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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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忽觉身旁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跟据儿询问我的病情,无非就是伤心过度,积郁成疾等等,我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好生照顾着吧,她心里难过,你们多开导开导她,也多让进儿和阿明来陪陪她,看见孩子,她心里会高兴些!”他这话是对诸邑和史良娣说的,说完就回头看我,发现我醒了,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你醒了?”

我对他并没有笑色,强撑着起来欲给他行礼。

“免礼了吧”他拦着我道:“感觉好些了吗?”

我也没有坚持,史良娣在我背后放了两个靠垫,舒舒服服地就靠着了,说道:“多谢陛下惦念,妾已经好多了!”

“想不想吃点儿什么?让孩子去给你做”,他又问道。

“妾不饿”,我低着头,目光在百鸟朝凤的锦被上游移,并不看他。

刘彻掖了掖被角,又道:“睡了这么久,不饿也得吃点儿,让他们给你来点儿粥吧。”

史良娣闻言后立刻退了出去,我没有再说话。

“闳儿的后事你放心,朕会好好料理的,你好好养着,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多谢陛下!”

他想了想,又继续道:“嬗儿的事,是朕对不住你,朕知道你心里怨朕,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千万别为这个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妾不敢”,我不咸不淡地道:“是嬗儿无福,消受不起陛下的这份恩典。”

所有的热情都被我这些客套而冷淡的话给浇灭,刘彻开始沉默了,见史良娣捧了一碗粥过来,又伸手去接:“朕来吧!”

我抬头阻拦道:“妾不敢劳动陛下,还是让孩子们来吧。”

刘彻的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尴尬的收了回来,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宫里的事交给田姬她们去忙吧,你就别操心了,天气冷了,你自己也多保重,吃完东西好生歇着,朕不打搅你了!”

“妾恭送陛下!”我的态度依旧冷漠,连身都未起。

刘彻见状,叹了口气便起身往殿外去,据儿也忙跟着送他出去,诸邑和史良娣在身后行礼,唯独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嬗儿的死不能全怪他,可我心里真的不能不怨,如果不是他听信那些方士之言,非要去什么东海求仙的话,也许嬗儿就能早些回来,不至于让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还有我的闳儿,他走的那一年才七岁,我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

这一年的岁末唯一让人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就是嘉月出嫁了,在宫里养了快两年,她的病情好了很多,已经能正常和人沟通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都不在,所以我便做主将她嫁给了龙亢侯樛广德,樛广德的父亲樛乐是辛竹的弟弟,樛乐也在南越的政变中牺牲,刘彻追封樛乐为龙亢侯,让其子樛广德袭爵。将嘉月嫁回母家,也算是给辛竹一点慰藉。

嘉月出嫁那日,我带着闷闷不乐的据儿上了椒房殿高台,看着满目萧条,我叹了口气,说道:“别怪阿母,她好不容易从宫廷争斗中解脱出来,我不想再让她陷进去了。”

“阿母,你应该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她的!”据儿失落道。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说道:“这跟你保不保护她没有关系,她跟别人不同,她才十六岁就已经遍体鳞伤了,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宫里的是非太多,你如果真心喜欢她就应该放手,让她远离宫廷纷争,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他有少许沉默,又道:“你执意这么做,是不是阿妍跟你说了什么?”

“不用她说,我长了眼睛会看”,我看着他道:“你们两个因为月儿吵架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事儿阿妍虽然做得不对,可是我理解她,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丈夫纳妾的,她只是把她的情绪表达出来了而已。如果她真想阻止你们的话,到我这儿来挑唆两句就可以了,可是她没有。”

他没有说话,目光又看向了远方,或是思念,又或是在道别。他这一辈子什么都有,唯独这一次,我让他尝到了失去的味道。

“儿啊,女人的心是最脆弱的,千万别去伤害一颗爱你的心,你好好想想吧”,我没有打扰他,转身独自下了高台,台下迎接我的是史良娣忧心的面孔,我笑道:“让他静一静,咱们回吧。”

史良娣扶着我,三步一回头地道:“母后,他真的没事吗?”

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事,给他点时间,他会想通的。”

如果可以,我也想成全据儿,可是我不能,嘉月的心太脆弱了,根本不适合在宫里生存,我只能放她去自由平静的天空,过属于她的安稳人生。

每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都让刘彻对求仙更添了一份执着,何况连续走了两个后辈,对刘彻而言更是一个不小刺激,所以元封二年的新年一过,他便又迫不及待地四处寻幸祭祀,到处寻觅仙人的踪迹,祈求他的长生不老。

痛失爱子和爱孙的二姐一病不起,卫航和陈灵成婚的喜悦也没能让她振作起来,最终病殁在元封二年这个冷得出奇的冬日。因为大雪封路,我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大姐说她是带着恨走的,而她最恨的人就是霍仲孺。

我赶到的时候,霍光还在大雪里跪着,任谁叫都不肯起。我知道霍光是在替霍仲孺赎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又再次冒了出来,又问平阳公主道:“当年公主是准备把二姐举荐给陛下的,对吗?”

