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正德一中。

九月里的早晨阳光最为温柔，三楼东尽头的教室备受阳光恩泽，整个教室亮亮堂堂，为正在奋笔疾书赶制假期作业的同学提供了不少方便。

四五个男生把后门堵得死死的，他们围坐在两张桌子前，共享同一份化学试题。

不知道谁从外面打开一条细小的门缝，命令道：“把徐凡亦叫出来。”

身子紧贴着后门的石小钊一边卖力写作业，一边不耐烦道：“自己叫！”

“你们堵着后门干嘛呢？”

外面的声音又道。

石小钊道：“抄作业。”

“谁让你们抄作业的？”

外面的声音已经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石小钊抄的忘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又道：“不抄作业你给我写啊你？”

外面的人终于不出声了。

晨间的风穿过窗户，临走时顺便给课桌上的书本掀了个页。这是整个班级最安静的角落。

徐凡亦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他狭长浓密的睫毛下垂着，一双好看的瑞凤眼里难得染上失落。

他右眼尾有颗小小的、不起眼的泪痣，却在此时为他干净的脸庞添上一层朦胧的破碎感。

谁能想到这个忧郁少年在一周前还是一个活泼的大男孩，而造成这种转变的，是楼下正在同行的一男一女。

男生个子很高，比例大抵也是错不了的，那身通用的绿色升旗手制服穿在他的身上，似乎是量身定做一般，把他的身材衬的极好。

但这改变不了徐凡亦讨厌他的事实。

他叫陈故，才一周时间就晋升为徐凡亦心中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扎着高马尾，一身清纯书香气的女生是方书洋，也是徐凡亦从小到大最有好感的一个女生。

徐凡亦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之后，在上周二终于决定和方书洋告白，结果不到三分钟，对方就把他婉拒，而且转头就跟着陈故走了。

陈故这个学期刚转学过来，好死不死就被分在十三班，这让本来记性就好的徐凡亦更加忘不掉那晚发生的事情了。

班主任老方雄厚中掺杂着愤怒的声音出现在前门：“石小钊，来，我给你写作业！”

一瞬间，整个班级里所有的人都僵住身子，反应快的已经随手抽了一本书来盖住自己正在抄的作业。也有的直接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徐凡亦没有抄作业的习惯，他的作业从来都是按时完成。毕竟那么简单的题，他只是看一眼就会了。

因而他只是转身，后背贴着窗下的墙壁，两跟胳膊的关节处压着窗沿，面无表情地看戏。

谁知老方竟在抛下那句气话后，就近乎跑着似的朝着徐凡亦走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老方着急地问道：“今天你跟陈故是升旗手啊！”

徐凡亦道：“我不是说我不去吗。”

老方说：“你不去谁去？快快快去换衣服，马上开始了！”

徐凡亦几乎是被老方推着出的教室。

其实他很喜欢当升旗手，他一直都认为能把神圣的国旗送上蓝天高高飘扬是件很荣幸的事。

同样，他也认为心思不纯净的人不配去做这件神圣的事，而现在的他思绪已然是乱的。

徐凡亦平时很随性，甚至校服拉链都不拉，但当他穿上那身绿色的制服时，他的身子挺得比谁都直。

折腾了一番，总算是没有耽误这周的升旗仪式。

升旗台上，两个少年一同把国旗挂上笔直的旗杆。徐凡亦不经意间抬眼看了陈故一眼，只看到这人的鼻尖，宽大的帽檐为其高挺的鼻梁蒙上一层阴影。

原来陈故比他还要高。

或许，这是方书洋弃他而选陈故的原因之一？

他不屑地把视线挪到别处。

“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少年的声音略微低沉，如同冬日里的阳光，入耳便是舒适。

班级队伍站的离升旗台还有一段距离，要是他们说话时，嘴巴的动作幅度小一点，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徐凡亦不想说话，尤其是跟陈故。

徐凡亦没出声，直到升旗仪式结束，他自己去厕所换衣服，而陈故也正好要去。只不过他没有主动，对方也没有跟上来搭话。

路上，几个高一的女孩子朝徐凡亦跑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一般都是要给他送点什么的。

他正愁往哪里躲，几个女孩子却直接越过他，朝陈故去了。

略微的尴尬过后，徐凡亦开始生气。他气陈故已经有方书洋那么好的女生陪着，却还是要接受其他女生的勾搭。

可他没有看到的是，陈故只是礼貌地对几个女生微笑，并且一句话也没对她们说。

教室里，徐凡亦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发呆，他在思考，自己和陈故比，除了身高，还差在哪里。

