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猫之神透过子民的视线去观察要献出未来的中年教授。

被上百只猫冷冷审视着，麦教授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紧张于猫神对他的决断。

布偶猫动了动胡子，从笼子上一跃而下。

这个动作像是重新按下播放键，扭头观察麦教授的猫咪收回视线。

「记住你的承诺。」

怪物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高耸的肚子消失，那些厚厚的杂色毛发脱落，诡异非人的五官重新归位。

半分钟后。

似猫非人的怪物重新变回了人。

她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眼睛无神，虚弱地躺在地上。

被猫群隔绝在墙边的麦教授以及钱朵朵想要上前，和麦莉做最后的告别，然而脑海中却突然连接到猫之神的想法。

猫之神可以仁慈地和麦教授做交换，不过在祂看来，这场交易还并非完全等价，麦教授的筹码差了一点。

不平衡的这一部分，需要麦莉受最后一刑才可以解脱。

祂当然愿意给他们道别的时间，只是为了避免误伤，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麦莉艰难地扭头，和自己的父亲朋友对上视线。自从陷入生孩子的魔怔中，她有多久没好好看过他们了。

为何父亲的头发花白，为了朋友的神色焦虑。

突然间，无尽的悔恨如潮水淹没了她。

过去和猫咪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眼前。和那些可爱小生灵一起晒太阳的时光像是前世的一场幻梦。

她错把鱼目当珍珠。

为了一团无可救药的垃圾，无视、抛弃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她杀死了自己，将自己扔进污泥中。

后悔。

后悔也来不及了。

无数的猫咪钻进铁笼，覆盖住她的身体。

它们撕开衣服，在猫之神的允许下报复敌人。

被啃食的疼痛感已经超过了人类能忍受的范围，麦莉只坚持了几秒，大脑就熔断了对痛觉的感应。

然而被吃掉这件事本身比疼痛更令人恐惧，对她精神上的折磨才是猫咪最终的报复。

除了撕咬咀嚼声，其他的一切声音都不被允许存在。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声音不断重复，无孔不入，像是一种精神污染，深深印在了所有人类的意识中。

被吞噬的极致恐惧，不但把受刑的女人折磨疯了，痛哭惨叫，更让旁观的三人陷入疯狂。

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变慢了，每一秒都更让人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猫咪们吃饱喝足舔舔爪子。

它们看也不看角落里如同僵直尸体的三人，洗好脸后，像来时那样穿过墙跑走了。

眼球忠诚地记录下图像，将之交给大脑。

卡顿生锈的脑慢吞吞工作，把倒转的图像翻转成人能理解的模样。

铁笼里只留了一副带着肉沫的人骨架，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咬痕。

唯一没被啃食的头侧着，突出的眼珠盯着三人，一行血泪滴下。

那是灵魂中最后一滴赎罪的泪水。

——

星月暗淡，天上的云被夜风吹得变换形状。

罗烨在制服外套了一件风衣，疲惫地下车，等他多时的中年妇女一把抓住他胳膊。

“儿子你可来了！”她脸上还残存着恐惧，但对儿子的关心战胜了负面情绪，“你吃晚饭了吗？……哎呀，都怪我，应该在车上给你备上一点……”

罗烨摇头表示没吃后，她便喋喋不休说起话来。

罗烨揽着她，不断拍着她的背，刘女士心里的害怕逐渐被儿子的沉稳可靠驱散。

她找回逻辑，把自己今天的诡异遭遇告诉罗烨。

虽然这种事情很不科学，其实不该在身为公务员的儿子面前说道，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不在她能自行处理的范围。

从家庭身份和社会身份双重考虑，罗烨都是她最能依靠的人。

罗烨安抚好刘女士，将线索在心里整合，有了点不妙的猜想。

他让母亲坐在车里，自己带上手套，从驾驶座下方拿出一根被特别批准携带的警棍。

风衣口袋里还有几颗巧克力，罗烨全掏出来剥开，待将这些高热量食物咀嚼吞下，他也走到了不远处的别墅门口。

院子大门敞着，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亮光，如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等猎物入内。

罗烨放轻脚步走进去。

植物在夜风中摇曳，碰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四周一片静谧。

防盗门同样没锁，只是虚掩着，他猛地把门推开，做好防御动作。

无事发生。

突然，负一层亮起昏黄的灯光，将他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快步跑下去，毫无防备地见到了冲击三观的画面。

罗烨站在原地怔了好几秒，胸腔里心脏疯狂跳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周局，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

“好，我现在切成视频。”

罗烨换成视频通话，没过两秒，对面接起，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如白水般清淡的女人。

她其中一只眼睛是异常的冷灰色，看过来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凌厉，仿佛世上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是通透、没有秘密的。

“周局，你看一下这个。”

