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木香低头看向剩下的照片, 先把要寄走的分出来。
娘家婆家各一份。
一张合照,一张淼淼的单人照。
还余下五张照片,余光扫过背筐里绑着油纸的棉线, 灵机一动。
伸手拿起来,是集市上买的三大炮, 软叽叽的糯米团裹满了黄豆粉,棉绳一拆掉, 油纸打开就闻到一阵甜香。
偏云木香现在心思不在它身上。
从头理了遍棉线,从房间里找出三个木头夹子, 把剩下五张照片固定在棉线上。
相框两边再补上两根钉子,把棉线两头拴上。
夹子的重量压出浅浅的弧度, 稳稳当当地挂在相框下面。
云木香满意地点点头, 伸手摸摸照片,才发现没塑封。
没塑封的照片长期暴露在空气下, 很容易氧化褪色。
云木香习惯性地回书房要拿她自己塑封的工具时, 一拍脑袋。
“哎呀, 我叶子!”
时隔这么久,云木香不指望自己能再凭借记忆想起那相思子叶放在了哪儿。
走进书房, 把要寄走的照片放在书桌上。
低头从最下面上锁的抽屉里找出符纸, 三两下就叠成一个纸鹤。
托周以臣的福, 家里哪儿都能找到火柴。
刺啦。
火苗伴随青烟一起晃动, 顷刻间将纸鹤吞噬。
新的纸鹤出现,晃动着翅膀朝外飞去。
云木香跟上, 本以为它会飞回卧室, 纸鹤却摇摇晃晃,从大门飞出去。
“?”
她东西掉外面了?
还是说落在招待所里。
云木香正疑惑,眼见纸鹤飞出院子, 追上去正要抓回来,就瞧见它直直地朝前方飞去,直接撞上一道黑影,簌簌落地,彻底成灰。
“???”
“来接我?”
书房窗口外泄露的昏黄灯光,温柔地落在周以臣的五官上。
云木香回神,小小地吐了吐舌头,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胸口前的浮灰。
“昂,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想着你要是太慢,我就先给爸妈把信写了。”
布料下,是略硬的触感。
周以臣抓住手,牵着往屋里走,“先吃饭,面不能放。”
他一进门就瞧见墙上的改变,视线扫过。
云木香看过去,“怎么样,这样摆是不是还挺好看的,等明天中午回来,我再给上层塑封,能放时间长点。”
“你工具带来了?”周以臣没见过。
“昂。”云木香歪他怀里,又故意惊呼出声,“你口袋里装的什么,刮到我脸了。”
她也不等周以臣回答,直接抓住衣服就去解扣子。
一个扣子还没解开,手腕就又被抓住。
“没什么,赶紧吃饭,面要坨了。”
“不行,我要先看看,你背着我藏的什么。”
云木香坚持,周以臣无奈松开手,只耳朵越来越热,鼻子上慢慢冒出一层汗。
半边衣襟翻开,轻而易举就从里面找到内衬。
口袋中间缝了个小小的纽扣,解开,她从里面掏出许久不见的相思子叶。
“……”
云木香在想,她露馅了?
“老公,你拿我书签做什么。”
云木香检查一番,叶子还好好的,说明里面东西没被动。
周以臣轻咳,扶着她腰将人送到沙发上坐下,顺便将面放在桌上,眼睛却深情地望着她。
“不是送给我的?”
“……”
“我懂你意思,我以后都会随身带着。”
周以臣唇角洋溢着愉悦的笑容,食指中指一夹,将东西又拿回来,低头撑着衣襟,打算重新塞回去。
“等等!”
云木香抓住他的手。
电光火石间,总算想起来一些忽略的事情。
不行啊!
这东西一次性的,里头装的东西拿出来后就会损坏。
云木香咬着唇,抓住对方的手往怀里拽。
“老公,这个是半成品,不完美,当时没送给你就是觉得配不上你,我送你的礼物必须是好的!”
