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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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蘅闻到浓郁的药气,皱了皱鼻子缓缓醒过来。昨夜她吃了晚饭和药之后,困意如潮袭来,她就歪过头睡了下去。

这会儿醒来头昏脑涨,慢吞吞地坐起,小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低头一看,她的腿上不知何时绑上了木板,柔软的薄纱把木板固定在她小腿肚上,连屈起膝盖都有点困难。

她觉得很奇怪,大夫什么时候给她绑的腿,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醒了?”帐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床帐。

是李文简,他伸手摸了摸昭蘅的额头,微微皱眉:“还有点烫?”

昭蘅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猛烈地咳几声,眼眶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隐隐泛红,手不自觉地攥紧衣摆。

李文简眉头紧皱,落在她通红的脸上,随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四目相对,杂乱的雨声在耳畔喧嚣,烛火暗淡的光影照在少年苍白的侧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哑:“这下好了,你也咳嗽了。”

“对不起。”昭蘅抬起眼睛,可他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斟酌他的眉眼。

他冷冽的气息倏忽靠近,他的瞳孔映着烛光,抬手轻轻抚拍着她的背:“我们一起吃药,养病。”

她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却又不解,吃药养病有什么好开心的?

李文简说话算话,真的留在庆园陪她一起养病。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吃过早饭之后,盈雀在廊下生了茶炉,搬了两把椅子在外面。李文简坐在椅子上看书,昭蘅则靠着椅背解一把九连环。

魏湛从外游历回来,给魏晚玉带了很多的刚玉珠子。等昭蘅回到庆园,盈雀搬了个小匣子出来,说是魏湛给她带了礼物。

她以为盈雀骗自己的,可打开之后里面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她怨魏湛打了李文简,本来要把东西全都还给魏湛,可盈雀拦着她,说魏湛每次都会给府上的小孩子带礼物,他跟李文简是朋友,平常都这么开玩笑,她才收下。

匣子里有很多鲁班锁,她已经开了几个,还有的太难,需要慢慢琢磨。

大雨一直不停歇,顺着屋檐垂下来,犹如闪着淡光的珠帘。

昭蘅被这个九连环困住,试了很多种的解法都没能解开,有些丧气地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

一口气刚舒完,唇边就多了块花生酥,她低头咬住,慢慢嚼着。

“怎么在叹气?”李文简侧过脸问她。

昭蘅朝他晃了晃九连环,玉石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耷拉着嘴角说:“我解了很久都解不开。”

李文简接过九连环看了看,说:“我知道有本书写了这个的解法。”

昭蘅眼睛一亮:“真的吗?”

李文简轻轻颔首,“真的。”

随即吩咐牧归立即去他的书房取玄字书架最顶上右侧的那套书来。

牧归匆匆跑到书房,取来李文简说的那本书,

愣了几下,这本书是一本游记??[,哪是什么解九连环的书。

他怀疑自己拿错了,挠着头又看了一阵,发现这个书架大部分都是放的游记之类的书籍,应该不是拿错了。

犹犹豫豫送去庆园,李文简接过书,神色如常地靠近昭蘅,对她说:“就是这本。”

牧归乐了,公子又欺负她不识字。

昭蘅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往李文简那边倾斜了几分,伸长脑袋去看书上的字。李文简修长的手指翻开书本,装模作样地指着纸上的字说:“先把第五个环拿在左手边。”

昭蘅没动,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手里的书。

李文简见她没有动作,侧脸看向她:“怎么了?”

“这个字念山,这个字念水。”昭蘅皱眉说:“这上面也没有环字。”

昭蘅望向他的眼睛:“书琅哥哥,你骗人。”

李文简抬手摸了摸鼻子,有几分谎言被拆穿的窘迫,他别开眼睛,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没关系。”昭蘅唇角弯弯,“你又不知道我已经开始识字了。”

李文简确实很意外:“你何时开始学字?”

“有一段时间了。”昭蘅望向他说:“我让盈雀教的我。”

李文简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昭蘅靠近他,问:“我学字了,你开心吗?”

李文简抬手把她嘴角粘着的花生酥粒拨开,说:“开心。”

顿了顿,他又问:“那你开心吗?”

