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好好坦白的,没必要这样看他。

樊星然躲开了冥府门犬的眼神，有种正在被家长逼着道歉的诡异既视感。

“绝望，我今天召唤你来,是有一件事打算要询问你。”樊星然偏头，对着身边的影子问。

“嗯？”

“我最近,总是出现幻听。”樊星然咬牙,直接说出了现在他的状况，“就好像是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听不到具体的内容,不过我现在感觉还是挺好的,我也去医院查看过一下-身-体状态，医院说我很健康,以前虽然有很多类似的状况,但是和现在都完全不一样了,真的,我……”

樊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反复的去提醒这些事。

他不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好才幻听的。

“只是情况有些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樊星然的话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了安静。

空格在樊星然彻底说完之后，才很平静的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听。”

“什么？”樊星然一愣。

“不是幻听，是确实的声音。”空格道。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听空格的说法，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会这样的？”樊星然立刻问道。

“你是半神，拥有和我一样的对世界的创造的权利,既然我能听到人类的祷告,那你也可以。”空格根本不将这件事放在眼里，就像是在教会孩子怎么使用勺子一样简单耐心并且毫不在意，“你只要选择不听就好了。”

樊星然瞪圆了眼睛。

在他的面前冥府门犬打了一个喷嚏,夹着尾巴跑了。

“可是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如果是听到你的世界的祷告的话不应该是很清楚的声音吗？”樊星然很震惊。

“能不能听到，和想不想有很大关联，如果你愿意去听，没有任何抗拒，你就可以听到准确的内容，如果你不想听，完全抵抗，就听不到，如果是介于想和不想之间，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樊星然很是震惊，反思了一下自己。

因为认为是幻听，并不想回到曾经的时候，所以他的本能是在拒绝听到幻听的内容的。

所以即便他从主观上想要去注意这些幻听，也听不清楚。

居然是绝望的世界的人类的祷告？

不是他想象的那些……

如果是这样，那就算听一下的话应该也可以。

在樊星然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在他的耳边疯狂的涌入了各种各样的复杂的声音，偌大的繁杂的信息几乎瞬间涌入他的脑袋。

——神啊，请让我吃一顿饱饭吧。

——敬爱的神明，请保佑我的孩子安全长大。

——神，请让我付出代价，救活我的母亲吧。

——神啊……

——神明……

樊星然立刻终止了自己想要继续听从这些乱七八糟的

涌入的信息，有些痛苦的捂住脑袋，身-体一歪差点直接摔倒在地面上，被空格巨大的手稳稳的拖住了。

樊星然抱着自己的头，瞬间爆炸的感觉还残留着，他的脑袋硬生生的疼痛，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好痛，我的脑袋好痛。”樊星然感觉大脑快炸开了。

空格从影子里伸出了几只手给樊星然按压脑袋，缓解樊星然的疼痛，好一会儿樊星然才感觉自己的意识稍稍回归。

太阳穴在一抽一抽的疼痛，樊星然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你平时都会听这样的声音吗？”樊星然在缓解之后，才勉强说道。

“嗯。”

空格的手很熟练的从樊星然的影子伸出来，在茶几上倒了一杯温水，抵在了樊星然的唇边。

樊星然小小的喝了几口，感觉状况好了很多。

“难道不难受吗？”樊星然疑惑的问道。

“不难受，神和人类不一样，我们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所以即便瞬间涌入所有的信息也不会无法处理，会感到难受是因为你现在还是人类的身-体。”

樊星然虽然早就知道神很神奇了，只是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人类和神在感官上的不同，还是很震撼的。

“你的世界的人类……”樊星然垂眸。

虽然他注意到的更多的是祈祷的话，可实际上樊星然并不是没有听到空格一直听到的那些愤怒的、怨恨的、脏污的话语。

那几乎是无法简单呈现出来的恶意，樊星然不敢想象在如此庞大的世界中的空格总是在面对这样的信息的烦躁。

“怎么了？”因为樊星然的话音戛然而止，空格主动询问。

“真的是有各种各样的祈祷啊。”樊星然感觉到身-体正在恢复力气，伸手握住了空格一根手指，“我甚至都觉得奇迹神创造无神的世界是不是因为懒得去实现人类的愿望了。”

想到奇迹神，樊星然觉得是不是因为奇迹神看出来了什么。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听到你的世界的祈祷？”樊星然问道。

