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模拟的影像依旧是实物。

现实是尸体从几千米高空坠落,因为展示空间不足，弥什只看到两个半大点孩子缠搂在一起，在同一个高度的半空中互相扭打。

哥哥用手掌推弟弟的脸,试图将他推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弟弟双脚蹬地,好像兔子脱困一样,疯狂蹬踩着另一个的胸膛——两人死前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

几千米高空,坠落下来不过数十秒。

最后即将抵达地面之际,正好在上面的弟弟看到了,他看到坚硬泛着黑灰色精光的金属路面,幻想到自己砸在那儿,脑壳破碎脑浆爆发出来的样子。

他害怕了,也放弃了挣扎。

最终，两人以哥哥垫底、弟弟砸在尸体上的姿势,摔烂在大马路上。

好巧不巧，那条路有一辆悬浮车超速行驶，等司机注意到路面有人时，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光滑的车子底座宛如溜冰的刀面，从兄弟中间切割过去,开放的景观架势位兜住大部分肉泥,淡黄色的脂肪从司机的后视镜连接到他高呼的嘴里。

“啊！！”司机发出剧烈的尖叫，因此不小心吞掉了一部分人体组织。

苦臭酸涩的味道在口腔黏膜内迸发，司机从车里连滚带爬下来,趴在路旁呕吐…

“…等等。”

弥什指着亚瑟生成的司机吃人肉画面,问：“这也是亚瑟模拟出来的影响吗？是真的吗？”

什么系统还会模拟路人甲的反应啊？

罗凡德说：“孩子的□□细胞都被我们收集回来了，可奇怪的时候，亚瑟无法拼回完整的尸体,所以这是他分析尸块不完整的原因。”

因为被目击证人吃了，所以尸块不完整。

这个推测得到了目击证人的承认，亚瑟的推理从来不会出错。

弥什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她直接将模拟现场的影像关闭，无论是稀巴烂的受害者现场，还是吐得稀里哗啦的目击证人，全都同时在罗凡德家中消失了。

“亚瑟再不会出错，他也忽视了爸爸的存在。”因为从头到尾，受害兄弟的爸爸都没有出现，所以亚瑟的推理视频里没有爸爸，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对男孩要在空中旋转。

第二十二起案件发生的时候，罗凡德还在军团，所以对结案细节不是很了解。

他猜测：“会不会是兄弟俩谁都想保护对方，所以争相恐后地让自己的身体垫在最下面？”

罗凡德和他哥哥的关系好，他想，如果是他和哥哥一起摔下几千米高空，哥哥一定会保护他，用自己的身体作垫底——别怀疑，申克尔一定会这么做的。

弥什却摇摇头，否认了这个颇有人情味的猜想。

“如果他们真的关系那么好，就不会发生监控里发生的事情了。”

监控里弟弟下手的毒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明显是惯犯了。

与其说是两人一起被害，倒不如说是弟弟想害哥哥，没想到被哥哥

抓住脚踝，一起拖下深渊…如果是这样，这与监控里的剧情，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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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什用手指比成枪状，指向头顶：“亚瑟没有注意到这个，脑髓发生器。”

哥哥的脑袋上正带着的脑髓发生器，那是一个附着在额头上的肿块，本该透过皮肤散发蓝光，可因为大脑死亡，发生器失去供能彻底熄灭，隐藏在一片通红的肉块里面。

编号1295xr，弥什的记性不错，这是前不久父亲卖给弟弟的玩具。

究竟发生什么？

为什么哥哥戴着弟弟的脑髓发生器，这与他们死前的异样有关吗？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两人立刻翻找资料，前往第二十三起案件里唯一还活着的家属家中，也就是从始至终，隐藏在故事深处的父亲。

到了家里，按门铃，无人应答。

隔壁邻居告诉他们：“你们是要找赵先生吗？赵先生正在开动员会呢，他每天都要去一次…”

动员会？

大概在几条街外的地方，有位从头到脚，光鲜亮丽的男人正在发言。

只见他双手压在桌前，伏下身体，任由滚烫眼泪肆意落下。他说：“我的家人已经离开半年了，这半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念他们。我很后悔，后悔只关心工作，没将更多的关心放在家里，才会让我可怜的妻子染上忧郁症，将两个孩子推下高速…”

不得不说，男人的演技很拙劣，很夸张，但台下吃他这套的中年妇女竟还挺多。

这里是有名的寡妇村，她们大多数人的丈夫战死沙场，每一个人手里都捏着庞大的抚恤金。而现在，这些人都被赵先生感动了，用手帕压着眼角。

“太感人了。”

