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厮杀依旧。

木族僧侣吃了人数的亏，耗尽了内力后根本无法上战场，只得躲在后方修整恢复。

稍有恢复，便发现木族军队被精打细算的漠思洋用巫女压制，僧侣们不得不咬牙回来继续奋战。

一来二去，他们的经脉都受到了损伤，和巫女对抗的时间越来越短，毒国预备队的部分巫女们却仍有余力。

万蛇的守军占尽了巫女的优势，在纯粹的肉搏战中压制了木族军团。

可青龙军太多了，穆洪彬继续收缩，四面八方赶来的军队又一次填补了缺口。

走投无路的万蛇百姓也开始登城防守，双方难解难分，可打下来，却似乎没有昨天那般惨烈了。

整整一早上的强攻，低矮的城墙上几乎没有木族军队攻入，南城尸体却渐渐积累了有半座城墙那么高。

木族军队几次冲锋失利后，放弃了强攻。

他们又一次架起了高台，最精锐的青龙长弓手躲在木垒之上，以长弓的距离优势，狙杀万蛇巢穴的海贼将领和女巫。

万蛇百姓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门板、木盆、切菜的案板都举在头上，以阻挡侵袭——他们比海贼更加虔诚，他们绝对不会让这些巫女随意被杀死，哪怕…用自己的身体。

当门板被洞穿，一个个老老少少的百姓用肉身组成围墙，将巫女们围在中间。

年龄相仿的女孩，身材姣好的妇人，都换上了只有节日才穿的紫色的长裙，在城中躲藏游荡，她们流着泪奔跑，时不时便有一人被狙杀在地。

老翁和老妪们微笑着挡在巫女身前，看着远远模糊的箭楼，视死如归。他们很欣慰能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还能帮助自己的孩子们挡上哪怕半下的进攻。

小孩子用稚嫩的眼睛看着虔诚的老人们，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箭矢飞来，被射中后躺在地上究竟是死了还是睡了……

当一个人被射杀，下一个就会补上，那是悍不畏死的朝圣。

海贼们发起了一波冲锋，那三百勇士只冲出了百十步，便全都躺在了地上，没有城墙作掩护，他们脆弱的像白纸一样……

狙杀一直持续到接近天黑，直到神射手们彻底崩溃。

他们实在是无法再对手无寸铁的老人孩子下手了，有的射手拔出匕首，挑断了自己的手筋，伏地痛哭……

他们是最精锐的战士，他们可以杀掉一千一万的敌人而毫无愧疚，但是，面对着无辜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当一个战士一箭洞穿了抱着婴儿的老妪，一老一少同时殒命的时候，他身边的同伴突然暴起，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连婴儿也杀？你还是不是人！？”

精神失常到不分敌我的神射手被卡住脖子，却狞笑着给了同伴一刀，又被身后的战士砍倒。

那名士兵杀了发疯的同伴后，也狂笑着跳下箭塔，摔死了……

他们，是一起训练一起生活的神射手团队，他们在敌人面前从不畏惧…他们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儿父母，他们不愿意再做杀戮了。

人性，终于被唤回。

第一个神射手扔下长弓，对着帅帐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着咆哮，“大帅！不能再杀了！您处死我吧！”

穆弘彬颤抖着，处决了七位神射手，可还有第八位，第九位……终于，穆帅垂下了头。

精准索命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

漠北宸不知自己阻挡了多少箭矢，脱力之后被阿紫和墨鱼拖到了后方掩体中，阿紫跪在门前，不让他离开。

漠北宸双目空洞地望着城墙的方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他稍稍恢复，便又疯狂的冲出去，打到脱力被拖回来，再冲出去，再脱力，他的经脉如火烧般疼痛，他的全身有无数的伤痕，可他的心……更疼。

太阳不紧不慢的沉了下去，夕阳西下，安静的落日带着暖暖的余温，却映射着一场人间炼狱般的惨绝景象。

双方都已疲惫崩溃至再无精力去清理战场，任由尸体在城墙下堆积腐烂。

万蛇湿热的海洋气候让尸身很快发出浓重的恶臭味，引来无数的苍蝇蚊虫，城墙上的血洼中刚孵化的蛆虫奋力挣扎，希望吃到更多的东西……

阿紫也拖着疲累的身体，趁漠北宸昏昏睡去后轻轻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好让主人睡得略微舒服一点。

晚饭做好了，漠北宸艰难地坐起身子，捧着粥碗喝了一口，只觉得鼻腔中的腐臭气息都变成了烂肉混在粥里，被自己咽下……

漠北宸脸色一青，刚喝进去的几粒米配着苦水全被吐了出来。他看见食物感觉饿的要发疯，却总会吐出所有吃下去的东西，这几天下来，良心的谴责，战争的残酷，让他吃不下睡不着。

海贼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巫女们死伤惨重，再也没有办法安抚战士们，她们也都干呕着，哭泣着，躲在城墙的角落，那仅有的死角里，不敢露头。

巫孀则缩在漠北宸身边，她再也没有了娇媚，双眸红肿，今天，她失去了近百姐妹……

漠北宸无数次咒骂那些英雄故事，战争根本不是他们描述的浪漫，而是完完全全的炼狱——尤其是被人传颂的鏖战，每一场都是一个赤裸裸的修罗场……

柳银牙端着粥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漠思洋。

大洋子依然眉头紧锁的思考明天的对策——在这个人的谋划指挥下，万蛇竟然死死守住了四天，换了他柳银牙…第一天就丢了吧？这…算是奇迹吗？

加上漠北宸拖延的七天，阿娼姐的援军应该……不会太远了吧？狡窟的援军呢？也该来了吧？

漠思洋似乎对周围的气味和画面完全免疫，在半鲛人的贫民窟，这些画面司空见惯，腐臭和驱虫本就是他们家的味道，血腥和那些味道比，还有一丝丝香甜。

第四天，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