“开心!”昭蘅重重点头,“你高兴,我就很开心。”

昭蘅的腿行走不便,盈雀找工匠给她做了根短小的拐杖。她撑着那根拐杖,还像之前一样蹦蹦跳跳,拐杖落在路上发出铿铿响声,离得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夫说她暂时不能四处走动,盈雀每天把她看得很紧,只许她在院子里散步,不许她踏出大门一步。

她每天拄着拐围着院墙要走很多圈,向往地看着墙外,好几次想悄悄溜去菜园子看看,对上盈雀威胁的目光,又不敢往外走。

这日她趁盈雀在后院晾衣裳,又悄悄溜达到门口,正打算悄悄溜去菜园子看看。

迎面撞上捧着大把同心花而来的李文简。

“阿蘅。”他唤她。

昭蘅急忙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李文简挑眉,看到盈雀没跟在她身边,了然地说:“你背着盈雀悄悄出来?”

“她不许我去菜园子。”昭蘅抬起头,“晚玉说我们的土豆开花了,我想去看看。”

她不确定李文简会不会向盈雀告密,略一犹豫,拉过他道:“你不要告诉她好不好?”

“大夫说你不能随意走动。”李文简看向她手边的拐杖。

昭蘅听到他这个话头,以为他也跟盈雀一样,不许自己去菜园子,揪着小眉头,一脸失落看着他,“哦——”

李文简摸了摸她的头,

把同心花塞到她怀里,然后蹲在她面前,说:“我可以背你去。”

说罢,他回头看向昭蘅:“上来。”

絮风沙沙的,吹得人眼睛发涩,昭蘅趴在少年的背后,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抿着唇说:“书琅哥哥,你真好。”

“嗯。”李文简稍稍侧过脸来,晶莹的汗珠在他鬓边,“阿蘅,你希望我开心,我也希望你开心。”

她的确挺开心的,到菜园子里看到了她种的土豆长得很茂盛,每一丛底下开了大朵大朵的花。她不在的日子,魏晚玉也没有闲着,豆角苗下面的杂草都清理过了,藤蔓上结了长串长串的豆角。

看这长势,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吃上豆角焖土豆了。

可是第二天原本定好的时间李文简没有来看她,她问了春喜才知道他昨天发了汗,今晨又有些不适,这会儿大夫正在给他号脉。

昭蘅知道他是背自己才出了那身汗,心里愧疚得不行。

李文简病了不能过来,她最盼望的事情就是魏晚玉来找她,给她讲讲外面的事情。

这天魏晚玉来的时候提了一篮鸡头米,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剥着鸡头米,说些闲话。

魏晚玉看向她的小腿,问:“你的腿还没好吗?”

昭蘅捏了捏小腿肚,回答她说:“大夫说快的话过几天就能拆木板,拆了木板就可以随意走动了。怎么?菜园子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魏晚玉摇头,她掰着指头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可算了半天把自己都搞糊涂了,干脆直接问她:“端午前能好吗?”

昭蘅剥了一大把鸡头米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能的。”

“那太好了。”魏晚玉高兴地跳了起来。

昭蘅眨眨清澈如水如水的眼眸,好奇:“端午怎么了?”

“哥哥他们端午要去游玉京河,我怕你腿没好,去不了呢。”魏晚玉兴奋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河上看塞龙舟。”

昭蘅听得眼睛都亮了,每年端午,玉京河边都有很多人赛龙舟,热闹得不亚于庙会。之前端午的时候她去过玉京河边,只不过不是去看热闹,她去河边卖花环。

逢年过节,卖花的生意特别好,很快她就能把花卖完。

魏晚玉说李文简他们要乘坐画船游河看龙舟,昭蘅听后向往不已,也盼着李文简能带自己一同去。

为了尽早恢复,她再也不成日里想着往院外溜,乖乖地听盈雀的话,只在院子里转转,连带着喝药都乖了不少,再不要人哄,自己端着碗咕噜咕噜几下就喝光。

到了四月三十,李文简带着大夫来给她拆除腿上的木板。

拆木板不费什么功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拆掉了,她试着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只有隐约一点疼,大夫说有两天就能好。

李文简摸摸她的头说:“过几天端午节,我们一起去游河。”

昭蘅笑得眯起了眼睛,答应得十分干脆:“好!”

