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莞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一边抱着兰海海，一边和艾尔海森回家的行为，让她莫名心虚，总有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错觉。

还好艾尔海森看不见兰海海，两个小朋友，不知道要哄多久。

姜晚莞搓揉着兰海海的胸肌，感觉跟搓一块法式小面包没什么区别，兰海海被无视了太久，相当难哄，哼哼唧唧地赖在她肩头，把姜晚莞压得直往下秃噜。

“到了。”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路终于开口，他们穿过一处僻静的小镇，站在了一幢年代久远但十分温馨的木房子跟前，鬓边已有白发的艾尔海森的祖母正戴着园艺手套在花圃里修剪鲜花，身边的篮子里已经放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枝。

“那菈房子，住过，我的！”

兰海海一溜烟从姜晚莞肩头下来，向一颗马铃薯一样滚过去了，绕着祖母的脚边直打转，最后挺直腰板站在了房门边。

“回来啦，看来今天的书也读完了。”

祖母笑着招手，喊艾尔海森过去，把一篮子鲜花递给他，小艾尔海森懵懵懂懂地接了，把篮子把手挂在臂弯里，乖乖应声。

“…嗯，读完了，祖母，您需要把花摆在哪里呢？”

哎呀，还会一本正经地撒谎了。

姜晚莞笑吟吟看他藏在头发里的微红耳尖，看什么完了，刚刚她分明看到艾尔海森的书签还夹在中间位置。

年轻就是好，连艾尔海森都会不好意思的年纪啊，啧啧。

“哪里也不需要，我的孩子，祖母看这些花好看，快进去吧，外面风大，进屋喝口热茶。”

和蔼的祖母轻轻拍拍艾尔海森的肩膀，艾尔海森则偷眼看向姜晚莞，想用眼神示意她跟上自己，正撞见姜晚莞咧个大嘴傻笑。

本来兰纳罗的嘴巴就挺大的，这么一笑，跟要吃小孩似的。

艾尔海森推开门，特意用手挡了一下门边，方便姜晚莞跟上。

姜晚莞一低头，兰海海个小家伙跟艾尔海森姿势完全一致，用它的小短手扶住门框，两腿交叉，很潇洒地倚在门板上。

发现姜晚莞看过来，兰海海唰地向前伸出一只手，摆出迎宾的姿势：“请进，那菈姜晚莞，欢迎光临。”

“请进。”

就跟还嫌这一切不够搞笑一样，艾尔海森也恰好开口，姜晚莞终于绷不住了，在艾尔海森惊奇的注视下笑出声来。

祖母的房子比长大后艾尔海森自己布置的更有生活气息，到处都是颜色漂亮的花布，鲜花点缀在房间角落，而推开卧室门，就像忽然穿越回了成年艾尔海森的房间一样，走的又是极简主义风格。

艾尔海森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似乎不知道要让自己的兰纳罗朋友坐在哪里比较好，目光四处游移了一阵，最后无助地落在姜晚莞脸上，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坐吧。”

姜晚莞看看床，坐在人家小孩子床上不合适，这屋里又只有一把椅子，干脆抱着兰海海靠在桌子上。

“坐好啦。”

艾尔海森眼里，这只粉色的兰纳罗小小一只坐在桌子边缘，把两条短腿耷拉下来，惬意地前后晃动着，看起来惬意又放松，像某种会随风摇曳的桌面摆件。

人在被萌到的时候，除了有些人会在心里疯狂尖叫，还有一类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忙，来抵御过于可爱产生的冲击。

艾尔海森把装着花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到处挪来挪去，又把书塞回书架上，抽了本新的出来，最后把自己的笔记本妥善安顿好。

姜晚莞随手一抽，从花篮里选了一朵粉色的花，这个品种不是她见过的有名有姓的须弥植物，大概就是花圃里不知名的野花，出声叫住了假装忙碌的艾尔海森。

“海海。”

艾尔海森刚扭过头，姜晚莞就把花别在了他的耳边。

尚还年轻的小小海垂下眼，看着粉粉的兰纳罗抱着一朵花飞过来，粉粉的小花就跟着晃啊晃，散发着清新又好闻的田野气息。

对此情此景姜晚莞只想说——拿我留影机来！谁懂啊艾尔海森戴花诶！

“我通常会把它摆在窗台上，花篮很香，里面还有些水。”

艾尔海森像是害怕自己把花碰掉，声音都放得很轻。

“可是你这样很好看——偶尔也要做一点不通常的事嘛。”

姜晚莞发自内心道。

从人设来看，艾尔海森自小就有主意，他有着极其自洽的性格，和高度完善的理性，可以妥善行走于各种杂事之间，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现在他也才十五六岁，性格的形成总是需要时间的吧，真的有天生就完全自洽的性格吗？

反正姜晚莞持怀疑态度。

“比如交一个兰纳罗朋友吗？”

艾尔海森举一反三道。

“当然！像我这种可是隐藏款！”

姜晚莞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海海，你们家有留影机吗？”

“哦，有的，需要吗？”

艾尔海森点头，拉开凳子站起身，随时准备替姜晚莞拿留影机来。

对啊，刚刚怎么没想到呢！姜晚莞一拍脑门。

拍张照片看看，就知道艾尔海森把自己当成兰纳罗是怎么个事了，还能记录艾尔海森戴花的珍贵时刻，一举两得啊。

她笑嘻嘻凑到艾尔海森身边，小少爷身量还没长开，还在姜晚莞可以企及的高度。

“需要呀，我们一起来拍照吧！”

