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夫人躺赢日常》

番外:迟不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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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迟从会说话就明白, 天地宇宙无限广阔,她一生所能学到的知识,能探索与知晓的原理不过沧海一粟。

世间的奥妙非她一介凡人之躯可以尽数明晰。

不过在寻常生活中, 她甚少遇见不能仅凭自己思索便完全理解的事。

“爱情”就是其中一项。

她见过爱情。妈妈和爹爹是日久相伴鱼水情深的爱,姐姐和谢丹时是青梅竹马年少相知的爱。

沈夫人、刘夫人、谢家的丹晓姑姑, 还有许多和丈夫一心一意的女子,他们夫妻之间, 或多或少应都有爱情。

皇宫里也有数位后妃对陛下有爱情。

二公主的驸马爱她,他近乎崇敬地爱着她。

有侍卫太监爱着女官、宫女, 也有女官宫女爱着侍卫、太监。

还有后妃爱后妃,女官爱宫女, 她都能看出来。

爱情似乎无处不在。

林迟也会爱人。

她爱妈妈, 爱爹爹,也爱姐姐。

如果“看到一个人就会高兴, 希望她能更好”就算爱, 那她也爱从小就在她身边的白嬷嬷和姐姐们, 她爱二公主,爱四译馆的女学生和先生们, 也爱林氏育幼堂的孩子们。

对陛下, 她则是尊敬多过喜爱。

毕竟他是天子。

陛下对她再好, 也是手中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皇帝。

她也会爱物。

她爱爹爹送给妈妈的宝刀, 爱她亲手改制的第一枚望远镜,亲手造出来的第一台纺织机, 爱妈妈和她一起画出来的新式纺织机图纸, 爱她用得趁手的一套凿子锤子,爱她随身带的手·枪和袖箭,爱那一个檀木弹盒, 爱爹爹给她打的玉冠,也爱她平日最常用的笔——她的是青色的,妈妈的是白色的,她和妈妈一起设计出了二十四支一套细笔,专用来画图纸。

但她的确不太明白,除了父母、家人、朋友,人还会特定爱上一个(或多个)异性(或同性),会为他羞涩,为他心动,会日夜时刻想见他,和他在一处便觉得高兴,会为他喜、为他怒、为他悲、为他嗔,为他动摇理智,想要独占他,想要亲密无间地拥有他。

为他,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爱情”和她对家人的爱、对朋友的爱,除了身体上的欲·望之外,还有什么不同?

欲·望能算“爱情”吗?

还是,其实“爱情”只是“欲·望”的美化称呼?

——每次想到这里时,林迟便会停止向深思考。

这一件事,不明白也不要紧。

人不吃饭、不喝水会死。她还不能没有妈妈。但不懂爱情,没有爱情,并不值得遗憾。

不过,她还是会祝福姐姐和谢丹时。

因为谢丹时真的很听话,不会给姐姐惹祸嘛。

林迟从五岁养在紫宸殿,六岁入上书房,自幼与皇子公主一起长大,名为皇帝的师妹,实则如亲女抚养。

她十岁时,被封为“长安县主”。

到十五岁,身量大概长成,穿上官袍不再像孩子,因“改制望远镜”“改进数种火器”“研制新式纺织机”“兴修水利”“加强边境城防”等功劳,她被直接任命为工部右侍郎。

这一在工部就是九年。

直到姐姐回京任都察院都御史,父亲致仕,陛下有意提她做工部尚书,朝中有人质疑:

林御史两榜出身,连中三元,历有功劳政绩,数次超拔都是理之当然。

而长安县主虽功绩卓然,却非从科考出身……只恐升为一部尚书不足服众。

陛下生气:“不提长安县主在工部近十年,便她年少未入朝廷之时,一年的功劳便比尔等无能之辈十年的多!你等有何面目质疑于她?夏守忠!念一念长安县主从永泰十二年至今日之功!”

夏守忠事无巨细、不停口地念了近一个小时。

含元殿内诸臣罚站一般直直立着听。

林迟看到有好几位年过六十的老大人在暗中活动腿脚。

他们都在上书房给她上过课。

陛下也看见了。

他赐下几个座位,让夏守忠继续念。

夏守忠念完了。

许多不想她升任的朝臣也没了反对的力气。

但她出列,说:“多谢陛下替臣正名。臣不愿使陛下为难。”

她对众人笑了一笑:“臣愿意参加下一科秋闱。”

科考而已。

他们只记得姐姐三岁开蒙,五岁上学,苦读十余年,三元及第不负天分与辛苦,便忘了她也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在上书房读书十年,受尽天下良师教导了吗?

下一科春闱在三年后。

晚三年升任尚书而已。

她不急。

但陛下有些急。

陛下年已五十有五,近年常觉身体衰老,颇有些忧虑将来。

陛下叹说:“若朕就在这两年内去了,太子顶不住群臣质疑,竟不许你再升任,如何是好?”

