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今天不在状态，改天再来找你。”橘发男生拍净灰尘，转身要走。

“等一下，达达利亚。”卡维拦住他。

达达利亚？

那维莱特一瞬电光火石。

是那场著名审判，被送进梅洛彼得堡监狱的达达利亚，后来证明，有误会的因素存在，又被释放，事情也得到妥善解决。资料说，审判其间，达达利亚试图使用魔王武装，被大审判官飞身而下及时压制了。

这就是所谓的「砸地板」吗？

稍等，还有更重要的：达达利亚-公子-愚人众执行官第十一席。

愚人众要入侵枫丹了吗？

那维莱特一惊，赶紧稳住表面的镇定，拿捏起大审判官的架势：“这位执行官先生，您擅闯法学院，是想再体验一次梅洛彼得堡的风景吗？”糟糕，今天衣服换了，气势可能不足。

那维莱特板正身体，努力维持威严。

达达利亚的身份暴露了，他不惊也不慌，瞅一眼大审判官的高马尾，噗嗤笑了：“怎么，你还想再审判我一次？那就来试一试，不，你俩一起，包括那个箱子都一起来，看能不能抓住我。”

卡维怒了：“在枫丹还这么狂妄，今天你别想走。”

那维莱特：……

要不还是让他走吧，梅赫拉克拦不住执行官这种战力级别的。

但不能怯场，要不然达达利亚更蹬鼻子上脸了。那维莱特努力保持波澜不惊的语调：“您在法学院，多少学习到了点法律知识吧。擅入校园，滋事寻衅，这罪名可不轻。”

达达利亚一叉腰：“你又给我乱按罪名。我想走，你们不让我走；等我不想走了，你们请都请不走哦。”

话音刚落。

突然有人奔上楼，将达达利亚团团围住。

原来是特巡队的新队长和成员们，平常隐匿在学生里。新队长，以前是决斗代理人，手下败将无数，脸像铁板一块，体格也强悍得没话说，说话一板一眼：“那维莱特先生，不好意思来迟了，希望您没有被惊扰。”

局势倒转。

哼，这里是我的地盘，那维莱特抑制不住得意：“看来，您确实走不了了。”

众目睽睽之下。

达达利亚也不慌张，扬起俊脸：“行，那你说我有什么罪。滋事寻衅吗，我刚才没挑事儿啊，明明是你们拦住不让我走。”

那维莱特：“……”

卡维一脸正气：“你擅入校园！”

现学现用得好，那维莱特默默点个赞，接话说：“您最好出具有力证据，证明您有正当理由进入枫丹法学院。”

愚人众执行官。

这种身份，断不可能有正当理由的。

没想到，达达利亚轻笑，慢悠悠地靠近一步，被新队长拦住。他也不急，将手伸进自己的上衣。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上了，以为要掏出什么至冬袖珍□□来横扫全场。

却见达达利亚掏出一张卡片，挨个儿给大家看：

“你们看清楚了。”

「达达利亚，至冬交换生，为期一年」

那维莱特：……

谁走的流程谁盖的章！

达达利亚收回去：“我来枫丹法学院，就是被上次的审判所震撼，想更好地学法守法。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都有学习的权利吧？”正义凛然，无可辩驳。

卡维放下箱子：“没错，学习不分等阶不分国度。不对不对，你不该老找那维莱特打架。”

达达利亚：“我的专业就是拳击，找他是切磋。”

你来法学院学拳击？

竟有这专业？

新队长默默地说：“哦，同门师兄弟。”

行吧，还真有。人家都自证身份了，今天也确实没干坏事，还捎带手地救了自己一下（虽然不救也没事）。那维莱特无语片刻，下巴微抬：“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期望您在法学院学有所得。”

特训队员让开一条道。

达达利亚没走。

“我能跟尊贵的大审判官先生说句悄悄话吗？”达达利亚的语气格外有礼。

“……”

得到允许后，达达利亚来到那维莱特身边，摊开手掌，手心，是一片水蓝色的流叶发饰。刚才楼梯转角那会儿，拉拽时，从那维莱特的马尾上掉下的：

“刚才我不知道是你，知道的话，断不可能贸然触碰你。”

“呃，无需介怀。”

发饰交接的一瞬，达达利亚倾身，呼吸几乎触及那维莱特的耳朵，带着轻笑，声音几不可闻：“用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你，我很惊讶，那维莱特。”

说完手臂一撑从栏杆跳下去，空中划过暗红的飘带，转瞬不见人影。

这一折腾。

七零八落的也没心思看书了。

那维莱特让新队长将废弃楼「三条腿」怪物一事汇报给逐影庭，尽快调查出个结果，然后队员们纷纷隐入校园。

没走几步，雨丝落下来，卡维用箱子挡住脑袋：“好端端的怎么下雨了。”

那维莱特握紧发饰：“嗯。”

那维莱特的心情很不好。

不是害怕。

没有神力是事实。当达达利亚嚣张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法压制住他。就算有特巡队、有卡维，那是外力。身为水龙王，还要借助他人之力，就很窝火憋屈。

