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摘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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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夜色笼罩冬日世界,老旧的小区里亮起一排排昏黄的灯光。

贴过磨砂纸的窗户晕开上面的影子,归家晚饭的时间,每户有每户的忙碌。

煨着小火的粥在灶台上安稳的炖着,浓稠滚动的声音沾满了热气?,沉甸中还有浅浅的水声。

厨房的柜台正好抵在顾念因的腰上,她抬着?只手臂后?靠在上面。

那手背上的红印已经?消失了,又?像是换了一个地方存在,顺着?她无?声地垂下的长发停在了她的耳廓。

脖颈昂起,吞咽顺着?她绷起的肌肉线条有节奏的滚动。

林惜单手捧着?她的脸,不厌其烦的在她唇上徘徊摩挲。

这人很聪明,什么的东西看人示范几次就都能学会。

所以这一次她也不再?是撞过?去的。

牙齿没有磕碰,林惜一遍一遍的掠过?顾念因的齿尖。

她发现?顾念因的牙齿也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样规整,她的尖齿不够尖,反而是在靠近口腔里面的地方藏着?一枚足够尖的牙齿。

林惜莫名的喜欢这颗牙齿,顾不得顾念因抵抗的,反复磨过?。

明明这抹锋利划过?的是她的舌尖,顾念因的眼眶却肉眼可见的泛红起来?,深邃的瞳子里漾起一捧浅水。

像是春日里融化的雪山尖尖。

林惜抬眼瞧着?,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样。

她爱死了此刻的顾念因,爱死了她此刻脸上旁人都不曾窥探得到一瞬的颜色。

那垂落着?的手擦过?柔软的羊毛,宽松的毛衣随着?被?搂紧的动作逐渐堆积在一起。

林惜紧搂住顾念因的腰,相抵的唇瓣擦过?顾念因的嘴角抵在了她的肩上,她听着?她略过?耳侧的喘气?,鼻腔里是小苍兰的味道。

占有欲与患得患失同时出现?。

皆是前所未有的膨胀。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也只能属于她。

然则感受到安全感的同时,另一种?一种?被?林惜压抑的情绪也在到达了失控的临界点。

肩头在轻轻抖动,顾念因察觉到了林惜情绪的一点变化,侧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你这颗牙齿,我?小时候也有。”林惜轻声,声音带着?炽热的吐息闷在顾念因的毛衣里。

“那时候吃东西老是会咬到嘴巴,妈妈发现?后?就带我?去了牙科诊所,让医生给我?磨平了。”

可那个时候是林惜刚回到家没几天。

她小心?翼翼的在这个陌生的家生活,也不敢跟刑秀林得缘说自己的什么事情。

而刑秀却仅凭着?她在吃水果?时露出的细微的反应,就察觉出了她的这个烦恼。

回忆如倒逆的潮水,交织密布在林惜世界上空。

乌云成片,黑压压的看不到太阳。

终于在某一刻,天空在被?温柔包围的同时,也再?也承载不住这些潮水,大雨倾盆而来?。

“顾念因。”林惜紧咬着?自己的唇瓣喊了声顾念因的名字,不让自己的哭腔那么明显。

“我?没有妈妈了……”

贴在顾念因耳边的声音像刀子一样从林惜的喉咙里切出来?,划得她遍体鳞伤。

她终于说出来?了。

她终于让自己面对这了这个现?实。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正对着?林惜的,居民楼里亮起的一盏盏归家的灯。

那是她跟刑秀一起期待过?的温馨,是她这些年都在想要得到的东西。

林惜靠在顾念因的肩上,放声大哭。

哭她失去的母亲,哭她的拼尽全力,哭她又?一次跌入无?望的人生……

“顾念因……我?该怎么办……”林惜抽噎着?,断断续续的问着?顾念因,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她撑不下去了,她这一天都在很努力让自己放下过?去。

可是装做镇定真的好累,顾念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林惜心?里清楚逝者已矣,生者当更加坚强的活下去才对。

可倾盆的滂沱大雨将她踩着?的土壤浇灌的潮湿泥泞,越是挣扎,她就越是深陷其中,寸步难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而她抱紧了顾念因,就像是抱着?她的救命稻草。

她是在骨髓移植前被?彻底破坏摧毁的造血和免疫系统,她卑劣的渴望着?,等待着?顾念因的骨髓。

一寸一寸,少女不断收紧的手臂勒得顾念因快要喘不上气?。

而比这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听着?林惜终于释放出来?的哭声,心?上犯上的那阵阵酸涩拧疼。

这是她身上寥寥无?几的共情能力。

是林惜给她的。

也只供给给林惜。

毛衣吸饱了泪水,沉甸甸的挂在顾念因的肩上。

顾念因抬起了手,长指穿过?少女实在算不上光洁的长发,轻轻拂着?她的脑袋。

“交给我?。”

“把一切都交给我?。”

顾念因承诺着?,一遍一遍的重复说给林惜。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

“就算是死亡来?临,我?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直到顾念因最后?一句话,林惜激烈的抽噎兀的停了下来?。

这句话说的真的好可怕,竟然就这样直白了当把死亡再?次放在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面前。

简直就像个疯批变态。

可偏偏林惜需要的就是这样。

当爱和死挂钩,交织出来?的红色像是泥淖里生出来?的罂|粟。

残忍又?浓郁。

林惜更加确认,顾念因就是那株能够注入进她身体的骨髓。

她只有有了她,才能真的活下去。

谁才是菟丝花啊?

哭泣里搀着?破涕的笑声,林惜的肩膀再?次耸的剧烈起来?。

她的难过?还没有发泄完,心?下就又?铺上了悲凉,哭笑狰狞,她就这样靠着?顾念因,也不知道到哭了多久。

小火煨着?的粥软烂到了极点,珍贵的食材混在里面,可最终林惜也没尝出这是个什么味道。

反正能够果?腹就很好了,反正能活着?就好了。

浑浑噩噩的,等林惜真的清醒的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换好了衣服,跟顾念因一起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故意的,她敞开的领口就大咧咧的卡在肩膀,锁骨好像还留着?人的温度。

林惜不在意这些,没有焦点的瞳子望着?天花板,对时间的反应有些迟钝:“下周就跨年了是不是?”

“是这周。”顾念因更正,“元旦在周五,学校放周五到周天。”

“那我?们周六要补课吗?”林惜又?问道。

“不用。”顾念因淡声。

接着?似有引导的看向了林惜,“要不要去哪里看看?”

话音落下,本?就安静的房间更加安静了。

林惜看着?视线里白茫茫一片的屋顶,吐出了一个字:“雪。”

她的期待来?的突然,麻木的瞳子里似乎点上了几分亮光:“顾念因,我?想去看雪。”

顾念因听着?,很自然的就接道:“那就去北边,去吉林,去漠河,去俄罗斯。”

“西伯利亚的雪原早就已经?满是积雪了,有寒风,有雄鹿,还有可以吃掉你的棕熊。”

“被?棕熊吃掉会疼吗?”林惜思绪跳跃。

“很疼。”顾念因平静回答。

“它们喜欢吃新鲜的食物,温热的血液可以保温食物,而你作为它们用来?盛放食物的器皿,不会让你很快死掉。”

顾念因的声音里掺杂着?老旧床板发出的吱呀声。

她转身看向林惜,手指自然而然的抵在了她的小腹,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画着?:“它们会剖开你的肚子,选择最柔软的肠道。”

林惜听着?顾念因的形容默然转过?身去,窸窣的动静中传来?一声浅笑。

那抵在小腹上的手指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因为距离的靠近,使得手指更深的抵在她的腹腔。

猫咪主动露出肚皮是对人类的信任,那人类对人类呢?

或许也是信任。

信任到可以接受自己随时被?对方杀死。

顾念因的手指还抵在林惜的小腹上,她环着?她的手,若无?其事的问道:“去西伯利亚是不是需要签证?”

“嗯。”顾念因应着?,抵着?的手变成了轻抚。

落在小腹的指甲变成了指腹,一下一下的略过?凹陷下一道月牙的肌肤。

顾念因离着?林惜很近,否决了西伯利亚:“所以短期不太好实现?。”

“那去漠河吧。”林惜道。

房间的灯被?调成了落日的昏黄,窗外的漆黑沿着?窗帘的缝隙划了长长的一道。

林惜心?安理得的接受着?这个只有她跟顾念因两个人的世界,膝盖收拢,将自己轻轻缩了起来?:“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我?也是。”顾念因附和着?,不紧不慢的把腿也越过?了她们之间的界限。

膝盖抵在一起,就好像在互相取暖。

林惜半梦半醒间听到顾念因轻声对她道:“阿惜讨厌的,就是我?讨厌的。”.

飞机从云端平稳落地,北域已然刮满了冷风。

清开的跑道两侧堆满了厚重的雪,林惜拉着?行李走在出机场的连廊上,整个世界像是揉开了的白色,只有她跟顾念因的脸上带着?红。

从南城到漠河是没有快捷的直达交通工具的,林惜跟顾念因需要先坐飞机到了哈尔滨,然后?再?转火车去往漠河。

在飞机上俯瞰到的纯白世界并不真切,在火车上林惜才算是更近的距离看到了大雪。

内外温差在窗户边沿结上了一层霜冻,干枯的树枝上结着?冰凌,越是往北越是琉璃,真的就如诗中写?的千里冰封,万里雪山。

软卧八个小时,林惜的眼睛就没舍得闭上。

她像是在飞机上睡足了精神,又?像是不知疲惫,盯着?窗外看了一路。

崭新的世界将她的南城挤出了脑袋。

林惜跟顾念因没有跟团,是最后?面下车的人。

这两人刚下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大姐就拿过?了林惜手里的东西。

“唉呀妈呀,这一路累了吧!”

这样的热情让林惜都有些招架不住,一时分辨不出这个人是好是坏。

还是顾念因先反应了过?来?,开口询问道:“您就是刘阿姨吧?”

“哎呀,你们南方小姑娘说话就是细法。”女人脸上笑意更浓,“什么刘阿姨啊,喊我?刘姨就行,阿不阿的,多见外。”

这么说着?,刘姨就拎着?两人的东西带着?她们俩出了火车站。

林惜也不知道顾念因是怎么找到这位做农家乐的刘姨的,只知道她家没有跟任何旅行社合作,好像并不是干农家乐似的,来?接她们的车子也是辆有点岁数的五菱宏光。

可能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上到车子里,林惜发现?这也没有外面展现?出来?的糟糕。

车内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空调暖风吹不要钱的烘着?,跟外面简直不是一个天气?。

车门关闭,外面的人声风声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车内气?氛安静的异常。

林惜是因为心?情还没转换好,顾念因则是本?身就话不多,可就是这样,依旧没有拦住副驾驶刘姨的热情。

“来?咱们这边就随便玩啊!今天晚上咱们吃铁锅炖大鹅,管饱!”

“小姑娘你们今天运气?不错,咱们这边气?象台说今晚的极光概率还挺大呢。”

“咱们后?山那嘎达可适合看极光了。”

……

那一个个“咱们”连成了串,不停歇的从刘姨嘴里吐出。

林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唠的人,即使她们接话的次数不多,也没有那么热情,可刘姨这一路上,话就没有停下来?过?。

松柏盖着?厚重的积雪,沿途给林惜拨开窗外风景。

她就这样看着?,本?该觉得吵嚷的声音莫名让她心?情好了很多,甚至听着?刘姨唠的刚发生不久的故事,还有点想笑。

车窗倒映着?窗外的景色,也将车内的画面映在玻璃上。

顾念因看着?那没有刻意压住的嘴角,也跟着?微微笑了一下。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姨也从后?视镜里注意到这两人的笑,八卦的眼神蠢蠢欲动:“小姑娘,我?就是那啥确定一下,因为给你俩安排了一个房间啊,你俩,那个,是一对是吧?”

林惜闻言落在窗外的视线顿了一下。

她在等顾念因的回答。

而顾念因没有避讳,坦荡承认了:“是的。”

“我?就知道!”刘姨激动差点从车里蹦起来?,“刚才一看就觉得你们俩有夫呸,妻妻像!”

她是真的能聊,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接着?又?问道:“我?听说咱们国内这个同性恋婚姻合法,是不是也快了?”

顾念因点头:“有几个城市地方预计下半年要开放试点了。”

“那挺好的啊。”刘姨听着?欣慰又?颇有些感慨,“越来?越开放了。”

“其实说穿了啊,这结婚就是一张证。我?看不好多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都不领证只同居过?日子,是不是?感情好比领不领证的都重要,一张纸而已。”

“嗯。”顾念因点点头。

只是她回应的是同居这一社会现?象。

关于领不领证不重要这件事,她另有回答——

“所以我?俩等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第62章

白雪盖过的世界万籁俱静,顾念因的声音在其中不显突兀。

她的声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双眼被雪光洗涤的清澈,折着显眼的坚定?。

林惜听到这话怔了一下。

她知道顾念因在将这个话题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一本正经的处理,她的表情越是显得轻描淡写?,本该如此,她的心跳就跳的越快。

关于结婚,林惜从没想过。

不是逃避。

而是根本就不敢想。

不要说结婚,就是恋爱,林惜也是在遇到顾念因后才生出来的想法,尽管它诞生的并不光彩。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多差。

能跟林得缘打的有来有回,负气出走的人,能有多好的性子?呢?

而有林得缘这样的父亲,能对婚姻感情有多大?的期待呢?

朋友还好,爱人根本不敢想。

爱人太坦诚了,与其谈到最后被人家?发现自己的自私恶劣,耽误人家?的感情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

可就是这样,她现在也敢动念头想一想了。

想着跟一个人有个什么未来,就像是考同一所大?学,在一个她们都喜欢的城市定?居,等到试点落地或者全面铺开,就去领证……

她跟顾念因会有未来的对吧?