马上就要端午,薛氏做了很多的粽子,让昭蘅提前送到安氏各房去。

她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再不是从前那副病病殃殃的样子,她原本是到厨房帮工报答安氏的收留,可慧娘执意要给她工钱。

她在府上有吃有喝有住,要工钱也没用,便趁机采买了很多食材,做了许多口味的粽子,照各房的喜好送过去。

她提了一篮子甜枣粽去会春院送给大夫人白氏。

白氏见她小小的身子站在面前,急忙道:“你这孩子,前段时间不是伤了腿,怎么才好就又走这么远的路呢?”

不等昭蘅解释,就已经将她按在凳子上:“快坐下歇歇吧。”

又转过身从糖盒里抓了一大把糖果塞到她手中:“难为你们有心,还给我们送粽子来,你尝尝这个糖。”

昭蘅乖乖地把糖放回袖子里,乖乖地说:“多谢大夫人,等会儿回去我跟祖母一起吃。”

“就属你这孩子最孝顺!”白氏夸她。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唤:“祖母!”

白氏闻言,笑得眼角的褶子都皱了起来,她忙起身,还不等迎到门口,一道身影就窜进屋内,快得跟闪电一样,一头扎进白氏的怀里:“祖母,孙儿回来了。”

白氏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顽皮。有客人在呢。”

安胥之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到昭蘅身上。昭蘅也悄悄打量着他,这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一身织锦圆领袍十分合体,衬得小小少年颇有几番风姿。

“这是哪来的年画娃娃?”安胥之抬手,就要去摸昭蘅头上的小团子。

白氏拽过他的手,说:“他是你表叔……”

“阿临。”他话音还未落,门外响起李文简浅淡的声音。

片刻后,他长腿一迈,跨进门内。安胥之一见到他,立时老实下来,收起方才的张牙舞爪,稳重地走到他面前,揖了一礼问好:“琅叔。”

李文简的目光从昭蘅脸上一扫而过,他拍了拍安胥之的发顶,说:“出去一趟,又长高了。”

安胥之嘿嘿笑了起来,比划了几下:“才到你胸口呢。”

李文简点点头,又跟白氏问了好。白氏见他鬓边有细密的汗珠,递上帕子给他擦汗,埋怨地说道:“你病刚好,怎么又走得这么急?瞧你这满头的汗,回头又病了可怎么好。”

“我听说阿临回来了。”李文简微微垂下眼睑,掩饰言语中的心虚。

顿了顿,他又看向昭蘅,明知故问道:“阿蘅怎么在这里?”

“薛婶太客气了,给我们做了粽子,阿蘅是来给我送粽子的。”白氏解释说。

李文简“哦”了声。

“你叫阿蘅吗?”安胥之偏过头看她。

昭蘅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叫昭蘅,你呢?”

安胥之回答说:“我叫安胥之,大家都叫我小四郎。”

“四郎哥哥。”昭蘅唇角翘起,甜

甜唤了声。

安胥之听到这个称呼,笑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是长房长孙,在这座宅子里辈分最小,比他小的清函他们辈分都比他高。

偏偏下面又没个弟弟妹妹,就连当哥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魏大哥和琅叔他们身后跟一堆小尾巴欢天喜地地叫着“哥哥”,他别提多羡慕了。

欸……??[”拖长声音回答:“哎哟哎哟……”

领口被人揪了起来,他回头对上李文简淡漠的眉眼,不解地皱眉:“怎么了?琅叔。”

李文简纠正昭蘅:“错了,不是四郎哥哥,是小四郎。”

昭蘅眨眨眼,问:“为什么?”

“因为你叫了我哥哥,就不能叫他哥哥。”李文简给她解释。

昭蘅讶然:“只能叫一个吗?”

“嗯!”李文简点头。

安胥之抿着唇不做声,抬眼望向昭蘅,挤眉弄眼劝他不要叫李文简哥哥,管自己叫哥哥。可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眉眼一弯,说:“好吧,小四郎。”

李文简唇角意味不明地翘起,毫不理会安胥之不悦地耷拉着唇角,在他埋怨的眼神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眨眼间端午就快到了,府上的人都在准备过节,四处都热热闹闹的。

