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出了神陨科学研究调查所的大厅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风景。

白杨站在门口，穿着保暖的棉服，在空气中能看到飘散出来的烟雾,白杨依旧在下班的第一时间先抽烟。

“白杨。”樊星然主动叫了白杨的名字。

白杨回过头，双手大概是冷了插在口袋里,就这样依旧要叼着烟,吐字不清的说道：“你辞职了？”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樊星然其实并不意外，大概率是朱燕直接告诉了白杨。

“你是我带来的人,又和我关系好,人肯定都会问问啊。”白杨偏了偏头,“走呗，最后一次送你回家。”

樊星然勾起唇角：“送我回家就不必了,请你送我去-中-央大街吧。”

“你要去找那个女人？”白杨的话显然透露了他知道他们今天在办公室的对话了。

樊星然摇了摇头：“我需要去买点东西。”

“哦。”坐上驾驶座,看着樊星然带好了安全带,这才启动了车辆,“以后没事出来喝酒？”

樊星然应道：“好。”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条烟？”白杨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玩笑。

“嗯，那时候想送给你烟是真心的,但是现在觉得不好，你抽烟已经很凶了，不能再给你送不健康了。”樊星然道。

白杨一撇嘴：“那就要抽好烟，我身-体就健康了。”

樊星然笑了，发出了很明显的笑声，他们之间的氛围正常的没有任何异样。

“有句话我和办公室的人说过了,我还是要和你再说一次。”樊星然在副驾驶上,看着前方，神色有些飘忽，“不要和别人说你和我很熟悉。”

“会咋样？”白杨问道。

樊星然并没有回答,只是说：“希望你能这样做。”

白杨握着方向盘，虽然不说话，可樊星然却很显然的能感觉到白杨的郁闷。

到了中央大街，樊星然下车的时候，对白杨说：“谢谢。”

“以后出来喝酒。”白杨道。

“好。”

樊星然站在路边，看着白杨开车离去，将口袋里的神髓取出来，别在了头发上。

他的手中提着他在办公室内的一个很小的袋子，他没有往办公室添置任何东西，在离开的时候，能带走的东西也寥寥无几。

樊星然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支笔，站在寒冷的路边在手心中画下了召唤阵，没有召唤，而是就这样握紧了手。

在张开手的时候，手指在冷风中被剥夺了温度，而握紧的手指在手心，则是被手心的温暖回温。

已经快入冬的天色很晚了，下班的人很多，走在人群之间，却没有任何人会在意樊星然。

樊星然去了超市，采购了很多昂贵的礼品和水果，之后才缓步走向回家的道路。

从头到尾樊星然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不曾对周围投出任何一道目

光。

樊星然去了百岁小区门口的百岁商店，张阿姨在看到他之后很热情的上来和他说话。

并不是很常刷论坛和网站的张阿姨，一直在学习没空看手机的张姣姣，只喜欢刷短视频的张叔叔，以及现在还在外地工作的张乐乐。

这里的人，并没有任何人有渠道知道现在他的事。

樊星然将礼品放在了张阿姨柜台的桌子上：“张阿姨，给您带了点礼物。”

“嗯？咋回事啊？今天过节吗？”张阿姨疑惑的很，樊星然给她们送礼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情了，但是这么普普通通的日子里突然送个礼物她还是很疑惑的。

“不，只是有件事我想和张阿姨说。”樊星然缓缓道。

在张阿姨的目光之下，樊星然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在那拴着狗头的手链之下，已经经过了一年多而淡化了很多的伤痕。

“是关于这件事的。”

樊星然没有隐瞒，而是直接告诉了张阿姨所有的前因后果，比起能自己得到信息的白杨，他会更清晰的让张阿姨理解这件事。

毕竟迟早会被他们知道的事，樊星然宁愿自己说。

而张阿姨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小樊啊，这，你咋被个疯子缠上了啊。”张阿姨的目光中全部都是对樊星然的心疼和同情，“这大孩子，怎么遭这个罪啊，你自己一个人是咋挺过来的啊。”