手背被她压在软绵绵的胸前,周以臣想抽回来,却被按得更紧。
他扫一眼,立刻抬眸,视线定格。
如画的眉眼,灵动生辉。
周以臣轻笑一声,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
云木香生生被看得浑身发虚,小手松了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
“别看这种半成品,看我。”
云木香勾着男人注意力,顺手把东西给抽出来,反手塞到身后垫子下。
周以臣视线下移,轻笑一声,不明白她要搞什么鬼,任由她去。
“行,我等着新礼物。”
云木香松下一口气,笑着扑到男人怀里。
“现在去吃饭,饿死我了。”
“知道饿了?”也没再去支桌子,就坐在茶几前把晚饭给解决。
饭后两人轮流洗漱。
云木香先,洗漱好坐到书房里,拉开抽屉,瞧见几支钢笔,随意选了一只,拧开吸足墨水,准备好才摊开信纸。
落笔没什么困难。
淼淼的事,学校的事,家里的事,想到什么写什么,没个定性。
周以臣过来时,就瞧见书桌上已经摆开四张信纸在晾墨水。
他凑近,上下一扫,视线定格在中间一张上。
上头写着:周以臣可霸道,都不准我出门,出门不回来还凶人!
隔几行,又来一句:周以臣连给小孩洗澡都不会,淼淼偷偷跟我讲他皮都要被爸爸搓掉一层。
后头:好大一个人还跟小孩子较劲……
周以臣皱着眉头,拿起那张信纸。
“这个不准寄。”
“哪个?”
云木香仰头看一眼,他站着太高,她只好跟着站起来,只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她轻哼,“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
“爸妈会担心。”
云木香弯起嘴角,笑眯眯地递出笔,“哦,那你自己解释,我看你怎么说。”
“也行。”周以臣接过钢笔。
“这还有空白信纸……周以臣!你写哪里呢!”
大手握着笔,飘逸的字填在字里行间。
云木香写字很秀气,乃至于每行都会有些空间,给了周以臣机会。
他说解释,就直接在每行下面解释。
洋洋洒洒地站在字头上,空间有限,不可避免有比划勾勾缠缠。
看得本要控诉的云木香小脸发烫。
“你怎么写个字都要占我便宜。”
周以臣停笔。
云木香见她不懂,奇怪地抬起头,下巴就被捏住,力道控制着她根本没办法再动弹。
“干嘛,怎么不写……”
周以臣突然低头咬住她的唇。
云木香眨了眨眼,扶在书桌上的指甲刮过桌面,声音略微刺耳,刺激得男人越发不客气,越吻越凶。
“唔……信。”
云木香被亲得喘不过气,意识开始迟钝。
再回神,人已经躺在床上。
隔天是被早铃给吵醒的,烦躁地拉起被子蒙住头,依旧抵挡不住钻进耳朵里的铃声。
“吵死了!”
云木香被窝里一通乱踢,发泄完才拉下被子,露出乱糟糟的脑袋。
侧目,周以臣已经不在。
双眼盯着房梁发了两分钟呆,等早铃停下,她也彻底醒过来。
换上衣服出门,客厅里已经坐着一大一小,正埋头干饭。
“?”
现在不是五点半?
周以臣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老婆,“早。”
淼淼:“妈妈早上好!”
“早,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云木香坐到儿子身边,凑近就看出不对,“怎么把大棉裤穿上。”
云木香拉过他一只脚,翻了下裤脚,裤子,棉裤,毛线裤,秋裤……
“不热啊。”
再看淼淼小脸红红的。
淼淼:“爸爸给我穿的,说多穿点避免冻感冒。”
云木香:“……”
再低头,发现脚上穿得还是两样的袜子。
“不对?”周以臣疑惑地同时指着旁边碗筷,“早饭买的馅饼和粥,赶紧去刷牙洗脸吃饭。”
“这几天温度慢慢高起来,不能给他穿太厚。”
“他坐教室里,教室里阴冷。”
“跟其他同学随便动动就是一身汗,再说,今天周一,上午有劳动课,他穿这么厚胳膊都弯不过来,怎么干活。”
周以臣一顿,再看儿子。
“一会我给脱下来。”
“直接把棉裤去掉。”云木香摸摸儿子额头,汗津津的,“淼淼热为什么不跟爸爸说?”
