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砰！”

门被猛地推开了。

害怕地在淋浴房角落缩成一团的猫惊恐看去。

一双穿长裤的腿隔着玻璃映入眼中。

对方弯下身子，哼着歌在浴室柜下方翻找挑选，一个个挑出今天的道具。

浴室门没关上，门口女主人游魂一般站着。

她冷淡地看来一眼，手上拿着食物去了其他房间。

接下来的遭遇就是噩梦。

那些血色和疼痛折磨着每一只猫，自然也折磨着如今沉浸在幻境里，变成了猫的人。

猫咪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但人类有力气有工具，轻易就能把它们的反抗镇压。猫咪拼上全部，也不过是在对方手上留下几道抓痕，然后就被发了狠的恶人用锤子打碎腿骨。

血不断从伤口流出，和水龙头里流下的水汇成一滩，哗啦啦渗入地漏。

在湿濡和浓重的腥气中，猫逐渐坚持不住了，陆续闭上眼睛，沉入无尽黑暗。

猛地睁眼，那种血液流失的恐惧和无力感仿佛也刻在了麦教授三人的身体上。

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浴室，他们寒毛直竖，觉得毛骨悚然，身上各处骨头隐隐作痛。

麦教授三人赶紧离开卫生间，第一时间把门关死，他们的手指冷得好像冰块，手心里是滑腻腻的汗水，如果有外人去碰，甚至可能以为自己在摸沾上水的尸体。

“喵——”

甜甜的猫叫声打破了僵局。

一只可爱的长毛布偶猫凭空出现，从麦教授三人腿边蹭了过去。

它的爪子踩在地上，印出一朵朵血红色的小梅花，最后停留在最后一扇紧闭的门前。

见麦教授等人没跟上来，它回头看他们，蓝汪汪的漂亮眼睛写满不解。

三人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硬着头皮跟上去。

布偶猫又叫了一声，似是夸赞。

紧接着它踩着优雅又可爱的猫步，穿过了那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黑色的厚重大门。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门泛起涟漪。

麦教授等人对视一眼，咬牙走了进去。

最先起作用的感官是嗅觉。

鼻尖涌动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腥咸、恶臭、腐酸……

如同湿衣服揉在桶里闷了三天三夜，是一种隐秘却无处不在的味道。

接着受到冲击的是听觉。

凄惨的叫声让每一个听者一起痛，发出声音的人仿佛被上了这个世界上最狠毒的刑。

最后，黑暗的通道亮起光，这长得异常的通道走到了终点。

绝不容于人世间的可怖景象冲进脑海，掀起一场足以击垮理智的海啸。

两个人类那么大，长着一身杂色毛发的怪物，被关在两个特制的高笼里。

它们的肢体仍旧残留着人类的痕迹，比例并不类似猫咪，但是头却与之相反，五官位置、头颅形状已经完全变样。

两种不和谐碰撞在一起，本来就诡异的怪物便更加亵渎，十分恶心。

它们躺在脏乱、沾满着秽物的破棉被上，挺着高大圆润的肚子喘息。

肚子上毛发稀少，因此能看见如同动物的四对/乳//头长在上面。

粉色肚皮被撑得过大，皮肤都变得透明。钱朵朵和林俊潇一时间很痛恨自己的好眼神，居然能看见那透明的皮下面涌动着有黑色毛发的东西。

“啊——！！”

叫声变得更凄惨了。

惊得本来就心神不稳的三人心跳如擂鼓。

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起来更大的那只怪物身下涌出血，染红了本就沾满脏污的被子。

三人眼睁睁看着怪物下/身的血越涌越多，液体还带着血块一起滑落。

然后黑黢黢的，长着毛的一大块东西被挤出来。

随着怪物起伏的呼吸，长毛肉团一点点往外爬。先是头部，接着是没长好骨头的肉条充当胳膊，最后连成一整块的身子也随着血滑出来。

那个只有头和两条胳膊，全是毛发的怪东西蠕动着，在被血染红的湿被子上爬行，爬到了侧面。

这时，引路的可爱布偶猫在铁笼外甩甩尾巴叫了一声，那肚子迅速瘪下去，肚皮松垮的怪物就像听到了指令，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它侧着身，乳//头落到了可以够到的高度，长毛的肉条便凶恶扑上去，将头埋在对方怀中吸食母乳。

只是这“母乳”的颜色是红色的，随着时间流逝，吃饱喝足的毛肉条越变越大，肚子松垮的怪物被吸成了骨瘦嶙峋的人干，就像是在用一身血肉喂养长毛肉条。

干瘪后的怪物最终还是头一歪死了。

它死后，它产出来的毛肉条分出了两条腿，很快就变得和怪物一模一样。

它躺在母体曾躺过的位置，棉被上散落的血变成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点，排着队钻进了它张开的嘴巴。