“张阿姨，我没办法再继续给张姣姣辅导了。”樊星然在张阿姨理解后，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这次最终的目的，“我不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有啥麻烦的啊，你这大孩子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樊星然看着面前张阿姨絮絮叨叨的张着嘴，甚至还咒骂木森妈妈不讲道理，和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这样，张阿姨，所谓的骚扰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樊星然在话音之中夹杂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叹息，他认真的告诉张阿姨，“任何咒骂的语言，再温和都会刺痛人心，即便问心无愧，在糟糕的语言环境之中都会受伤，这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更为长久的，况且，张姣姣现在已经高三了，不能折腾。”

张姣姣的状况顿时戳中了张阿姨。

樊星然知道，如果是张阿姨肯定会信心满满的告诉她绝对不会惧怕骚扰，可张姣姣的状况却能直接影响到张阿姨的抉择。

即便他再重要，都不会比得上自己的孩子。

“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这些礼物您拿去。”樊星然将感谢和提醒说到位，在张阿姨还纠结的时候主动离开了百岁商店。

樊星然不想再多纠缠，至少让他显得冷硬一点也不是坏事。

樊星然出了百岁商店的门后，突然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很快被他的温度融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沁凉的水珠。

樊星然抬起双眸，看向已经接近漆黑的天空，可以看到一些

细细的雪正在飘落。

下雪了。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樊星然伸出手，接下了在空中飘荡的雪花，可没有任何雪花可以在他的手中留下完整的形态。

难怪今天总觉得不是太冷，原来是要下雪吗？

樊星然看向自己的家的方向，可最终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向着熟悉的道路的方向，去往神陨之地。

他没有工作，没有需要挂心的事情，突如其来的无事可做，樊星然也不希望自己总是在寂静之中去思考太多没有意义的事。

或许他可以和空格一起聊聊天，一起做做饭，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一起玩手游。

他曾经带过电脑去过神陨之地，不知道空格能做出两台同样的电脑一起玩游戏吗？

又或者跑一些恐怖游戏，让空格观赏一下什么叫做恐怖的帅气？距离上次一起看恐怖片已经隔了很久了。

这些有趣的会和恋人一起做的事情，明明会让他觉得期待无比，接下来的所有的时间都可以和恋人一起度过。

可在身后已经覆盖的一层薄薄的细雪之上，脚步却细细密密的，延伸到神陨之地的方向。

当樊星然找到了越过了神陨之地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从冰冷的空气中仿佛进入了一个四面不透风的还烧着暖气的房间，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居然还下着雪。

“都下雪了还这么温暖，雪不会融化吗？”樊星然有些好奇伸出手，让雪花在手心中融化，依旧是冰凉的温度，却很快被他的温度温暖了。

“改变的不是环境，是你。”空格站在樊星然的身边，在他的头发上夹杂着零碎的白色雪花，“只是你不再惧怕寒冷，不会被寒冷侵蚀身-体，不是温度变暖了。”

“可是我在神陨之地外面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冷啊。”樊星然反驳道。

“因为那不是你的世界，你是我的世界的半神。”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空格和奇迹神的世界真是泾渭分明，相互之间绝对不能插手对方的世界。

能遇到空格，肯定是因为这里是奇迹神的世界吧。

樊星然走向在神陨之地内的正在燃烧的火光，在水泥的灶台上有个很大的蒸笼，空气中传来浅浅的香味。

“是馒头吗？”这个气味并没有特别的调味，完全是食物本身的香气。

“嗯。”空格道。

樊星然看到了在餐桌上的案板上还有很多面粉，樊星然想着空格用几双手揉面的模样。

应该会比人类揉面要方便很多吧。

“闻起来暖洋洋的。”樊星然跳上了水泥凳，“什么时候可以吃？”

“很快。”空格道。

樊星然靠在桌边，双-腿随意晃动着，看着空格从一旁拿出来了很多吃馒头的蘸料，香辣酱，蟹黄酱，甜辣酱，蓝莓酱，花生酱……

今天是打算尝试全馒头宴吗？只吃馒头会很容易胖吧？

“还有甜的？”樊星然问着空

格道。

“嗯。”

樊星然用筷子沾了一点甜味酱料，放在口中??[，果酱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甜味总是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

当空格从锅里取出了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放在盘子里给樊星然的时候，樊星然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拿了一个馒头。