现在可好。

还被达达利亚发现了破绽。

对那种级别的执行官来说，迟早会试探出自己没有神力。更可能，愚人众又会伺机对枫丹做出什么不利的举措。怎么办，还同在一个枫丹法学院，明天可能就遇上了。

对了，自己是有权力的龙！

要不要利用大审判官的权力将他赶法学院？似乎也不好，外交交涉，知道的人不就更多了吗。

啊啊啊烦死了。还是教学楼那会儿，太疏忽大意，才被达达利亚抓住——对了，还有三只脚的怪物是什么——哎呀，脑袋想不过来了。

焦虑。

焦虑到睡不着。

那维莱特半夜爬起来。

好些日子，都没有这么焦虑过了。坐也坐不住，他拿起那根权杖想敲点什么，家里核桃栗子等带尖的带壳的都藏起来了。他只能敲土，一下一下，把被雨浇湿的地全敲了一遍，全身淋湿了也不管。

隔着玻璃。

老管家跟老园丁说：“要不，把你的古玩核桃贡献出来吧。”

老园丁：“滚边。”

老园丁不能让那维莱特在风雨里祸祸花园，他拿出珍藏已久的宝物，撑开伞，走到那维莱特跟前。

“我一会儿就去睡，您不用管我。”那维莱特仰头。

“您敲这个吧。”老园丁递出宝贝，“敲这个，比敲土和敲榴莲都管用。”

圆圆的，带着一根短木条。

“这是什么？”

“木鱼。”

那一晚，不止那维莱特睡不着了，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次日绵雨依旧。

初冬寒冷。

卡维在沫芒宫广场等他，咦了一声：“休闲服就挺好，你怎么又穿回制服啦。庄严是庄严，尺寸裁剪也没问题，就跟你略微有点不搭，气质上……呃，干吗还拿着权杖？”

脱制服，是想偷偷隐在学生里不被发现。

穿制服是为了镇场子。

权杖，咳，是由大审判官的神力所筑，拿久了，希望能激活神隐的神力。那维莱特顺手顿了顿权杖，水坑里溅起小水花。卡维倏的跳开，没被溅一鞋子水。

那维莱特：“抱歉，咳，就是想恋旧了。”

卡维：“哦，艾尔海森来信了。”

对哦，还有艾尔海森，他要是回来了，绝对没问题。

那维莱特眼睛发亮。

卡维一手举伞，一手费劲地从智能箱中拿出两页薄信，小心不沾到斜飞的雨丝：“他啊，现在在跋松顶沙漠考察，托巡轨船连夜捎来的，得过好一阵子才能来枫丹。”

那维莱特：失望。

信函简短，特别提醒卡维：「保持情绪稳定。别感伤，别纠结，别熬夜，别加班，别挖掘不必要的工作狂潜质。」翻到下一页信纸：「他会学。」他，指的自然是那维莱特。

“每晚一到图书馆闭馆，我们立刻回家了啊。”卡维自认养成到位，无懈可击，“艾尔海森以前是怎么做的？”

“大部分时候，一下课就回家。”

“……”

情绪没得到缓解。

一上午，那维莱特都很焦虑。

令讲课的教授几度自我反省：哪里讲得有问题吗，大审判官先生为何始终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我，不，或许是盯着虚空？

中午午饭。

卡维是千层酥酥和清汤，那维莱特是餐厅特供的「缥雨一滴」。

没吃两口，听见熟悉的笑声。达达利亚跟三四个同学在窗口挑选食物，有说有笑：「我是第一次来食堂呢，有什么推荐的。白淞鲜汤会不会太清淡，呃，还是杂烩吧，我都尝一尝。」声音朗亮，绝对称得上阳光开朗大男孩，与他二十岁的年龄相符。

卡维抬眼，对面那维莱特已不见人。

人呢？

达达利亚端着打好饭菜的餐盘，一眼看见雨窗边的卡维，十分自来熟：“嗨，卡维先生，您今天一个人吗？”好像压根儿没起过冲突一样。

卡维：“唔。”

知道那维莱特躲谁了。

达达利亚坐下，还没拿起刀叉，扫一眼桌上剩的半碗「缥雨一滴」，沉默半晌：“……在璃月，这种没番茄没鸡蛋没葱花甚至没半点儿油星的，我们叫做水。”

卡维：“……”

也许吧，但这就是大审判官的一日三餐。

卡维天性良善，也坚信人性本善，从不把人往坏里想，而达达利亚又活泼开朗。

三言两语，卡维就没了戒心，听到由于下雨，原定的露天比赛取消，立刻邀请：“我们经常在的那个阅览室，也有很多书籍，你下午没事了，可以过来看看书。”

达达利亚挑眉：“你不如说那里的桌子趴着睡觉最舒服，我会更感兴趣些。”

偷偷看到卡维和达达利亚谈笑风生。

那维莱特焦虑得胃疼。

下午课毕，那维莱特不想去图书馆，也不想回沫芒宫，不然那只木鱼要被敲碎了。走在路上，被一路打招呼，他还得保持着矜贵淡然的姿仪，更烦乱。

习惯性地来到实验楼下。

骤然一喜：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有怪物，身为人类的达达利亚总不至于来吧。那维莱特一想到这个，立刻头不疼了。躲人，不如调查怪物去，迈着愉快的步伐上楼。

说起来。

那维莱特毫不畏惧。

除开怪物见多了，还因为昨晚的怪物没有散发出怪物的特有气息。

他神力虽隐，直觉仍在。

那维莱特转动着权杖，径直来到三楼。现在光线，比昨晚亮，透过玻璃窗逐一看进去，跟昨晚没什么变化。走到那个房间，窗子被窗帘遮蔽，门把手干净。

他下意识地扭动门把手。

嗯，动了？

他缓缓推开门：……

映入眼帘，是与阴雨不共戴天的明艳橘黄——达达利亚手持双刀，由警惕转放松，眼睛一弯，嘴角漾起笑：“干吗对我纠缠不休，那维莱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