论学习，徐凡亦全校第一的位置从来无人撼动；论长相，即便是外校生也知道他是一中的校草。

且他从初中起就和方书洋一个学校，虽然他怂到这些年跟方书洋说话的次数都能数过来，可总也比陈故这个刚转来的家伙认识的久吧？

石小钊从老方的手里逃出来，赶完作业的他一身轻松，拿着手机跑到徐凡亦和宋景中间，蹲在二人之间的空隙中，道：“亦哥你看！”

“什么啊？”

徐凡亦接过石小钊的手机，页面停留在一中表白墙的空间里。

表白墙最新发布的一条动态是一个投票活动，上面附着徐凡亦和陈故的照片，内容是投票徐凡亦和新来的陈故哪一个更帅。

而评论几乎都在夸陈故。

“新来的同学真的帅到了我的心巴~”

“陈故是真的帅啊！”

“我宣布，陈故就是咱们一中的校草了！”

……

徐凡亦顺手给自己投了一票，投票数据显示对方比自己多了五十一票。

气得他当即留下一句评论：“不好好学习搞这个有意思吗？”

“怎么会这样？陈故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迷药？”徐凡亦又道：“老宋，把你手机给我！”

“我，我没带手机啊亦哥……”

“少废话！你觉得我信吗？”

徐凡亦直接从宋景的桌肚里掏出手机，宋景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半推半就地给他开了锁屏。

“老宋！”徐凡亦把手机怼在宋景脸上，骂骂咧咧道：“你竟然早就投了陈故！那小子比哥帅吗？”

宋景笑嘻嘻收起手机，道：“哎呀亦哥，咱都认识这么久了，审美疲劳嘛，理解一下啦~”

徐凡亦咬牙切齿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先是给自己投了一票，而后开始翻评论。

“我是男的，但是不得不说，陈故是真的帅啊【流口水】”

徐凡亦不自觉把这条评论念出声来，心里好不膈应，道：“咦~难不成陈故还是同性恋啊？”

他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校服衣角，一下拍开那只手，不耐烦道：“干嘛？老子行的端做得正，就算陈故在老子面前老子也要说，他是同！性！恋！”

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才落下没几秒钟，徐凡亦就感觉背后一阵阴凉。

“首先谢谢你的夸奖，”低沉的少年声出现在徐凡亦的头顶，语气中隐约听得出一丝不悦，道：“其次，我是直男。”

徐凡亦猛地仰头，陈故正歪头看着他，他身上散着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燥热，呆着不知所措。

陈故的位置和徐凡亦就隔了一个宋景和一条过道，他见徐凡亦不再做声，便就回了座位。

徐凡亦小声骂道：“你们他妈的，他来了怎么不跟老子说一声？”

石小钊无辜吹着自己被打红的手，道：“冤枉啊亦哥，我刚才提醒你了，你还打我！”

仔细想想，刚才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徐凡亦憋着一股气看了看陈故，对方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女生扬起的唇角。

于是徐凡亦在脑海中脑补出一场暧昧大戏，气得他随手抓了张纸团成团丢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接着，宋景跑到垃圾桶旁边，一边翻一边哭道：“呜呜呜……我的化学试卷没惹你们任何人，呜呜呜……”

化学课上，徐凡亦不想听课，又实在闲的无聊，就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火柴人，然后在火柴人的脑袋上写上“陈故”两个字，狠狠用笔戳了好几下才解气。

过了一会儿，他从桌肚里翻出一张光碟，拿光碟背面当镜子用。

他看着光碟里的自己若有所思，不禁用手划拉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比陈故帅了一百倍。

“看到什么了？”

徐凡亦对光碟里的自己挑了下眉，严肃道：“当然是哥的帅脸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老脸？”

徐凡亦僵硬着身子慢慢移动光碟，化学老师的脸渐渐出现在光碟中。他回头，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哈，哈哈，你，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的嘴角保持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把光碟塞到化学老师的手里。

而化学老师的视线却移到徐凡亦桌子上那张画着陈故的纸上。

他拿起那张纸，道：“陈故？”

说完他看了陈故一眼。

陈故也茫然看着他。

他走到陈故面前，把纸放在陈故桌上，又道：“徐凡亦同学在向你展示他在美术上的造诣。”

原本还算安静的班里突然掀起一阵笑声。

依稀可以听见附近同学八卦的声音：“哎？徐凡亦和陈故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鬼知道，不过徐凡亦不记仇，可能对情敌也包容吧。”

……

宋景凑近问：“你画的什么啊亦哥？”

徐凡亦恼羞成怒，却只能红着脸，道：“你二舅。”

说完别过脑袋看向窗外。

或许是因为徐凡亦成绩一直不错的缘故，化学老师没有多跟他计较什么，只是把光碟丢进垃圾桶，背着手走了。

“来，我们继续讲。”

陈故这时才低头去看纸张上的内容，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从桌面整齐摆放的书本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将纸夹了进去。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却又不那么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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