林惜的脑袋里蓦地冒出了一声疑问。

她下意识的转头朝顾念因那边看去,却看到了这个人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顾念因这样看了很久,林惜脸上热热的,有些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这语气有点过去的感觉,别扭的扭着她的骄傲,顾念因有些怀念,眼睛接着就弯了起来:“看你有没有睡着。”

“没有。”林惜当?即否认。

她以为顾念因是在提醒自己刚才她说的话,往围巾里缩了缩脖子?,又回应道:“我都听到了。”

“嗯。”顾念因轻轻的,从鼻腔里共鸣出了一个音节。

她神色自然的看着林惜,漫长的平静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冬日的寒风吹过车外?,刮人的温度叫纸张也脆弱不堪。

婚姻跟爱情是两回事,这样的例子?在她们顾家?比比皆是,顾念因很小就明白了。

她之所以想要林惜的答案,想要那张纸,是因为有了这张纸,林惜才会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

看不到的暗潮不代表不存在,顾念因的身份太过复杂,她的是要能名正言顺的保护林惜,名正言顺的跟着她。

那一年?她在那个充满鱼腥味的码头坐了很久,海水打在乱堆着的礁石上,冷的刺骨,也把南城推的很远很远。

她弄丢过她一次。

所以不想有第二次了。

“结呗。”

就在顾念因思?绪渐深的时候,林惜一句利落的回应拉回了她。

这人看起来回答的随性,实?际上也有掩饰不住的不安,接着就拿出过去不驯的桀骜,威胁道:“到时候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绝对要过去揍你一顿。”

“哎呦妈呀。”刘姨在副驾驶听着林惜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姑娘你这个话说的也忒吓人了,家?庭暴力我们可不提倡,你得好好跟人家?小姑娘说才对。”

“这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憋着她容易出事,你说是不是?”

刘姨说着就转头看向了坐在另一侧的顾念因,向她寻求附和。

顾念因笔直着身形,跟刘姨的随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战线却是一致:“您说的没错。”

“其实?要说,咱也是憋不住话,你要让我憋心里,真?的不行,前两天我跟我家?那口子?还……”

刘姨说着就又顺到了她的生活故事中去,热情澎湃身体力行的诠释着有话直说。

而林惜哪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就是一棵长拧了的树,比不得窗外?这些被雪也压不弯,直直奔着一处太阳长起来的松树。

让她长的笔直板正,下辈子?吧。

“呵。”

林惜轻笑的声音被刘姨的声音压了过去,抱了抱怀里的包,直接把脑袋枕在了上面。

太阳穿过车窗玻璃,落在少女的瞳子?里,没人注意到她低垂着的眼睛悄然回了几分过去的倔劲。

老?旧的面包车不紧不慢的载着一行人驶过一个牌坊,白雪里的房子?多了起来。

东北的民房跟林惜小时候待过的山村民房不一样,院子?不是标准的四?合子?院,没有什么装饰墙做过渡,推门就正对着一趟砖瓦房。

“呦,来了。”

林惜一行人刚下车,院子?里推门就有一个男人就进?来了。

他头上带着耳罩子?,身上穿着很厚的军大?衣,身上挂着雪,像是从哪的山里刚回来。

“来了来了,那松茸子?你弄来了?”刘姨利落的拿着行李,对男人问道。

“弄来了。扒开雪窝子?现采的,新?鲜着呢。”男人掸了掸身上的雪,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了不少东西的塑料袋。

刘姨看了一眼,颇为满意:“行啊,那我待会把鹅杀了,咱今天晚上炖大?鹅!”

说起来这两人也没什么互动,但就是这种一来一回的对话,林惜听着很是舒坦。

陌生的氛围随着被冲淡很多,她抄着口袋朝院子?里的鸭舍看去,对上了一路看她们进?门,虎视眈眈的鹅眼。

“吃它吗?”

刘姨顺着林惜的视线看了眼,点头:“对,就它,养一年?了,肉好吃着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林惜主动问道:“我可以看你杀鹅吗?”

“当?然可以。”刘姨点头,满是热情,“来这就当?回家?了,只要不搞破坏,干啥都行。”

“好。”林惜笑着点了下头。

也不知道大?鹅是不是从林惜的笑眼中看到了自己将死的命运,扑着翅膀就要逃。

但还是被刘姨一脚踢翻,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子?,连叫声都没有那样雄赳赳了。

积雪的院子?里亮起一把银刃,手起刀落,鹅连多叫都没有就咽了气了。

血沿着它断掉的脖颈流出来,沿着清扫过的水泥地,流到了林惜脚边,差一点就染上了她的鞋子?。

见林惜躲都没躲,刘姨眼里有些惊讶:“行啊,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

林惜却没有应她这句话,而是说道:“生命真?脆弱。”

“脆弱个啥,你不用力它能歪着脖子?朝你走过去信不信。”刘姨对城里小姑娘的无病呻吟不以为然,拎着大?鹅给林惜比划了起来,“咱们这地方最不缺就是顽强的生命,超乎你的想象。”

“你要是春天暖和了杀,手上又没啥劲,它能耷拉着脖子?活三天!”

刘姨说的活灵活现,手里的刀还挥舞了一下。

也就这么一下,好像也挥到了林惜的心口上。

在不同的人眼里,生命也是不同的。

林惜沉寂在挽留不住刑秀的悲观中,认为一切都是脆弱。

而所谓脆弱都是人赋予的,生命最不屑的好像就是脆弱两个字。

严酷的环境反反复复的磨砺着生命,好像非要生命屈服一样。

可再大?的雪底下也能长出蘑菇,卖到城里还比普通蘑菇更贵,被人奉为珍宝。

不是刘姨过于乐观,而是悲观不适合这样的地方。

脆弱不堪的东西是活不过冬天的。

越大?的雪就应该越乐观才对,不然该怎么活过着大?雪覆盖的冬天。

是啊,每个人都要活过寒冬。

茫茫的白雪地里吹过来一阵风,天空里像是蒙着一层雾气。

还不到落日的时间,太阳明亮,林惜的视线追着白毛风一点点向上挪着,迎日光昂起了头。

沉甸甸的门帘被人掀开,顾念因从屋里走了出来。

干净的院子?里,她看到林惜抬头看着藏在薄云后的太阳的眼睛微微扬起。

恍然间,顾念因好像回到了那天从礼堂出来。

林惜倚在连廊上的栏杆,看向天空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尽管疲惫,但永远都会一而再,千次万次的,在阳光下露出笑容。

顾念因表情放松了一瞬,抬步走到了林惜身边:“心情不错。”

“嗯。”林惜点头,转头看向顾念因。

她刚刚脑袋里一下想了很多事情,将最光怪陆离一个挑了出来,对她问道:“顾念因,要是我变成了一只被砍断脖子?,但还没有死掉的鹅怎么办?”

热水腾起的白雾裹着血腥的味道,隐隐的飘散在院子?里。

顾念因看着不远处正在被刘姨收拾的大?鹅,淡声道:“养起来。”

林惜闻言挑了下眉:“你敢养我啊?”

顾念因点点头,说着就将视线从大?鹅的身上挪到了林惜,平静的不紧不慢的游走在林惜身上。

林惜看着不由得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干什么?”

“砍断脖子?还没有死的鹅很值钱的。”顾念因说着就朝林惜靠近了过去,细长的手指轻盈的挑过了她的脖子?。

凉风随着被压下的领子?落在林惜脖颈处的肌肤上,冰凉中贴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

这骤然凑近了的距离遮住了余光里的太阳,顾念因的手指顺势拨开了林惜脖颈后的碎发,似乎在帮她整理,又不像是整理。

电流顺着林惜的脊椎穿过,神经簌簌抖擞。

她心跳狠跳了几下,下意识的就要推开肆无忌惮的顾念因,却在这个时候听到顾念因刚刚那句话的后文?。

——“到时候可能要你养我了。”

这声音近乎贴在林惜耳边,暧昧中又带着点商人的铜臭味。

林惜意识到自己被这人调戏了,一步撤出去,紧咬住了牙:“靠北,顾念因你要不要这么黑心啊!”

“小气。”顾念因嗔了一声,接着认真?跟林惜回答道:“如果你真?的成了断掉脖子?也死不掉的大?鹅,我会给你打造世界上最柔软的床,最干净的池塘,让你不受一点危险的圈养起来。”

林惜看着顾念因的眼睛,一下笑了:“那到时候我最大?的危险不就是你了?”

“我不会让我成为你的危险。”顾念因道,瞳子?深邃。

而林惜哪里听不出来顾念因话中“囚禁”的意思?。

她就是愿意顾念因这样不完美又偏执的爱着她。

没有什么人是完美的。

只有相互契合.

冬日的漠河天黑的比南城要早很多很多,还没有看够雪地天就彻底黑了。

才下午四?点,整个村子?就已经安静下来,亮着灯光的房子?每户隔得很远,屋外?老?旧的路灯昏黄,好像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们一家?。

可怜的大?鹅已经成了美食,四?个人挤在一张炕上吃饭,整个屋子?都热气腾腾。

林惜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家?常菜,入味的鹅肉配着土豆再加上碗米饭,连吃两碗都不腻。

美食果然有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美好。

刘姨是真?的能唠,她跟她男人边吃边说,嘴巴就没闲过。

林惜听着她讲去年?大?叔打水滑倒的故事,忍不住放声大?笑,来时路上的阴沉早就不见了。

她本来也是这样想笑就笑的人。

是顾念因带她来到这里,重?新?找回了这笑容。

这些天明里暗里好多人都有表示过可以帮她,林惜看得到自己面前有很多双伸过来的手,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求助才能让她从泥淖里出来。

而顾念因无声,一把就把她拉了出来。

想到这里,林惜就握住了顾念因桌下的手。

她们并排着坐在一起,就算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会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藏着只属于她们的秘密。

沉默、躁动的亲昵全都交叠在寒冬中温暖的房子?里,交叠在少女们的掌心。

“真?不用我们陪你们啊。”

“你们可千万别上山,没灯了就往回走,山上看没信号,最多到村头那个小坡,多了别再往里面走啊。”

……

一顿饭有说有笑的,吃完天色更黑了。

林惜跟顾念因想要在跨年?看一场极光,早早地就准备启程了,这老?两口不放心,跟在她们后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嘱。

顾念因婉拒了他们的好意,表示表示道:“我们不会走远的,看完极光就回来。”

“来来来牵上它,它认识道儿。”刘姨也知道她们小情侣约会有外?人在不合适,便解了看家?的狼狗的链子?,说着就递给了两人。

这狗似乎分得清好赖,林惜接过来的时候,就老?实?巴交的摇着尾巴。

甚至还能忍得住它的热情,没往她身上扑。

林惜觉得有趣儿,对它调侃道:“听好没,你可得记住道,我们能不能回来可就靠你了。”

“呸呸呸,净说不吉利的。”刘姨嗔了林惜一句,“行了,早去早回,别走太远啊。”

“您放心好了。”林惜挥手,口音被带着也沾上了东北味。

走在空旷的村中路上,低矮建筑遮不住天空,放眼望去天好像真?的是圆的。

星星从穹顶分布而下,像是在地心引力操纵下沉落的流麻。

林惜带着顾念因往刘姨说的山坡走去,厚重?的衣服压得脚步一声一声的。

这声音在安静的村子?格外?明显,沿着亮着的路灯往前走,前面没有来人,后面也没有同行者,好像世界真?的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林惜看着她牵着的狗,晃了晃手里粗糙的牵引绳:“顾念因,你找的不是农家?乐吧?”

顾念因没有刻意隐瞒林惜,表示道:“这家?在村子?风评很好,村支书跟我推荐的。”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是个什么神通广大?神仙。”林惜说着就看了顾念因一眼。

她看着顾念因被一侧路灯照亮的脸,看着轻轻的细霜落在她浓密的眼睫,又道:“可冷静下来想想,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你们的世界应该是稍用点精力,甚至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对吗?”

“对。”顾念因点头,毫不避讳。

“靠北。”林惜听着,不满的嗤了一声。

她抄着口袋,故意问道:“顾念因你这样承认就不怕吓跑我?”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不用恐怖故事渲染,阶级差距就是一座巨山。

凡是怜惜能说出口的,就不是什么大?事,顾念因清楚,反问的平静:“你的胆子?就这么小吗?”

“当?然喽。”林惜态度很是认真?点头。

这人似乎在学晚餐前的顾念因,说着就靠近了过去。

冬夜里四?处都是蔓延着的凉意,互相取暖的人碰在一起,热意如雾,扩散开的明显。

而吐息也明显。

林惜的鼻尖似有若无的蹭在顾念因的脸侧,直白顽劣的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表示,“但我胃口很大?。”

大?到想到要独吞下顾念因在这世界上全部的爱。

所以也愿意撑着胆子?冒险。

少女的眼睛里有些得意,路灯光落在她的瞳子?里,金灿灿的有点晃眼。

顾念因抬眼看着林惜好一会儿,浸在寒夜里平静的视线中藏着克制。

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接吻。

不合时宜的念欲随着滚动的喉咙被吞咽回去,顾念因伸手手扣住了林惜的手,对她刚才最后那句话问道:“大?到可以吃下很多蝴蝶吗?”

难得反应迅速,林惜对顾念因问道:“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顾念因点了点头。

接着她跟林惜相握着的手就人被拉了一下,耳边的声音笑意明显:“顾念因,你知不知道你的梗好勉强哎。”

“烂梗。”林惜耸了耸鼻子?,嫌弃的对顾念因吐了两个字。

但手没放开。

甚至更紧的握住了顾念因跟她相握着的手。

“那要不我回去在胃这个位置纹一只蝴蝶?”林惜偏头问道。

而这次轮到顾念因骂她了:“神经。”

冷风贴着地面肆意吹过,试图掠夺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温暖。

而那厚厚的手套交叠着,不曾被任何冷意侵入,坚不可摧的守护着在这冬日夜晚前所未有的温暖。

沿着村子?弯曲的路走了好一段路,西北风开始消耗人的体力。

两个人都没了一开始的活力,话也少了些,只盼着可以快点到能看到极光的村头山坡。

“汪汪!”

就在某一时,耷拉下尾巴的狗子?突然激动的叫了起来。

重?新?竖起来的尾巴打在林惜的小腿,在示意人抬头看。

林惜抬头,山坡近在眼前。

她又打起了几分精神,握住了顾念因的手:“马上就到了,快走几步吧!”

近在咫尺的成功成了动力,林惜说这就加快了步伐。

她的视线里是黑白分明的天空与雪地,山头随着她们的上爬下降,而极光升了起来。

像是绿色的云。

又像是如风扫过的画笔,瑰丽夺目的画在夜空中。

那是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美丽,林惜在看到的瞬间就站住了自己飞快的步伐。

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冷风迎面刮过,也让人忘记了这夜零下三十?度的寒冷。

“真?美啊。”仰望着星空,林惜忍不住感叹道。

“是啊。”顾念因在她身旁附和,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翡翠一般的绿被框在画框中,一瞬就是永恒。

顾念因还有更想留住的东西,转而便将镜头下移,对准了站在前面的林惜。

“阿惜有什么新?年?愿望吗?”顾念因按下了录像模式,不被林惜注意的记录着这一瞬。

“我啊……”林惜仰着头,也没注意顾念因手里的相机,认真?的想了想。

想了有一阵子?,她才看向了顾念因:“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活着很重?要。”

“活在有你的世界更重?要。”

这大?抵是林惜这辈子?能想出来的最肉麻的情话了,她在镜头里的脸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真?的害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

苍茫雪野里,红色也红的粗粝。

那大?小不一的点没有规律的交织着,透着股野蛮生长的劲儿,就像面前这人一样。

所以也像这人一样,刻印在了顾念因的脑海中。

“嗖——啪!!”

