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76 章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窦太主薨世以后,陈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堂邑侯陈须和隆虑侯陈蟜兄弟两人为争夺母亲留下的财产,相互揭发对方在为母亲服丧期间与人□□的禽兽行径,相继自杀而死,二人的封国皆被废除。

陈家的闹剧结束时,已经入了秋,为了让儿子承袭隆虑侯爵,隆虑公主频繁的往宫里跑,刘彻忙着狩猎见不到他的人,她就打起了我的主意,隔三岔五地来我宫里哭诉一遍,希望我能帮她去劝刘彻,让她儿子袭爵。

八月朔旦是大朝的日子,一大早,我刚梳洗毕,准备接受后宫嫔御的朝请,隆虑公主又不早不晚地出现在椒房殿,堵住了我的去路,前几日上演过的戏码又重新来了一遍。

“皇后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过的那叫一个惨啊”,隆虑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当年,母后为了把彻儿推上太子位,和姑母联姻,让彻儿娶了阿娇不说,还把我嫁给了陈蟜那个混蛋。陈蟜那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仗着姑母得老太太宠爱,又于咱们家有恩,根本就不把我放眼里,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后半辈子就指着跟儿子过几天好日子,让我儿子承袭个爵位,怎么就不行了呢?!”

“公主,按照律法,隆虑侯因罪失侯,封国已经被废除了,后辈是不能袭爵的,你非要让康儿袭爵,这不是让陛下为难吗?”我耐心劝道。

“那就不袭爵了,让陛下重新给康儿封个爵位吧,陈蟜那个隆虑侯爵还是因为娶了我,皇考才给他封的,那爵位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呀。”

“这个好说”,我笑道:“回头等康儿再大些,让陛下给康儿一个机会,让他建些功业再给他封个侯爵,可以吧?!”

“那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有些急了:“康儿现在才五岁,等他长大建功立业了再来封侯,我只怕早就入土为安了。”

“别胡说”,我嗔道:“公主还年轻,身体也好,将来肯定是要儿孙满堂的。”

“哎呀,我老了,也不指望什么儿孙满堂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就希望他能过得好些,你帮我去跟陛下说说,你的话他一定听!”

“……”

我瞥了一眼采桑,采桑立刻会意,笑道:“皇后,嫔御们都到了,正等着您过去呢。”

我点点头,又对隆虑公主笑道:“公主,今儿个是朔旦,我这儿确实有事儿要忙,要不你先回……”

“没事儿”,她拿起耳杯道:“你这茶水不错,我再喝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我心知今日她是赖上我了,笑容渐渐僵硬下来,笑道:“公主自便!”随即起身出去,待到殿外,又唤了黄门过来:“去承明殿外候着,待陛下下了大朝,无论如何也要请他过来一趟。”

黄门领命退去,我又去了正殿,与众嫔御们东拉西扯,硬是把半个时辰的就能搞定的朝会,拖了一个半时辰,说得大家都口干舌燥,最后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只能放大家走了,但还是把沈姬和林姬留了下来,她们俩是隆虑公主举荐进宫的,让她们俩去劝劝也许有用。

半个时辰后,这两个人也败下阵来,林姬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道:“皇后,公主以前的确受了不少委屈,确实也挺可怜的,要不咱们帮帮她吧。”

我瞪了林姬一眼,又看向沈姬,沈姬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还好有一个没有叛变的,我摇头叹气,将她们打发走了,又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隆虑公主见我过来,一边提着袖子抹泪,一边道:“皇后啊,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早些年为了陛下,我堂堂一个公主整天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那个畜生家里的外面的,不知道玩了多少女人,我有苦无处诉,姑母向着自己的儿子,根本不管,母后管不了,总要我忍,忍了再忍,后来好不容易把他们家那个皇后废了,我想我的苦日子总该盼到头了吧,可母后又跟我说,彻儿能当上这个皇帝,姑母多少也出了份力,彻儿废了皇后,外头已经有人议论了,不能再让彻儿背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骂名,让我再忍忍,忍忍忍,我这心里忍得就跟那苦胆似的呀……”

这些话我已经听了好几遍了,这些年为了刘彻她确实受了委屈,我同情她,可大汉祖制,无功不能封侯,连刘彻都不能破例,何况是我,我无奈道:“公主,要不你歇会儿,我已经派人去请陛下了,等陛下来了你再哭……”

她愣了愣,一抹泪,又去喝她的茶。陪她在殿内坐着,我又处理了一些年关事宜,一直到大家肚子里咕噜噜地叫,刘彻才终于露脸了。

见过礼后,刘彻笑道:“三姐,康儿呢,你怎么没把他带过来呀?”

“康儿无功无爵的,还有那么个禽兽父亲,我哪还好意思再把他带进宫来丢人现眼呀!”隆虑公主说着,又开始抹泪。

“哎呀”,刘彻哄道:“我不是说了嘛,康儿还小,等他长大了立些功业,我一定给他封个侯爵!”