孩子们也因为要去游河而兴奋不已。

这天魏晚玉把安清函她们都叫来庆园玩儿,正在廊下踢毽子,五六个小姑娘玩儿得十分开心。

没多久,魏湛来找她们。原来明日游湖他们打算在河里放花灯,这会儿要领着她们去挑灯。

安氏姐妹今夜要去家庙酬身,脱不开身,只能央求魏晚玉和昭蘅帮她们挑好看的花灯。

李文简本要跟他们同去,刚出门又被安静柳叫去书斋。有魏湛在,他倒不担心什么,只嘱咐昭蘅两声,要乖乖跟着魏湛,不要到处乱跑。

昭蘅答应得很爽快,仰起头对他说:“我会帮你挑一盏很好看的花灯。”

李文简点点头,便放心地让他们走了。

阿翁跟他讨论先迁部分家眷离京的事情,谈到天色晚了才从书斋出来。

他以为魏湛他们很快就能回来,可没想到等到天黑了,只等来门房的谢管事。

谢管事请李文简去花厅,府上的人刚去京兆府衙门接魏湛回来。

京兆府衙门?李文简皱眉,魏湛带着昭蘅和魏晚玉去买花灯,怎么会去京兆府衙门?

“怎么回事?”

谢管事叹了口气,愤愤道:“他们遇上了白云道长。”

魏湛带着她们俩去买花灯,走到半道上,魏晚玉闹着要吃荣记的糕点。魏湛便将马车停到道旁,让她们在原地等他。

昭蘅和魏晚玉趴在车窗上看热闹,忽然看到越梨在茶楼的台阶下卖山货。

昭蘅记得那日是她和她的父亲救了自己,于是跳下马车跑去找她。可谁知道,这时候那白云道长纵马从街上过,差点踩到昭蘅。

越梨出身猎户之家,身手十分敏捷,奔上前去从马蹄下救出了昭蘅。

可那马儿受惊,将白云道长掀翻到了马下。

白云道长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见罪魁祸首是几个小姑娘,一挥手,他的随从一拥而上,将她们团团围住。不问青红皂白,扬起鞭子就朝她们身上狠狠抽去。

围观的人不敢招惹道人,竟无人出面相护。

车夫慌了神,急忙上去辩解说她们是安氏的人。可那白云道长竟笑了,安氏是打大儒之家,真是安氏的人怎么会这么寒酸地上街,他丝毫不管,让随从打得更大力些。

等魏湛买了糕点回来,可怜的几个小姑娘哭得声音都哑了。他一怒之下,把那白云道长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幸亏京兆府衙门的人巡街经过,把人分解开,都带去了衙门。

当今圣上信奉道门,大兴土木修建道观,重用道士。这白云道长便是为圣上炼丹的道士,仗着有几分帝宠在身,平日里嚣张得就跟螃蟹一样,在闹事纵马伤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白云道长到了衙门内还嚣张得很,非要京兆府尹把他们几个骗子都扔进湖里喂鱼。

京兆府尹苦白云道长这贼人久矣,他平日里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了不少,他的白云观教徒打着给皇帝炼丹的旗号,到处抢东西,□□良-家妇女,奈何偏生他那张嘴能把麻雀都骗下树,圣上对他深信不疑,真以为他一片丹心为他炼药,纵着他为非作歹。

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心里也痛快得很,立时让人到安氏请人来辨认几个孩子的身份。

若真的是安氏之人,事情就好办了。

安氏是百年大儒,桃李满天下,白云道长要得罪了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该怎么死。

谢管事得知此时,立马禀报安元庆,大爷愤怒不已,亲自去京兆府衙门接人去了。

李文简到花厅的时候,人已经接回来了。

除了魏湛,每个人都狼狈得很。魏晚玉趴在魏湛肩头,呜呜地哭着,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道士打人的时候,越梨把昭蘅和魏晚玉都护在怀里,因而她伤得最重,就连脸上都落了几道鲜红的鞭痕。

花厅里乱糟糟的,都在咒骂那几个臭道士。

白氏见他们受伤,心疼得眼睛都是红的,着急忙慌地吩咐侍女们准备热水和药粉。又让下人分别把人受惊的姑娘们带下去。

李文简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看到昭蘅抱臂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抿着唇一言不发,就连侍女去拉她的手,都有几分呆滞。

小姑娘吓傻了。

李文简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烛光把昭蘅的影子投在他脸上,他看到她微颤的睫毛,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问:“疼傻了吗?”