罗烨也不废话，直接开后置摄像头，把躺在地板上蠕动喘气的怪物拍进去。

女人挑了挑眉，眼中满是了然。

她吸了一口烟，冷淡微哑的嗓音随着烟雾弥漫：“报地址，我让温露露带人去收。”

罗烨冷静地把母亲买来养老的别墅地址报出，那边便传来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声：“我来啦，我马上来啦～罗帅哥等我鸭！”

罗烨欲言又止。

女人解释了一句：“人手不够，你稍微忍忍。温露露如果骚扰你，你就保存证据，我扣她工资。”

罗烨：“……”

磨练八年刚升刑警队长的罗警官一整个破功，露出嫌弃表情。

周岚晓轻笑着弹了弹烟灰。

“作为补偿，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现在问。”

被周岚晓看透了，罗烨还真的有。

“华市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半个月不到，居然有这么多异常事件。”

周岚晓云淡风轻：“没什么。”

“也就是一位古神在发脾气而已。”

罗烨：“……”

罗烨：“也就？而已？”

“嗯。”女人浅淡无色的唇含着女士香烟，语调含糊，“古神做事还是有逻辑的，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你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冤假错案……哦，当然，祂的评判标准跟我们人类的认知是不一样的，毕竟我们不是祂的子民。”

周岚晓笑得戏谑：“给你个忠告，做一个爱护小动物的人会活得久哦。”

说完，也不管罗烨能否消化，她挂断了通话。

半小时后，一辆灰色轿车带着一辆纯黑的面包车来了。

车刚停稳，轿车后门打开，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打扮很「多巴胺」的少女跳了下来。

“罗帅哥～又见面了～”温露露带着灿烂笑容挥手，一整个元气满满。

罗烨：“……”

如果不是没办法，他真想装不认识。

罗烨回了个点头算是打招呼，得到了温露露一句“哎～好冷淡！”的抱怨。

跟着温露露一起来的黑西装男女们同情地看了罗烨一眼。

罗烨的妈，刘女士挺直脊背，像是雷达捕捉到了目标，兴奋起来。

她放下手中才从24小时便利店买的面包，炯炯目光在儿子和多巴胺女孩之间扫来扫去。

“儿子，妈妈可不是老古板啊，我觉得这个女孩穿得很可爱。”刘女士压抑激动，小声说，“妈妈认为只要你喜欢，对象不那么成熟稳重也可以。”

罗烨：“……”

直接给母亲说温露露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女，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妈我去忙了。”

“哎，去吧去吧，不用管我。”比起催婚，刘女士更为儿子的职业自豪，她是知法守法的警察好家属，才不会拖后腿。

温露露跟在罗烨后面进屋，走路一蹦一跳的。

明明他们是同龄人，今年都29岁了，温露露看上去却像比罗烨小一轮。

罗烨将身后来自多巴胺少女的约会邀请左耳进右耳出，到地下室指着被关在铁笼里怪物：“就是这个。”

“它是什么？”

“嗯……”温露露表情丰富，斟酌措辞，“是男人？”

“男的？”罗烨以及其他黑西装们看着怪物圆鼓鼓的肚子，和里面隐约能看见轮廓的内容物，瞪大眼睛。

罗烨的问题当然不是问男女的意思，他是想知道这个怪物怎么变成这样的过程，但温露露给出的答案太让人意外了。

“男的怀孕生孩子？”

温露露眨巴着画着彩色眼线的大眼睛：“神无所不能鸭，不过是让男人怀孕而已。”

罗烨：“……”嗯，而已。

温露露掏出机器认真工作，难得没有注意到帅哥的心情。

黑西装们作为经常接触这些东西的人，也更快一步恢复正常。他们给笼子蒙上黑布，然后拿出机械零件在笼子旁边敲敲打打，准备把铁笼和变异的猫人一起运到楼上。

十五分钟后，笼子被装进了融入特殊材质的面包车里。

温露露也结束调查，一边在套着奶油胶定制壳的手机上敲敲打打，一边蹦跳着出来了。

她嘴里哼唱着自己编的小调，手速奇快地完成了一篇现场调查简报。

“对了。”罗烨走在她身边，突然想到什么道，“我妈是带着三个人来的，但是别墅里没有人……不会是被吃了吧。”

“当然不会啦。”温露露歪头看他，“猫之女神脾气很好的，应该是送回去了叭。今天太晚了，你们警队明天可以调查看看。”

她伸了一个懒腰：“啊！累死了！”

接着碎碎念起来：“女神赶快消气吧，小仙女快要加班到猝死啦！华市怎么会有那么多虐猫变态，果然城市生活压力和变态数量成正比？”

“……”

夜风吹过，蹲坐在房顶观察他们的小小黑影一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