“等他长大了,我都不知道睡在哪个坟头了!”隆虑公主白了刘彻一眼,又道:“我知道,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你瞧不上我们母子两个,所以连个爵位也舍不得给。”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刘彻不悦道。

我拍了拍刘彻的手,对隆虑道:“公主这样说可真就是冤枉陛下了,这些日子陛下一直放心不下公主,前几日还让我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列侯,还想给公主指一门好亲事呢。”

“罢了,一大把年纪了,早就不往那方面想了”,隆虑公主叹了口气:“我呢,也没别的要求,就想我们母子俩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你们要真念着我的好,就给我儿子封个列侯,让我们后半辈子有个保障。”

“不是朕不给康儿封侯,是本朝素来有规定,无功不得封侯,高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朕也不能违背呀!”刘彻继续劝道。

隆虑公主瞟了我一眼,笑道:“无功不得封侯,那我倒要问陛下一句了,皇后母家一门五侯,又有几个是有功的呢?”

“你——!”刘彻一时语塞,看了我一眼。

我闻言不悦,说道:“卫家一门五侯不假,大将军家的三子襁褓内封侯也不假,可我也要问一问公主,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把匈奴打得远遁漠北,彻底解决了困扰大汉八十余年的匈奴外患,此等军功,福泽大将军的三个孩子,又有何不可?!”

隆虑公主道:“我没说不行啊,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无功不得封侯,大将军的军功那是大将军的,那三个小娃娃当时连话都不会说,还不照样封了侯。这么多年,我为陛下忍辱负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不能帮我儿子求一个侯爵呢?”

我白了刘彻一眼,心中有气,也不再说话了。

刘彻无奈妥协,说道:“要不这样,朕破个例,给康儿封个昭平君,爵位虽比列侯低一些,但也有自己的封地,这样你们母子既有了保障,也不必遭受外人议论,如何?”

“真不能给康儿封个侯爵吗?”隆虑公主锲而不舍地问。

刘彻蹙眉道:“三姐,给康儿一个封君爵位已经是朕最大的限度了,就这样,朕还得想办法说服那些大臣,你就别再为难我了,行吗?”

“行吧行吧”,隆虑公主总算放弃了,又道:“不过,你得答应我另外一件事。”

“你说吧,只要我能答应的,一定答应你!”刘彻道。

“让康儿长大了,尚夷安公主。”

刘彻和我对视了一眼,又说道:“他们两个还小呢,这事儿等他们长大了以后再定也不迟啊!”

“你说过等康儿长大以后,要找机会让康儿立功封侯的,列侯尚主是惯例,你要不答应就是骗我。”

“三姐,君无戏言,朕怎么可能骗你呢!”刘彻笑道。

隆虑公主又开始哭天抹泪:“想当年,母后为了你,把我嫁到他们家去,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原以为我忍辱负重的帮了你这么多年,能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过好点儿,可到头来,别说大姐了,我过得连二姐都不如,封侯封侯你不同意,让他长大了娶个公主你也不同意,我们孤儿寡母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行行行”,刘彻再度妥协:“你别哭了,朕答应你就是了。”

“臣谢过陛下了!”隆虑公主破涕为笑,起身给刘彻行了一个礼,又道:“那没别的事的话,臣就回去等着陛下的诏书了”,目光瞟了我一眼,却没有任何表示地转身离开了。

陪她耗了一上午,就换来她这么个态度,我心里特别窝火,又狠狠地瞪了刘彻一眼。

元鼎元年的岁末,以卫青做媒,阿步和九儿做主,霍光正式迎娶阿步的继女东闾华英为妻。

华英是阿步的夫人东闾氏和前夫的遗腹子,出生的时候便没了父亲,东闾氏便让她随母姓,后来东闾氏嫁给阿步以后,也没有让她改姓为,依旧唤作东闾华英。而卫青之所以做这个媒,原因大概我也是知道的。

东闾氏原是普通的农家女,善良而又坚韧,坚持不让女儿改姓,便是有意提醒她,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她,希望她能自强,不要养成一个骄奢淫逸的性子。

华英虽然是在卫家长大,但因为她姓东闾,从小她便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不是阿步,整个卫家除了母亲和后来的两个弟弟以外,跟她并没有多大关系,女孩子心思本来就敏感些,所以成熟懂事的早,这一点恰巧与霍光现在的情况不谋而合,霍光来了以后没多久,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大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在里面,看着二人年纪相仿,大家也就都乐见其成了。