烟花释放的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天空上骤然炸开了灿烂的烟花。

林惜跟顾念因闻声看过去,就看到远处结了冰的河面上聚集着很多人。

烟花直入云霄,极光的瑰丽与烟火的绚丽并行,各自的灿烂,又交织融合。

天空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顾念因的瞳子?里都是倒映着的烟花,她用眼睛代替了镜头,对一旁的林惜道:“阿惜,以后跨年?都和我过吧。”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以后跟她过吧。

不只是跨年?,还有数以万计的瞬间。

心跳以不同的频率同时在不同的胸前发出剧烈的跳动。

林惜看着顾念因,数以万计的烟花落在顾念因的瞳子?里,像是整个世界都沉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林惜早就说过了。

她是活在顾念因的海里的人。

长发浮动,林惜晃了下眼神。

她先是无言沉默的看着顾念因,过了一阵儿,才闷闷的对她“嗯”了一声。

而谁能说得清未来呢?

过去的林惜绝对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年?她会遇到顾念因,失去母亲,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所以林惜也不会想到她会靠这句话挨过几个新?年?。

第63章

元旦的南城沉浸在节日气氛中,夜空被?烟花照的?如白昼一般。

狂欢一连三天,随之周一来临,清晨的天空就跟人上班的心情一样,蒙着层白茫茫的?雾霾。

街道上?的?装饰还没有取下来,小灯笼挂在行道树上?,垂下流苏被驶过的车辆吹的晃动。

站台等候的?人也像是被?风吹到了,随着公交车的?到站齐刷刷的走到了车头打开的前门。

下车的?后门也开了。

这?站离得南城中学很近,不少?学生背着包从车上?下来。沉重的?书包压的?人死气沉沉的?,最后面下车的?是个乍眼的?高个。

卫衣的?帽子罩住了她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擦着兜帽边沿露了出来。

黑漆漆的?,是标志的?桀骜不驯。

二九的?南城越来越冷了,昨晚从漠河回来,顾念因?就让林惜不要再骑车上?学了。

林惜也乖乖的?听话,出单元门的?时候给自己的?自行车告了个别,改坐了公交车。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街道,好多当时被?搁置的?现实问题也开始在脑袋里复苏。

没有理清楚的?未来跟书包一起?压在林惜肩上?,她踩着台阶下车,随之就吐出了长口气。

“……”

下车时扎堆聚集在视线前方的?人分散开来,露出了人迹寥寥的?站台。

公交车离开带起?的?风吹过来,兀的?掀起?了坐在站台长椅的?人的?头发。

少?女?长腿并拢的?坐着,浅色系的?羽绒服包裹过膝盖,让人看上?去一眼就觉得很乖。

她好像正在等什么人,并不着急去上?学,放在膝上?的?手捧着一杯从隔壁摊位上?买来的?热饮。

林惜随意的?抬着视线走?上?站台,接着眼睛就亮了。

她步伐轻快,三步并两步就站到了顾念因?面前:“来多久了?”

“一会儿。”顾念因?答道,捧着手里的?杯子站了起?来。

白雾软蓬蓬的?徘徊在那一小方区域,接着就被?周遭的?冷气吞噬掉了。

林惜看着这?还冒着热气的?白色饮品,信了顾念因?对话,昂了昂下巴问道:“买的?牛奶?”

“你不喜欢喝牛奶,我怎么会买。是豆浆。”顾念因?却道。

她好像知?道林惜早餐没喝热乎的?东西,说着就把?杯子递给了林惜:“给你的?,我借来暖暖手。”

“谢了。”林惜利落接过来。

她早上?起?的?急急忙忙,咬了两片面包片就走?了,现在的?确需要个什么暖暖胃。

幸好不是牛奶。

热豆浆几口下肚,林惜身子立刻就暖和了起?来。

她滚动的?喉咙兀的?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顾念因?:“嘶……我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喝牛奶吗?”

顾念因?反应平静,抬眼看着一脸困惑的?林惜:“你觉得呢?”

林惜有点?苦恼,握着手里温热的?杯子认真想了想,记忆仍是空空:“好像没有吧……”

“你说过的?。”顾念因?的?声音安安静静又笃定,甚至接着还跟林惜说得更具体了:“你因?为不喜欢喝牛奶,小时候还会偷偷把?牛奶倒进花盆里。”

“?”

林惜脑袋一歪,意外顾念因?连这?个都知?道。

而且,这?好像不是第一次顾念因?说出她不记得她跟她说过的?事情了。

林惜眉头紧皱,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靠北,我记性有这?么差吗?”

而顾念因?没给她宽慰的?借口,接着就点?了点?头:“差得很。”

太阳从一侧涂抹开林惜的?轮廓,虚影模糊。

顾念因?就这?样看着林惜,声音透着些平静,又有点?无奈,她有点?想这?个人想起?来,又有点?不想,垂手勾了下林惜的?手指:“一会路过前面的?巷子停一下。”

“歪什么?”林惜刚喝了口豆浆,不解的?声音还有点?含糊。

“到了就知?道了。”顾念因?就这?么往前走?着,淡声给林惜卖了个关子。

林惜听着更是好奇了,听顾念因?的?话拐进了巷子里。

“干——”

只是就在她开口要问顾念因?做什么的?时候,顾念因?就迎面抱住了她。

行动就是答案,衣料隔开的?距离随着怀抱的?靠近慢慢收笼着。

她们?身上?都是略厚的?羽绒服,但已经比漠河的?时候薄了很多,手套也不在,紧扣着的?掌心毫无阻隔的?抵在一起?。

这?巷子快被?冬天冻透了,红砖砌成的?墙透着湿冷的?潮湿气息。

顾念因?的?长发扑簌略过林惜的?鼻尖,她嗅到了小苍兰的?味道,那最是羸弱的?花,正开在冬日空气里。

砰!砰!

林惜的?耳边是她心脏在巷子里造反的?声音,安静中异常明显。

就算是无数次了,她还是会因?为顾念因?的?主动靠近心跳加速,问的?也结巴:“你,你干什么?”

“抱一下。”顾念因?说着,就将自己的?脑袋往林惜的?脖颈侧更近的?蹭了蹭,“一想到在学校里不能这?样抱你,就觉得这?九个多小时好难熬。”

这?还是顾念因?第一次这?样直白的?对林惜表达她的?念欲,克制没了影子。

林惜的?耳廓被?这?人的?吐息烘得红了起?来,不自然的?朝巷子更深处别过脸去,吐槽了她一句:“顾念因?,你好粘人啊。”

“嗯。”鼻腔轻轻共鸣,顾念因?承认了。

她脑袋里浮现出那个一脸无奈又真的?去帮自己引蝴蝶的?小姑娘,鼻尖在林惜脖颈上?又蹭了蹭:“只黏你。”

林惜听着话“哼”了一声,表示道:“你要是敢黏别人试试。”

难得见林惜对这?样的?话收下的?安然。

又或者她需要顾念因?这?样的?话,来让回归现实世界的?她重新安心.

几天没来上?学,即使?是踩着早自习预备铃的?时间进的?班里,林惜还是被?大家热情的?围了上?来。

去漠河的?时候,她就收到了班上?同学不少?消息,有的?人给她分享烟花,有的?人跟她讲搞笑?故事,让她在寒冬里暖了好几回。

越过围着林惜的?人群,钟笙直接给了她一个大拥抱:“啊啊啊啊,阿惜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想我还是想我给你讲题?”林惜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对钟笙调侃道。

钟笙听着噘嘴:“当然是想你了!我想你想的?都瘦了。”

这?么说着,钟笙还昂起?了自己的?脸蛋给林惜看。

林惜也配合她,上?手掐了一下,表达道:“是啊,你这?脸蛋子上?咋都没肉了!”

也不知?道林惜这?还戳到钟笙哪个点?了,就这?样喷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阿惜,你现在说话怎么一股子大碴子味。”

“三小啊,我地道南城口音好不好!”林惜拒绝接受,看向了一旁秦灼,“你说,我有没有?”

“有。”秦灼诚实点?头,接着又安抚道:“你在东北待了这?么多天,这?是都难免的?,那边的?方言不是公认的?有传染性嘛!”

钟笙听着好奇的?看向了顾念因?:“那大神呢?”

“应该也有一点?。”顾念因?平静回答。

钟笙仔细分辨的?,却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听不出来。”

甚至还拉踩了起?来:“阿惜的?就很明显。”

林惜听着很是不满,撸了撸自己的?袖子:“怎么,我东北口音了就嫌弃我了?”

“怎么可能!”钟笙高声抗议,“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现在亲你还亲不够呢!”

似乎真的?是受够了好友分别,钟笙说着就又凑过去狠狠的?跟林惜贴了贴,说着掏心窝子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我晚上?担心你担心的?都睡不好,你回了我消息,我才好点?。”

“外加骂了一顿人发泄。”秦灼在一旁补充。

“骂人?”林惜有些意外,“你骂谁了?婷秀啊?”

“我疯了?”钟笙不然,接着义愤填膺的?骂道:“当然是那个周晓峰啊!”

“谁?”林惜听着这?名字耳熟,但想不起?来了。

“就那个恶臭男,被?开除的?那个。”秦灼道,“他元旦前来跟阿笙打听你跟大神的?事情来着。”

林惜听着心里一阵反感,声音也冷了:“他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反正我骂了他一通就拉黑了,卖见效。”钟笙愤愤,“而且他这?鳖孙还想去找老秦打听,老秦接着也骂了他一通,骂的?他不敢再乱打听了。”

原本令林惜反感的?一件事情经过钟笙一说,通了不少?。

她知?道钟笙骂人不吐脏字的?本事,秦灼也跟她差不多,抬手拍了拍她们?两人的?肩膀:“谢了啊。”

钟笙表示:“谢什么举手之劳!”

秦灼也附和:“就是啊,我还觉得骂的?不过瘾呢,这?种人就是欠骂。”

“呦,聊上?了?”

就在钟笙跟秦灼愤愤之时,一道轻松调侃的?声音传了过来。

汪婷秀不知?道什么来了,正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几人。

林惜、钟笙、秦灼三人抖得一下,异口同声:“老师好。”

汪婷秀听着点?了点?头,也没发难,只是跟钟笙和秦灼示意:“自习铃都打了,回自己座位去。”

钟笙跟秦灼也从善如流,一分两路,回了自己的?座位。

汪婷秀看着这?两学生,转过头来又对林惜笑?了:“回来了?”

林惜也笑?着点?点?头:“嗯,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好学习,高考可是一天比一天近了。”汪婷秀拍拍林惜的?肩膀,没说太多。

“您放心就是了。”林惜拍胸脯保证,一副混不吝的?样,“就是为了我旷这?几天课没被?处罚,我也得给您考个全?省前几。”

“油嘴滑舌。”汪婷秀嗔了一声,转头又看向了顾念因?,“念因?也是,争取考个好成绩。”

顾念因?淡淡:“我会的?老师。”

得到了两人的?答案,汪婷秀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看着重新回到教室的?这?两个孩子,长日将她们?的?影子靠在一起?,并肩而坐,友达以上?。

有些话在汪婷秀的?肚子里转了又转,她知?道这?不是个谈话的?地方,而且林惜第一天回来上?课,不是将某些事情挑破提醒的?好时间。

再找机会吧。

反正时间还长.

虽然是有些天没来上?课,但都是些翻来覆去的?知?识点?,除去几张没做完的?卷子,林惜每节课进入节奏的?速度都很快。

落下的?卷子刚补完,一眨眼的?功夫太阳就掉到了跟地平线齐平的?地方。

已经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林惜看着自己补过来的?功课,有一种万事轻松的?感觉。

林惜的?懒腰刚伸出来,班长就推开前门回来了。

她低着脑袋,表情说不上?太好,刚坐回自己的?位置,周围就突然炸开了。

先是从班长那一区域爆发开,林惜离得远,声音窸窸窣窣的?听不太清。

但也不用?她听清,接着震动了一声的?手机就收到了班级群的?通知?。

【由于汪老师身体不适,休息期间将由程建邦老师担任临时班主任,实验班张雨老师担任语文?老师,】

“怎么会休息的?这?么突然啊?”

“而且就是身体不适,也不至于换班任吧?”

“笨死了,这?哪里是休息啊,这?是婷秀被?停课调查了!”

第64章

傍晚放学,学生三两成?群的从教学楼出来,闹哄哄的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什么新鲜事。

只是有热闹就有低沉,在放学归家的大军中,有片乌云低沉沉的罩在五个人的头上。

“你说,是谁举报的婷秀?”秦灼想不明白。

“不?会是恶臭男吧!”钟笙暴言,“他自己被开除心态不?平衡了!要报复咱们尖子班!”

倩倩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得有点担心:“那你们班主任会不?会真的有事啊?”

“不?会吧?”钟笙迟疑,接着又格外坚定信念:“婷秀又不?是那种会收受贿赂的老师,她都评了多?少年的优秀教师了,人格肯定没问?题!”

“没错!”秦灼点头,“绝对不?会有事的!”