“因为你的身-体正在适应新的身份，按照人类的话语中有一个词汇，叫做‘同步’，你正在经历这个过程。”

空格的话，让樊星然不由自主的思考，是不是奇迹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突然仔细的观察他了。

“你之前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一直在烦恼吗？”空格突然说。

樊星然身-体陡然一僵，坐起身，偏头看向自己的影子：“你，知道？”

“嗯。”

“你为什么没有问？”

“你不想说。”

樊星然似乎想起了曾经。

空格只做他‘想’的事。

樊星然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在一旁的医院检查的通知单，有些泄气的低下了头。

他为什么要在空格的面前这么纠结。

“只要是我想的事，你都不会拒绝。”樊星然喃喃道。

“嗯。”空格应得很理所当然。

从一开始，空格的态度都没有变过。

他想要做人类，那他就做人类，他愿意做神，那空格就会让他做神。

这就是神。

绝对的，可靠的，并且十分笃定着的，绝对无法怀疑的存在。

“我是没办法变成神的。”樊星然第一次，如此的有自知之明。

“没关系，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成为神过。”空格的手从樊星然的身后悄悄的抱住了他，手指轻轻的拍打着他的手臂，学着人类的模样小心的安抚着。

樊星然突然觉得自己和神比起来，真是卑劣、卑鄙、自私。

可就这样，空格也会包容着他。

这就是神。

他和一个神在恋爱着。

樊星然仰躺，靠在了阴影中，仿佛靠在了空格的身上。

也许他是这个充满了奇迹的世界里，最大的奇迹呢。

“但是总觉得，如果完全不理会，会有点心情不好。”樊星然无法简单的描述他的心情。

当那些真诚的祈求着他的话语，充满了悲伤和最微末的一点点的期望，就仿佛看到在眼前发生的车祸下痛苦难忍的伤者，作为人类的本性完全无法置之不理。

“神的本性可以兼顾任何一个人类，我们不具备时间和空间的束缚。”空格伸出手轻轻的拥抱着樊星然的肩膀，“但是我们不会去满足每一个造物的愿望，世界会崩溃。”

樊星然点点头，如果有个人类的愿望是世界毁灭，那可不能实现。

“我要放任他们不管，真的好吗？”樊星然微不可查的叹气。

“没什么不好的，即便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奇迹神世界的人类无时无刻不在死去，你帮不了所有人。”空格道。

樊星然沉默了良久。

点头。

“你说的对。”

“现在这些人类都懂得祈求一些愿望了，就证明你的存在对我的世界产生了影响，你给他们带来了曾经不敢期盼的妄想。”

空格的声音平静，和平时没有任何的不同，但是也就是因为如此，足以让樊星然察觉到空格对待除了他之外的造物的冷漠。

这是特权，却也有点微妙的不平衡。

“总之，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了。”樊星然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在上面还是和空格配对的耳钉，黑色的耳钉反射着浅浅的灯光，樊星然撑着空格的手站起身，“该做晚饭了啊。”

樊星然闲来无事用电脑去看了看空格的世界的发展。

偌大的世界中，可在短短的时间内耕地出现的很快，虽然依旧是阴沉沉的世界，可已经悄声无息的焕发了生机。

虽然绝望也无处不在。

樊星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本来已经长出了嫩苗的田地被奇怪的植物破坏，要么就是被突如其来的野兽突然攻击，通常这种时候田地守卫队都会死伤惨重。

但是却

有一半概率的田地能够收获，虽然算不上丰收，却也足够让绝望的世界中的人类看到希望。

樊星然并不敢多看空格的世界。

每次多看的过于长久，樊星然都会被实际的影响，亲眼看到食不果腹的世界，心理上的压抑感很严重。

樊星然也会思索神真的对这样的场景毫不在乎吗？只是樊星然得不到任何答案。

“要不要……”樊星然在看着破碎地球的时候，手边是隐藏在阴影里的空格，“适当的给出一些新的变化了呢？”

“可以。”空格道。

樊星然很意外：“真的可以？我以为你会不愿意。”

