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盐铁事，刘彻又一门心思地忙着战事，与卫青商议过后，刘彻决意攻其不备，集中全国的兵力深入漠北，一举歼灭匈奴主力，使其再无能力侵犯我大汉边境，彻底解除边关外患。

椒房殿内，刘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烤肉，一大口下去，险些烫到，一边吃一边道：“姐夫这次不能在家歇着了，打硬仗，必须得你出马呀！”

卫青嘴里刚塞了一口肉，见刘彻发问，囫囵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起身行了一个军礼道：“臣听从陛下吩咐。”

刘彻摆手示意他起身，取了一块帕子来擦嘴，继续道：“朕这次打算出动十万精锐骑兵，十万步兵，你和去病一起，舅甥两个一人一半吧，至于怎么安排，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都可以！”霍去病乐呵呵的道。

刘彻取了一块烤肉，冷不丁地瞅了他一眼，说道：“瞧把你乐得，朕警告你，这次该发回的战报，一份都不许少了，少一分儿看你回来朕怎么收拾你。”

“行”，去病满口答应，又道：“不过小姨父，深入漠北，这马力一定得要跟得上才行呀，这人是够了，可这马……那么远的路，咱也不能老骑那一匹马对不对……”说着，又一脸嬉笑地看着刘彻。

接下来的话，即便他不说，刘彻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立即回应，默默地吃了两口肉，又问卫青：“你的意思呢？”

“臣听陛…”卫青才说完头两个字，就被去病的一堆小动作干扰，看着他不断的挤眉弄眼做手势，卫青横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去病说，河西那一战，他仅用六天的时间便跑了一千多里，这般长途奔袭，最累的不是人，反而是马匹，如此情形之下，如果还要面临一场硬仗，那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行”，刘彻点头道：“再给你们两个每人加两万匹良驹备用，就这了啊，再多了就没有了。”

“谢陛下！”去病兴奋的立时爬起来行了一个军礼。

论讨价还价，我最佩服的绝对是去病，翻转着手上的烤肉，见去病只抱着酒喝，烤肉一口不动，反倒是他身边的据儿和霍光，吃的满嘴流油，遂问去病道：“怎么？这烤肉不合你胃口？”

去病摇头道：“我平常不怎么吃这些。”

“你姨母烤得肉好吃！”刘彻举着烤肉极力推荐：“不信你尝尝，你吃了一口肯定还想再吃第二口。”

去病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又把剩下的扔给了霍光，摇头道：“我不喜欢吃烤肉，姨母还是多跟我准备点酒吧。”

我无奈，忙唤人去给他取了酒和他爱吃的小菜。

刘彻又问我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一手烤肉的？”

我笑道：“我跟新来的女官学的，她家原是高阙的，那边的人都擅长烤这个，我想着阿青喜欢吃，就学了一手，还行吧？”

刘彻又对卫青道：“姐夫，这是你姐姐专门烤给你吃的，你别光顾着吃，好不好吃的给句话。”

卫青边吃边点头，笑道：“阿姐，还不错。”

我笑了笑，忍不住白了刘彻一眼，又挑出一串来递给闳儿，说道：“你们呢，要打仗也好，要杀敌也好，我不拦着，可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底线就是你们俩的平安，阿青的旧疾这才刚有些起色，这次，你们谁要是再敢带着伤回来，下次你们都别想再出去了。”

去病道：“姨母你放心吧，这一次，二十万大军，举国之力的一仗，我和舅舅是肯定要把匈奴一举歼灭，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去病！”卫青斥道，说道：“你姨母说的对，咱们两个不管是谁，都要平平安安的，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收收性子，别总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多想想家里人，别老让她们担心。”

“哦！”去病捧起一杯酒，默默的喝了起来。

刘彻笑道：“都说你们出征在外，金戈铁马，风餐露宿的辛苦，咱们在家里等的人呢，一样吃不下睡不着的，日子也不好过，姐夫你也尝过几回了，对吧？”

见卫青点头，刘彻又继续道：“可有时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仗呢，必须打，不打就不得安宁，所以呢，每次打仗，朕都是尽全力去支持你们，这一次也是一样，希望你们好好打，争取这次是最后一战，一劳永逸，以后不再打了，还有就是子夫说的，平平安安地回来，朕给你们庆功。”