倩倩叹了口气:“可就是平白的受这?个无妄之灾,心情也肯定受影响。”

“真想找到那个姓周的,揍他一顿。”钟笙恨得牙痒痒。

而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林惜跟顾念因始终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钟笙她们,还是班群里,大家的推测都流于表面的已知信息。

食堂那件事之后,林惜留意过周晓峰一段时间,知道不?只是他被学校开学,他家也像是被南城开除一样,生意被举报查封,一落千丈,根本没有了翻云覆雨的本事。

林惜抄着口袋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顾念因的影子上。

汪婷秀出事的这?个时间点就在她跟顾念因去漠河后,巧合又毫无征兆。

就像当初周晓峰家一样。

而顾念因知道,这?就是佘宁的行事风格。

说话的功夫,几?个人就到了校门口。

林惜跟顾念因家的方向是一处,她跟钟笙她们挥手告别,接着却?脚步一顿。

尽管路上学生如织,林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柳树下的保时捷卡宴。

这?棵柳树已经很老了,伸展开的枝干透着被冬日冻透的枯黑,跟黑色的车身衔接,衰败沉郁,像是要融为一体。

司机从车里看到顾念因的身影,立刻从车上下来。

开门示意,一气呵成?,不?像是林得缘给顾念因配的司机。

而他真的不?是林得缘的人:“小姐,夫人叫我?来接您,她刚从渚城回来。”

司机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一颗炸|弹,无差别的抛向了林惜的世界。

她还以为她还能?在学校生活再逃避几?天,可现实来得猝不?及防,先?是汪婷秀很可能?因为她跟顾念因的事情出事,然后那个女人就紧接着出现了。

林惜停下的脚像是生了根,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她看着司机的架势,主动跟顾念因表示道:“那我?先?——”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被顾念因却?握过来的手打断了:“我?先?送你回家。”

这?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里的寡淡却?是让林惜安心下的最好表现。

她是不?想跟顾念因分开的,也没看司机什么反应,点头说了声?:“好。”

车子走的还是过去林惜回家的老路,可这?次河堤的景色被车窗拦在了外面。

冬日的冷风拂过没有结冰的河道,在林惜脸侧吹过的却?是车载空调的暖风。

明明回归了现实,周遭的一切却?陌生的跟记忆对不?上。

林惜眼睫低垂的望向车外,脑袋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思绪怎么也捋不?清楚。

漠河就像是她跟顾念因的乌托邦,而南城是实现。

她们无所顾虑纠结的去了乌托邦,留给现实的是一个不?可估计的烂摊子。

最大的摊子就是:顾念因离开南城这?件事,那个女人肯定会知道。

她连顾念因的爱好都不?允许存在,这?样的叛逆又怎么能?容忍。

林惜有些迷茫,冷静下来就在想,是不?是她要顾念因跟自己去漠河这?件事,太?自私了。

“顾念因。”林惜托着下巴,转头看向了顾念因。

顾念因闻声?抬头看向了林惜。

她好像也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为着林惜这?声?突然的呼唤,眼里还有些茫然。

“要是你妈生气了,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听到没。”林惜说着,懒散的声?音里带着点无所畏惧。

顾念因听到这?话茫然的眼神瞬间清明,她抬手握过了林惜另一只垂着膝上的手,不?是心满意足的同意,而是甘苦与共的拒绝:“恕难从命。”

“啧。”林惜不?满。

只是她刚要跟顾念因说什么,瞥过前?挡风玻璃的眼神却?定了一下。

老旧的长堤罕有车至,对面的路上驶来了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林惜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速度的不?对劲,在平直的路上,也不?能?这?样没有限度的无限加速。

而且看起来还在偏离它的车道!

靠北,要不?要这?么狗血?

真当这?是在演台剧啊!

司机也意识到了,随着车子的逼近猛打方向盘。

不?是向下意识保护他自己的方向,而是顾念因。

他是司机,更?是佘宁派来的保镖。

他的职责首先?是保护顾念因,然后才是他自己。

真的是疯了。

林惜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不?要命的车,她不?惮与直面危险,可车子相?撞的强大后坐力带着她整个人都懵了。

那有什么放慢的镜头,车子相?撞就是一瞬间几?秒的事情。

上一秒林惜的世界还是宇宙相?撞般的轰得一声?炸开,这?一秒她的世界就安静的要死。

长长的电流穿进她的耳朵,发出细长尖锐的耳鸣。

她看到车子的一侧都瘪进去了,而本该在那边的自己则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牢牢的扯了过来。

是顾念因的手。

一瞬间的确也可以被掰成?十几?秒。

林惜也不?知道顾念因哪来的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就是司机打方向盘的瞬间,她就环住了她的腰,一把抱住了她。

激烈的撞击快要把车子撞坏,车轮拉出一道黑印陷进了潮湿的泥巴里。

两人就这?样紧紧的靠在一起,共享着一个安全?区域。

没死成?。

不?是命大,是因为有顾念因在。

林惜看着顾念因横在自己腰间,迟迟未放开的手,立刻转身看去。

心跳失控,她在扭曲的空间里,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刺眼的鲜红。

因为自己的加入,顾念因退靠在了门边。

剧烈的撞击推着她磕在了门上,额头首当其冲,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林惜声?音都抖了,不?停的拍着她的脸:“顾念因……你不?要吓我?……”

“……阿惜。”

就在林惜声?音住不?住发颤抖的时候,昏迷的人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似乎有些勉强,顾念因睁开眼睛的动作十分吃力。

她努力拨开自己的唇瓣,对林惜道:“快走……别管我?……”

那刚落下的心接着被这?句话提了上来,林惜听到这?话的瞬间就炸了:“谁他妈这?时候要听你说这?个啊!”

她底子就是暴戾的,一点要命的火花就能?引炸她。

她也不?管顾念因听到她这?话是什么心情,死咬着牙,用力踹门:“顾念因,你别他妈再给我?说这?些烂话!咱俩,要活一起活,要死也他妈的得死一块!”

为了跟林得缘对抗,林惜过去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拳击馆。

她身上有的是力气,所幸这?侧的门变形也不?严重,被卡住的门三两下就给踹开了。

空气是冷的,难闻的汽油味道在燃烧。

林惜心叫不?好,先?把顾念因推了出去,然后才是她自己。

“顾念因——”

“小姑娘需要帮忙吗?”

就在林惜自己也出来,准备背起顾念因离开的时候,她身后忽的落下一道影子。

车门开着,玻璃没有碎,冷仄仄的折过落日余晖。

林惜心登的一下,警戒的借这?扇窗户向身后看去,却?看到一个钓鱼佬打扮的男人。

他戴着顶破旧的帽子,精瘦的脸上带着点和善,看起来就像是看到这?处惨烈,跑过来施以援手的好心人。

可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鱼竿吗?

这?太?短了……

而且就正常来说,碰到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惊恐着急,报警打120吗?

为什么这?人的神色为什么这?么稳,从背后盯着她们,就像是……在看什么猎物。

林惜眉头紧的皱起来,戒备四起。

这?男的才不?是什么他妈的钓鱼佬,这?他妈是来补刀的。

他们要杀顾念因。

下死手的来要她的命!

“天太?冷了,你们得重新回到车里去才行,外面,可不?安全?。”男人见林惜一直不?反应,又从背后对她说道。

可车里就是危险所在,哪有去车子取暖的理由?

他怕不?是要二次下手,伪造车祸现场。

林惜的眼睛始终都在死死盯着背后的男人,见他声?音里温柔,说着却?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湿冷的土壤透着凉气,不?断侵蚀着顾念因的体温。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起码有轻微脑震荡,整个世界像是被搅乱了一样。

只一道冷光划过来的真切——

却?没朝她落下。

就在棒球棍对着顾念因要落下,林惜抬手握住了。

男人的重点从来不?是这?个他搭话的小姑娘,也根本没想到她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力气。

“大叔,我?爸就是拿这?个打的我?。”林惜手腕绷起明显的线条,抬起的眼睛里透着嗤笑,“你还没我?爸有力气呢。”

被不?放在眼里的人挑衅了,男人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他顺着力气收手一扯,轻而易举的就将手里的棒球棒,连带着林惜扯了出去。

林惜脑袋一懵,上一秒还单膝跪地,势均力敌,这?一秒就被丢到了地上。

她倾斜的视线中立着男人的腿,接着就看到他朝顾念因跪了下去。

他肮脏的手沾着泥土,狠厉的掐上了那白皙的颈子。

少女的脖子实在是太?过脆弱,跳动的脉搏下紧贴着她的骨头。

只要一下,就可以……

“你他妈动她一下试试!”

男人的注意力变态又专一,发力的瞬间被一道声?音掀翻了过去。

顾念因拼命喘息,骤然重新涌进的氧气让她在昏厥的前?一秒看到了林惜飞扑过来的身影。

尽管刚才的对抗已经显示出了悬殊的力量差距,林惜知道自己是螳臂当车。

但她还是冲了上去。

扑倒男人的一瞬,林惜突然想起了漫画里那些明知道会输还要冲上去的人。

她发现自己当初带着上帝视角的高高在上对他们的不?屑嗤笑好滑稽。

谁就不?会为着一个信念活着呢?

因为不?能?失去,所以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要拼上去。

“草!”

男人怒声?里带着无法缓解的疼痛,整个身子都拱了起来。

林惜也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是刚刚二话不?说的,朝他最脆弱的地方利落给了一膝盖。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男人的兴致被生硬的打断,本就无能?的那处疼得不?行。

他直不?起腰,整个人却?是变得怒不?可遏起来,抬起手里的棍子说着就朝林惜身上砸过去。

“!”

肩膀发出剧烈的阵痛,林惜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人敲断了一样疼。

紧闭的牙关更?用力的咬在一起,该要修剪的指甲直接嵌进了男人的肩膀,鲜血和着泥土融进一个个月牙的伤口,不?断向下扯着。

是人。

是野兽。

搏斗的混乱让林惜浑身脏兮兮的,长发散乱的遮在脸前?。

她手背的青筋猛然绷起,就这?样死死的掐住男人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寒光折过少女眼睛,眼神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犬。

肾上腺素在拼命起作用,混沌中林惜只有一个念头。

拼死了就这?么一个念头:她倒下了,顾念因就完了。

她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太?阳在落下,世界在下沉。

林惜的恨意滔天扬起,漫无边际。

她都已经被夺走了母亲,难道现在连她的爱人也要被夺走吗!

不?可以。

不?能?够!

他们居然妄想要顾念因死。

任何要顾念因死的人都得……

男人面色逐渐铁青,求生的挣扎被一种原始的恐惧压制着。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不?要命的人,就是他用力的拿拳头砸着,抻腿试图反攻,那掐住他的动作都无法被撼动。

喉管被掐的彻底,连带着骨头都像是要断了一样。

干了这?么多?票,他也是第一次有了种快死的想法,甚至开始思绪混乱,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学生,而是什么走野路子被佘宁收编,派来保护顾念因的野狗。

夕阳擦着天边落下最后一束光亮,有车驶过来的声?音。

车轮碾压过青草,无法反抗的羸弱生命被碾进泥土里。

“砰!”

空气像被击穿,□□闷下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风擦过林惜的脸,在她的视线里炸开了朵血花。

第65章

蝉鸣划过天空,不知疲倦的叫着。

蝴蝶扑闪着她白色的翅膀飞过开满小?苍兰的花园,阳光明媚的晒在?握着根长棍的手上,炽热的催人发汗。

夏天来了。

这判断明显不符合林惜的认知,少女平整的眉间?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夏季,不应该有蝉鸣的。

“……”

似乎是意识到了现实,林惜穿过蝴蝶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她疲惫的眼睛睁开的迟缓,窗外的天空蒙着层混沌苍白,冷风摇的枯枝晃动,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这才对了。

她的世界是在?冬天里。

林惜看着窗外,心想这是她最近做过的最好的一个梦了。

起码只是蝉鸣。

昨天她梦见了顾念因被子弹击穿额头,鲜血流满了她的手,怎么洗也洗不掉。

前天她梦见了她奋力要?掐死的人是顾念因,少女纤细的脖颈就卡在?她的手中,白皙的肌肤包裹着坚硬的骨骼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手感,它紧紧的贴着她的掌心,像是要?把她的手掌刺穿。

“……”

呼吸突然急促了两下,林惜感觉心口泛疼,深深的闭了下眼。

可她的耳边却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那是一道林惜全然陌生的声音。

她重新睁开眼睛,转头朝身后看去,她的床边还坐着一个女人。

瘦削高挑,优雅矜贵。

她盘着一丝不苟的低发,坐在?单椅的身形与顾念因相似。

是佘宁。

林惜上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佘宁的脸。

从太阳穴精准穿过去的子弹卡在?了男人的脑袋里,林惜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的脉搏不在?跳动。

她看着手里彻底不再挣扎,再也没有威胁的男人,血液顺着她的指缝蔓延开来。

林惜的整个世界都?被涂满了这抹颜色,鲜红一片。

她呆住的眼神茫然又惊恐,猛地?朝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很?多车子围了过来,西装革履的保镖齐刷刷的站成一排,在?中间?为一个还没走来的人让开了路。

佘宁走来的不紧不慢。

她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走路带风,表情?冷漠,居高临下的表情?也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那个刚刚被打死的男人,连憎恶都?看不见。

那她会害怕什么?

林惜脑袋里传来这么一个疑问,紧接着伴随的还有理智恢复后的疼痛。

她的肩膀结结实实的被男人用棒球棍砸了几下,现下再也使不上力气。

也不需要?她使力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林惜紧绷的神经也安心了。

她看着朝她这边走来的人,忽的眼皮沉重,轰然倒地?。

关于自己的伤情?,林惜也是醒来后听护士小?姐才清楚。

锁骨断裂,送来的时候就直接从急诊上了手术台,开刀打了骨钉,至于缝了几针林惜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很?难说这种细碎的疼痛跟肩膀上的骨折哪个更磨人些,反正笼统的加在?林惜身上,痛意比前两天感受的更加明显。

不过,这也在?变相的证明林惜在?一点点从那天的冲击中走出来。

“你看起精神比前两天要?好很?多。”佘宁淡声,只是在?形容一个事实。

林惜看着这位已经说了很?多句话的不速之客,开口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佘宁自我介绍:“我姓佘,单字一个宁,你可以称呼我顾夫人。”

林惜听到这个称呼笑?了一下,直道:“我还以为会是林夫人。”

佘宁闻言看了林惜一样。

她们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的身份。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跟你父亲没有关系。”佘宁淡声,眼底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不屑。

林惜有些意外,接着就听到佘宁对她说:“我很?感谢你对念念的保护,如果不是你,念念可能现在?就已经不在?了。所?以作为感谢,你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后期身体康复训练,心理治疗,都?有我们这边支付。”

“条件呢?”林惜看向?佘宁,疲惫的眼睛里藏着戒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吧。”

对方直来直往,佘宁也开门见山:“我希望你可以跟念念分手。”

“不可能。”林惜冷声丢给了佘宁答案。

佘宁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

她对此早有准备,她也没打算一开始就能跟林惜谈妥。

她可是亲眼见过这孩子为了顾念因有多么的不要?命,所?以她也知道顾念因对这孩子来说是怎样的软肋。

佘宁:“那我问问你,你接近念念的时候是以怎样的身份靠近她的呢?是以她继妹的身份吗?”

“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念念知道她的爱人其实是她的继妹吗?”

事实摆在?面前,林惜被佘宁的某些字眼深深的刺痛了。

她好像找到了比锁骨断裂、软组织挫伤还要?疼的痛感,脸上的表情?无声无息的变了几分。

“林惜,顾家永远不会承认你的。”

佘宁继续讲着,声音从容不迫。

林惜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这个妇人,表情?沉沉,接着笔直着身子往身后的软枕靠了靠。

她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懒懒抬眼:“可您刚刚已经承认我是顾念因的爱人了。”

少女的声音轻浮,带着点挑衅,佘宁还是第一次被人堵住。

刺耳的话术不止她会说,林惜也会。

她最不想听到的“爱人”两字穿过她的耳廓,一下就让她想起顾念因联合林得缘骗她的事情?。

她向?来听话顺从的女儿?,竟会为了一个女生,蒙骗她,不惜动用渚城人脉,私自离开南城……

那可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品行端正,处处优秀。

怎么会,怎么会是一个同?性恋!

