说和顾大师比较熟的那个楚大师，也还不错，发信息问问先！

楚怀照从此过上了打一份工，挣两份工资的日子。区区加班，不过尔尔！

后来过了很长时间，顾长云也迟迟没有出关的打算。

那时候，众人已经习惯了顾大师的朋友圈不再更新新的内容，也习惯了遇见事情先找顾大师再点开楚大师的对话框。

楚怀照一直特别期待的对老大说：“到时候顾长云的魂魄我去勾！”

说完这话之后很久很久，久到地府临时工的楚怀照已经成为了地府正式工，都迟迟没有收到顾长云的勾魂信息。

楚怀照怀疑人生，每天睁开眼就开始翻自己的工作手册，念念叨叨：“顾长云你怎么还在闭关？！”

“闭关时间怎么这么长！”

翻到最后没出现顾长云的名字，楚怀照只好感叹：“长云你命怎么这么长啊！”

此后的许多年间，楚怀照出工的时候都特意往深山老林里钻。

彼时，顾长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整理整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离开的一瞬间，地府就多了一个名叫“顾长云”的魂魄。

满怀期待冲过去接引新魂的楚怀照，在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时，他承认，是有一点点的小失望的。

叹了口气，楚怀照继续工作，把新魂安置好。

他心心念念准备亲自去勾魂的顾长云，此刻已经睁开眼睛，成了星际世界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底层透明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