“超级大馒头。”这是樊星然见过的最大的馒头，很热，樊星然双手倒换了好几次，虽然有些难抓，可是却将所有的温暖直接注入了他的指尖，驱散了寒意。

这个大馒头在空格的手中就显得不是那么耐看了，空格很熟练的筷子沾了点酱汁，想要递给樊星然。

“我拿不下了。”樊星然在自己的馒头上咬了一块小缺口，拒绝了空格的投喂。

空格低头自己吃了。

“好吃吗？”樊星然虽然问着，可他自己知道很好吃，即便没有沾任何的酱料，大馒头的口感都很好，软糯、蓬松，还有一丝丝甜津津的味道，樊星然很喜欢。

空格点头。

“你做饭真的是越来越有水平了，现在是馒头，之后会发展成面点大师？”樊星然想了想，一边挑酱，一边道，“我去买个烤箱回来吧，或许我们可以开始向着西点发展了。”

空格只是安静的吃，可那双带着死气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樊星然。

樊星然将一大口馒头吞咽后，才缓缓道：“我辞职了，也和张阿姨家里说过了，这次算是快刀斩乱麻，这样未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应该都不会给我身边的人添麻烦。”

樊星然咬了一口白馒头，缓慢的咀嚼着。

突然，樊星然感觉到一只手带着点馒头的香气在他的头顶拍了拍。

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一样，半点暧昧的意味都没有。

樊星然抬眸，看到空格那偌大的手臂越过水泥桌来拍他的脑袋，樊星然勾起嘴角。

“我觉得馒头很好吃。”樊星然对空格道，“人类如果是很失落的时候，食欲是会有变化的，有的人会暴食，有的人是失去食欲，我是后者。”

但是他现在觉得馒头很好吃。

“我没有失去食欲，并且觉得馒头很好吃。”樊星然对空格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空格点头：“嗯。”

樊星然露出了几分微笑，眼底是笑意。

“我以为我说了一句情话，可你好像不是很感动？”樊星然其实很满意空格平淡的回应，他不想要同情，也不想要善意，这样平静的恋人对他是最好的状态，可调侃还是要调侃的。

“从很久以前，我对你就是如此了，人类也有句话叫做，习以为常。”空格道。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笑了。

全馒头宴很好吃，樊星然吃的比平时要多些。

坐在空格的腿上，空格的指腹隔着衣服按揉着他的腹部，而今天樊星然今天拒绝洗碗，空格无声无息的自己去洗了。

做什么事情都很安静，也从来不会拒绝他要求的恋人，樊

星然觉得在偌大的奇迹神的世界里，他能找到的只有空格。

“之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了，不用等我上下班。”樊星然突然说。

“嗯。”

“一起做面点？我明天去看看器材。”樊星然摸了摸发丝之间的神髓。

“嗯。”

“再买点糖糕回来吧，哪家店的甜点我都买一个回来，你也可以尝尝味道。”樊星然指的是曾经张姣姣推荐过的那家。

“好。”

樊星然说着，空格应着，他们的相处很安静。

“但是现在要做什么呢？你有想做的事吗？”

空格道：“没有。”

樊星然觉得吃饱喝足的小情侣能做的事很多，尤其是某些事，但是很可惜现在空格的硬件条件并不允许。

这个只会创造世界没有什么精神娱乐的绝望神，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做饭，但是刚吃过太多了，吃不下了。

樊星然握住了空格的手指，阻止了他继续揉他的肚子：“电脑！看看你的世界吧。”

樊星然打开了电脑，自然能看到在电脑上不断展现出的空格的世界。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的世界好像比起之前要明亮了一点？”樊星然还记得之前看的时候，有种时时刻刻都下压的黑沉沉的世界的感觉。

“我燃烧了一点太阳。”空格道。

“那有更多阳光了，是不是植物就能长得更好了？”樊星然立刻道。

“是，只是……”樊星然偏头去看空格，空格很迟疑的继续道，“因为燃烧了太阳，农作物会更容易生存，可同样的也对其他拥有攻击能力的植物加强了，能做的只有这些，现在还需要和植物战斗的动物会过的比较吃力。”

“意思是动物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减少吗？”樊星然问道。

“对，但是是短期的发展，长期来看人类能够更加提高体质，武器也会继续发展，拥有充足的生活资源后人类会去和植物战斗获胜的几率变高了，为了维持平衡我不会对动物做出调整。”

