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青躺在一堆皮毛上面，断掉的手脚上糊了厚厚的一层草药。旁边有几个年轻兽人正在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编织羽毛，以及用陶罐烧热水。

只有祭司和首领能独占一个陶罐和一个火堆，会有人给他们煮热水喝，或者是煮肉汤吃。山洞的不远处还歪着几个破陶罐，黑乎乎的，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青的脸色有些灰败。

即便她断了手脚，可是毕竟是祭司，不会有人对她如何。首领勇也是同样，虽然断了手脚，但是兽神恩赐的异能还在，仍旧力大无穷。就算只剩下一条腿和一只胳膊，也比不少强壮的兽人厉害，可以打败大型的猎物。

但是跟他们回来其他的那几名兽人就没有这样的好处了。

首领勇来到祭司的山洞，他现在是兽型，巨大的熊身体带来无尽的压迫感，让周围的年轻兽人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出去。”首领勇说道。

年轻兽人们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的离开山洞。到了外面，虽然是冬季，但是阳光很好。他们纷纷变作兽形态向远处跑去。那边有他们的家人和朋友，都挤在一起晒着太阳，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那天首领与祭司出去分明是要给那群霸占了一大片领地的“废物”一个教训，然而却狼狈的被人丢了回来，每个人都断了手脚。还是巡逻的兽人发现了他们，把他们都带回了部落。

但也就是从那天起，跟着回来的兽人们嘴中传出，祭司是假的这样的话。

“祭司是假的，她是用草药坑害了真的祭司然后自己上了那个位置。而且她的孩子也是因为她死的，并不是被白子诱惑。而且她也并不会诅咒之术，不会让兽神降下神罚。被我们扔出去的那只猎豹，才是真的祭司！”

这样的话传遍了整个部落，完全无法阻止。

首领勇曾经想把那几个兽人丢去放逐之地，可是他们并不害怕，甚至还叫嚣道：“好啊，让我们去那边，那里有真正的祭司，他会治好我的腿脚！而这里的祭司是假的，她蒙蔽了兽神，也蒙蔽了我们！这就是兽神降下的神罚！”

是啊，现在的他们已经并不惧怕被送去放逐之地了。那个地方如今变得十分美好，因为有兽神启示者存在！他们已经听闻了，那边的启示者甚至愿意给所有兽人赐名，并且教导制作工具的技巧。

可是启示者也说了，那些兽神赐下的东西，完全不给黑风部落！

因为假的祭司蒙蔽了兽神，降下了神罚！

首领勇正值壮年，他的手脚愈合的快，上了几天药之后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可以让他走出山洞。

但是祭司青不行，她岁数已经很大了，这次的事几乎完全摧毁了她。据说青自从回来，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首领勇直直的看着气若游丝的青。

他是被青养大的，他的阿父阿母在外狩猎的时候受了重伤，那时候他还小，若是被赶出去，完全没办法养活自己。

是青给他分了食物，并且对他说，只要他听话，就会让他以后当上首领。也是青教导他，兽人就是勇敢的，强壮的。弱小的兽人没有资格活着，那是背负着兽神惩罚的罪人，是废物。

他小时候为了能让青满意，凶狠的驱逐了弱小的玩伴，抢夺食物，将“废物”们全部驱赶走。如果谁不愿意离开，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直接死在强大的猎物手中。

他能做到，也做的很好。

这个部落里没有人不怕他，没有人不听他的话。

直到有一天，青占卜完之后跟他说：若你无法让猎豹臣服与你，他会毁灭部落。而让猎豹臣服与你，你将会成为最伟大的首领。

现在，勇难得动了脑子想了想，他觉得青说的是，那只猎豹会毁了黑风部落。

他想让那几只猎豹都臣服于自己，可是猎豹们却已经打算回南方了。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毕竟猎豹会毁了部落，而他，是拯救部落的那个人。

所以他想办法杀死了那几个成年的猎豹，留下背负预言猎豹兽人。而且那个猎豹兽人很好看，勇也不介意让他睡到自己的山洞里。

后来那只猎豹生了重病，为了恐吓他，勇让人把猎豹丢到了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那种地方，一只年轻的还生着病的猎豹要如何才能活下去？他必须要回来求助自己，求祭司让他好起来。

可是他算错了，那只猎豹竟然就在放逐之地活了下来，还成了兽神的启示者。

若是猎豹能臣服自己，那么他就是一个拥有启示者的首领，周围所有部落都要听从他的话！他就是这一大片兽人部落中最强大的首领！

可为什么，那只猎豹宁愿选择不详的白子做首领，也不来选择他呢？

“我想要那只猎豹，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首领勇看着青，目光越来越阴鸷。

祭司青微微张开双眼，看着面前巨大的棕熊，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打不过那个白子。有了兽神恩赐的你，都不是那个白子的对手。我养你这么大，你简直……”

最后的半句话，青只是嘴巴开合，却没有说出声音。

但是勇看出来了，因为那也是他经常说的话。

废物。

“难道你不是？”勇直接笑出声，但是听上去这笑声中充满了嘲弄，“假的祭司，还杀了老祭司的祭司。兽神竟然现在才对你降下神罚，你也是个废物。”