林惜一句话就戳中了佘宁的要?害,逼得她失控的腾起一阵愤怒。

但她的理智平静的可怕,涵养拉着她保持着自己的优雅,起码不能在?个孩子面前失态。

病房安静了好一阵,佘宁才冷声开口:“林惜,你要?知道,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你救了念念,我连给你跟我商量的机会都?不会给。”

“哦。”林惜淡淡一声,有礼貌,但不多。

佘宁威胁的话明显在?她这不起作用,林得缘威胁她的次数多了,她早就对这种事情?免疫了。

她们都?是因为顾念因才坐在?一起的,她知道佘宁之所?以肯更自己谈,是看在?顾念因的面子上,而她没有开口回?怼佘宁,也是看在?顾念因的面子。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过去都?是佘宁在?谈判桌上摆出的。

她垂在?膝上的手紧了一下,推出了她准备好的筹码:“我知道你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如果你同?意跟念念分手,不再跟她有任何联系,我会送你去世界上最好的艺术学府进修,或者你有什么别的地?方想去,我也会同?意。”

“谢谢您,我不需要?。”林惜依旧是拒绝。

要?她拿离开顾念因换自己的前程,她做不到。

她只有顾念因了。

她只要?顾念因。

“你会需要?的。”佘宁却莫名的笃定?,说着就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

薄薄的一张卡片被放在?床头柜上,不注意去看也不会看到。

佘宁没有再跟林惜多谈,可能也是她高傲的耐心已然耗尽,再也谈不下去了。

细高跟冰冷的敲击着地?板,房门打开又关上后,病房里安静的要?命。

“知——!!”

林惜坐在?病床上,耳边莫名又听到了蝉鸣的声音。

她看向?窗外,外面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望久了,她的视线里就开始慢慢渗血,从窗框边缘开始,四面八方的朝中央聚集来,消毒水的味道也压不住浓重的血腥。

林惜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蝉鸣尖锐挑着她的心脏,快要?划破她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中作乐。

她这才发现原来心跳跟心跳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呵。”

林惜嗤笑?着抬手扣过心口,伤口也连带着被扯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毕竟体检报告显示,她的脑袋没有任何问题。

可能快死了吧。

蝉鸣在?林惜脑袋里叫嚣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好像一个盛夏那么长。

终于在?某一瞬,她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消失了。

窗外依旧是苍茫熟悉的风景,林惜看着窗外的老树,像是看到了老朋友。

她现在?所?在?医院就是刑秀住的医院,她的事情?瞒不住跟她认识医生护士,妇科住院部的护士小?姐在?她刚住院的时候就来慰问了,还给她送来了刑秀的遗物。

林惜视线转动,看向?了放在?会客区沙发上的箱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做这些有可能引起她情?绪波动的事情?,可还是在?有了精神后,选择去打开那个箱子。

见不到顾念因,见一见刑秀也是好的。

太阳透过薄云落进林惜的病房,朦胧的照过她瘦削的身影。

它似有忧愁,不知道这孩子是在?聊以慰藉,还是自揭伤疤。

刑秀的巷子里都?是些小?物件,书、本子、水果刀……

还有一个信封。

林惜看着这个被特意明显夹在?书里信封,整个人都?顿住了。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的,打开了这个信封。

一张字迹工整的信纸被她展开,拿在?了手里。

【小?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你了,很?抱歉,没能陪你更长的时间?。】

刑秀这个时候好像就已经很?吃了,她的笔记虚浮,却也尽量工整。

林惜刚读完一行,眼眶就已经开始湿热了。

【我们小?惜现在?的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呢?

实不相瞒,之前我还在?担心过自己能不能撑到看你成年的那一天,现在?我不仅看到了,还陪你多过了好多天,这就已经很?好了。小?惜的成人后世界里还有妈妈的存在?,妈妈很?高兴。

所?以,小?惜不要?因为妈妈的离开太难过。妈妈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你,就像小?樱的妈妈那样,你看不到我,可我还能看得到你。所?以不要?让自己落寞下去,我在?你身边看着可是会生气的,O^O!】

看着刑秀在?段落最后画出的小?表情?,林惜不由得笑?了一下。

可更多的却是沿着她的下巴,掉下来的几颗更大的泪珠。

“啪嗒,啪嗒。”

泪水顺着林惜的脸颊失控的往下掉落着,滴在?信纸上晕染开了刑秀的笔迹。

少女方才的冷静被泪水冲刷的一滴不剩,林惜现在?真?的很?想向?刑秀求助,很?想问问她自己该怎么办。

她刚刚态度鲜明的跟佘宁表明了她的决心。

可除了这个,她现在?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她现在?甚至都?联系不上顾念因。

没有人能联系得上顾念因。

纸张被愈发收紧的力气紧紧攥着,发出喑哑脆弱的抗议声。

就好像是林惜身体发出的警告。

剧烈抖动的肩膀扯痛着伤口,警告着林惜逐渐收紧的身体。

她连紧紧蜷缩在?一起都?做不到,无法纾解的痛苦卷土袭来,她无声的哭泣着,抽噎声断断续续。

【卡里的钱都?给妈妈给你攒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永远爱你。】

信的最后一句话被泪眼破碎的视线分割成了几分,林惜默读着,拿着信纸的手抖了一下。

“钱”字来的刺眼,刑秀的所?有卡林惜都?清楚。

她转手摸起信封,接着就从里面又掉出了另一张卡。

林惜不明白这个卡是哪里来的,转念就想到了陶医生。

他跟妈妈平时接触最频繁,大概是能知道些什么的。

偷偷从病房溜出去,电梯来的很?慢。

骨科住院区跟妇科住院区上下楼,林惜干脆走了楼梯。

病区没多少人会走应急通道,林惜膝盖被磨破了很?大一个口子,走下去得很?慢。

慢到护士们来着里闲聊说话,都?不会察觉到楼上有人来。

“是不是那个她妈妈宫颈癌三期发展成四期的那个?”

“是啊,真?是怪可怜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自己一个人住院想想就觉得难过。”

“不对啊,她不是还有爸爸吗?”

“就她那个人渣爸爸,还不如不见!我听萍姐说,他上个月来了一次,月底她妈妈就去世了。这种男人薄情?寡义的,还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呢。”

“肯定?是把病情?给透露了,他来之前还跟小?琴姐打听过病人病情?,害的琴姐被陶老大扣了五十块钱。真?是人渣!祸害精!别让我看……”

“啪嗒。”

护士小?姐义愤填膺的讨论中,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响起。

轻轻地?,却又格外明显。

三名护士小?姐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谈论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去,就看到林惜站在?楼梯上。

她面色苍白,身形单薄。

久未打理的黑发枯涸的垂在?肩上,像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第66章

“这些钱,一部分是阿姨从你父亲那里拿到的,一部分……是医院返还的钱。”

“阿姨当时态度很坚决,她签署了生前预嘱,拒绝化疗用药,只维持身体基本生命功能。”

“其实阿姨的想法也能理解,四?期的治愈率几乎为零,她也是想体面的自然死去。”

……

陶医生的话?回荡在林惜脑海中,补足了刑秀在她不在医院时做的事?情。

——签署生前预嘱,主动放弃治疗,将尽可能?多的钱留给自己。

可事?实上,林惜跟陶医生,以及医院的医护人员都三?缄其口,没人会主动告诉刑秀这件事?。

是有人在他们积极寻找为刑秀治疗方法的时候,把刑秀的病情告诉了她。

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人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楼梯间护士小姐们的对话?跟陶医生的解释交织在一起,林惜近乎是硬逼着自己才没有在陶医生的办公室失态。

病房里,少女的影子紧绷的蜷缩在一起。

林惜揽着自己的膝盖,瞳子里都是恨意?。

就是这一瞬,林惜对林得?缘的恨意?到达了巅峰。

分不清是胃部的疼痛还是被牵扯到的锁骨,林惜的身体里传来一阵阵反胃的感觉。

她甚至在恶心这个身上有着他影子的自己。

死对这个男人来说太便宜了,她想让他生不如死。

“当当。”

病房的门传来两声敲响,林惜没开?口,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似乎这两下的敲门只是礼貌的提醒房间里的人,并非请问。

所?以进来病房的人也不是护士。

而是佘宁。

只是过了一上午,这人就穿了一身衣服。

黑色的大衣下是一件茄紫色羊绒长裙,垂顺的裙摆散落着,倒没有上午看?上去那么有距离感。

林惜并不在意?这些,看?佘宁进门,道?:“让您两次奔波,实在是不好意?思?。”

“无妨,我刚从念念病房出来。”佘宁说的轻描淡写,坐到上午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找我什么事??”

林惜看?着佘宁,看?着她平静瞳子里铺着的从容,就像是一个名胜利者。

而她的确是一名胜利者。

有些话?一旦开?口,就没有收回的可能?性。

林惜清楚,即使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话?,她依旧开?口艰难,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好像有千万双手在撕扯她:“我可以离开?顾念因,永远消失,你?也要彻底离开?林得?缘。”

当“林得?缘”三?个字从林惜口中说出,恨意?也被一同带了出来。

她不喊他父亲,直呼其名,恨意?像是止痛剂,麻痹着她心底的绝望,无声的呐喊:“带走他在乎的一切,金钱名利,权势地位,还有感情。”

没错,感情。

这不只是她在惩罚林得?缘,还有惩罚这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女人。

林惜重新拾起了她放弃的那个计划,拿着她的筹码看?着佘宁。

她要给她的妈妈报仇,她要报复造成这一切的人。

凭什么好人短命,恶人可以肆意?享受人间。

要么她为了她的女儿,离开?她这个姘头。

要么她为了她的姘头,承认自己的存在。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纠结的选择,佘宁的反应却比林惜设想的轻松。

她毫不迟疑的对林惜点了下头,语气轻松:“这很简单。”

佘宁双手扣在膝盖上,略垂了下眸子。

林惜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当她重新抬起眼睛的时候,瞳子里似乎笑意?:“不过有一件事?我提前告诉你?。”

“我跟林得?缘并不是法定夫妻,我跟他没有领证,你?能?明白吗?”

女人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的将现实说与林惜。

平静的声音陈述清晰,又?像是一颗从远处抛来的巨石。

精准无误的击中了林惜贫瘠的世界。

林惜愣住了。

佘宁跟林得?缘的这段情从一开?始就不是林得?缘说给她的,穷小子追到白月光的破镜重圆戏码。

佘宁连结婚证都没有跟林得?缘领,她对她的态度是利用,是在林得?缘没有价值的时候,离开?他。

或许,林惜应该从佘宁上午表态她是顾夫人不是林夫人时,就该意?识到。

可她当时太沉浸在刺激对方的一厢情愿中,根本?没有捕捉到这点。

再不济,还是顾念因生日,佘宁根本?没有带林得?缘去。

世界上感情的关系不止有爱情。

是她太蠢。

“你?想要利用念念报复你?的父亲,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计划,但为什么不在这之前做好调研呢?”佘宁轻轻抬起了她的腿,优雅的从一侧翘起。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为什么家里的原始密码你?可以设计那么出色,这道?题却做的一点也不漂亮。”

她声音带着冷静的分析,又?有些可惜。

那抬眼看?向林惜的瞳子完全跳脱出了顾念因母亲的角色,就像是一位八风不动的决策者在看?一个试图挑战她地位的失败者。

林惜的报复肤浅又?着急,只是那晚从林得?缘家出来,就在心里扎了根。

她做过千万种数学题,从没有一次是一开?始就将要计算的参数带错了。

她以为她报复了林得?缘,实际上她的报复不过是人家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

她努力挣扎,心存愧疚,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恶心,实际上却都是在做无用功。

她报复不了任何人。

荆棘直穿她的喉咙,她的卑劣在上位者的眼里不值一提,像烂泥一样?。

“念念知道?吗?”

世界崩塌之际,佘宁对林惜抛去了更致命的问题。

上午佘宁说的那些,林惜并不会产生任何畏惧。

她本?来就是反叛的不守规矩的人,什么“继姐”、“继妹”,世俗的关系不可能?束缚得?了她。

能?束缚得?了她的始终只有一个。

她一开?始接触顾念因接触的卑劣见?不得?人。

她明明放弃了,现在却又?利用她们的关系,坐实她要报复林得?缘的事?情。

蝉鸣穿透了她的耳朵,在梦中紧掐住顾念因脖子的手感突然出现在林惜的手掌。

鲜血又?开?始在她的视线中蔓延扩散,她颤抖着的手怎么也放不开?顾念因的脖颈。

林惜并非本?意?,却正在杀死顾念因。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计划到了最后一步,会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她捧着她所?有的爱要跟林得?缘玉石俱焚,事?实上她根本?不用舍弃这份爱。

她可以撤回吗?

大家可以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佘宁神色平静的盯着这名少女,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逐渐放松开?来。

她垂在膝上轻轻摩挲的手就像是在收紧套索的动作,她居高临下,大发慈悲的对林惜道?:“你?刚刚说的事?情很快就能?实现,我这个人不喜欢浪费,你?可以跟我提另外一个条件。”

“你?必须要走,林惜。”

林惜还在挣扎,甚至还试图用更多的谎言默认挽留她跟顾念因的关系。

然则佘宁的话?给了她心中最后那个问号答案。

不可以。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收回。

林惜,你?就是个烂人。

你?哪里配得?上顾念因?

你?根本?不配!

而且……哪一个母亲会让她的女儿跟这样?一个到最后还在利用她女儿的人在一起。

少女刚被重铸的世界被抽走了中心柱,轰的一声倒塌下来。

鲜红的世界急速朝她吞噬而来,将她沉落的海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就像是囚笼里挣扎的鸟,磨得?的爪子鲜血淋漓,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而她比那囚鸟还要可悲,这是她给自己制造的这份笼子。

“需要我给你?一点时间思?考吗?”佘宁看?着林惜久久没有出声,主动问道?。

“……不用。”

近乎是再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平静,林惜紧攥着被子,开?了口。

她低低的头垂下一缕长发,为她的主人挡住了侧脸,挡住了最后的尊严。

沉沉的呼吸迟缓的拉过病房,过了好一阵,林惜才开?口:“让汪老师官复原职。”

佘宁有些意?外,眼睛里还有困惑。

而林惜抬起了头,碎掉的瞳子下仿佛埋着层坚韧,极度平静的对佘宁:“她不该经?历这场无妄之灾,她是个很好的老师。”

林惜没有求她自己的事?情。

顾念因的自由应该配一个干干净净的交换。

佘宁不知怎么的,心上震了一下,却是细不可闻的,接着就被她忽视了:“可以,给我三?天的时间。”

“多久都可以。”林惜说,“汪老师什么时候恢复上课,我什么时候就走。”

佘宁皱眉,罕见?的对下位者露出了关怀:“林惜,我承诺过的,你?可以等身上的伤养好……”

“不用了。”林惜决绝,没等佘宁说完就拒绝了她。

少女平静,声音里铺着无声又?巨大的绝望。

佘宁沉了一下,接着主动问道?:“有想过去哪里吗?”