昭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李文简抬手去拉她的手,她倒吸了口凉气,他手里的动作放缓几分,轻轻掀起衣袖,看到她手臂上的鞭痕,他眉头拢蹙。

“对不起。”

昭蘅抿唇轻声说。

李文简侧过脸,垂眼盯着她略有些沮丧的脸?_[(,问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花灯丢了。”昭蘅低头望见少年在灯火里清隽的眉眼,她说:“我答应给你带花灯回来。”

偏偏碰到那个人,他们打她的时候,堆在车头的花灯都被打翻了,全被踩到地上,踩得七零八落。

“没关系。”李文简漫不经心地应一声,她的一缕发丝微拂过他白皙的脸颊,他朝她挤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花灯还会有的。”

“我今天是不是又做错事惹祸了?”

李文简放下她的袖子,抬头问她:“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没错。”昭蘅抿了抿唇说,“我在大街上走着,是他的马差点撞到我。我没错。”

“嗯。”李文简说,“我知道。”

昭蘅眼圈有些发红,委屈地说:“那他凭什么冤枉我?说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李文简起身把她抱进怀里,“他冤枉了你,会付出代价的。”

越梨被安顿在荔香园,上次她送昭蘅回来,她跟父亲也是住的荔香园。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踏进这座漂亮的院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府上明日要准备端午宴,人手不够用,侍女将她带到房间,准备好热水、药粉和餐食就先退下了。

她先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在镜前给自己上药。她脸上有几道伤,抬抬手就能涂上药,可更多的伤痕在背上,她痛得龇牙咧嘴也涂不到。

她拢好衣裳,起身在屋子里找,看是否有东西能帮忙抹药。

正起身,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扣门声。

她走过去拉开门。

“是我。”一道泠泠的声线落下。

她抬起头,穿梭于夜色中的月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铺了极淡的阴影。

越梨眼神里有几分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过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魏湛挠了挠头。

越梨说:“那天你也是一直这样看我。你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魏湛下意识狡辩,抬头撞进她饶有兴致的眼眸里,他辩解说,“我是在看你背着的那张弓。”

越梨不解,“那张弓怎么了?”

“那是你的吗?那张弓很大,应该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魏湛说。

“是我阿爹给我做的,拉满弓后可以射出八百步远。”越梨眉眼中浮现出骄傲神色,“我平常就用它打猎。”

“八百步?”魏湛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寻常女子哪能拉开那么重的弓?她看上去瘦得跟柳枝似的,竟然能拉开吗?

“你不信?”越梨满不在乎地说,“我在村里是最厉害的猎人,有时候我阿爹打猎都未必打得过我。”

魏湛的目光仍是充满怀疑。

“不信改天我们比比看,我打架打不过

你,但比射箭,你未必赢得过我。”越梨微仰起头。

魏湛笑了起来:“好啊。”

越梨歪着头看他,琼鼻轻轻蹙了蹙:“你看不起我?”

“没有。”魏湛对上她的眼神,看向她眸子里倒映的烛火,“我这是欣赏你。”

越梨抿起唇来,烛光跳跃在她明亮的眼底。

“明天府上要办端午宴,人手都到膳房那边去了,我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燃烧的蜡烛灯芯噼里啪啦发出声响,夜风吹拂越梨的裙摆。他想起自己的来意,解释说,“毕竟你是为了我妹妹和阿蘅才受的伤。”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虚,引得越梨一双眼睛略弯弧度。

“进来吧。”越梨让出一条道来。

魏湛犹豫了下,挠了挠头,撩起袍子走进屋内。因为她刚沐浴过,屋子里有股甜香的气息,魏湛走到屋内,后知后觉想起这股香味从何而来,他的耳尖登时有点发红。

“你来得真是时候,我还真的有事需要你帮忙。”越梨走到案边,拿起桌上的药瓶,转身回到他面前。

魏湛一转头,少女眼睛亮晶晶地正睨着她。

“什么?”

越梨把药瓶放到他掌心:“我背上的伤擦不到,你能帮我……”

“不行不行。”魏湛急忙摆手拒绝。

“为什么?”她修长雪颈轻轻扬起,几缕湿润的青丝散在脸侧。

魏湛呆愣片刻,男女授受不清,他怎么可以帮她上药呢?早就听说山里人豪放,可这也太不合礼数。他抿了抿唇说:“于理不合。”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几个字,越梨神情中有几分迷茫,她不理解:“你们这儿规矩这么大吗?找个人帮我上药也不行?”