“爸爸说多出汗病好得快!”
“……以后可别听他的。”
周以臣:“……”
云木香先让儿子吃饭,她去洗漱回来,父子俩吃好,去房间换下厚棉裤。
淼淼脱下来瞬间轻松不少,兴奋地就端着食盆朝后院去喂小黄。
云木香安心吃着饭,后腰上就多了只手,轻轻揉着。
她抬眸,瞧见男人讨好地凑近。
“哎呀,不要耽误我吃饭,我昨天信还没写完,都怪你。”
腰被捏得一阵酸胀,云木香手一抖,差点把碗丢掉。
就听周以臣说:“我已经写好,一会走的时候我先把信寄出去。”
“你有时间?”
邮寄点和他日常训练是两个方向。
“跑过去很快。”
“照片装没?”
“装了。”
“钱呢?”云木香问,“每个月十块钱,你工资现在直接领,也不好让劳资科再帮忙寄汇款单。”
“我还没封口。”
起身朝书房走去,走到半路头,伸出手。
“老婆,钱。”
云木香笑着打趣,“看你走那么痛快,我还以为这钱从你小金库里出呢。”
周以臣否认,“我钱全部上交给你的,哪里还有小金库。”
“是嘛。”
云木香才不信。
放下筷子起身回房,从嫁妆箱子里找出铁盒,家里现金都装在这里。
用皮筋捆住的大团结,从中抽出两张,顿了下,又多抽出三张来,才将盒子关好上锁。
“信到家差不多也进入四月,把四月的钱一起寄回去。”
周以臣没意见,接过来一数。
“多一张。”
云木香没接,坐回沙发上去。
“呐,给你的辛苦费。”
周以臣眯起眼睛,轻啧一声,抖了抖大团结。
“谢谢老婆!”
周以臣揣进口袋,转身进书房去。
云木香笑着继续吃饭,余光就瞧见淼淼一点点挪过来。
“妈妈,你还需要人跑腿吗?我也可以。”
云木香诧异,仔细打量儿子,问他,“你认识路吗?”
“妈妈我有嘴巴可以问。”
“……下次吧,这次已经找了爸爸跑腿。”
“妈妈,要不你跟爸爸把钱要回来,换我去,我比爸爸便宜。”
刚出书房的周以臣:“?”
云木香讨价还价,“那你要多少。”
“妈妈,给我五块就好。”
周以臣气笑了,“周栕,你这是恶意竞争。”
头顶炸开的声音,吓淼淼一大跳。
淼淼拉着妈妈躲到她旁边,“爸爸吓人。”
周以臣手长,隔着人还是弹了他的脑瓜嘣,凶神恶煞的。
淼淼捂着额头,眼泪汪汪。
周以臣这才满意地看向老婆,伸手取下帽子戴好。
“老婆,我走了。”
“淼淼,和爸爸说再见。”
“哼!”
周以臣学着他哼,拿着信走了。
云木香这才看向儿子,“淼淼也想要零花钱吗?”
“想!”淼淼双眼期待。
“你有了零花钱做什么呢?”
“买好吃的。”淼淼气呼呼地说:“江山说,有钱想吃什么买什么,爸爸不给我买,淼淼自己攒钱买。”
云木香后来才知道,淼淼昨天没吃饭,一早就饿醒,是跟着周以臣一块儿去的食堂。
她既想要馅饼,还想要麻团,还想要蒸糕……
周以臣只给他选了一样。
云木香:这波支持爸爸。
“真想要零花钱也不是没有。”
“妈妈!真的吗?”淼淼开心地搂住云木香,“妈妈,淼淼就知道还是妈妈最好。”
“那,我能有多少?”