林惜封闭的拒绝着外界一切关心,看?着佘宁的眼神戒备又?陌生:“这好像跟您无关。”

“我觉得?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拒绝一个人对你?的好意?。”佘宁对林惜提醒,“我知道?你?母亲很想让你?去京都,你?京都的身份我已经?在给你?办了,算是感谢你?对念念的保护。”

上位者的冠冕堂皇比直视太阳还要刺人眼瞳。

这是佘宁作为感谢林惜救顾念因,还她的人情,也是让她永远消失在顾念因面前,永远不要跟“南城的林惜”有任何关系。

世界在崩塌,蝉鸣声贯穿了林惜的整个世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佘宁,眼神里是一片死寂,没有给她反应。

事?实上,林惜也不想跟“南城的林惜”有任何关系了。

她要带着她的卑劣,腐烂离开?这个地方,南城的林惜永远都是桀骜不驯,敢爱敢恨,骄傲干净的少女。

“你?母亲的事?,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事?先都并不知道?。”

“我对你?母亲的事?,很抱歉。”

佘宁说着起身对林惜微微鞠了一躬。

她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此刻也是心里难得?良心发现。

病房里的气氛太过压抑,是她从没经?历过的压抑,说完这句她就要转身离开?。

而林惜却像是被这句话?拉回了几分理智,对佘宁开?口道?:“佘阿姨,如果你?提前知道?了我妈妈的事?情,还会联系林得?缘吗?”

佘宁的脚步停住,闻声回头看?着林惜。

她绯红的唇瓣上下轻拨,却杀人诛心:“是念念提议我们来南城的,林惜。”

“知——!”

蝉鸣的声音放大数倍,撕扯过林惜的世界。

命运嵌在林惜视线里,满目疮痍。

就是她跟顾念因会有交际,也不是她一开?始主导的。

那个秋凉夜寒的晚上,骄傲的少女以为她可以报复得?了任何人。

可实际上,这场由她主动掀起来的报复计划,到最后受到报应的只有她一个。

遍体鳞伤,狼狈退场.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尖锐刺鼻,就像是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林惜坐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随手裹了件羽绒服到楼下花园。

冷风吹过光秃秃的花园,人为的装饰露出了一开?始的模样?。

长石凳透着冰凉,林惜如无其事?的坐到上面,仰头看?着天。

整个天空都雾蒙蒙的,太阳模糊的晕染着一个轮廓。

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上次没下成,这次应该差不多吧。

林惜依稀记得?,上次她也是这么判断的。

看?来她的判断还真的有问题呢。

“呵。”

戏谑的嗤笑从少女的唇角扯出来,干涩急促。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惜脖颈忽的一凉。

似乎是那天紧绷起的情绪就没有放下,林惜下意?识的就朝脖颈后面抬去了手。

她手起的利落干脆,一把就扣住了落在她脖颈上的手。

她用近乎蛮横的力气攥着那只手,连带着将它?的主人也扯了过来。

瞬时间里,林惜苍白的视线里出现了顾念因的脸。

她眉眼写着猝不及防,茫然不解的看?着面前突然暴戾的爱人:“阿惜,你?怎么了?”

第67章

少女被拉过?来的表情带着惊痛,林惜狠厉的眼神一秒就变成了惊恐。

她看着被自己扯过?来的顾念因,梦里的触感透过顾念因真实的肌肤质感贴在她的掌心?。

像是被烫了一下。

林惜紧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反应明显有些反常,顾念因蹙眉看了林惜一会,才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没。”林惜开口否认,“就是没听到?脚步声。”

说到?这里,林惜努力打起自己的精神,对顾念因抬起的眼睛里多了些过?去?不?讲理的模样:“我说,你走路怎么跟猫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室外的温度太?低,林惜的别?扭听着有点生硬。

顾念因的眉头没放开多少,挨着林惜坐到?了她身边:“是你想的太?入神了。”

“想什么呢?”顾念因接着问道。

“……”

这人的声音一日往常的平静寡淡,后调里却添了几分温柔。

太?阳将她的影子落在林惜的肩上,垂着的手影被放进了她虚握着的手里。

几下波动,林惜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她们应该是世上最无话不?说的人,可事?实上她也没有对她做到?事?事?坦诚,就像她刚刚在想的事?情,就没有办法告诉她。

“烦。”林惜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

她不?想再跟顾念因撒谎,扯了扯自己领口,厚重的衣服下却不?是白皙的肌肤,而是漂白色的纱布:“断哪里不?好,非要断锁骨,干什么都不?方便。”

顾念因沉默的注视着林惜覆盖着纱布的伤口,抬起的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很疼吗?”

手指隔着纱布,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惜甚至感觉不?到?顾念因的温度,视线里是这人额头上贴着的纱布。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的吧。”这些天了,林惜都无从得知顾念因的情况,“你怎么样啊?”

“我没事?。”顾念因语气轻松,“明天就可以取下来了。”

“会不?会留疤?”林惜关心?。

顾念因这么好看,要是为了这事?额头上留个疤,真不?值得。

“不?会。”顾念因摇摇头。

林惜放心?:“挺好的。”

而顾念因却并?不?这样认为:“我倒是觉得有点遗憾。”

“干嘛?非要自己额头横着这么个疤,彰显自己的狠人地?位啊?”林惜瞧着顾念因态度,忍不?住吐槽,“大小?姐,你□□电影看多了吧。”

顾念因闻言笑笑,跟林惜分享道:“本来我是打算要是这里留下了疤,就纹个蝴蝶上去?的。”

日光从顾念因的脸侧打过?来,林惜迎着这光在顾念因额上描上了一只蝴蝶,接着就笑了:“非主流。”

她家是不?会允许的。

即使是这样小?小?的叛逆,佘宁也不?会让它存在的。

太?多的事?与愿违出现在林惜的脑袋中,沉重的压的她喘不?上气。

她就这样跟顾念因坐在一起,身子一仰,直接躺到?了顾念因的腿上,从下而上的注视着她:“顾念因,你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顾念因闻言顿了一下,她心?里也藏着秘密,佯作?平静的看着林惜:“你说的是渚城吗?”

“是啊。”林惜点点头。

很多的交错就在这一瞬间,她们都不?知道对方早已知晓,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众人皆知的秘密。

顾念因略想了一下,尽量简略的跟林惜讲述她这个复杂的家庭构成:“我家在渚城还算是个世家大族,家里有四房,是在我太?爷爷死后,他的四个儿子分离成的,过?去?一直是身为大哥的爷爷坐镇,但爷爷在前年去?世了。”

“次年,我爸爸也去?世了,我们这一房就只剩下了我。”

“那天的事?情是二?房的人做的,他们从周晓峰那里得到?了我们的消息,派了杀手来。”

“所以他们这是想杀了你吃绝户!”林惜愤怒。

“靠北,你们豪门?大家的人这么不?正常的吗?”

“不?知道。”顾念因说着垂了下眼睛。

她从小?就没有体会过?正常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

她被佘宁圈养着,也是来到?南城,才看到?了外面的天空,才找回了真正的太?阳。

林惜仰头看着顾念因,少女垂下的眼睫向她撒落下低落。

就这么一瞬间,林惜真的很想带顾念因体会所谓的正常生活。

可事?实上,她也不?是什么正常家庭出来的小?孩。

她是附骨疽。

是趴在顾念因身上的水蛭。

甚至刚刚还利用?自己跟她的关系跟佘宁完成了一场肮脏的交易。

林惜像是枕在黄粱,自私卑鄙的不?想醒来。

她抬起手沿着顾念因的掌心?上去?,妄想跟她十指交扣,妄想跟她——

“顾念因,我们私奔吧。”

少女的声音带着笃定,顾念因的心?口像是被击中了,低头看向了林惜。

她的眼神平静又自然,折过?日光掉落出来的向往,像是当了真。

但也是这一瞬,林惜松开了握住顾念因的手。

如梦初醒。

她抬起双手的先是合十,然后又在顾念因视线中一分两?边,跟她比划:“我们分两?头私奔吧。”

顾念因顿了一下,一声失笑:“这算什么私奔?”

“当然算。”林惜认真。

“总有一天我们就会重逢,因为地?球是圆的。”

顾念因觉得林惜这话因果隔得太?远,嗔了她一声:“半头青。”

“真的。”林惜却坚持。

她枕在顾念因的腿上,视线里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泪光被她死命压制着,她伸直了手臂也够不?到?这个白茫茫的世界,只有顾念因离得她很近,轻轻一碰就能触到?她柔软的脸颊。

能碰一碰,也是好的。

林惜努力平静的喘息换气,伸着指背温柔的在顾念因的脸上来回蹭着,偏执重复:“顾念因,地?球真的是圆的。”

“嗯。”顾念因也应了一声,手指穿过?林惜披散开的头发?,“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该在一起的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最后这句话顾念因是在心?里说的。

沉落的风轻轻地?吹过?她们身边,寂静的冬日没有喧哗吵嚷,让人心?绪平静。

她顺着林惜的视线望向了天空,心?里在想她找个时候将过?去?的事?情慢慢补充给林惜了。

找个比今天要好的天气。

顾念因轻轻抚摸着林惜的头发?,长指却被少女的细丝一圈圈缠绕。

她自以为时间可以任由她摆布,另有盘算的计划着属于她们的未来,没能注意到?林惜回笼看向她的视线。

少女的眼神贪婪又不?甘,用?视线勾着她的轮廓,近乎一秒一厘的注视着视线中人的样子。

企图将她永远留下。

可顾念因本来就是留下的。

是她该走了.

【[救命,这也太?好磕了吧!这样的仙品为什么我才吃到?!都给我进来吃!]】

【你惜姐,顾念因,看看我看到?了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抱上的!!!】

【所以是在一起了是吧?是吧!是吧!!】

【我说你们怎么留下个大糖就不?见了?是不?是也得官宣啊!快滚出来官宣!你惜姐,顾念因。】

……

【我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婷秀回来了!全须全尾,没少胳膊没少腿!】

【妈的,不?要让我看到?那个姓周的,我看他一次打他一次!】

【你惜姐,你看到?没,怎么也不?回句话啊?婷秀都回来了,你跟大神去?哪里了啊!】

【你惜姐,顾念因,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

新的一天,手机不?断收到?新的消息,从上午到?下午就没有停过?。

先是新年开学那天顾念因拉着林惜在巷子里的拥抱被人拍到?了,然后就是汪婷秀结束了停职调查,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钟笙跟秦灼在群里放了好一会的鞭炮庆祝

磕cp的快乐跟敬爱的老师重返学校同时发?生,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值得所有人开心?……

医院走廊长而幽寂,脚步声一下接一下的交叠过?来。

少女的影子移动的飞快,顾念因的手机一闪一闪的,不?断涌进的新信息推着她更?快的跑向林惜的病房。

不?是开心?。

是害怕。

从今天早上开始,顾念因的太?阳穴就在跳,扯着她的眼皮,一下一下的,搅得人不?得安生。

她在病房里辗转了许久,平板里的电影漫长烧脑的播放着,也不?知道究竟讲了个什么故事?,等她蓦地?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句——

“我会在一开始等你。”

顾念因直直的望着这句话,看着那人转身奔赴他既定的命运,手机闪的一亮,收到?了汪婷秀回来的消息。

门?口的保镖这个时候正准备换班,轻微懈怠一下就被顾念因冲垮。

他们根本拦不?住要出去?的顾念因,少女一直跑一直跑,绕着楼梯盘旋成的螺旋,脑袋里响起了林惜的那句话。

“我们分两?头私奔吧。”

世上有因才有果,林惜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个想法。

这不?是她混不?吝的暧昧情话,而是她已经做出的某个选择。

“砰!”

紧闭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顾念因一路跑过?来没有收敛力气,寻着林惜的房间号就冲了过?去?。

而病房回荡着猛烈的推门?声,安静的回应着少女暴戾。

顾念因推开林惜病房的门?,面对她是空无一物的房间。

敞开的窗户灌进冬日的冷风,将房间里的味道涤换的干干净净。

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平铺着的床单就像是一张白纸,一点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鲜花水果,没有水杯暖壶。

寂寥,空无一人。

就好像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过?林惜这个人一样。

第68章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着地板,发出生冷的声音像是这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冬日的冷意打在顾念因的眼瞳中?,她感觉到了背后落下的影子,额头的伤口预兆性的发出阵阵痛意。

佘宁不紧不慢,站到了顾念因身后好一阵才出声:“念念。”

顾念因丝毫不慌,神色里带着种挑战佘宁绝对权威的阴鸷:“她去哪里了?”

“她自己离开了。”佘宁回道,声音透着道冷意,高高在上的给她们两人的事情画了一个句号。

可顾念因不要这个句号。

她神色极其冷淡的看?了眼佘宁,接着便绕过她,抬步就?往门外走。

佘宁反应迅速,一把握住了顾念因的胳膊:“去哪里!”

“去找她。”顾念因头?也不回,抬手就?要掰开佘宁扣住自己手腕的手。

而佘宁不可能让她做到。

她看?着顾念因留给她的背影,声音里压着愤怒:“顾念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念因冷眼回看?佘宁,薄唇对?她吐出了三个字:“我?爱她。”

这些天佘宁已经在很克制自己了,关于顾念因的事情,她只想?大事化小,当?做没有发生。

她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直到丈夫去世?前生活都无比顺遂,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女儿是同性?恋的事实,傲慢的将?这件事单方面宣布抹除。

那是她女儿身?上的污点。

她不允许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有这样的一块脏污的混迹。

可偏偏顾念因不在乎,。

她毫不掩饰,眉宇间没有一丝波澜,像是过去跟佘宁汇报学习周记一样,把现实赤|裸|裸的摆在佘宁面前。

林惜是她光明正大的爱人。

然则,佘宁谈爱色变。

日光闯过冷意交织的病房,清晰的照下这位矜贵高雅的女人一瞬失控的表情。

她猛的将?顾念因抓到她面前,一双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胳膊,晃动着,颤抖着,企图叫她迷途知返:“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你们两个都是女的你知不知道啊!”