“我就算再废物，也是祭司，还是祭司师。你难道还能让其他人替代我？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做不了黑风部落的祭祀。”青快速喘息了几声，她撑着没有受伤的手臂，慢慢的坐起身，拿起旁边编织好的羽毛冠戴在头上，那一件件的兽牙与宝石的项链，羽毛做的披肩，都慢慢的穿戴好，“而你，只要有更年轻强大的兽人出现，就能取代你。”

首领勇盯着青看了半晌，恶狠狠道：“不会有人取代我。”说完，他慢慢的转身走了。

部落中，有的兽人正在晒太阳，有的围着篝火打瞌睡。年轻的小兽人们嗷嗷叫着来回奔跑，看似无忧无虑的快乐。

勇盯着那群小兽人，他深信强大的异能是祭司祈祷兽神降下来的。若是青想要别的兽人取代他，那么这群小兽人就是接受恩赐的最好的兽人。

不会有人取代我！

首领勇低垂了双眼，一瘸一拐的走进自己的山洞。

等看不到棕熊兽人的身影之后，祭司青从角落的罐子里拿出几枚贝壳。

这是她用来占卜的贝壳，每一只都被她常年抚摸的油润透亮。

会占卜的祭司并不少，但是曾经的老祭司说她有独特的能力，能够在占卜中看到预言。

青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贝壳。

她很少预言，因为每次预言之后都会难受很长一段时间。上次预言完那个猎豹，她整整一个雨季以及一个秋季都无法走动，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却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如果再次预言……

青捏着贝壳，突然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冷意。

她不需要占卜预言，因为她说出来的话，别人就会相信是预言！

只不过，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她不能让勇再好起来了，否则不会有兽人能够打败他。

……

黎靖过了三天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就躺不动了。

之前忙碌的时候天天想当咸鱼，但是真当了咸鱼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那个命。

采集队又带回来一大堆干草，高高的干草垛堆在山洞门口的平台上，其他的兽人在其中扒拉分拣能够用的东西。

白杨又去打猎了，两三天他就会往外面跑一次，每次回来收获都十分丰盛。鳞甲牛的牛皮已经在部落里堆了很高的一堆。现在水池子都被冰封了，没有办法硝制皮子。所以那些牛皮都被晒的干干的，挂掉了上面的那层油膜，然后堆在山洞的角落里。

冬天的鳞甲牛皮是非常好的皮子，因为鳞甲牛在冬季会长出又厚又长的被毛，而且底皮十分柔韧且厚，处理好的皮子一张能顶其他皮子好几张。

这些鳞甲牛几乎都是白杨猎回来的，等天气暖了就能硝制皮子，弄好的皮子也不用拿去换东西，他要都留给黎靖。因为黎靖太怕冷了，每次他打猎回来，都能看到黎靖在地窨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裹着皮子都瑟瑟发抖，看上去太可怜了。

现在是个大晴天，也没有风，黎靖捂的自己浑身发痒，最终还是爬了出来。

兽人清理皮毛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自己舔，或者让同伴舔。实在不行在雪堆或者干土上打几个滚，在起来抖一抖，就能把身上收拾干净。

他偶尔睡到半夜变成猎豹的时候，会被白杨舔毛。但是平日里清醒情况下，是完全接受不了舔毛这种事的。

就，很奇怪。

尤其是被舔肚皮，这也太那啥了。

黎靖坐在背风的地方，一边扒拉草堆一边哆嗦。

这些干草的种类很多，有常见用来铺在地上的干茅草，有天涯大爷和阿月婆婆挑来做药的药草。还有很多不认识的草。

黎靖主要是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眼熟的，果实可以吃的草，顺便将其中的苎麻挑出来。

山上水源边儿长了很多苎麻，因为它们有些高大粗壮，一开始黎靖没有认出来。后来在干草里面发现了眼熟的苎麻纤维，才确定那快赶上手腕粗的植物竟然是麻！

麻可以织布，就算兽人们平日里可以不用布做衣服，麻布也可以做很好的过滤。

有了麻，黎靖心就野了，他还想找棉，找麦。

北方没有木棉，所以不能收集木棉做棉衣。但是北方的水土可以种植棉桃。但棉桃这种东西他一直没见过，可能也是因为他基本上不怎么出去探索的原因。毕竟兽人并不认识棉桃，而且苎麻都长成这样，棉桃估计也会变异。

不过也不用着急，他已经嘱咐过真首领，让他下次来市集的时候多带一些这边没有的植物，或者奇怪的植物果实。或许等明年就会有更好的收获了。

黎靖收回看向森林的目光，然后把目光落在角落里，来自于黑风部落的那三个兽人身上。

他们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但因为没有更好的处理，如今都变成了残废。黎靖看过他们骨折的地方，其实用上夹板或许有痊愈的可能。

但是黎靖不能就这样治好他们，做错了事，必须要承担惩罚。这就是他们的惩罚。不过那三个人到也认命了，每天老老实实，不多话，能干活就干活，吃的也不多，平日里也就偶尔出来晒晒太阳，也不走远。

尤其是看向自己和白杨的眼神，带着敬畏与恐惧。

黎靖并不觉得有这样的恐惧是不好的事。

一阵寒风吹来，被恐惧着的兽神启示者黎、希望新村村支书、代理祭司靖猛地打了个哆嗦。

冬天也太冷了！

春天怎么还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