找人帮她上药?

魏湛耳根开始发烫,说话也有点不够利索:“我、我……我马上去给你找。”

越梨还在发愣,他已经把药瓶放在桌上,转身大步走出房门。她看着他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看着他如墨的衣袂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白云观内的灯火燃了一整夜。

白云道长不过浅睡了半个时辰便浑身疼得睡不着,唤了人过来换药,触碰到身上的伤口,又痛得流了一身冷汗。

他站着痛,躺着也痛,在屋子里踱步骂了大半宿的人。

天快亮时喝了盏冷茶,仍是痛得钻心。

“师父。”

门外映出一道影子。

白云道长并未抬头,反是那候在一旁的童子推门走了出去问来人,“师父问你们想到办法了吗?”

来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禀报,“我们打听到了,安氏今日要乘画船游河,只要在他们的船上做手脚,定能让他们沉尸河底喂鱼。今日河上行船如织,就算他们有心怀疑咱们,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躺在榻上的白云道长听闻此话,轻抬起眼帘来,略带几丝褶皱的面容上浮起一个笑来

。他阴恻恻地问道:“人都打点好了吗?”

“禀师父,都打点好了。”来人垂首,又继续道,“是几个水性极好的年轻人,他们趁乱到安家的船下凿个洞,就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尸湖底。”

“嗯。”白云道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安家这群小鬼欺人太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遭了这罪,活该他们下去喂鱼。只是可恨,安氏枝繁叶茂,背靠诸多朝廷要员,否则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师父为陛下鞠躬尽瘁,他们打你的脸,不就是打陛下的脸。陛下一直对师父恩宠有加,这次若是知道师父受了这样的委屈,少不得会补偿师父。”

白云道长知道自己平日里行事已经招来诸多不满,不愿在这个当口得罪安氏,可昨天那少年当街打他那一顿,拳拳到肉,到了京兆府衙门,那安元庆的态度实在可恨。

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去吧,我等你们的消息。”白云道长沉吟片刻。

“师父放心。”来人俯首躬身,沉声道。

那人离去后,白云道长挥退童子:“下去吧,我眯一会儿。”

“是。”道童依言合上门,转身退出房间。

白云想要翻个身,刚动了下,牵扯到身上的伤,顿时痛得倒吸了凉气,嘀嘀咕咕骂了几句。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安元庆王八蛋,几个崽子小王八蛋,安氏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蛋。

那门扇忽然吱呀响个不停,他以为道童离去没有关好门,忽听得门外有铁器劈木头的清晰声响。

他转过脸刚要唤人,那脆弱的木门轰然倒地,一道身量单薄的人影走进屋内。

晨风微凉,吹得那人影的衣袍鼓动,他抬眸,看见那个年轻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眨眼间便到了他的面前。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人从何处抽出一把软剑,寒光闪烁一瞬,有什么东西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浓稠的血液顺着刀丝流淌到李文简的手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云道长定格的惊恐模样,慢条斯理地扯了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哐当。”

门口传来水盆被打翻的声音,道童仅是愣了片刻,便转身往院内狂奔:“有刺客,有刺客……”

白云道长自知作恶多端,怕有人蓄意报复,特意哄骗戾帝拨了禁军在观中护他周全。

道童这一嗓子,惊动了观内的侍卫和禁军。

李文简纵身一跃,跳上瓦檐,顺着道观的飞檐斗拱飞快逃离。观中点起无数的灯笼火把,亮如白昼,很快禁军发现了屋檐上的人,密密麻麻的飞镖和弓箭向他射来。

银光闪烁。

李文简眼看躲闪不及,身后忽有一把寒光冷冽的剑横在他面前,与飞来的飞镖和箭矢相撞,连续噌噌几声,飞镖和箭矢纷纷落地。

身后那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松一跃,跳下屋檐。

两人穿梭在清晨的白云山上,也不知跑了多久,天光微明。

满山

酢浆草深深浅浅,在一片淡白的晨光中?_[(,清新动人。

魏湛躺在草地上,睁着眼,看着天上乍明乍暗的星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歇会儿,跑累了。”