云木香抱着人,把碗筷往桌子里面推一下。
“这个嘛,看淼淼是想要靠劳动所得,还是想要靠学习所得。”
淼淼分不清,不停催着。
“劳动所得,就是淼淼替妈妈干活,妈妈支付你酬劳。”
“我可以!”淼淼举起手,“我会扫地,喂小黄。”
云木香冷酷无情地摇头,“不不不,淼淼你要清楚一件事情,小黄是你的宠物,你养他天经地义,至于扫地这些,淼淼也是家里的一份子,爸爸妈妈给家里做事都没有收取报酬,那为什么要给淼淼呢?妈妈说得有道理吗?”
“啊……不算啊。”淼淼瞬间丧气。
云木香点头,“当然不算,除非是妈妈个人的事情需要淼淼帮忙,那样完成会给报酬。”
“好吧。”
被这么一说,淼淼赚钱的动力瞬间降落。
“至于学习,淼淼可从来没有主动摸过书,答应爸爸的事情都没做到哦。”
淼淼不想听了,低头努力往妈妈的怀里钻。
“在学了在学了。”
“原本计划淼淼一天认识五个大字,如果淼淼努力,学习的大字超过五个,那就多认识一个字,妈妈奖励淼淼一分钱。”
“……”
淼淼挣扎一番,“妈妈,要不还是算了吧,淼淼可以不要零花钱。”
云木香:“……”
这不爱学习的基因到底随了谁!
……
离上课时间还早。
云木香避着儿子,把相思子叶里头的东西全部给掏了出来。
客厅瞬间被东西给装满。
云木香抓紧收拾,没时间细整理,先大致放一放。
打包好的衣服填进淼淼房间的衣柜里。
被褥两个房间分一分,现在晚上睡觉还冷,正好能用上。
她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装在一个箱子里,抱着塞进书房的柜子里头,依旧上锁。
上锁前,她先把塑封的工具和材料取出来放在书桌上。
去上班前,她还抽空把照片全部做了塑封,再重新夹上去。
淼淼像是才看到,激动到不行。
出门时还一步三回头。
“走啦,中午回来再看,照片又不会跑掉。”
刘大姐在打水,“云老师上班去呀。”
“是呀,大姐早。”
“淼淼这是怎么了?”
“去上学太开心。”云木香拉着儿子,“大姐,我去上班了。”
淼淼:“妈妈又骗人,淼淼根本不开心。”
云木香:“不,你开心,妈妈说你开心。”
淼淼:“……”
垂着的头直到在学校遇见江山,情绪才好转。
“江团长!早上好。”
小胖腿一合拢,都能感觉得到肉在颤抖。
云木香:江什么?
江山站笔直,“周政委,你也早上好!”
云木香:周什么?
一高一矮对上眼神,纷纷看向她。
淼淼报告,“妈妈,我的团长需要我!”
“……玩去吧。”云木香松开手,觉得儿子这官升得有点快。
“等等,云老师我有事情要向你报告!”
云木香挑眉,“我可没任务委托你们。”
“哎呀!”江山拉着她走到角落,要说悄悄话,忽然发现她人太高,“老师你低一点。”
云木香干脆蹲下,就听江山小声嘀咕,“云老师,我妈妈已经会写你的名字啦!”
“这些天,就会写我的名字?”
那这大字报猴年马月才能贴上。
“对!我妈妈重新写了一份上次那个,打算今天晚上去贴。”
“!”
云木香灵光一闪。
是了,会写她名字就足够。
其他内容完全可以找人代劳。
云木香摸了摸拍拍江山的肩膀,“好同志,感谢你的情报,这对我很重要。”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江山放下敬礼的手,“那我去找淼淼玩儿了。”
因为年龄问题,淼淼直接跟云木香一个班,上的就是三年级的课程。
现在和江山是同桌。
一对卧龙凤雏。
开学前云木香还想江山这个年纪是因为成绩好才留在三年级。
开学后才知道,他会留下单纯是想和淼淼更近点。
现在。
从淼淼看着妈妈和江山说悄悄话开始,他小脸就变得特别严肃。
等江山说完过来,他问得直接,“你在和我妈妈说什么?”
