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朝露莉娅看过来。

他的表情称不上好看，带着几分被戳中心思的恼怒。

“这位小姐，我是幻想种，听力还不错。”

夕音侧过身，挡住兰斯的眼刀。

在兰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淡定地拿起一块小蛋糕，往兰斯嘴里塞。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蛋糕上的奶油塌陷下来，沾在夕音的手指上，在她缩回手用帕子擦拭之前，兰斯突然俯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青年的呼吸有些不稳，面色潮红，垂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随着动作微微垂落，露出一双鱼鳍似的耳朵，边缘处泛着荧蓝色的光。

他慢吞吞地舔舐着奶油。

海妖的体温偏低，夕音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是触碰到了一块柔软的冰。

她盯着兰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原来海妖的牙齿是锯齿状的。”

“海妖是需要捕猎的。”在松开手之前，兰斯锋利的牙齿轻轻擦过夕音的手指，像是一个湿漉漉的、暗藏危险的吻，“我是族群中的异类，但好歹是个纯血海妖。”

“纯血海妖在第一次捕猎的时候崩碎了牙齿，坐在海岸旁哭？”夕音随口回了一句，极为自然地把手搭在兰斯的掌心。

兰斯召出水球给她洗手。

明明是在被使唤，还被揭了老底，但他的表情明显舒缓下来，看向露莉娅的眼神暗藏得意。

露莉娅：“这家伙是在挑衅吧？没有我助攻他舔得到夕音殿下吗？都是舔狗他还搞排挤孤立那一套？”

“海妖和蔚蓝星的鲛人可不一样，你别玩脱了，打不过的。”03警告道。

海妖属于幻想种，在海洋中属于“捕食者”，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就可以横行海洋；

鲛人则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中出现的一条分支，可以在海中呼吸、游动，但本质上还是属于人类。

露莉娅悻悻道：“不是我欺软怕硬，我还没有觉醒天赋呢，之后一定和他决一死战！赌上作为舔狗的尊严！”

“……希望你不要用这种奇怪的东西作为赌注，不然我会忍不住祈祷你一败涂地。”

露莉娅在私聊频道和03菜鸡互啄，脸上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很识趣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兰斯心情不错，没有再针对她，爽快地放出消息：“我这里没有幽灵港的坐标点位，只是前段时间在地下拍卖场买到了一个凭证。”

“通行凭证？”夕音稍微坐正了一些，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兰斯点头：“没错。殿下一直都在收集和星雾有关的消息，想必也很清楚，星雾是一种特殊的‘域’。”他顿了顿，道：“所谓的随机跃迁，其实是一块具有自我运行规则的域在排斥外来者。”

“持有凭证，就相当于被域认可，它不会排斥自己的‘一部分’。”夕音眸光微亮，“不，或许还能做到更多，毕竟它帮助你的星舰直接抵达了虫域。”

“获取凭证后，随机跃迁的地点是可控的，我让其中一艘星舰的领航员尝试着输入幽灵港的指令，但并没有得到星雾的回应。”兰斯耸肩，“很遗憾，殿下，我能提供的消息只有这些。”

“我不信你没有联系过卖家。”夕音抬眼看他。

兰斯倒也不恼，坦诚道：“确实是联系过，但卖家年纪很小，拿出这个凭证出来拍卖，是因为她相依为命的妹妹得了基因病，需要一大笔钱。”他操纵着水球，在桌面上留下一串字迹。

【她们的父亲叫安东·基特。】

安东·基特，活跃于十数年前的星盗，但风评意外不错。

他会抢劫，但抢的都是不干人事的商人，抢到的财物也不会胡乱挥霍，而是以一种堪称高调的姿态捐给账目透明的慈善机构。

三年前，他所驾驶的星舰因零件不匹配发生爆炸，葬身于无边星海中。

“他的恋人是同为混血的胞妹，后代出现基因病的概率确实很高。”夕音恍然，伸手在光脑上一点，给兰斯划过去一笔钱，“喏，医疗费我分摊一半。”

兰斯没有推辞。

他知道眼前这位殿下十分不解风情，即便他刚才已经收取了应得的“酬劳”，但在夕音看来，没有钱货两讫，就不算是一次平等的交易。

小蛋糕是开启对话的社交手段，这笔钱才是夕音认知中的情报费。

关闭光脑后，他瞥了眼大厅中央，起身，告辞。

露莉娅见人走远，又迅速挪回来：“他是专程来给殿下送消息的吗？”