李文简并肩躺在他身旁,把蒙在面上的头巾往下扯了两分,口鼻艰难的呼吸。

他嗅到酢浆草的香气,转过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湛闻言,也侧过头看向他,他眉毛轻轻挑起,望着他的侧脸,“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天边的弯月已经很淡,几乎要被东边破晓的光芒遮盖殆尽,李文简修长的指节慢慢屈起。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身侧的少年略有几分愉悦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是去帮我出气。”

魏湛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着,嘴里叼了根随手拔下来的草。

“你很够义气,不枉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

李文简一双眼睛盯着天上淡去的星月,没有打破他美好的幻想。

“走吧,回去我请你吃油茶。”魏湛起身,拍落沾在身上的苍耳。

西月街上很多卖早点的食摊,李文简和魏湛很喜欢吃白记的油茶。他们到的时候,店主才刚出摊,给他们做了今天早上的第一碗油茶。

“这不是他第一次纵马行凶,我离京之前,碰到他踩死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雨水如注,打在店家的油布棚顶,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绝于耳。

“小孩的父母拉他去见官,他的随从把他们也打成了重伤。”雨雾里,魏湛的身影也似蒙了层水汽,“送到官府后,只判了他二十两银子。”

“一条人命只值二十两银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文简仰头,望了眼他在草丛里躺得乱糟糟的头发,“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打算杀了他。”

“没错。”魏湛大口地喝着油茶,“只不过那时候我急着去梅州,回京之后我又一直在忙梁星延的事,暂且留下了他的狗命。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敢犯到我手上。”

魏湛搅动汤匙,夹了口酱菜吃下,神情松快许多,“我昨天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就想这次一定要杀了他,没想到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文简放下手中的汤匙:“这世道真坏,逼得握笔的手拿了刀。”

“也没那么坏。”魏湛说,“至少还有志同道合的人跟共伐世道。”

“那你要永远在。”李文简说。

“你在说什么傻话?”魏湛不解,“我不在又能去哪里?”

李文简垂头,看见他脚上那双黑青皂靴已被山间的泥路弄得脏透了。

“哪里都不能去。”

魏湛闻声,挠了挠头,这人说话怎么越来越奇怪。

两人走到西月街路口,李文简把给安胥之买的包子递给魏湛,“帮我带回去给小四郎。”

“你去哪里?”魏湛问。

李文简头也不回地往东边街口走去:“给阿蘅买花灯。”

又打雷了。

山中又要爆发山洪,滚滚的洪水就跟猛兽一样奔涌下山,顷刻间就将良田阡陌统统吞没。

阿娘踩着梯子将她举送到摇摇欲坠的屋顶,她刚弯下腰去拉她,洪水忽然奔涌而至,卷着阿娘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大雨如注,不断地灌进她的眼睛里、耳朵里,她猛地跳进洪流之中,拼命在浑浊的水里寻找阿娘的身影。

可是水势太过汹涌,她被浪打得无力划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不能像从前那样松开阿娘的手。

浑浊的洪水瞬间淹没她的口鼻,她的呼吸逐渐变得艰难。

阿娘究竟在哪里?

阿娘又不要她了吗?

她意识逐渐回笼,想起来了,阿娘早就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之中了。

她不会来救她了。

这时,浮浮沉沉中一只手拽住了她,把她从水中提了起来。

那种心被揪住的窒息感一挥而散,她终于可以喘过气了。

魏湛垂眼,看着不断哭喊的少女,眉心都蹙得极紧。她双眼紧闭,口中一会儿绞着阿娘,一会儿喊着阿爹,眼泪跟外面的雨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净。

“醒醒,快醒醒。”魏湛想起身找条毛巾给她擦汗,可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就跟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样。

越梨昏昏沉沉睁开眼,蒙了水雾似的漆黑眼眸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似乎有片刻不知云里雾里的怔忡。她定定地看着魏湛,过了好一会儿,那种揪心的窒息感才逐渐消散,她松开他的手,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湛倒了一杯热水,去扶冷汗淋漓的越梨,把水喂到她嘴边:“我从荔香园外经过,听到你哭得好大声,以为你碰到什么事情了,所以才冒昧进来看看。”

“我应该是被魇住了。”越梨的声音有些虚弱,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她唇角沾了些水渍,正要抬袖子抹去,魏湛递上一张帕子。

“嗯,我知道。”魏湛说。

越梨低眼看了下,接过帕子,抿唇说,“谢谢。”

“还要喝吗?”魏湛见她喝完了,于是又要起身再去倒。

“不用了。”越梨摇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听到隐约的雷声,一双清秀的眉皱得很深。

魏湛看到她的神情,问:“你很怕打雷吗?”