“这是我和云老师的秘密。”
“我是你政委,大小事情都要向我报告!”
“不行!”
“哼,你不说,从现在开始,你被我的团开除了!”
江山:“!”
淼淼不再理会他,冲向妈妈,攥着她的手朝办公室去。
云木香奇怪,低头看着儿子。
“不是要和江山去玩儿。”
“我才不要和他玩儿。”
“吵架了?”
“谁要和他吵架,妈妈我陪你。”
云木香奇怪地回头,脚步慢了下。
淼淼感觉到,抬头见到妈妈在看江山,顿时警铃大响。
“妈妈,妈妈,我们快走,你要迟到了。”
云木香一眼都没看全,就被淼淼给拽个趔趄。
“行行行,你收点力气,小心摔倒。”
“快走。”
办公室此刻人最齐。
原本预计的四五年级倒是没多少学生,耐不住初一的学生凑够了一个班级。
学校权衡之下,把几个老教师凑过去带初一,一周平白多了十几节课,每天都要早早来。
云木香在位置上坐下,余光就看到隔壁余君君在认真伏案工作,
没看两眼,徐玲玲凑过来。
“云老师。”
“恩。”
云木香对徐玲玲保持着高冷态度,有时候问十句才回答一句。
徐玲玲慢慢摸到窍门。
“云老师今天看,又漂亮了。”
云木香给了丝微笑,“没啦,其实昨晚没休息好。”
徐玲玲兴奋起来,“我听说一件事!”
“什么?”云木香给面子问一句。
“咱们学校副校长不是又空下来,今天要确定了啦!”
“挺好。”
云木香想到娄校长临走坑苗老师那一下,心里还挺开心的。
徐玲玲小声问,“你知道新定的人选是谁吗?”
“谁呀。”
估计谁都没想到,会是向来存在感弱的严老师。
“苗老师!”
云木香错愕地坐直身子,“谁?”
“你怎么这么惊讶,顺着排也该是苗老师呀,就剩下她一位老教师。”
“消息保真?”
“那当然!你可以质疑我人品,不能质疑我消息真实度!”
“……”你在光荣什么!
徐玲玲却很得意,“很的,我来得早,一早就看到组织部的人来找校长主任他们商量,到现在还没走,刚刚偷偷路过,说是今天就要宣布。”
云木香眉头轻蹙。
徐玲玲:“我现在有点害怕,之前考核就苗老师给我的分最低,最近共事这段时间,也发现苗老师一点都不喜欢我,她当上副校长,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谁让你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儿。”
曲婉玲突然出现,一脸幸灾乐祸,得意洋洋地勾起红唇。
“云木香,怕不怕。”
云木香脚轻勾住桌子下的横杠,身体后仰,懒洋洋地望着曲婉玲。
“怕什么?”
“你可是得罪惨了苗老师,看在大家都是同事的份上,你求求我,没准我能帮你美言两句。”
她声音不算小,至少办公室内的人都能听见。
庞老师凑过来,“曲同志,副校长真定了是苗老师?”
“当然!”
曲婉玲唇角上扬,端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云木香轻笑,“可我怎么听说,副校长人选是严老师呢。”
“真的吗!”
这可比苗老师当副校长震撼得多。
云木香:“恩,娄校长离开前有提过,说是推荐了严老师,严老师想来少说多做,她对学校的贡献有目共睹,是严老师也不意外吧。”
这倒是。
庞老师和万老师都点点头。
反正轮不到他们身上。
曲婉玲重重一哼,“那就等着瞧!”
