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两天。

即便如此，青州大营奋威将军麾下的将士们依旧没有放松操练。

只不过，有了足够的钱粮，将士们吃的好穿的暖，全身厚实的棉袍，脚上清一色毡靴，战斗力瞬间提升很多。

几百人一起骑着战马在雪地上奔腾，扬起的雪花漫天飞舞，将士们的呼喊声，马匹的嘶鸣声，震天动地。

叶如卿束发从军，从一名普通兵士做到斥候，再到校尉，被拜为大将军时不过而立之年，一生都在带兵，看到此番情景，发自内心的欣慰。

“小官啊，本将应该好好感谢你，你看看他们，精气神跟从前完全不同了嘛！”

“将军先别忙着谢，小官虽然帮您稳定了粮草，但是也把太子引到了您身边，只怕京都的那个皇帝日后不会再信您了！”

叶如卿一愣，何小官说的是实情。

但自从那刘显当了皇帝，粮草不是短缺就是延迟，最近更是干脆颗粒全无！每每看着将士们忍饥挨饿，他的心里能没有愤恨？

“本将打仗是为生民立命，不是为了那个皇帝老儿做嫁衣！他不光不给我一颗粮草，自己反而跑去江南，嘴上说什么“御驾亲征”，实际上是去逍遥快活，这一趟花的钱，不知道够多少兵士的口粮！”

何小官接过话茬：“我这里有细作来报，车骑将军击败曹军之后，刘显在衡山的曹家氏族所做的事儿已丧失人伦，他第一天就将男丁尽数诛杀，年轻女子全都供他淫乐，据说连续数日未出房间……”

叶如卿虽迂腐，但还没有到不辨是非的程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小官，日后你无需再考虑我是否还会回那京都，一切以战事为重！大不了就反了那刘显！只是……我儿辰希就处于险地了！”

“将军，不如及早给叶公子提个醒，让他也来青州大营得了！”

叶如卿摇摇头，“事情应该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暂且缓缓再议吧……”

这时，郭穣飞马奔来，远远地喊道：“主公！主公！”

“火烧你尾巴了！瞅瞅你急的……”

郭穣翻身下马，“大将军！主公！你们知道是谁来了吗？”

何小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算日子，老黄他们该回来了，怎么？有没有将大掌柜接过来？”

“不光樊文清，还有一人！”

“谁啊？黑牛？他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守卫临安的吗？”

“非也……你马上就可以看到！”

“臭小子，还学会卖关子了！”

说话间，四人四骑出现在视线里。

前面是老黄和马富贵，后面是樊文清，还有一人，虽是男儿装，但何小官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叶舒！

欣喜在心中涌起，甚至整个人都变得痴傻了。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情难自禁！

看着叶舒下马，何小官满脸痴相，情不自禁的伸开了双臂！

在他的潜意识里，下一秒，叶舒就会飞奔过来，扑进他的怀抱！

久别重逢，抱一下是必不可少的吧！

可是，叶舒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奔向自己的父亲，一个熊抱，搂住了大将军的脖子。

“老爹！老爹！”叶舒高兴地喊着，“让我看看，哎呀，白头发多了好多啊……”

叶如卿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放下大将军的威严，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你怎么跑来了？这里可是战场……”

“哈，他们本不打算带我来的，我就换了男儿装骑马到城外等着他们……”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让爹放心？”

“哎呀爹，我现在可厉害了，可以自己闯江湖了……”

叶舒说完，目光扫过满脸尴尬哭笑不得，甚至擎起的双臂都没有放下的何小官，脸上有些女人的小傲娇。

老黄伸手将他一条手臂打落，笑了一声：“别特么丢人了！”

身边的樊文清和马富贵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叶舒很合时宜地转向何小官说了一句：“嗨，你在青州做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替我父解围！”

“应该的，应该的……”何小官下意识地应了两句，心中却想，就这？

“有人被拿捏喽！”老黄阴阳怪气道。

何小官终于恢复了正常，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问樊文清道：“怎么没有带家眷过来？没几天就要过年了！”

“女眷和孩子要坐马车，路程要多上好几天，再说他们也在临安县住习惯了！”

“也好，这里吃穿用度毕竟比不得临安……”

“主公，您这么急着叫我过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当然……”

叶如卿打断他的话：“小官啊，大事一会儿再说，今日你们将小女带到我身边，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中午就留在我大营中吃一顿饭，然后你带小女回上庸郡安置……”

“哎呀爹，我才刚到呢！你就要赶我走……”叶舒埋怨道。

“不是赶你走，这里是前线，莽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攻，还是到上庸郡稳妥一些！”

叶舒撅着嘴，跟何小官对视一眼，似乎在说，你现在得意了？

其实何小官也觉得奇怪，还有几天就到年关了，赶了那么久了路，爷俩才团聚，没有理由不在一起过年吧？

席间，大家觥筹交错，好不痛快，说如何用弩车将莽军杀得屁滚尿流，说司马家那个老祖宗如何被乡民扔烂菜叶子砸鸡蛋，最后活活气死……

偏偏何小官和叶舒话比较少，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又匆忙分开。

何小官觉得自己和叶舒关系总是若即若离，每当他想再进一步的时候，这个丫头就会非常巧妙地将他推开一点点距离。

饭毕，叶如卿叮嘱女儿道：“到了上庸郡，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刚刚见面没有两个时辰就要分开，叶舒还真是舍不得。

“爹，你要注意身体，不可过度操劳……”

这半年来，叶如卿的确见老不少，叶舒看在眼里，难免心疼。

“去吧丫头！等天下太平了，咱们一家人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叶舒跟着何小官回上庸郡，老黄和樊文清跟在身后。

郭穣被叶如卿留在了军中。

当天夜里，雪停了，叶如卿和郭穣登上嘉陵关。

“大将军，你下定决心了？”

“是！”叶如卿眼神睥睨，看着暗夜中的草原，“我束发之年从军，这北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现在我老了，想为后世立下这不世功勋，保我大宣万世太平！”

“除夕夜……是个好日子，这一战，定将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