“赵先生，你真的是大好人。谁要是嫁给你就有福了。”

“不是你的错！怎么会有恶魔残害亲生骨肉呢，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富婆们感动，纷纷为赵先生送上一大笔捐款。

男人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大半年。

用难听的话来说，就是他生啃已故儿子、妻子的血肉，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他的动静不小，联邦政府当然注意到了：赵先生表面上利用动员会卖惨，实际就是非法敛财。之所以一直没有警察处置他，还是因为不久前，联邦监狱没尽到职责，发现他老婆的异样，竟然让这位精神崩溃的脆弱女士在狱中自杀。

在狱中自杀，这可不符合联邦一直以来的办事原则。

而且警察没有对外说的是，那场自杀很奇怪。在一个没有武器、没有人的完全空白屋子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死在里面，还在那么多监控员和人工智能的眼皮子底下。

连亚瑟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十三起案件随着女人死亡的解决，草草结案了。

因为这个原因，联邦对赵先生的所作所为，整一睁眼闭一只眼，哪怕他鼓动捐款的现场直播，

此时此刻正在联邦网络技术内部播放，也没有人朝那看一眼。

研究员们将赵先生的声音当背景音乐，眼睛都不朝那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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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赵先生演得过火了，研究员就会冷淡嘲讽一句：“真那么爱老婆儿子，就不会天天动员了。这男人靠着他死去的妻子儿女大赚一笔了吧？”

“总比有些男人，老婆儿子死后，自己去收废品强吧？”

回答他的研究员正是给第二十三起案件韩先生的账户解密的人，这是罗凡德连夜拜托的工作。

在联邦，个人账户只能通过与主人契合的脑电波打开。主人死了，工作人员就得向上请示，提交许多的证件和申请，才被允许用主人身份打开账号。

也就是说，人们无需担心账号被盗，除非涉及到重大凶杀案，否则警察懒得大费周章去解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放心地将秘密存放在账号里，不做遮掩。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账号的密匙与契合的脑电波一起发来了。研究员先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全倒进电脑里面，然后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密斯督查可真行，才当督查第一天就让我熬夜加班了。”

不远处发出“哼”的一声，不知道是哪位同事发出迎合般的笑声：“他还给你留了一个头盔，这可是最新款，听说还能玩最新一代的全息dta呢。”

“这样？那我试一试…”

研究员来兴趣了，抓起韩先生的头盔就往头上戴。

他的手指伸向开机键，点击开始，透过淡黄色玻璃隐约可见的笑意还残留在脸上，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巨大的亮光从面中爆发。

“轰隆！”

滔天的火势从头盔里冒出来，把他和周遭同事吓了一跳。

“卧槽卧槽！”员工着急忙慌，双手撑在头盔两侧，想将燃着熊熊烈火的头盔从头上拿出来，可是他的双手刚接触到头盔，两只手就好像触碰到易燃易爆的气体那样，迅速燃烧起来了。

“快去叫医护人员！”

终于有同事反应过来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壮烈的大火在体内燃烧，一个发着橙色光的人型物体在办公室跑来跑去，最后一头撞在巨大的直播转播屏幕上，将屏幕中眼眶微红的赵先生撞得稀巴烂。

“救…”

工作人员伸出直冒火舌的手，试图向周边的人求救，可手刚伸出去，人便应声倒了下来。

滋啦滋啦。

火舌舔舐衣服布料的声音，火根炙烤人类皮肤的声音。没有人敢靠近燃烧的尸体。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四五个火星弹起来朝四周迸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地面轱辘滚过，带来一长条细碎的黑痕。众人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工作人员的脖子里被烧断了，他那被vr头盔包裹着严严实实的脑袋，被烧得一团黑，

失去脑袋的限制后，头盔自然就脱落了。

连头都没有的焦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

刚刚坐在工作人员旁边的同事，试探性地拿起头盔。

当他看到头盔里面是大脑骨灰后，他立刻捂住口鼻，不敢呼吸了，免得不小心将同事吸进身体里。

他又转头看向同事的电脑。

好在对方自燃前，已经把账户资料备份好了，证据没有被销毁。这让研究室的工作人员们，震惊悲哀之余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时，有坐在角落的工作人员吐槽，谁：“你不该怂恿他玩被害者的vr头盔，这很危险。”

“我？”这位坐在附近的同事愣了一下，左顾右盼，发现对方说的人是自己后，表情更迷茫了：“你说什么呢，我刚刚就没有说话啊…”

不是他怂恿工作人员戴上证据头盔的。

那刚刚说话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