平阳公主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论容貌来说,你们姐妹三个都是不差的,可是论性情来讲,你二姐是最适合在宫里生存的。”

二姐美貌,聪慧,有胆识,确实比我更适合在宫里生存,可就是看人的眼光差了点儿,或者说,是运气差了点儿。

我无奈叹气,慢慢的朝霍光走去,卫青和据儿见了,纷纷跑过来扶我,大腹便便的华英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跟了出来。

这个冬天确实冷,霍光不过在外面跪了片刻工夫,膝盖下面的积雪就已经凹陷得很深,修长的睫毛上就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连嘴唇也冻紫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仿佛像是看到了霍仲孺。

“你知道二姐有多恨霍仲孺吗?”我问道。

霍光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年少的时候,二姐有多喜欢他,那么现在二姐就有多恨他!”呼出来的气,在眼前团成一阵阵白雾,眼睛有些花了,看不清东西,也看不清人,我顿了顿,又道:“你起来吧,霍仲孺犯的错,和你无关,今天就是霍仲孺跪在这儿被雪埋了,二姐也不会原谅他的,又何况是你,别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朝前看。”

霍光笔直的身体微微弯曲,隐隐传来了些啜泣声,华英忙吩咐侍女道:“阿显,快去扶他起来。”

他的腿已经在雪地里冻僵了,阿显扶了半天也没能将他扶起来,最后还是被据儿和伉儿他们几个扛进屋的。

我仰起头,天地间除了刺眼的白,看不见其他任何颜色。

二姐遇到霍仲孺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老天好像给她画了一个圈,她想要情爱时,老天给了她出人头地的机遇,当她想要出人头地时,老天偏偏给了她一个忠贞不渝的丈夫,好不容易她有了引以为傲的儿子和孙子时,老天却又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们,让她所有的希望都尽数落空,一辈子兜兜转转,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可是谁的人生不是老天的一个圈套呢,大姐这辈子就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而不得,二姐一辈子都困在了自己的欲望里含恨而终,而我呢,虽然最终的结果还未可知,但至少现在来看我的人生已经不圆满了,也不会再圆满了。

刘彻这一次东巡去了很久,从雍地到緱氏城,到东莱,最后到泰山,等他回到长安时已经是盛夏了,又开始在长安大兴宫室,做蜚廉馆和桂观,在甘泉宫做益寿观,延寿观,通天台等,命方士持符节祠具静候天神,除此之外,他去东巡时,各地诸侯王给他敬献了不少美人,他全都带回来,充入了后宫。

宫里的美人多了,品行也都参差不齐,为了争宠,争风吃醋,拉帮结派这些都屡见不鲜,原来平静和谐的后宫被她们搞得乌烟瘴气,惹得宫里的老人都怨声载道,也令李姬和田姬两人叫苦不迭。

“就这半个月,先是小张姬欺压大张姬,然后又是樊姬和孙姬两个人在花园里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大打出手,再就是周姬成天在殿里打骂宫人,出言不逊,还有那对双胞胎,现在在永巷里完全横着走,根本不把老人放在眼里!”憋了一肚子气的田姬忍不住在我这儿抱怨。

出身书香门第的田姬看不惯这些不入流的做派,而出身商贾的李姬则相反,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常态,默默地听着田姬抱怨。

所谓的小张姬,樊姬,孙姬和周姬,这些都是刘彻的新宠,其中最受宠的是小张姬,承宠不到半年,就已经封了七子,被她欺压的大张姬则是与田姬他们同一批入选的老人,目前是八子。

小张姬欺压大张姬这事我也知道,原是这些日子天太热,小张姬怕热,自己份例里头的冰不够用,便仗着自己受宠,强取了同殿大张姬的份例。大张姬位分虽然比她高一级,但不受刘彻待见,也只能忍气吞声,直到自己中了暑,李姬前去探望,才知道这事儿,李姬斥责了小张姬,因她是刘彻的宠姬,她也不敢做主责罚,遂来向我请示。后来我罚了她半年秩禄,让她亲自给大张姬侍疾,直到病好,这事才了。

至于樊姬和孙姬那俩就好笑了,两个人一同受宠,又都是长使,恩宠也差不多,所以互相看不对眼,那日冤家路窄,在花园里碰见,都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如何如何比对方得宠,说着说着就急了,竟当众打了起来,没人敢去劝架,最终的结果是,樊姬抓花了孙姬的脸,孙姬到刘彻面前一顿哭嚎,刘彻嫌丢人,把二人都贬回了家人子,不准她们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有那个周姬,性情嚣张任性,自恃良家子出身,便瞧不起那些出身低的嫔御和宫人,轻则嘲讽,动辄打骂,增城殿被她整的鸡飞狗跳,后来增城殿主位吴姬抓住其言语漏洞告诉了田姬,田姬以出言不逊,言语失敬为由,将其掌嘴,此后就老实多了。

至于那对双胞胎……我迟疑了片刻,说道:“那对双胞胎,随便找个由头,打发去暴室吧。”

暴室主织作染练,因需要暴晒,所以得名,宫女及后妃中有罪者都被囚禁在此处劳作。

李姬和田姬纷纷看着我,有些犹豫。

“她们两个已经一起侍寝了三天,这样的人没必要留着了!”说着,我喝了一口水。

田姬看了李姬一眼,又看向我道:“可是……”

“可是她们俩现在最得宠是吗?”我放下漆卮,说道:“有我在,我自会同陛下交代,你们不用怕,以她们的行径,找个由头不难,大大方方地去做,也告诫一下其他人,以后谁敢再引诱陛下胡来,我绝不轻饶。”

“唯!”二人一起应声。

刘彻与两姐妹之间的秘密,虽然是人尽皆知,却不能成为处置她们的理由,我要处置他们,还得顾全刘彻的颜面,只能另寻她们的错处。好在,李姬和田姬做事干净利落,田姬寻了一个出言不逊,冒犯皇后的大不敬由头,再由李姬出面处置,整的她们二人有口难辩,双双被送进了暴室。

刘彻并未过问此事,朝鲜和西南夷两边的战事吃紧,牵扯了他一半的精力,而另一半,依旧专心致志地放在求仙上,六月末里,甘泉宫的通天台长出了一颗灵芝,兴奋不已的刘彻亲自跑过去看,还为此事大赦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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