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

让人心神一紧的急促锣声传来。

攻城的士兵慌忙的退却，走得慢的只能死在这里。

待守城的士兵清理光所有城墙上的敌人，根本没有力气再放箭或者追杀，他们呆呆的看着敌人退潮般的撤离。

满是豁口的武器“哐啷”掉在地上，人随即也瘫软在尸体堆中，犹自浑然不觉。

等他们稍稍休息一下恢复了知觉，伤者的呻吟声响了起来，很多强横的海盗都开始剧烈的呕吐……

很多海盗都像漠北宸一样，他们杀过人，却很少有过这样的尸横遍野。

漠北宸身上满是血污，犹如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握成爪的手慢慢放松下来，手指上却仍然挂着一片破损的内脏，那血肉根本不知道是谁的……

他回想起了刚才的疯狂，疯了一样的甩掉手上的脏器碎片。

双手脱力的颤抖，越抖幅度越大，带着全身都在抖，最后瘫软着跪在地上，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然而，一天的鏖战之后，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只吐出了泛着苦味的汁水，吐着吐着，漠北宸突然泪流满面……

一天，这只是一天啊……

没有故事中的欢呼雀跃，只有死一样的沉寂。

老兵们安静地收拾着物资，找寻着伤员和自己兄弟的尸骸，新兵则是在呕吐之后抱头痛哭。

走过的老兵们也不去安慰，低头默默的干活。

老兵们很清楚，明天之后娃娃们就不会这么不堪了……后天或者再往后几天，也许就是他们冷漠的把自己的尸体抬下城去。与其浪费时间安慰，不如休息一会儿，准备明天的战斗。

看漠北宸缓过气来，柳银牙笑着递过一杯水来，“我们赢了。”

他心中惊讶于漠北宸刚才的悍勇，又见他呕吐的没有人形，才觉得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是个人了，他再厉害也毕竟是个杀场的雏儿啊……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

柳银牙一愣，不由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这个少蓝龙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老爷\主人，我们赢了。”阿紫和漠思洋担心的站在漠北宸身边，希望自己的主子没有受伤或者受到刺激。

他们全无所谓，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森罗地狱般的场景。阿紫的伤口甚至已经愈合了，小小的穿刺伤，对鬼族来说并不是大问题。

漠北宸喝了口水，猛地把水杯甩在一边，突然悲愤地咆哮起来，他忘了真武天尊，骂出了这几天常听见的粗口。

“赢了？！只一天…数千人失去了生命，更多的人失去了亲人…换来的只是明天继续的厮杀！还有参战士兵化解不去的悲伤仇恨！这个结果…霍史你马的算是赢了吗！”

漠思洋和阿紫对望，沉默的无言以对。

柳银牙却没事儿人一样靠在满是血污的城墙上，也不生气，“呵呵呵，二少爷，这种事儿只有你们这些大人物才想。”

漠北宸不解的看着柳银牙，“你是紫龙啊！你是九龙之一啊！你是毒国的……”

“呵呵呵，二少爷，我们这些屁民，只关心明天能不能活下去，只要死的不是我和我的家人——死踏马谁都行。”

漠北宸看着柳银牙，不再作声，也更像是无话可说，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种战乱之中，即便是他漠北宸，又能够轻易的活下去吗？

之前的视死如归在今天看来变得有些好笑，他都有点后悔了，真的该走的。

“死”字，说起来真的很容易，而真真的面对死亡…却又是极难的。

没有经历战斗的人，巫女都跑过来，大城的广场上升起了炊烟，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城墙内，还算平静，城墙外，却是森罗地狱。

晚饭，还算说得过去，可漠北宸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真的吃不下，那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发指，新兵们和他一样，无精打采。

刚才，有几个小伙子疯了，他们有的被拖走，有的纵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巫女们努力的试图安抚他们，可他们破天荒的毫无兴致。

巫孀端着水果、粥和面包走过来，她贴心的没有放肉，这个时候，漠北宸肯定吃不下肉。

她的脸上也很疲惫，可依然挤出笑容，“国公，吃点吧？”

漠北宸叹了口气，“吃不下……”

“呵呵，您想看舞蹈吗？我亲自给您跳。”

“你也累了吧？”

“嗯，但是如果您能开心，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巫孀微笑起身，腰肢款款，“如果跳得好，您就吃一点，算是奖赏，如何？”

“呵……”

巫孀，很会哄人开心，她没有说不吃饭明天怎么办，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而是用自己的付出让漠北宸转移注意力，那紫色的裙摆摇曳，一曲没有伴奏的独舞跳棋。

那是万蛇用来“娱神”的舞蹈。

此时巫孀跳起，不合规矩，却没有人能指责她。

一队巫女，跟着巫孀翩翩起舞，她们跳着，跳着，疲惫消失，脸上露出了幸福迷醉的神色，她们似乎在投入爱人的怀抱，那是谁？那是归来的他。

发福的老巫哼唱起悠长的曲调，音波流转，如同鲸类的低吟，她告诉人们，那大海深处，有神灵庇佑。

漠北宸看着巫孀，不觉得陶醉了，巫孀转过来抬手，吃不下食物的年轻人们流着泪，大口的吃喝起来。

漠北宸眼一花，他看到了渭水的红姑娘，那一袭红裙，在小酒馆唱着曲子。

那一天，有一只狐狸陪在他的身边。

那一段时间，日子总是幸福美满。

是不是，再也看她不见？

不，她还在，她在和他争抢食物，漠北宸笑着，像往常一样，把好吃的塞进嘴里，想看她生气的模样。

不知不觉，漠北宸和小狐狸“抢”完了食物，吃的好撑……他伸手，抚摸着狐狸柔顺的毛发，心满意足。

白天的伤感和痛楚，随着眼泪排出了心田，好困啊，睡一会儿吧……

漠北宸骤然回神，却发现巫孀蜷缩依偎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蜷曲的狐狸，漠北宸的手，正抚摸着她柔滑的秀发。

“醒来了？果然您还是太强大了。”巫孀轻笑，起身，裸露的皮肤上全是细腻的汗水，她看看周围，大部分年轻的士兵都在“母亲”或“妻子”的怀里，哭的伤心，沉沉睡去。

“了不起。”漠北宸震惊了，他忽然觉得巫女们神圣了起来……她们那么伟大，就像是万蛇的母亲和妻子。

巫孀抿嘴，冲漠北宸狡黠的眨眼，“还以为，您会想起一个女人，或者阿紫姑娘之类——还是您会玩呢~这是我和您的小秘密哦~”

“呃……”漠北宸觉得……还挺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