刘彻给陈康封了昭平君没多久,长门宫那边却传来了陈氏自杀的消息,张远把陈家的事告诉陈氏以后,一直神志不清的陈氏,突然变得清醒起来,一阵狂笑过后,撞柱而死。刘彻下令将陈氏就地安葬,张远则自请为陈氏守墓,张远没能在陈氏心里留下一点儿位置,而陈氏的坟冢却成了张远一生的归宿。

没能给儿子求得一个列侯的爵位,隆虑公主也不消停,赶在年末的时候,给刘彻送了两个美人,南宫公主见状,也紧随其后的送了两个,只可惜,刘彻忙的一个都顾不上,我便又将那几个女子打发去了永巷学规矩。

元鼎二年的新年始于一系列云谲波诡的朝堂争斗。事件的起因是霸陵的瘗钱被人偷盗,丞相庄青翟和御史大夫张汤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掌管刑律的张汤愈将罪责全部推给庄青翟,反被丞相的三个长史朱买臣,王朝和边通合谋构陷,言张汤与商人勾结,从中为自己谋取私利。

恰逢此前有人告发张汤与掾史鲁谒居,共同以图谋不轨的名义构陷杀害御史中丞李文一事,刘彻命御史中丞减宣查办,罪证属实。刘彻大怒,遣廷尉赵禹责问张汤,张汤伏剑自刎谢罪,留遗书言明阴谋陷害他的是丞相的三个长史。

张汤死后,其家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刘彻所赐,其家人想要将张汤厚葬,张母不允,丞相长史的阴谋不攻自破,刘彻深为张汤之死惋惜,将丞相的三个长史全部处死,丞相庄青翟,亦连坐下狱,仰药自杀。

庄青翟是据儿的第一个太子少傅,他死的那天,据儿郁闷了好久,最后拉着我的衣袖道:“阿母,我可以去送送老师吗?”

“不行!”

我还未说话,刘彻便进了殿来,我和据儿忙起身给他行礼。

“起来吧”,刘彻扶起我,又去揪据儿的耳朵,说道:“丞相是获罪死的,当朝的太子去送他,那朕成什么了?”

据儿仰着头道:“御史大夫是三个长史构陷死的,丞相虽有纵容之罪,可罪不至死啊!”

此言一出,刘彻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我见势不妙,推了据儿一把道:“朝政之事你又不懂,少在你阿翁面前胡说八道了。”

据儿微微扁嘴,还是不肯放弃:“那我可以换个身份去嘛?他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少傅,我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教的。”

看他一脸纯真的模样,刘彻倒也没有生气,拍了两下他的脸又道:“你想以什么身份去?”

“我以学生的身份去,不以太子的身份,我悄悄地去,不让别人知道就行了。”

刘彻往几案上走去,边走边道:“行吧,太子要尊师重道,朕也不能拦着呀,要去就去吧,但是记住你说的,是学生为老师送行,其他的,不许乱说一个字!”

“谢谢阿翁!”据儿作揖道。

“过来!”刘彻招手示意他过去,摸着他的头道:“最近棋艺有没有长进?要不要咱俩来一盘?”

“好啊”,据儿笑道:“我去把我的棋拿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你瞧瞧,咱们这个儿子有主意着呢!”刘彻指着据儿消失的背影对着我道。

我拧着帕子过来给他擦手,笑道:“有主意好啊,不正好显得陛下教子有方嘛。”

“呵呵~”刘彻哂笑:“现在就敢质疑朕,以后还得了?”

我看了他一眼道:“小孩子的混话,你听听就算了,怎么还认真了?”

刘彻就着帕子抹了一把脸说道:“十四岁了,不小了,你别总拿他当个小孩子,这样他老长不大,想什么是什么。”

我从他手里扯出帕子,不乐意道:“不管多大,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孩子。”

“行行行”刘彻举着双手道:“孩子就孩子吧,我怕了你了,行了吧!”

见他这模样,我又笑了起来,帮他添茶道:“朝政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据儿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为了庄青翟的死,他郁闷了一天,想为老师说两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并不是质疑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还能不知道他?”刘彻饮了一口水道:“有主意是有主意,可就是太单纯了些,看事只看表面,还是得再多历练历练。”

我握了握他的手,瞧着据儿进来了,又道:“我去弄点儿吃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来点儿吧”,刘彻说着,忙配合着宫人收拾几案,给据儿腾地方。

据儿放下棋盘道:“阿母,给我来点儿牛乳酥吧。”

“喜欢吃牛乳酥?”刘彻举着一枚棋子道:“下次阿翁带你出去吃。”

“嗯嗯”,据儿咧嘴一笑,又继续去研究棋子。

我也不打扰他们父子下棋,悄悄地起身去了厨房。

张汤和庄青翟相继而死,三公之中现在就只剩卫青了,一下损失了两员大将的刘彻,无疑就更忙了,而让大家挤破头的丞相和御史大夫的人事任免,自然也成了重中之重。

阅读望思辞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架

其他热门小说

望思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