“嘘,严老师来了。”
办公室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曲婉玲看眼云木香,眼睛一转,突然拉住严老师说恭喜。
“严老师,云老师说你被选定成为新的副校长,恭喜你呀,这是喜事怎么还瞒着我们。”
其他人面面相觑。
严老师脸色有点难看,“别胡说,不是我。”
“怎么会不是你呢!云老师可是信誓旦旦。”曲婉玲故意捂着嘴巴。
“那你应该去问本人。”
严老师体格高大,板下脸来就显得特别凶。
曲婉玲心有余悸,没再继续挑衅。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严老师有些烦躁,看向云木香,“以后这种话不要随便说,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做什么副校长。”
曲婉玲噗嗤笑出声。
云木香没理会她,只收敛笑容,目光定定地看着严老师。
“你不想当副校长?确定?”
“当然!你当副校长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苗老师资历比我老,为人和善,又是我们学校的三八红旗手,合该是她。”
云木香舌尖抵住槽牙,心中冷笑一声。
因为她能感受到,严老师是认真的,她真心这么想。
云木香点点头,“了解。”
严老师见她这幅神情,心里也有点不落忍。
“知道就好,校长找你有事,你过去吧。”
“好。”
云木香看向余君君,“我一会要是回来晚了,你先帮我代一下课。”
余君君点头,“没问题,我带淼淼过去。”
“麻烦。”
经过曲婉玲身边,就听见她幸灾乐祸。
“有人要倒大霉喽。”
云木香猛回头,眼神落在曲婉玲身上,顿时吓得她闭上嘴巴,低头不敢再看。
“怂。”
“……”曲婉玲气个半死。
云木香无视众人打量,一路去到校长办公室。
娄校长才走几天,办公室里已经彻底没了她的影子。
潘校长今天没抱茶杯,见到她时笑容十分灿烂。
“云老师,来来来。”
“校长。”
马老师习惯性地拉着脸,倒是苗老师眉眼都透着喜气。
看见她来,表现十分和蔼地跟着校长问候一句,
“来了。”
“苗老师。”
除去学校的人,云木香还看见两位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扫眼肩章,级别不抵。
她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留胡子的男人笑着上前,“云老师。”
“我们以前见过?您怎么称呼。”
“我见过你,你估计不认识我,我是组织部的袁平,这位是我的同事,我们这次来是为学校副校长一职做个简单讨论。”
说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眨眨眼。
云木香:“?”
这是在给她什么暗号。
“一切听从组织安排,是我工作需要调动?可我才调过来。”
军区看上她一身才华,打算跟学校抢人嘛。
组织部等同干部调配局。
如果表现好,组织部找,那必定是升职。
反之,自己反省干了什么。
苗老师微笑,“云老师不要妄自菲薄,你在以前单位年年优秀我们可都听说了,来到我们子弟小学后,表现也一直很亮眼,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潘校长似笑非笑地看苗老师一眼。
马主任都奇怪这是苗老师冲云木香的夸奖。
俩人不对付,表面掩藏得好,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今天苗老师吃错药了啊。
苗老师是真心实意地在夸奖。
云木香履历很好看,迟早会在学校发光,年轻又会整活,短短一段时间就受到许多同学的喜欢。
继续让她这么发光发热,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
她现在就是故意在组织部领导面前夸人,领导看中,早早给调走。
云木香在学校的好履历,去到军区可就一文不值。
想到这,苗老师唇角的笑容又真诚两分。
云木香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但同时又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苗老师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有那么好。”
“有的有的,云老师德才兼备,文思敏捷,你要对自己有自信。”
“谢谢苗老师,被你这么一鼓励,我突然有了勇气,正好组织部的领导在,我自告奋勇,自荐副校长一职。”
犹如晴天霹雳。
苗老师震惊无比,噌地站起来。
“什么?”