“你说做，那就做。”空格道。

又是因为听他的啊，樊星然想到空格那对这个世界爱答不理的模样，很无奈。

“应该做点什么好？”樊星然对改进世界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

“能做的很多，毕竟这个世界太烂了。”空格道。

樊星然沉默，空格对自己亲手创造的世界真的是没有一点荣誉感可言。

“那无论什么都加一点点吧。”樊星然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会不会太贪心了？”

“没关系。”空格道。

“如果一次性改变的太多不会太影响到世界的进程吗？”樊星然很迟疑。

空格想了下，道，“就像你的世界中第一次出现电一样，迅速发展都是正常的且被规则允许的。”

“那就……试试？”樊星然问道。

“嗯。”

“会带来绝望吗？”

“我看得到的一半是绝对不会成功改变的未来，是绝望的世界。”空格很理所当然的和樊星然说，“但是你的另一半，我看不到。”

樊星然也看不到，他毕竟没有做神的自觉。

“但是无论发展好坏，最后都是绝望，那不如让他们在有限的希望中试着努力一下。”空格道。

樊星然点了点头。

“希望他们能有好运。”樊星然笑着，将电脑屏幕上拉进了一个镜头，定格在那个粗糙的女神像上，伸出手，手心对准在屏幕中的女神像，像模像样的道，“我给你们降福。”

樊星然被自己的中二病逗笑了，但是同样的，他听到了从自己的影子里传来的一声清浅的蒙笑。

“你笑了？”樊星然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脸颊上浮现上一层浅浅的红晕，最后只是晒笑道，“我知道这样不行。”

“可以的。”空格道。

“？”

“神的决定定然会实现。”

樊星然一愣：“我刚刚就是在做决定吗？”

“嗯。”

“……那我以后可要小心一点了，神应该都是不开玩笑的吧。”樊星然打了个冷颤，如果他这么随随便便的做出了什么决策，影响到了世界进程……

樊星然头皮发麻。

“没关系。”空格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可以拿你的造物的生命来开玩笑。”樊星然道。

我会帮你兜底的。?”空格道。

樊星然单手靠在了面前的电脑桌前，默不作声的眨了几下眼睛，手指却若有若无的缠着发丝，去遮挡此时有些发红的眼角。

本来还在一旁趴着的冥府门犬气恼的叹气，夹着尾巴离开小卧室的门边。

——

樊星然在某天下午下班回家，突然感觉到冷风穿过，不自觉的将衣-领撩起，收拢了脖颈处，避免冷风穿过。

“你穿得少了。”白杨双手插兜，嘴里却固执的叼着烟，瞥了樊星然一眼，“这段时间都开始试供暖了，你们小区暖气热没热啊？”

“有温度，只是并不怎么热。”樊星然也从社区群内看到了试供暖的消息，多注意了一下。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来一年了。”白杨耸耸肩，“我又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呆了一年了。”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这鬼地方除了个神陨之地就真没啥玩头，就连哪天开个屁大点的超市都有一堆人跑去凑热闹，平时哪儿有几个热闹啊。”白杨咬着烟头眯着眼睛抱怨。

樊星然也知道这样节奏缓慢，游玩地方很少的小地方对年轻人来说的确太过无聊了。

“的确玩的比较少。”樊星然应道。

“说起来这两天要万圣节了，中央大街那里据说有个酒吧要办万圣节活动，化装舞会什么的，你感兴趣不？”白杨很无聊的问道。

“……万圣节？”樊星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国外各种恐怖造型，突然心口不经意的跳了一下。

“是啊，你喜欢搞化妆不？”白杨显然对这件事只是随口一提，兴致缺缺，“就这么个小地方有几个会好好捣鼓妆容的啊，到时候我能看到个化小丑妆的，手里带个钩子的，我都觉得是不错了。”

樊星然突然问：“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有消息吗？”

白杨的香烟叼在嘴里，被风吹散了一节燃尽的烟灰，他一反之前的冷漠，好奇的扬眉：“你对万圣节感兴趣？不是吧，你难道是那种表面上光风霁月，背地里就喜欢这些阴暗东西的性格吗？”

樊星然哭笑不得，只是解释道：“只是有些兴趣罢了，不是说这里很无聊吗？”

白杨狐疑的瞥了樊星然好几眼，之后道：“你有兴趣的话不然我也一起呗，凑个热闹。”

樊星然也调侃对方：“你不是不感兴趣？”