林迟觉得太子并非陛下所忧心的这般软弱犹疑。

她既这般替太子说了,也表达了自己想参加科考的另一方面理由:“终归更名正言顺。”

诸般事情只有自己亲自做成功过,才能说一句简单。

她想让所有人闭嘴,就要考出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名次。

今后,她想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非进士不得为尚书”的环境下证明科举没有意义,就要先站在科举考试的最顶端。

陛下仍然不乐。

陛下骂人:“朕登基快三十年,从未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连选秀只选了一次,如今想提拔能臣,还要看这些人的脸色!”

陛下数着:“朕登基才二十七年,并非整数……朕和太后、皇后都非整寿……立太孙太早……明年似乎是与皇后大婚四十年整了……”

陛下笑道:“近二三十年,大齐吏治清明、国富民强,连胜倭国、罗刹、佛郎机三国,又近十年风调雨顺,就以此为由,明秋加开恩科!”陛下问:“昭昭,你看如何?”

林迟笑:“我定不使陛下失望。”

陛下忙唤人:“夏守忠!快传人拟旨!”

林迟开始一边在工部兼尚书事,一边准备科考。

其实她多年将精力专注于研究和公事上,对幼时所学的举业书籍文章已经不甚熟悉了。

不过,父亲年未七十便致仕,仍被陛下极力留在上书房教导皇子、皇女、皇孙,时而参赞军政要事,但终究比从前清闲许多,便将大半精力用在教导她举业上。

还有十五年前三元及第的姐姐,十八年前选为翰林的姐夫,亦为翰林出身的江家舅父,及上书房十余位当世大儒……林迟拥有的师资力量,甚至胜于从前的姐姐许多。

她按部就班,进度飞快地追赶着“能考中举人”那条线,同时,没有耽误任何工部的正常工作。

只是对新式建筑用料的研究难免放缓了。

林迟认为,为考中进士做出一定的让步是值得的。

大齐永泰二十七年,九月。

长安县主、工部左侍郎林迟在顺天府乡试中位列第二,为亚元。

她的文章质朴平实、见解深刻,远超众考生,唯独在诗文辞藻上略逊一筹。而今科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偏爱华丽辞藻,认为这一份卷子用词过平,力排众议,点出名次。

试卷皆是糊名,众考官不知答题者为谁。揭名发现第二为长安县主时,想改也不能了。

榜上举子的文章按例会被誊抄示人。

解元与第二名亚元的文章深远程度着实相差过大,且亚元为造福百姓许多的长安县主,今科顺天府考官的公正便受到了极大质疑。

众考官说分毫不惧是不可能的,尤其主考官,的确因个人喜好压了长安县主的名次。

但在舆论进一步发酵前,鹿鸣宴上,解元之后,林迟向诸考官、举子敬酒一杯,笑道:“我的确文才有缺,近月要更精进才是了。”

舆论平息。

众皆心服长安县主。

翌年春。

恩科春闱放榜,林迟夺得会元。

四月,殿试后,含元殿传胪,陛下金口,亲点林迟为状元。

林迟升正二品工部尚书,时年二十有六岁。

在“一门三进士,姐妹双状元”的盛名传颂中,林迟在紫宸殿听陛下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你看,先生与师母……日渐年老了,林御史也与谢侍郎有了结果,只有你孤零零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皇帝叹问,“京中这许多青年俊才,就没有一两个能入得你眼的?”

林迟:“没有。”

林迟:“他们都好笨。”

“昭昭啊……”皇帝犹犹豫豫,试探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男子?”

林迟难得有些无奈:“陛下,我更无意与女子相伴。”

皇帝明显松了口气。

这放松里又带着些许遗憾?

林迟:“陛下遗憾什么?”

皇帝:“……朕昨日还想,你若喜欢女子,倒好多赐你几个……”

林迟:“……多谢陛下。”

皇帝便忙笑道:“朕的子女年过二十的都成婚了,只差你了,不由朕不操心你。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无心找,朕帮你留意?”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伴侣这种问题,从前从来没在林迟脑海中出现过一秒。

但既然陛下相问,她应该给出一个回答。

林迟先想到妈妈和父亲。

致仕之后,父亲更爱缠着妈妈了。

嗯……妈妈嘴上说烦,其实心里很高兴。

她不行。

她又想到姐姐和谢丹时。

姐姐和谢丹时亦是同居同起,同进同出。

她不行。

林迟说:“首先人要生得美,越美越好,才赏心悦目。其次,他要听话懂事,不能没事多缠着我。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太笨,我说什么,他即便答不上,也该知道我的意思。”

皇帝叹气。

——又美,又听话懂事,身份配得上昭昭,还能让她觉得“不太笨”的男子?

皇帝最终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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