云木香露出得体的微,自信又大方地同组织部领导详说一二三四点对学校的展望。
“……学校理应是学习的地方,可学生们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学习,希望领导们给我一个机会,我将全面深化教育,更多培养学生们的创造力和创新力,打造一个多姿多彩的学习环境。”
这番话镇住全场人。
潘校长欣喜云老师在领导面前的表现。
反正是副校长,只能在他的带领下共同进步,那也都是他的佳绩。
组织部则满意云木香的发言,隐约从她发言中,看到了个不一样的学校。
马主任则好奇云老师所说的新教学理念。
独独苗老师,脸色一阵灰一阵白。
“你,这不合规矩吧。”
云木香谦虚地问,“苗老师,你觉得我无法胜任副校长这一职位吗?”
“你太年轻。”苗老师感觉组织部领导看来的视线,深呼吸,“你来学校满打满算都不足一个月,副校长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我当然明白,也不会认为成为副校长就是升职加薪那么简单,坐上那个位置更多的是责任,背着全校学生的未来,也正因为我年轻,我有无限热情,在潘校长的带领下,和学校共同成长,共同发展,这将是我全力以赴的事业。”
苗老师眉头紧皱,双眼无力地扫过在场人。
她发现,其他人全被云木香给忽悠了,如今双眼放光,面色涨红。
不行,不行!
“云老师,我知道你很激动,你先冷静一下,组织部调配任何人都需要符合规定,如果随意来个人自荐,那对组织部的同志来说,是增加负担。”
袁平摆摆手,“我们还是很希望同志们能勇敢站出来,毕竟组织部也不能真实地了解每一个人。”
苗老师嘴角勉强挂着一丝倔强的微笑。
她不甘心!
“既然这样,袁主任,我也自荐……”
云木香故意打断,“苗老师,你比不过我。”
苗老师一阵恼火,“年轻人不要太猖狂,我到底比你年长十几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单单人生阅历这方面,除了真实经历过,无法弥补。”
云木香笑盈盈地点头,“自然,每个人的人生都大不相同,经验适用于各行业,独独不适用于教育行业,过去这几年里的教育是个什么情况,我相信不用我细说,当然,如果学校只是想维持现状,那这个副校长我确实无力胜任。”
苗老师着急了,“年轻人有想法很好,可步子不应该迈太大,如今的环境可不适合什么改革,我任职五年,靠得便是稳。”
云木香惊呼,“呀,巧了不是,我也稳稳当当做了六年教师,却发现这种稳在消磨学生的意志,因为无法在学校里学习有用的知识,越发得过且过,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可不是个好现象,我们国家缺人才,一直缺大量人才,如果学校不及时做出改变,未来谁来维持无数先人开创的大好局面。”
众人一阵沉默。
苗老师咬牙,“学校除去同学生交流,还要面对家长,我比之你,是今年公选的三八红旗手,拥有号召力。”
潘校长听了满脸尴尬,这红旗手……
“苗老师呀,你等等。”
“校长,我知道你和云老师的关系好,但现在在讨论共事,希望你能公私分明。”苗老师尖锐地说。
至此,她已经无法再稳定控制情绪。
潘校长气红脸,“行,行,行。”
真是还没会跑就想飞!
苗老师脊背挺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只看向组织部领导的眼神还是泄露出焦急。
袁平身后的同事提了句,“这个确实要考虑。”
这年头,先进标兵,劳模,三八红旗手,可不单单是份荣誉,是有实打实好处的。
升职里都会优先考虑。
袁平轻笑,“你来时,没仔细看云老师的档案吧。”
“什么意思?”
“看看。”
对方掏出公文包,打开文件,第一页是简单信息,往后一翻,瞬间瞪大眼睛。
1973年3月5日,全国妇联、全国总工会、共青团联合召开广播大会,授予云木香同志为全国‘三八’红旗手。表彰上海市XX小学为‘三八’红旗集体。*
其中,云木香同志帮助军方破解机密文件,成功抓获、摧毁敌特阴谋,在校期间表现优异,对上对下,一视同仁,同年自发捐款一百元帮助烈军属度过困难……数次出色表现,被选为‘三八’红旗手(集体)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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