“不必叫我殿下，你是联盟人，敬称可以省略。”夕音纠正过露莉娅的称呼，才回答道，“兰斯本身就很喜欢这种社交场合，据他所说，是在角落里等待敢于和他攀谈的人。如果能力很强，他就会把人邀请到自己的商队里。”

“好的，音音。”露莉娅从善如流，打不过的家伙离场后，她马上支楞起来，暗搓搓上眼药，“他刚刚的表情看上去好变态的！”

夕音回忆片刻，茫然地偏过头：“什么表情？”

“吃蛋糕的时候啊！”

“哦，兰斯是海妖。”夕音解释道，“海妖会在夜晚对着月亮歌唱，据说那种歌声拥有驱散迷雾、治愈心灵的效果。归根究底，这种神奇的力量来自月亮，所以，海妖一族对月亮抱有强烈的倾慕之情，过去甚至有海妖追寻着水中之月，任凭自己被海啸吞没。”

她点点自己的尖耳朵：“我的外貌和精灵很相似，但并不是精灵。艾黎西娅在孕育我时，选择的参照物是月亮与繁星。”

“我的力量本源和月亮有关，作为海妖，兰斯刚才的表现已经算是比较克制的了。”

“哼，那种程度的克制。”终于甩开公务的皇帝陛下大步走过来，坐到夕音的另一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快之色，“和他哥哥一个样。”

“别这样说，哥哥。”夕音笑道，“兰岚那家伙可是打算把我绑回去做新娘的。”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件事，夕夜的脸更黑了:“只是禁止那家伙在主域活动，还是便宜他了。”

“无所谓。”夕音才不在乎，“连幼年期的我都打不过，现在就更不必说了。”

“好凶残。”露莉娅听得一脸惊恐，紧急向03寻求安慰，“三三，三宝，帝国人的武力值好高，怎么办怎么办我只是个柔弱无力的联盟人，真的不会因为打出奇怪的BE线路吗？”

等量换算。

露莉娅＜一只海妖

一只海妖＜幼年期夕音

所以…成年夕音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她！

被求助的03恨铁不成钢：“你有森族血统，觉醒之后不比任何人差的。但你再咸鱼下去，别说能不能撑到觉醒天赋，活到入学阶段都是个问题。”

它计算一番，心酸道：“我的能量不剩多少了，见底的时候我们一起玩完。”

“讨论能量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放。”

“夕夜都坐到我们旁边了，为什么任务还没有完成？”

“笨蛋！相遇的必要条件是让对方有一个明确的印象啊！你现在跟个大型挂件一样黏着人家妹妹算什么？”

夕音笑了一声。

她伸手揽过露莉娅，示意夕夜往这边看：“哥哥，她是露莉娅，我新认识的朋友。”

夕夜冲露莉娅颔首：“你好，我是夕夜，夕音的哥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道系统音交叠着响起。

【恭喜宿主……】

【亲爱的sub角色……】

交叠的声音繁杂不清，夕音屏蔽精神力感知，安静地等待片刻后，她察觉到自己的腰被轻轻抱住了。

施力的手臂纤细又柔软，似乎没怎么锻炼过，像是可以被轻易摧折的花朵。

夕音低下头，发现露莉娅几乎大半个身子都窝在自己怀里，眼睛亮晶晶的。

好奇怪。

她有些纳闷。

露莉娅刚才还偷偷和03说，帝国人的武力值太高，让人有些害怕。

但高兴起来的时候，她居然会什么都不顾及，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抱过来。

但是，并不讨厌。

夕音身边也有女性朋友，她们个性不一，但独立又坚定，或智慧、或充满力量，和她们相处很轻松自在，甚至夕音更多是“被照顾的一方”。

在偶尔的小聚中，她们打听完夕音最近遇到的事情，大多会用一种近乎诡异的怜爱目光注视着夕音，然后笑嘻嘻地带过话题。

当然，这并不代表夕音被排除在话题之外，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都习惯做一个倾听者，不时吃一口朋友们投喂的点心。

在女孩子的友谊中，“力量”似乎并不完全是强大的代名词，就像夕音，她很强，可以把所有朋友打趴下，但女孩子们很少要求她去证明自己的力量。

她们知道夕音很强，但更关心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因为某些事情感到疲倦，在她们那里，夕音更像是需要依赖人的一方。

夕音最开始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但是，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时间，的确是很难得的轻松时光。

她有时候也会好奇，如果在一段友谊中，作为“被依赖”的一方，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原来如此。

夕音注视着露莉娅，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理解了。

而且…露莉娅小小的、弱弱的，的确需要依赖一下她。

于是，她伸出手，摸摸露莉娅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