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因为奈奈子的话，迹部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

就在奈奈子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的时候，面前的男生背影虽然僵硬了一瞬，但并没有要回头理论解释的意思。

勉强镇定着回到车上的大爷表情有些不自然，开车的藤原司机借着车内镜看了一眼，没敢吭声，安静地掉头回了迹部宅。

被指太过随意的大爷坐在车里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行止，最终认定，太过随意什么的果然是不存在的，缺少合适的参照物，把在奈奈子家同等替换成桦地、岳人家，并不觉的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的迹部看着窗外见小的雨势，扬了扬眉满意地把这一段插曲暂时放下了。

见奈奈子关门回来，从迹部景吾进来开始就一直安静地保持高素质观众状态的两条小蛇双双抬头看她，作为两条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离群索居生活的小妖蛇，从某种程度上，无论是浮其还是支遗，都是两条没什么见识的乡下蛇。

因为御神木的传承记忆，对于人类的男女关系还停留在平安时代和幕府早期访妻婚制的支遗好奇地问奈奈子:“刚才那个人类是你的丈夫吗？”

回来收拾了下客厅，顺带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在喝的奈奈子被支遗过于离谱的问题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

看到奈奈子这反应，知道自己想错了的小蛇忍不住感慨了下：“没有妖怪之后的世界，人类变化得好快呀。”

正拿着纸巾收拾被呛后的狼藉的奈奈子闻言顿时愣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妖怪消失这件事。

但这条小蛇偶发的感慨似乎是对的，在这件事上，人类是毋庸置疑的受益者。

相对于单体强大的妖怪，人类是绝对的群体受益者，而实现群体受益的前提是秩序，只有秩序才能够让人类从个体整合成为整体，人类的世界才有发展和进步的空间。

人类为了自身的利益需要守序，但是妖怪们可没有这个义务。从利益上说，妖怪跟人类并不是天然的同盟关系，甚至在某些时候，是天然对立的。

而秩序的诞生，从来都是伴随着争斗以及利益的重新分割。

所以，过去几百年间，妖怪在这个世界的消失，可能并不是意外。那么与此相对的，它们的重新出现，大概也并不那么的单纯。

守序的利益所得者，跟无序的利益损失者。

奈奈子忽然觉得，像是长太郎家那样的存在多一点也挺好的。

掩下自己关于妖怪消失的猜测，奈奈子很快把两条小蛇“请”出了自己的家。

毕竟茶喝过了，点心也吃过了，没见识的乡下妖也是时候要回家了。

被强制回家的支遗虽然有点不满，但是看着天边暗涌着的乌云，还是说服了自己，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这一夜的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天空还是雾蒙蒙的，在站台等电车的时候，奈奈子忽然想起她好像没怎么注意过浮其它们是怎么样出行的，妖怪的话，是跟人类一样需要搭乘工具赶路，还是像故事传说里那样，自己有自己的专属通道，可以轻松跨越空间，从一个地点快速到底另一个地点。

因为好奇，奈奈子这一个早上的课都上得有点心不在焉的，只是往常还会时不时过来溜达一会的两条小蛇却一直没有出现。

下雨天的课间，总是吵吵嚷嚷的，奈奈子听着班上同学的闲聊，偶尔看过空荡荡的窗台。

自己好像有点太过习惯那两条小蛇妖的存在了。

这样想着的奈奈子收回了往窗台那边探看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幽幽雨帘。

另一边，正打算去奈奈子她们班上溜达溜达的浮其被支遗制止住了，因为昨天的事情，恶补了一通现代人类关系学，并学有所成的支遗表示，和人类的交往讲究松紧有度，主打的就是一个欲拒还迎。

我们不能太上赶着，对于习惯了存在的事物，人类会下意识地忽视其重要性，我们总是去主动去找那个人类，会让我们的存在在对方那里形成一个理所当然的错觉，这种时候，就需要偶尔地消失，来凸现出我们的重要性！

这样教育着浮其的支遗，对于自己的学习成果充满了自信。

对于支遗的一大通理论处于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的浮其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让它不能主动去找奈奈子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支遗想做什么，但浮其还是听话地重新趴下来，拿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一颗小石子玩。

它还是很想去找奈奈子玩呀，虽然大部分时候，奈奈子也不见得会搭理它，但是，跟能看见自己的人类在一起，就算是发呆也要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趣呀。

甩着尾巴把那颗石子丢开，浮其偏头看着支遗，问：“这样真的有用吗？支遗。”

同样感觉有点无聊的支遗想到了自己昨晚在那些个人类梦里见到的东西，继承了御神木部分能力的支遗是在前几天才发现自己有了窥探人类梦境的能力的。

昨天被奈奈子“请”回家之后，感觉自己对于现在的人类了解的太少的支遗第一次使用了窥探梦境的能力。

它今天的所有行动都是建立在对它昨天看见的梦境深度分析的基础上哒，它在梦里见到的人类都是这样增进感情（谈恋爱）哒！

这样回想着，支遗本来开始不确定的信心又渐渐膨胀了起来，信誓旦旦地对同伴表示：　“当然有用！等着吧，那个人类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这样信誓旦旦着，支遗重新埋下了头，跟浮其一样用尾巴玩起了石子。