樊星然听着，虽然能听懂，但是也知道他不能发表什么见解。

毕竟空格虽然用‘植物’‘动物’来称呼，可和他的世界的植物动物完全不是一回事。

“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果然做神要考虑的真的太复杂了。”

“嗯。”

“但是……”樊星然闭上了眼睛，去倾听祷告的声音。

当不断的传来的祷告声，樊星然其实并不喜欢，因为其中夹杂着太多一时之间无法转变的负-面的情绪，可那不断多起来的认真祈祷的声音，会在这些难过的声音中显得尤为可爱。

樊星然睁开眼睛，喃喃道：“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在三年之后人类会在现在生态上获得重大发展，十年后人类体质会将发生巨大的改变，之后会逐渐开始形成更加完善的社会，会开始出现国家的初始概念……”

“停停停。”樊星

然立刻阻止了空格的话，“你这是都看到未来了？”

“你想看，你也可以。”空格道。

樊星然叹气。

“一点一点的去查探事物的发展轨迹也是一种乐趣。”即便这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可对樊星然来说是他不能去参与的，却和他相连的在电脑中被展现的世界。

“好吧。”空格道。

“会不会以后，我能看到一个全新的不仅仅是挣扎在绝望中的世界呢？”樊星然一边在电脑上操作着，四处观看着各种各样的场景。

“我不知道。”

樊星然挑眉，托着腮：“为什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能看到未来吗？就你描绘的那些未来就已经给您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吧。”

“我能看到的，仅仅是基于现在的我的名字所能看到的未来，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到改变，但是到底如何改变我看不到。”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回头：“是因为我的名字吗？”

“嗯。”

樊星然重新回过头，看着那个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明亮的世界。

“我分割了你的神力吗？”樊星然突然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创造世界？”

空格的手凑到樊星然的发丝边轻轻的撩动了一下：“一点一点的去查探事物的发展轨迹也是一种乐趣。”

“现学现卖？”樊星然哭笑不得，“可是和你我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创世神啊，这是你生来的能力，不能因为我把本该有的能力弄丢了，会很危险。”

“我能预测到的只有绝望的世界，你的名字带给我的一切，都只会是惊喜。”空格的手指贴在了樊星然的脖颈边，低头道，“不会有比我的名字带来的更差的未来了。”

樊星然并没有立刻回答。

但是却也很清楚，这位颓废的神明即便说着颓废的话，可实际上在期待的，却是未知的希望。

因为他用了‘惊喜’这个词汇。

对不曾寄予希望的世界的改变而惊喜，这并不是绝望神-的-名字能带来的效果。

绝望神，在希望。

樊星然勾起嘴角：“那证明之后发生的都是好事了。”

“嗯。”

樊星然朝着空格微笑，虽然无法从空格的脸上看到喜悦的表情，那张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非常的僵硬。

樊星然随意的浏览着已经是稍微有了一些变化的世界，可总是时间太短了，樊星然能看到的大部分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和正在绝望中如同游魂一样四处游荡的生物。

“没关系吗？”空格突然问。

“什么？”樊星然四处点着鼠标。

“你不是会害怕看到我的世界吗？”空格道。

“我要现在多了解一点你的世界，才能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惊喜啊。”樊星然回答道。

樊星然的话音落下的一段时间，突然感觉到从头顶上传来一道轻微的感觉。

他没有抬头，即便不抬头，即便看不到，樊星然也知道这是空格在亲吻他。

在空格的身边，真的很安心。

樊星然偏过头，也亲吻了空格的唇瓣，并没有暧昧的纠缠，而是就这样亲密的接触着，传递着对彼此的珍视和安抚。

明明总是在发生各种各样的无法预测的不好的事，可最终总是能期待着更美好的未来发生。

现在的宁静就好像只要有空格，就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了一样。

只是樊星然却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不会承认此刻的想法。

仿佛在迷惘中前进，根本找不到需要前进的方向。

可是脚步在前进，身-体依旧很有力量，他牵着一只手，那只手安稳的握着他，绝对不会松开。

樊星然也没有因为现在的迷惘而恐惧，而是愿意抬起头，看向四周的景色，试图去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结果。

在总是会诞生奇迹的世界中，他的奇迹陪伴在他的身边，他能对任何选择都毫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