红色的血点像努力供养蚁后的工蚁，前仆后继的将营养提供给新的主体。

于是新的怪物肚子一点点鼓胀起来。

三人亲眼看着那东西再次变成了他们最开始看见的怪物的样子。

这超出人类认知的情况让他们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间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痒了起来，也要长出一簇簇毛发。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隔了一层薄纱。

他们的理智飞在半空中，看着下方的自己不堪忍受，直接崩溃。

麦教授面目狰狞，脸色涨红，居然拿起放在旁边桌上的剪刀挥舞起来。

另外两人一个大哭，一个自闭，都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被剪刀捅了两下，一时间鲜血横飞。

三个人类互殴见血，房间内的气味更加让人作呕了。

等到拿着剪刀的麦教授被制伏，三人喘着粗气渐渐恢复理智，才听见了细若蚊蝇的声音。

“爸……”

一直挺着肚子没生产过的怪物伸出爪子。

野兽般冷酷麻木的眼瞳中，流露着人类的情感。

麦教授流着泪和她对视。

这一声呼唤打碎了侥幸。

他女儿就是变成了怪物。

不仅外表变了，心更是早被腐蚀。

用全力压着他的林俊潇钱朵朵松开手，看着这位温文儒雅的教授塌下肩膀，一瞬间老了十岁。

麦教授缓缓走到了铁笼前蹲下。

怪物挣扎着贴近他，嘴里语无伦次说着胡话：“我能生孩子，我可以……好痛啊……”

“生孩子好痛……不想、不想生……救救我，救救我……”

越说，声音变得越尖利。

最后更是泣血一般哭嚎：“让我死吧！求求你！我不想肚子里有怪物！”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去死吧怪物！！！”

“啊——！！！”

她癫狂地用指甲抓挠地面，又长又尖的指甲断开，外翻，露出鲜血淋漓的肉。

她却不感觉不到疼一样，用能掰断指骨的力气继续乱抓。

血痕一道一道凌乱交错，诉说着主人的绝望。

最诡异的是，这代表痛苦的痕迹无法被留下来。

当她眼中只余疯狂，不见理智时，她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动不动了。

那种麻木的空洞回到她身上，地上、被子上凌乱的血迹也回到她身上。

一切复原，还是又脏又乱的，像从来没有染上血。

麦教授握着剪刀跪在地上不动。

隔壁笼子里本来是他女婿的怪物，已经开始经历下一次生产。

在痛苦呻/吟的背景音里，林俊潇和钱朵朵忍着恶心和恐惧，在整间房里翻找钥匙。

既然知道了怪物的身份，就不能放任它们继续被关在笼子里。

但是之后要怎么办，没人说的出来。

引他们来的布偶猫就坐在笼子顶。

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下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冷漠看着这一切。

直到跪着的麦教授一脸挣扎地把手伸进笼子里，高举起剪刀，它才喵了一声。

无数猫咪穿过墙壁出现在房间里。

它们的样子似曾相识。

钱朵朵盯着那些猫咪仔细回忆，灵光一现，想起先前在幻觉里看到的猫咪腐尸。

把它们复原一下，正是现在的模样。

猫咪们源源不断进入房内，逐渐挤满了房间里的空地。

麦教授刺下剪刀的动作，被无数只扑上来的猫咪阻止。

它们凶悍地弓起背，毛发炸开，将三人驱赶到角落。

端坐在高处的布偶猫突然口吐人言——或者说，它还是在喵喵叫，只不过一种让人敬畏的力量，让三人听懂了它的意思。

「想要结束对罪人的惩罚，需要付出代价。」

死亡是对恶人的宽容。

猫和猫的神明才不会允许受刑的囚徒私自解脱。

但慈爱的猫之神愿意给予机会，遵循等价交换原则，家属可以交换一些东西来让罪人不用继续在人间受刑。

「你愿意为你的女儿付出什么？」

神明的意志附着在布偶猫上，垂首看着他。

“……”

这真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麦莉少时，她的母亲因病去世，身为父亲的麦法泽付出了成倍的时间和精力。

麦莉一意孤行和孔齐结婚时，麦法泽付出了从过去积攒到那时的金钱，希望女儿未来的生活越来越好。

现在，他已快迈入五十岁，还有什么能用来交换，入神明的眼呢？

机会只有一次。

“我愿意……付出我之后的人生。”麦法泽挺直脊背平静的说，“她做错了事情，是我没教好，是我的错。”

“请拿走我的未来，让她解脱吧。”他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希望您不介意我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