在支遗的想象中应当跟梦境里看到的那样，因为自己跟浮其的消失正感觉不习惯的奈奈子正在上体育课。

细雨连绵，班上的体育课便改为了室内的理论课，理论课的主题是运动后的放松及伤后保养。

嗯，无用的知识感觉又增加了。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奈奈子她们的这节体育课是跟其他班上的同学一起上的，乌泱泱三个班的学生挤满了活动教室，人群中，奈奈子还看到了昨天还在请病假的长太郎。

察觉到奈奈子的目光，长太郎朝着奈奈子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刚好瞧见的悠真顺口就问了句：“奈奈子跟隔壁班的长太郎认识吗？”

奈奈子摇头：“不算吧，可能平时在走廊上撞见得多了，比较眼熟吧，凤君不是一直都这么礼貌吗？”

旁边对于长太郎的善良有礼深有感触的同学立刻就把话题接了过去，“是呀，上次长太郎检查风纪，我们班的川崎同学不是因为生病了请假吗……”

跟旁边的同学一起听着长太郎日常善行三两事，奈奈子虽然不知道迹部做了什么，但是看起来，长太郎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被迫请假的原因的样子。

这大概也说明了，就算是曾经辉煌并传承至今的阴阳师家族，在妖怪和神明失落的几百年里，跟以往相比，也有了许多的不同。

至少，作为长辈的他们并没有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长太郎的意思。

雨下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依旧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看着飘絮一样的雨丝，第一次跟奈奈子一起放学回家的绘里奈努力找着话题：“天气预报里说受环太平洋暖流的影响，雨水天气预计会持续到本周周末。”

“欸，真的吗？不会吧，真的要下到周末吗？就这么一天我都感觉受不了了，天气预报说还有两天吗？”

撑着黄色太阳花伞的悠真是第一个炸毛的，伞柄往绘里奈的方向倾斜了些，悠真越过被簇拥在中间的奈奈子找绘里奈确认道。

走在中间的奈奈子，对于悠真的动作早有预料一般提前默默退后了一步，成功躲过倾斜的伞面骤然洒下的水花。

对于悠真的大反应有点意外，绘里奈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探了半个身子过来的女生颓然地垂下了头，看起来，是真的被还要下两天的雨打击到了。

“虽然下雨天出行有点不方便，但是社团部活也减少啦，难得这么早放学，我们去逛街吧。”

试图让被打击到的悠真振作起来，绘里奈悄悄看了奈奈子一眼，然后提议道。

“逛街吗？下雨感觉有点不方便，我们去夹娃娃吧。“被打击得快，恢复得也快的悠真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看起来似乎都不想这么早回家的样子。

“夹娃娃吗，也可以呀，我很久没玩过了。”达成了一致意见的两人把目光看向了在场的第三人。

被看着的奈奈子刚想点头，就看见长太郎背着网球袋从前方走过，顿时奇怪道：“下雨天网球部还要训练吗？”

正等着奈奈子意见的悠真闻言很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口说道：“好像是因为快要比赛了，再加上网球部有室内活动场，正选队员们都要继续参加训练。所以，奈奈子，要一起去夹娃娃吗？”

被执拗看着的奈奈子刚点头，就看见悠真轻快地跟绘里奈对了个掌，拉着奈奈子加速走出学校。

事实证明，坚持要把奈奈子带过来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看着花了快一篮子游戏币，依旧零收获的悠真跟绘里奈，奈奈子有些好奇，就她们这样的技术，是怎么会想到要玩夹娃娃的。

一人打发了一个娃娃，终于把且战且败，且败且战的两个人拉离了夹娃娃机器的奈奈子问道。

把奈奈子夹到的娃娃小心放好，悠真跟绘里奈对视了一眼，双双说道：“就是夹不到才更想夹到呀。”

奈奈子顿时疑惑：“夹不到的时候，难道不是放弃才是最优选吗？”

虽然理论是这样没错，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悠真跟绘里奈被问懵了。

好半晌，绘里奈才期期艾艾表示：“只是玩的话，其实只要自己尽兴就好吧。”

找到最佳借口的悠真顿时表示了对绘里奈说法的支持。

但是，对于放弃就已经很尽兴的奈奈子来说，嗯，就，尊重并接受世界的差异。

以尊重和接受作为处事核心的奈奈子表示她完全被说服了。

感觉自己成功说服了对方，又好像没有的悠真跟绘里奈：……

“啊，所以说奈奈子什么的最狡猾了，好讨厌呀！”悠真最后如是说道。

奈奈子对此虽然有异议，但，尊重并接受。

训练结束，看到依旧在场外坚守的后援团们，迹部突然想起了奈奈子强调的那句“她是女的”，行进中的脚步不觉就停了下来。

跟在迹部景吾后面出来的忍足侑士看着停下来的迹部，往四周看了一会，确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于是走上前，问道：“怎么了，迹部？”

摸着眼下的泪痣，迹部若有所思地问了跟过来的忍足侑士一个问题。

“忍足，如果一个女生特意跟你强调她的性别，会是因为什么？”

被迹部无由来的问题问得有点懵的忍足想了一下，试探性的回答道：“可能是她有什么想法，希望自己女性一面被正视？”

“啊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样说着，看着重新开始走远的迹部，忍足有点摸不准迹部此刻的心情，最终还是把那句“也可能是你做了什么太随意的事情，对方想提醒你性别不同”给咽下了。

毕竟，难得能看见迹部在意一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