“她是为了报复你才跟你在一起的!你觉得你给她做那些事都是心甘情愿,实际上都是她引导你的,你知不知道!”

这么说着,佘宁眼中?就?出现了一丝失望。

她看?着自己向来聪明,引以为傲的女儿,为了让她摆脱“同性?恋”的名号,不惜给她揭示残酷的真相?:“顾念因,我?教了你这么多,你怎么连林得缘就?是对?她父亲都不知道!”

“我?知道。”

在佘宁近乎失态的眼神下,是顾念因极度平静的目光。

刺激、贬低,女人激烈的语言在这一句话下全部作废。

所谓的“残酷的真相?”只是佘宁狭隘的一厢情愿,顾念因从不这么认为。

关于林惜是林得缘女儿这件事,她一开始就?知道。

顾念因看?着佘宁,对?她说:“你不该举报汪老师滥用职权,你应该举报我?。”

“是我?没有听从汪老师的劝告,主动要求跟她坐在一起,是我?故意隐瞒你,带她去的漠河,也是我?主动替她分割争取财产,把你想?吞并的林氏地产割了一半给……”

“够了!”佘宁听不下去了,声音超出了她平日里的分贝。

她看?着顾念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失控的事物,拼了命的想?要给顾念因的行为找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理由,否定顾念因言语下表现出的现实:“念念,你做这些是为了报复妈妈吗?”

“是因为妈妈这些年管你管得太严了吗?”

佘宁拍着自己的心口,眉眼里终于露出了母亲才会有的神态。

可顾念因已经不需要了。

“不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被佘宁引导,“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喜欢她。”

“不过一般来说同性?恋有家族遗传概率的,顾家可能不只有我?喜欢同性?,顾念麟在初中?的时候就?有过这种传闻,他快要继承渚城的证券公司了。”

顾念麟是二房家家最受宠的孩子,跟顾念因平辈,比她大两岁。

顾念因淡声陈述着两件事情,上一秒还在说自己,这一秒就?对?佘宁阐述起了报复二房的突破点,平静的比佘宁还要冷漠。

佘宁看?着顾念因,扣着顾念因手腕的手又紧了许多。

看?看?,这就?是她培养出来的孩子。

她正在利用自己将?这件不被顾家认可的事情闹出来,变相?的为她的以后扫除障碍。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事情,她前不久已经利用林得缘做成功过一次了。

佘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背后一凉的感觉了。

她更多的时候,是昨天跟林惜对?话时的那种从容不迫,她的高傲不允许她被人挟持。

可如今挟持她的人,是她亲手培养的女儿。

顾念因戳中?的不只二房的肋骨,还有她的。

佘宁心绪复杂,不住的对?顾念因点头?:“很好,你长大了。”

“我?之后会长的更快。”顾念因看?着佘宁,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佘宁看?着顾念因,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那我?拭目以待。”

“我?们该回去了,念念。”

一月里的阳光蒙着层氤氲的雾气,随着湿冷的风吹进干净的病房。

长影逆光而立,相?似的身?形书写着她们的母女情分,却像是仇人。

顾念因从没感觉自己的心脏可以跳到这种地步,拧一样绞痛着她的身?体。

愠怒似乎在重置她的身?体,她身?体的每一处骨骼都在横冲直撞。

她的青春期迟来的要命,明明已经十八,却要经历一场生长痛。

假如太阳熄灭,地球的人类要过八分二十秒才能发现。

那在这之后的人类又该要过多久才能适应没有太阳的世?界呢?

顾念因紧攥着手里的手机,刚刚安静下来的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

钟笙跟秦灼的消息轰炸而来。

可这一次不是她们闲来斗嘴,而是失去主张的慌乱。

【怎么回事,阿惜怎么退群了?】

【不是,她怎么还把我?删了!】

【她把我?也删了】

【靠,为什?么班群她也退了?】

【我?查不到她这个号了,她销号了?】

【顾念因,大神,你出来说句话啊,阿惜怎么了,你是知不知道点什?么?】

【阿笙,上午的帖子也没有了。】

【到底怎么了?是学校不让你们谈恋爱吗?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

三九的第一天,这个冬天在南城上空盘旋的冷空气又更新?了。

最高温度也已经跌到了零下,阴沉了大半天的南城上空细细密密的,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也不知道谁的一句话,班上的同学纷纷抬起了头?朝窗外看?去。

那细小的白色随风飘在空中?,给枯黄的广场草地铺上一层薄薄的雪色。

新?年伊始,南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自习课刚打了预备铃,教室里的人纷纷耐不住性?子的往窗外看?去。

钟笙也不例外,甚至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对?着窗外的雪景掏出了手机。

孩子们新?鲜,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汪婷秀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教室,她还是过去的风格,看?似严厉的拍了拍讲台道:“行了,看?完雪都把寒假补课书签了啊,班长负责,下午上课前交给我?。”

“好。”班长怕是班上此刻唯一一个认真听汪婷秀话的人,对?她点了点头?。

秉承着早签早完事的原则,钟笙将?录制的视频保存好,拿着笔就?过去了。

秦灼走过来的慢一点,钟笙签着,就?跟她招呼:“我?替你签了!”

“谢了。”秦灼走的不紧不慢,又像是担心钟笙签不好似的,站过去撇了一眼。

然则,钟笙还真的出岔子了。

秦灼看?着钟笙正要签完的名字,轻拉了她一下:“哎,阿惜走了。”

钟笙看?着跟自己名字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字,一下顿住了笔。

她眼神里似有慌张,接着就?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飞快利落的划掉“林惜”二字:“……啊,瞧我?这个记性?。”

可这还不算完,秦灼接着就?又抵了抵钟笙的手臂,声音更沉了些:“还有大神。”

习惯总是难改。

钟笙看?着她早已经签习惯的四个名字,笑容彻底落了下来,她盯着被她划掉的“林惜”和还没写完的“顾念因”,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灰蒙蒙的阳光里飘着雪花,从没关严的窗户落进了教室后排。

没有被搬走的桌子并排着放在一起,空荡干净的,与高三紧张的压力氛围格格不入。

先是林惜什?么都没留下话,直接退学。

然后顾念因也走了。

整个学校都抹去了顾念因的名字,论坛帖子清空,原本满是模考成绩残骸的公告榜一夜清理干净。

新?换上的四模成绩单完全没有“顾念因”的名字,年级第一又变回了原本尖子班霸榜两年的学生。

顾念因就?像是大家在高三严重压力下,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这个班里的每个人都记得她,却没有她存在在这里的证明。

“嗡嗡。”

轻浅的震动贴在少?女棉服的口袋,她收回了看?向学校最边上教学楼的视线,拿出了手机。

是铁路12306发来的温馨提示。

【尊敬旅客朋友您好,您乘坐的由南城北站开往京都南站G104次列车预计将?在三十分钟后开车,请提前准备好您的行李物品……】

她低垂的眼睫浓密而细长,遮掩着她的瞳子,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这条短信。

所以读了没两行她就?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露出的手腕画着片深褐色的痂。

雪落在她头?顶的帽子上,已经积了有一层了。

她并不怜惜,随手便抖了抖帽子上的雪,再也没看?学校一眼,转身?离开。

与长空飞过的一架飞机擦身?而过。

【各位尊敬的旅客朋友,欢迎您乘坐SU1483航班前往俄罗斯莫斯科机场,本次航班将?由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第69章

“你离开我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成为我的一部分。有时候我甚至不明白,你从哪里结束,我从哪里开始。”.

雷鸣闪过天际,午夜的天空骤然亮起。

大雨倾盆而至,不断冲刷着?窗外?的世界,干净透明的玻璃挂着雨水的痕迹,终于有?了形状。

林惜被顾念因压着?靠在墙上,骤降的温度毫无间隙的穿进她的后背。

刺冷入骨,就如面前这人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明明只是过了一秒,林惜却觉得像是过了半年那么长,将她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的那段记忆,全都唤醒了过来。

报复,爱意,卑鄙。

被染满鲜血的断掉的骨头。

十七岁的林惜坐在正要启动的云霄飞车上,卑劣刻意的问顾念因什么是“吊桥效应”,却没想到会被顾念因反扣住掌心。

离心力剥离着?人的灵魂,像是要将两个不同的人格融合平分。

当时的林惜分不清究竟她们谁才是谁的吊桥效应,正如现在,二十七岁的她也分不清她们现在还在不在那架吊桥上。

十年前的记忆按道?理来说?应该被淡化的差不多才对,可林惜却被它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拳。

她脑袋一片空白,只盛着?顾念因刚刚对她重复的话,拆解开的字,每一画都好像是恨意。

是啊,她怎么还能奢求她依旧爱着?自己呢?

是她先?抛弃的她,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南城。

是她在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追来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对她一开始就是别有?居心,连句分手都没有?给她。

林惜现在是圈子里最光鲜亮丽的人。

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顾念因。

就像是披着?冠冕堂皇外?壳的小丑,霎时间被人揭穿,露出了她早在十八岁那年就腐烂的里子。

她哪里有?资格回南城。

是她主动抛弃了故土,改换门庭,“荣归故里”四个字怎么也带不到她的头上。

她要是有?点良心,就该明白自己没资格回来,就像该前几年那样,让明珍绕开这个地方。

可她还是来了。

她如日中天的画展开到了这片土地,为了几个铜臭(xiu)臭子儿。

是啊,为了几个臭钱。

面对顾念因的质问,林惜强装镇定的扯出了个笑:“我也要吃饭啊,顾小姐。”

她的头是昂起来,向?来对人冷直的三白眼里挑着?混不吝的模样。

明明违和,却又莫名的有?些相?配,就好像她在某个人生阶段里,真的是个这样子。

“不全国各地的开画展,我哪里来的钱吃饭,养活工作室大大小小的人啊。”林惜被顾念因压着?,也顺势靠着?背后的墙,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顾念因听?着?从唇角扯出一丝笑:“是吗?原来是这样的吗?”

林惜点头:“是啊。”

她的视线一直锁在顾念因的脸上,看着?她对自己的嗤笑,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声音保持在轻佻的平静上:“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我就是个穷画画的,没那么多高尚的情感。”

“很好。”顾念因笑着?点点头,扣在林惜锁骨上的手指失控的向?下陷着?。

疤痕惨白,失去血色的肌肤同蝴蝶的翅膀诡异的相?称。

林惜下颚绷紧,牙关咬紧,沉默的接受顾念因的失控。

这算是报复吗?

林惜不知道?,但她想顾念因是该报复自己的。

她当初跟佘宁提的条件,佘宁是不会给她保密的,甚至为了拆散她们,还会添油加醋。

所以?顾念因想要报复自己,甚至恨自己也是应当。

可是为什么,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心上还是很疼很疼。

林惜紧紧注视着?顾念因,四目相?对的瞳子里倒映着?跟顾念因一样痛苦。

“小惜?你在吗?”

洗手间外?空荡的走廊传来女?人试探的声音。

明珍找不到林惜了,正在漫天撒网。

像是捡到了一只救命稻草,林惜没有?迟疑的朝外?出声:“我在这儿。”

因为逃过一次,所以?这样的想法轻而易举的第二次出现在了林惜脑袋。

她根本没有?做好跟顾念因相?遇的准备,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只想要快点钻回自己的洞里,为此不惜呼朋唤友。

声音没有?阻碍,从洗手间传向?明珍。

林惜注视着?顾念因,示意她该放开自己了。

可顾念因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骤降的温度显得她们之间的距离更近,温热的体温明显贴落在林惜的身?上。

顾念因的手掐在林惜的肩膀上,明明是修剪圆润的指甲,却像是嵌了进?去。

周遭安静的要命,顾念因目光未变。

她听?着?原本无序的脚步在林惜的示意下由远及近的朝她们这边走过,一双眼睛一分一厘都不错过的注视着?林惜的脸。

“小惜?”

一瀑长发随着?呼唤的声音垂下来,接着?明珍就探着?的脑袋从门口看进?来。

也是在明珍视线进?来的瞬间,顾念因恢复了平日工作的模样。

重叠在墙上的影子骤然分开,这才分别有?了人影的轮廓。

林惜紧绷着?的肩膀兀的松了下来。

可抵来的还有?一种失落。

爱的反义词从来都不是恨。

她有?着?很强烈的自毁欲望,竟然也在期待即使?明珍到了,顾念因还没有?放手的画面。

可顾念因很有?分寸。

她在明珍过来的前一秒就撤开了跟她的距离,转身?站在镜子前,伪装成一个若无其?事的路人。

路人……

“你怎么来一楼了,我刚才都快把二楼翻遍了。”明珍走到林惜跟前,眉头紧皱。

“二楼的洗手间有?人。”林惜随口扯了一个谎。

明珍一愣:“啊?可我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隔间有?人啊。”

“嗯。”林惜应了,“一个也烦。”

这么说?着?,林惜便主动朝明珍走去。

也是同时,明珍注意到了这间洗手间里也有?一个女?人。

她身?上穿着?条跟林惜差不多款式的裙子,看似轻薄的布料毫不费力的吞噬着?周围熙攘的光,是最干净的黑。

圈外?人看不出来,只觉得裙子款式简单,可裙身?带起的所有?曲折线条都只为她一个人服务,轻易利落的就勾勒出这人的高挑纤细,明珍打眼一看就觉得不简单。

更不要说?这人跟裙子格外?契合的气?场。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压迫感如黑夜里的罂|粟,一下就跟她们划开了界限。

这是号什么人物啊……

就在明珍看得入神的时候,林惜跟她吐了两个字:“走了。”

“哦。”明珍罕见的有?些失神,又有?些不明所以?。

她跟上林惜的步伐,问道?:“不是一个也烦吗?这里不也有?人吗?”

随口说?的理由成了漏洞,林惜顿了一下,接着?就道?:“我一个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明珍哼哼笑了两声,无情的嘲笑着?林惜的臭毛病:“所以?折腾什么呢?还不如一开始就选二楼那个,你以?为高跟鞋好穿啊,还得爬楼梯,小心别跟上次似的崴了脚。”

“是我活该。”林惜回道?。

像是在说?上次崴脚的自己。

也像是说?十七岁时折腾了一圈的自己.