“不怕。”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掌心揉得皱皱巴巴的帕子。

魏湛说:“骗人。”

“我没有骗你。”越梨辩解。

“上次你送阿蘅回来,也是个打雷天,你扛着弓箭,手一直用力地握着那张长弓。”魏湛说,“今天打雷,你又被魇住,你分明,很怕打雷。”

越梨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鸦羽似的长睫上还带有泪痕,在稀薄天光下闪着淡淡的光:“不是害怕。”

她话刚说完,一只大手轻抚着她的头顶。

“害怕没什么丢人的。”

越梨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魏湛。

以前阿娘也经常这样温温柔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安抚她的情绪。自从阿娘去世之后,本就寡言的阿爹更加沉默,更不会这样温柔地哄她。

“我阿娘死在雷雨天。”越梨望着眼神清澈的少年,心中一酸。

魏湛僵硬了一瞬,他朝越梨挤出一抹笑:“你的阿娘也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吗?”

天上的星星?这么久以来,越梨还是头一次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她抬起头问魏湛,“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吗?”

“不是,有些人死了要下炼狱,有些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魏湛搜肠刮肚,哄她说,“你很善良,救了阿蘅,又救了我的妹妹,所以你的阿娘肯定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应该去了天上。”

越梨看了看雨雾蒙蒙的天,天已经亮了,看不见星星。

魏湛看出了她的心思,说:“要是你想她了,天气晴朗的晚上你可以对着天告诉她,她一定会听见的。”

“嗯。”越梨声音里有一点哭腔。

“你饿了吗?”魏湛忽然问。

他不说还好,他一问,她真的觉得有几分饿,轻轻点了点头:“有点。”

魏湛从桌案上拿起油纸包,将油纸慢慢揭开,温热的包子香气慢慢散开,勾得人腹中的馋虫越发嚣张。

“陈记的包子,你尝尝看。”魏湛眼睛微弯,把包子递到她面前。

“哪来的?”

魏湛怕她不肯吃,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专门给你买的。”

他又去倒了杯水过来,催她说:“快吃吧,吃完带你去游河。”

初夏早上的天色透着一种轻薄的山岚色,昭蘅昏昏沉沉的,蜷缩在被窝里慢慢地睁开眼睛。

外面雨声细密,她听到淅沥水声,猛地从床上做起来,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苍翠的院子里点缀着一簇一簇的白色同心花。

她蹙着眉看了会儿,有些担忧这种天气还能不能去看赛龙舟。

正坐在床边发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盈雀的声音:“公子。”

昭蘅急忙起身,匆匆套好衣裳就走出房门。才踏出门,她便瞧见一袭月白色圆领长袍,眉眼温和矜贵的少年郎手上提着一盏漂亮的琉璃花灯,望着窗外开得如同白雪堆积的同心花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欢喜。

这时候他已经瞧见了她,眉眼柔和地看向他,道:“阿蘅。”

昭蘅小跑着朝他跑去。

李文简把灯递给她,笑问:“喜欢吗?”

今日没有太阳,有些晦暗的光落在他身上,仍旧衬得他丰神俊逸,跟日光下无暇的刚玉珠子一般。

“喜欢。”昭蘅提着灯,欢快地拨弄了几下灯下的水晶坠子,仰起脸问李文简,“哪来的?”

“刚才去给你买的。”李文简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也勾着笑。

昭蘅看着他眼底倦怠的青痕,知道他肯定很早就起来买灯去了。她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然后踮起脚把什么东西凑到他嘴边,“啊,张嘴。”

李文简顺从的张嘴,一粒橘子糖落在他舌尖,淡淡的清香在口腔内散开。

昭蘅笑得眯起了眼睛:“你对我很好,这是奖励你的。”

李文简弹了弹她的额头。

“还有个好消息。”

昭蘅问:“什么?”

“白云道长死了。”怕她不知道是谁,他特意提醒她,“就是昨天欺负你们的那个坏人,昨天晚上被人刺杀身亡了。”

昭蘅怔怔地望着李文简,半晌,欢呼出声,“是哪个大英雄呀?这么厉害!”

“不知道。”李文简忍不住翘起唇角,“官府还在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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