“母后，不哭……”闳儿伸手油腻腻的手就要往我脸上抹。

我赶忙抓住他，笑道：“母后没哭，就是…被烟熏着了。”

“别拷了，你也过来吃点儿吧”，刘彻起身来拉我过去。

我将闳儿交给乳母，又把烤好的肉递给卫青，到刘彻身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像陛下说的，这仗必须打，总得有人去打，你们是将军，那就得你们上，道理呢我都懂，就是每次想到你们在那些刀光剑影的地方我就怕，受伤了又不告诉我，我就更怕了……”

“哎哟，就那么点事儿你还记到现在”，刘彻揽着我的肩膀道：“我跟你保证，发誓好不好？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我绝不再瞒着你了！”

我哭着道：“你发誓有什么用？我要他们俩发誓。”

刘彻噎得无话，又立马给他们递眼色。

卫青道：“阿姐，我跟你保证，那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绝对不再瞒你了，而且，我就受过那一次伤，后面打仗就再也没受过伤了，你放心吧，这仗该怎么打，我心里有数。”

“对啊，姨母！”霍去病也接茬道：“从小到大，去病可什么都没瞒过你，你别看我平时嘻嘻哈哈的，打仗的时候，我精着呢，你听见匈奴人唱的那歌没有？”说着又拍了一下据儿的屁股：“据儿，给你阿母再唱一个。”

据儿闻言，立马放下肉串清了清嗓子，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牲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一旁的霍光还举着肉串给他伴舞。

去病接着道：“姨母你听听，匈奴人现在特别怕我，何况这次还有舅舅一起，他们肯定闻风丧胆，望风而逃了。所以你就放心吧，你聪明又能干得去病，是没那么容易被别人伤着的。”

去病说话风趣，也把我逗笑了，我抹了泪，举杯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你们，这杯酒就当是给你们践行，还是那句话，家里的事儿都有我，你们放心去打，早去早回。”

喝完酒，刘彻又道：“你说到践行，以前出征送行，你都是在后宫，这次给他们出征送行，你也一起去吧！”

“我去？”我有些惊讶，看了一眼卫青和去病，说道：“我去干什么？”

刘彻道：“我是想着，这次也让襄儿去，皇姐都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想让襄儿去历练历练，以前总是耽搁了，现在他正好有空。还有公孙贺，这次能去的肯定都要去的，这样一来呢，你的弟弟，外甥，女婿和大姐夫都要出征了，你是皇后，可以给那些将士的家人做个代表，去给亲人们送行，也好给他们鼓舞鼓舞士气。”

“我去了，那我说什么呀？”我莫名地有些慌。

刘彻握着我的手道：“你是皇后，也是天下人之母，你的四个亲人都要去战场，你应该有很多话讲吧，也不用讲太多，说些关心勉励的话就好！”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但要说什么，我完全不清楚。

经过刘彻一年的准备，这场举动全国的一役于元狩四年春正式拉开序幕。刘彻以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公孙敖为校尉，随卫青和去病一起出征，并出动十万精锐骑兵，十万步兵，十四万匹战马，整个作战规模，只有元光二年马邑那一役才可匹敌，不同的是，马邑之围那次，刘彻是仓皇出战，而这一役，已经是万事俱备了。

大军出征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朗朗晴空上点缀着像花朵一样灿烂的白云，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半卷旌旗，旌旗上彰显出的“卫”“霍”二字，令我心中无比自豪，我原是有些紧张的，但这一刻，我是自信的，是我的家人带给我的自信。

长安城外，将士们束手而立，整齐排列成几条长长的队伍，像一条条蓄势待发的长龙。立在刘彻身旁，我含笑地打量着眼前身披铠甲的汉军将士，阳光下的他们，每一个人都金光闪耀，熠熠生辉。

我提了一口气，说道：“将士们，今日尔等出征，我与陛下在此处为诸位送行”，我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举杯道：“愿诸位将士能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与陛下，还有诸军将士的父母妻儿将翘首以盼，共待君归。”