整场宴会的后半场林惜都走的心不在焉,明珍跟她介绍的人她一个都没有?过脑子。

握手,陪笑,闲聊几句。

林惜谦虚的表示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在想这场宴会是她的,她是主角,对面的宴会是顾念因的,她是主角。

那么她们这算不算顶峰相?见。

可她用了十年时间,也只是刚刚触碰到了她那个世界的边缘。

勉强的有?了一张入场资格书。

她们还差得很远。

不过是一场巧合将她们分别安排在了对面,她哪里配……

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凌晨,结束的时候憋闷了一天的雨没有?收敛的痕迹。

闪电时不时的就划过天空,像是柄长刃,要把世界一分为二,而人类渺小的不曾在她眼里。

林惜跟明珍都没有?预料到这场天气?,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带伞。

门廊缀着?不断下落的雨丝,谁都不想被淋湿,干脆就站在这里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明珍也会累,满眼欢笑的送走了全部的客人,眼里就只剩下了疲惫。

只是她的脑袋不会停,站在林惜身?边,复盘起了今天的宴会经历:“小惜,刚才在洗手间的好像是对面宴会厅的人哎,她怎么也在一楼洗手间啊?你刚才有?没有?问问她?”

林惜不能理解明珍无时无刻都在社交的能力,抬眼问道?:“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觉得她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明珍说?,“或许她能对你在南城开画展有?好处。”

林惜蹙眉:“你看了她有?一秒吗,就又觉得了?”

“有?的人不用多看,打眼一瞧就能明白。”明珍笃定,“这个人看起来高冷金贵,我觉得得是什么大佬级别——”

这么说?着?,明珍眼睛就亮了一下,一下握住了林惜的手臂:“呀!小惜,她不会就是那个传闻中顾家?的新?boss吧!”

“……”

林惜有?时候真的很想拆开明珍的脑袋看看,但她忍了忍,只冷瞥了她一眼。

明珍却丝毫没有?被打击,扼腕:“哎,当时应该上去给她打招呼的!”

林惜不想明珍跟顾念因有?所接触,连着?反问了两句:“你又来?”

“人家?认识你吗?”

“就是不认识才要打招呼啊!不打招呼怎么认识啊?”明珍理直气?壮。

“要是她真的是那位大佬,我跟她混熟了,让她给你在南城搞到更好的画廊加场,这不更好吗?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南城,我不得给你搞点排场。”

“多谢,不用。”林惜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明珍不信,自信昂头:“等我搞来你就用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赞同明珍的话,还是不赞同,说?话间雨势就又大了几分。

雨水砸在门廊下的台阶,猝不及防的溅射进?来。

明珍敏捷躲闪,拂着?手臂上的水珠,对这个天气?很是不满:“啧,这场雨真是说?下就下啊,还能不能停了。”

“不知道?。”林惜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她被溅到的区域比明珍大,正在低头收拾。

春寒料峭,身?上被水这么一溅,衣料不舒服的贴着?,冷也没办法避免。

也是这个时候,一辆黑车不紧不慢的从门廊停了下来。

那不是林惜跟明珍的车,竖在车头的小金人在雨光下透着?别样的光。

似乎是车里的人吩咐了,司机下车给明珍递了把伞,给了林惜送上了一个披肩毯子,声音温润有?礼:“二位小姐不要被淋湿了。”

纯黑色的伞带着?点重量,压在明珍的手里。

而披肩毯子柔软,轻薄的裹在林惜的掌心,像是冬日里的温暖。

两人都有?点意外?,不约而同的表示:“谢谢。”

司机却不然:“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家?小姐吩咐的,您如果想谢谢,可以?跟她讲。”

这么说?着?,男人就欠身?让开了挡在车前的身?形。

林惜沿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雨雾也遮不住她的下意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顾念因。

第70章

时间最能磨砺波澜起?伏的记忆,不断有新的画面颜色涌进来,那已?经过去无法改变的画面就会逐渐灰色忘却?。

小时候会因为某一天的快乐翻翻覆覆记好久,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信誓旦旦设置的密保,防住的却?是长大的自己?。

在看到坐在车中的顾念因前,林惜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大雨倾盆,水雾模糊。

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顾念因。

那原本带着感谢的瞳子同车内平静的眼睛撞在一起?,像是有柄剑直直插进了林惜的眼里。

顾念因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隔着水汽氤氲的玻璃,她笔挺的身子透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

那副熟悉的冷淡眉眼里多了许多从容,漆黑的布料垂在她的膝上,像是对她俯首称臣的异军。

林惜感觉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些?许的偏移,明明是平视,她却?有一种仰望的感觉。

也对,顾念因现在是整个顾家的主人,事业如?日中?天?。

密集的雨水淋漓的砸在地上,溅的世界到处都是冰冷。

林惜的心里不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而是酸涩。

顾念因垂手放在膝,手腕处的骨骼明显凸起?。

她感觉顾念因瘦了。

她见过她青涩时期的模样,也比旁人多知晓些?她家里的事情。

甚至还?曾被卷入其中?过。

所以这?些?年顾念因都经历了些?什么?

顾家那边她是怎样应付过来的?

……她,会不会过的很辛苦。

林惜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披着顾念因送来的披肩,思绪凌乱。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混乱让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咬着牙在心里骂:别他妈想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是明珍反应快,在定睛看清了车里的人后,尽管诧异,终归没失礼数,对顾念因双手合十一下:“谢谢您。”

顾念因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坐在车子里,点头回应明珍。

她知道门隔音,所以不做无效的事,绯红的唇始终抿着,长发服帖的靠着她的颈子,颔首的弧度透着矜贵。

水光交织中?,明珍瞧着有些?失神,不由得在感叹居然?能有人将一个点头的动作做得这?样优雅,心思蠢蠢欲动。

可偏偏她们请的车子不解风情,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倒是来了。

车灯远光破开?雨幕,不紧不慢的停在了劳斯莱斯的身后。

这?司机也是见人下菜碟儿的,知道前面的车价值不菲,面对它迟迟不走的停靠也只闪烁了下灯示意,并没有按喇叭催促。

知道该表示的感谢已?经传达了,林惜有预判的一把拉住了想过去跟顾念因搭讪的明珍:“车到了。”

“你?先——”明珍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车里的人不是什么小角色,一定要联系上才上。

可话没说完,她就刹住了声音。

天?色昏黑,一道闪电劈过天?空,照亮了林惜并不是算多好的脸色。

明珍视线兀的一顿。

而顾念因的司机似乎也知道后来的这?辆车是她们的,没再多停留也回去了。

车子一前一后驶离酒店门廊,在瓢泼大雨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可她们只同行了从酒店出来那段直行道,在路口一左一右分开?了。

终究是殊途。

明珍目送着窗外打着左转向的车离开?,转头看向了林惜:“你?很少这?么没礼貌,洗手间闹得不愉快,还?是……认识?”

明珍的话里有试探的意思,她知道林惜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跟人闹不愉快。

而林惜虽然?从不跟明珍主动说,但也不会在事情出现后掩饰。

她就像过去承认她是南城人一样,跟明珍承认:“她是我?高中?同学。”

明珍眼睛顿时瞪大了:“你?有这?么牛逼的高中?同学?!”

“她叫什么啊?你?们的高中?关系好不好啊?我?靠,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高中?同学,我?之前打听过了!对面那个宴会厅,可都是南城金字塔塔尖尖上的人!听说是渚城的顾家要来内陆发展,大家都……”

这?人情绪一激动,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林惜听着轻皱了下眉头,没等她思维全部发散开?,就喊了她一声:“明珍。”

这?声音很轻,明珍立刻刹住了车:“嗯?”

“她姓顾。”林惜道。

“啊?”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明珍眼里露出了一丝困惑。

但接着她的困惑就变成了激动,道:“林氏集团的那个顾?”

林惜看了眼明珍,似乎在说: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明珍立刻摆了下手,精致明艳中?带着不拘小节:“哎呀,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不就行了。”

“既然?是你?同学,那也就是说她还?不到三?十岁。”明珍靠在座椅后背上,掰着手盘算了起?来,“林氏集团现在市值好几个亿呢,更不要说她在渚城的财产了,年纪轻轻就赚足了我?上下八百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什么命啊。”

“什么命都跟我?们没关系。”林惜打断了明珍的想法。

她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就告诉了她:“我?们关系很差。”

明珍却?不怎么相信,她对顾念因印象极好,林惜在她心里形象更不用说,撮合道:“可是她都主动给你?送毯子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双向奔赴,主动修复一下?”

“修复不了。”林惜很直接。

“为什么!”明珍不解,看向林惜的眼睛中?似乎还?夹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要是过去,林惜肯定就妥协了。

她不擅长交际,跟工作相关的,她一般都听明珍的,除了这?一次:“明珍,我?们的约法三?章第一条是什么?”

明珍委屈,身子一塌,不情不愿的回答道:“互相尊重?对方的人格,绝不强迫对方做不想做的事情。”

约定就摆在这?里,林惜又看了眼明珍,就闭上了眼睛。

而明珍打定了主意,背着林惜拿出手机,开?始查资料。

顾家结束内斗的事就在最近,几房的联合声明也是最近刚出的,想查到这?些?新闻并不难。

明珍看着不停重?复出现的“顾念因”三?个字,目光在这?上面停留了很久很久。

刚来南城的时候,她不觉得她们会跟顾家有什么关联,所以对这?些?人名也是一闪而过,也没仔细想过。

可现在……

“顾念因,顾莲英,顾念因,顾莲英……”明珍捧着手机,压低着声音的念着,不知道在对什么。

雨水密集的敲在车窗上,林惜在这?片白噪音中?放松。

而没过几秒,明珍的这?声音就窸窸窣窣的插了进来,好像念咒似的,让人皱眉:“你?在嘀咕什么?”

明珍心下一紧,立刻收起?手机:“没,没什么。”

这?回答有点心虚,林惜实?在是有些?累了,没力气睁眼揭穿。

明珍在一旁看着她浑身上下透着疲态,眼睫垂了下来。

本来每次不得已?参加这?样的场合林惜就很勉强了,还?碰到了不愿提起?的故人。

明珍不再念叨她那串奇怪的名字,从新闻界面切换到了手机备忘录。

林惜闭眼小憩,她的字敲得又快又轻:注意情绪,检查药箱,补充库存.

到了酒店雨还?在下,像是要把城市淹没。

她们请的司机是个马大哈,车上没有伞,幸好明珍手里有顾念因给的伞,这?才让她们两个人没被淋湿的进了酒店。

林惜跟明珍订的是套房,明珍跟她叮嘱了几句,诸如?泡个热水澡,明天?她还?有事会早走,她可以睡懒觉,她会把她的早午餐订好,直接喊客房服务就可以之类,两人就分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林惜随手摸了盏夜灯打开?,路过了浴室。

她没有听明珍的话去泡个澡,而是径直过去,蜷在了窗下的沙发椅上。

她还?披着顾念因给她的披肩,金色的宝相花花纹散落在她的身上。

喀什米尔的小羊毛柔软保暖,遮掩着肩头那片被指甲与冷气交替蹂|躏的绯红。

太潮湿的空气,会让蝴蝶飞不起?来。

隔音效果绝佳的房间听不到雨声,安静的只有心脏在跳的声音。

这?条披肩似乎是顾念因近身使用的东西,林惜的吐息落下,置换出来一抹小苍兰的味道。

林惜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低下鼻子仔细嗅了一下,的确是顾念因的味道。

雨水打底的室温下,好像还?沾着这?个人的体温。

林惜脑袋里不自主的出现顾念因刚才在车里的样子,几缕不服帖的发丝是因为取下披肩的原因吗?

是可怜自己?,还?是好心?

亦或者她也想像当年自己?那样,利用她们的感情,来报复自己?。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林惜轻轻地缩紧了下自己?的身体,却?不是因为感到害怕。

她痴心妄想,竟想让这?条披肩更严实?的包裹住她的躯壳。

爱也好,恨也罢。

即使是十年过去了,她还?是卑劣的想要占据顾念因的一隅,最好浓烈的可以把她烧死。

落雨打在窗户上的频率小了起?来,林惜开?始半梦半醒。

她枕在披肩上,静静的在想,顾念因现在会在干什么。

“啪嗒。”

被雨水打沉的叶子飘在干净的水渠,静夜安逸。

昂贵的楼房矗立在雨幕中?,本不需要雨水清洗。

南城开?发新区,过去避之不及的老城区现在已?然?成了这?座城市最昂贵的地方。

或者说,她本就诞生于建国初最欣欣向荣的时候,到现在不过是在延续繁华。

顾念因走出电梯,入目就是她现在所住的房子玄关。

灯光自玄关处秩序亮起?,整座城市被客厅一整面的窗户尽数囊括,不过此刻已?然?是午夜凌晨,放眼望去灯光寥寥。

顾念因没在客厅多停留,径直去了主卧的浴室。

浴缸中?不断注入的热水搅动着月亮的倒影,像是在室内也下了一场小雨。

窗玻璃与水面都遮挡着月亮的视线,黑色裙子如?飘纱一般顺着女人的胴|体落了下来。

“哗啦。”

注满热水的浴缸溢出了水,一下就将被丢在地上的昂贵裙子打湿。

顾念因哪里不明白水满则溢的道理?。

但她就要这?样做。

这?处的浴缸正和顾念因的身长,她长腿伸展,盈着一丝健康的肉感。

她的脚背轻挑着层白皙的肌肤,腕骨交叠着,抵在最远点。

都说成年后人的身体就不会再变化?了,可顾念因却?在过去的时间里变了不少。

或者可以单纯的说她瘦了,单拎出来的每一块身体部位都精致的难以复制,随意挽起?的长发有几缕沾湿了水贴在她的颈子上,昂起?的线条纤长流畅,直接入锁骨肩膀。

太过细腻的肌肤,连水都眷恋。

温热的水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将她的关节处烘出一抹轻粉色。

月光安静的待在水面上,给她的身体推开?一层细腻白皙的光泽。

只是唯独她主人不在意。

顾念因随意地靠在浴缸里,抬起?了垂挂在边沿上的手。

几颗没注意溅起?的水珠挂在她的手臂上,沿着光打出一条漂亮的肌肉曲线,她上举着对准头顶的灯,冷淡慵懒的目光透着深邃。

这?是洗手间碰过林惜肩膀的那只手。

上面好像还?违背物理?规律的,留着她的体温。

贪欲一点点从顾念因的瞳子里扩散开?,像是被春日融化?崩塌的冰川,沉默而巨大。

修剪圆润的指甲抹过唇瓣,沿着她轻张的齿关,路过舌尖,口腔壁。

最后落在那颗曾被人提醒有点尖的牙齿上。

“你?这?颗牙齿,我?小时候也有。”

少女的声音在顾念因耳边响起?,接着便让她将手指一下抽离出来。

然?后潜入水中?向下伸去。

朝那最隐秘的地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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