“太无聊了，闲的长蘑菇了。”白杨一脸丧气，樊星然被白杨逗笑了。

万圣节。

这个被允许千奇百怪的东西出现的节日，光是听着，樊星然就开始心脏微微跳动。

到时候如果真的有很多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怪物出现，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带上个真的？

带着空格，一起出现在他人的面前。

这个想法在樊星然的心中不断的盘绕着，扰乱着他的心跳。

回到家，樊星然很少见的，比起召唤空格，而是去看看有没有白杨的消息。

白杨说他去确认一下具体情况，等到确认好消息后会给他准确消息。

樊星然做饭的时候看一眼，吃饭的时候看一眼，召唤空格之前还看一眼。

而召唤之前，樊星然的手机突然弹出了消息。

樊星然停止了即将开始的召唤，紧急去看手机，引得一旁的冥府门犬本来已经趴好准备迎接奇迹神的按倒，现在又重新站起来凑到樊星然的身边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白杨给他转发了一条信息。

樊星然看到酒吧名字的时候，注意到是曾经张乐乐带他去过的那家酒吧，应该是中央大街很出名的地方了。

写了参加的时间，以及如果有化妆的顾客可以打折，如果是化全妆的顾客还可以得到酒吧免费赠送的一杯鸡尾酒。

白杨：你会化妆不？能打折。

白杨：你说我用卫生纸缠一圈假装木乃伊他能给我满分不？

樊星然听到心脏的怦怦跳的声音。

然：我可能会做的比较夸张一点。

白杨：你会做道具？还是模型？

然：不是，只是刚好有想法。

白杨：也给我设计一套呗？

然：也许卫生纸缠一圈会很有效果。

白杨：啧。

樊星然最终放下了手机，嘴角无意识的勾起笑容。

冥府门犬疑惑的抬头张望着樊星然，显然不明白到底樊星然这是突然高兴的哪一出。

樊星然将信息转发给了空格。

：万圣节。

然：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出现了。

：嗯，可以。

然：奇迹神现在允许了你出来一部分，只要不会给人的常识造成冲击，在万圣节的话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我太大了。

然：也许你只需要出现一部分就可以了。

虽然也许到时候他的呈现效果会十分的夸张，并且惹人注目，可樊星然真的很希望可以和空格光明正大的约会一次，万圣节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

：好。

樊星然坐在沙发上，蜷缩着，勾起嘴角。

然：怎么样，你会期待吗？

：会。

然：多期待？

：想要扭转时间。

樊星然思索着。

然：但是我要怎么才能让能更轻松的出现呢，如果是影子的话应该会有很大的限制，难道我要在身上放一个灯，在固定的部位照出影子吗？

：或许可以选用夜光材料。

然：如果你能在没有光的地方也出现就好了。

然而空格沉默了两秒。

然：怎么了？

：好像可以。

樊星然陡然坐起身，好奇的看着手机。

然：怎么就可以了？

：你的

衣服底下，就是阴影，只要你站在有光的地方，我就可以。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

衣服底下？

樊星然的手突然握住了自己的衣服，莫名的有些脸红。

然：如果可以的话，那你一直以来为什么只从我的影子里出来？

：所以我才说是好像，毕竟你的影子的方向才是我能够准确的看到你的地方。

樊星然抿了抿唇。

“试试！”

樊星然手心画好的召唤阵，一边连接着今天准备好的祭品，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炖煮在锅里的猪肘，红润润的还冒着热气，分量还不小，樊星然甚至还准备了刚刚蒸好的米饭搭配。

奇迹神收了，召唤成功。

樊星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去到了在大房间内的老式柜子的镜子前方，将房间内的灯光打开，没有特地照明，甚至需要比较昏暗的环境来测试。

樊星然今天的里面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他重新换了一件宽松的很容易被撑开的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道：“绝望，你试试看，从我的背后。”

而在下一刻，樊星然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他的背后和衣服相隔的空间，正在传来一阵阵从未有过的触碰，那从阴影中出来的巨大的手臂划过背后，带来的没有任何阻隔的摩擦，让樊星然浑身的肌肉紧绷，奇怪的，是突兀又亲昵的触碰，让樊星然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樊星然抬眼看向在镜子里的自己，空格巨大的手臂此时已经悄悄的环绕上了他的腰间，轻而易举的，手心扣在了的手臂之下，是轻而易举的将他拥抱起来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