我和刘彻对视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继续道：“自大汉立国以来，从高祖皇帝的白登之围，到太宗皇帝的甘泉之危，祖辈屡遭匈奴贼寇欺凌，却忍辱负重，以和亲的方式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大汉可以强盛，吾辈可以为他们报仇雪恨，一雪前耻。而现在，历时八十余年的大汉，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靠着诸君心中的勇气和手里的武器，我们收复了朔方，攻下了河西，打得匈奴人为我们引吭高歌，打得伊稚邪单于逃遁漠北，今日，诸军将士们将再度启程，远征漠北，这一战，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我相信，有了你们□□的铁骑和手里的武器，此战过后，匈奴必将会向大汉俯首称臣，尔等也将会成为万民心中最敬仰的英雄。将士们，跟着你们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去吧，用你们手中的长矛铁盾，为我们的北境同胞筑起一道铜墙铁壁，我和陛下，必将日日为诸君祝祷，盼君早日凯旋，平安回家！”

我的话音一落，将士们便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高呼道：“早日凯旋，平安回家！”

气势恢宏的欢呼声犹如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扑面而来，激动人心，我与刘彻相视一笑。

片刻之后，去病大手一挥，将士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去病上前行了一个军礼：“启禀皇后，臣还有一个请求，希望皇后应允。”

我抬手示意：“骠骑将军起来说话。”

去病起身，双手抱拳道：“皇后，昨日将士们听说皇后要来，非常激动，知道皇后会唱歌，便跟臣说想听皇后唱一曲，不知道皇后可否满足大家这个要求？”

“是啊，皇后，唱一首吧！”列阵中有人说话，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欢呼起来。

这不在计划之内，刘彻本想出面阻止，被我拦了下来，方才那番话说得声音比较大，嗓子已经干了，又示意采桑给我拿了一杯水过来润润嗓子。一杯水下肚，心中便有了主意。

“诸君既想听我唱歌，那我便唱一首，送诸君远行！”言毕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唱完，众人纷纷跪了下来，齐声欢声：“陛下皇后长乐无极，千秋万岁！”

三呼过后，刘彻说道：“平身，今日朕和皇后在此处为将士们送行，待大胜还朝之时，朕会在此处为将士们接风庆功，盼诸君早去早回。”

卫青和霍去病纷纷行礼请辞，各骑一骑，带领各自的队伍扬鞭启程，远征匈奴。

我在身后又重复唱起了那首《无衣》，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际。心中再一次发愿，但愿这一战真的是最后一战，希望此战过后，边境真的能永无外患，天下太平！

那日回宫以后，刘彻什么事儿都没干，在椒房殿，抱着地图研究了一下午，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他还不舍得放下。

“别看了，吃饭吧”，我取了一条热帕子给他擦手。

刘彻叹了口气，放下地图，配合着我擦手。

这不像他，除了龙城那一战，他是真的焦虑过以外，以后的每一场仗，他虽然会担心，但心里却是有数的，而这一次，大军刚走，他便开始焦虑难安了。

我打量了他一眼紧锁的眉头，说道：“陛下担心他们会输？”

“不会！”他摇头道：“以前他们俩单独去打的时候都没输过，现在两个人一起去，怎么会输呢？！”

“那陛下担心什么？”我犹疑道。

刘彻又开始去翻他的地图，指着塞北那一片辽阔的疆域，说道：“你知道这里是谁吗？”

“伊稚邪？”我说着，又将他拉回来：“才擦干净地手，别乱动。”

刘彻笑道：“对，伊稚邪，赵信不是给伊稚邪献策嘛，说汉军不能渡漠轻留，朕这一次举全国之兵力，目标就是他伊稚邪，朕不担心卫青他们会输，朕担心的是他们能不能一举歼灭伊稚邪主力，倾国一战，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那这一仗就没有意义。”

“去吃饭吧！”我扶着他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了，我们耐心等着就是了。”

刘彻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地图上挪开，拉着我的手道：“走，吃饭去！”

每一次卫青他们在外打仗，我们在家吃饭都味同嚼蜡，这次也不例外，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菜，刘彻便又忙不迭跑去检查居儿的功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