艾尔海森嘴唇动了动，还是乖乖把留影机拿进了房间，两人并肩站在留影机前，听它咔嚓咔嚓地倒数五下，吐出一张冲印好的照片。

姜晚莞迫不及待凑上去看。

咦？没问题呀。

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在艾尔海森头顶比耶，怀里兰海海露出张大脸，向镜头展示自己完美的胸肌，艾尔海森半侧着脸，下颌线出奇的温柔。

她奇怪地把照片递给艾尔海森，艾尔海森很专注地研究了一阵，做出评价。

“不错…姿势很好。”

姜晚莞再看那张照片，上面的自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颜色粉嫩的超可爱兰纳罗，从头到脚都是深浅不一的粉色，正漂浮在艾尔海森头顶上空，努力举起两只胳膊欢呼，而兰海海直接没影了。

好吧，潜意识世界真的没法用正常逻辑思考，是我狭隘了。

艾尔海森似乎很少和人一起拍照的样子，拿着照片有些不知所措，姜晚莞只好再度出面充当他的人生导师。

“你不是有个笔记本嘛，可以把照片夹进去呀，这样下次看到，就会想起今天啦。”

艾尔海森没说话，不知道是喜欢这个提议，还是不予采纳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姜晚莞小小叹了口气，联想以后，没听说过艾尔海森有喜欢把照片夹在日记本里收集起来的习惯，估计这个提议泡汤了。

就在艾尔海森放下照片的那一刻，时间忽然奇妙地飞速流动起来，它们呈现出可见的、线性的河流状，裹挟着无数生活场景的复现奔流而去。

在其中姜晚莞看到五倍速都不止的自己在柔软的地毯上躺下，还盖着块毯子；起床后和艾尔海森、祖母一起吃早茶，甜点是自己光明正大拿的；和艾尔海森一起出门，艾尔海森安静读书的时候，她就抱着兰海海睡觉…

与此同时，窗外黑夜白天变幻不止，太阳迅速东升西落，群星璀璨后瞬间湮灭，等到一切静止，已是又一个冬天。

姜晚莞了然，这世界不能把一切潜意识都放给自己看，所以还带倍速快进的，还挺高级。

正想着，艾尔海森推门进来，问姜晚莞想不想去集市逛逛，不用走远路，就在附近的镇子上。

姜晚莞点点头，又好奇地多问了一嘴。

“为什么今天忽然想去逛街？”

艾尔海森自然地给自己系上围巾，语气平淡。

“因为今天是镇上的冬日祭典，据说有稻妻的烟花可以看。”

说话的功夫姜晚莞已经发现，在时间快进的日子里，艾尔海森长高了不少，少年人的青涩也褪去多半，现在的脸颊已经很接近成年时的样子了，就是看起来没那么冷淡，人要更好相处些。

“走啊，我还没看过稻妻的烟花呢。”

她欣然答应。

说是祭典，其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卖些吃的喝的，这个镇子不如须弥城繁华，但是热闹起来也有不少游客。

姜晚莞身高不够的劣势显露无疑，因为她开始看不见每个小摊在卖什么了。

凭借一阵甜味，她抬手一指左边，求助于艾尔海森。

“海海，那是卖什么的？”

兰海海坐在姜晚莞肩头抢答，毕竟能飞就是看得远。

“枣椰！”

经过一次快进之后，兰海海不仅没有长大，反而变小了一点，姜晚莞有点担心它就这样缩水缩没了，不过左看右看，精神头还可以，就暂且放下心来。

“是枣椰糖，很甜。”

艾尔海森公事公办地回答，眼神里却写着“想尝尝吗”。

“当然！好诶！”

姜晚莞自从在沙漠里尝过枣椰的味道之后就始终迷恋，既然艾尔海森这么表态，那她就不客气了，兴高采烈就往人堆里挤，然后被艾尔海森轻轻拉住了。

“等一下，你太小一个，一会儿挤丢了就找不到了。”

喔，都忘记自己的人设是兰纳罗了。

姜晚莞只能站在人群外面，像个抱着孩子（其实是兰海海）的望夫石一样，看艾尔海森跟摊主交涉，不一会儿就举着两个枣椰糖像自己走来。

不过这俩玩意儿长得跟姜晚莞认知里的差不多，金色的糖絮缠绕在竹签上，仔细一闻，散发着焦糖的香甜气息。

“能自己拿吗？”

艾尔海森质疑他视角里姜晚莞手的长度。

姜晚莞立马把枣椰糖接了，骄傲咬下一大口，满脸写着“你看，我行得嘞”。

她和兰海海分吃一个，所以风卷残云就吃光了，反观艾尔海森还在慢悠悠咬着吃，整个糖还呈现出基本完整的形状。

姜晚莞打掉兰海海伸向艾尔海森的枣椰糖的罪恶之手，就在这时，高处的山坡上，彩色的烟花正从地面发射，在高空绽开火树银花的星河，擦黑的天幕亮了起来。

“艾尔海森！你看！”

姜晚莞惊喜地指向远处。

“嗯？”

艾尔海森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丝金色的枣椰糖。

无数金色的光斑坠入他的眼底。

身旁的人欢呼、许愿、拥抱，姜晚莞在噼里啪啦升空的烟花声里只看向艾尔海森。

然后，兰海海终于如愿以偿趁乱偷到了一大块枣椰糖，直接送到姜晚莞嘴边。

“那菈姜晚莞吃，甜甜，心情好。”

姜晚莞很是哭笑不得，世上竟有自己偷自己东西吃的神奇一幕。

巨大的金鱼烟花盛开，金色粉色的流光爆炸，在众人耳畔轰响。

姜晚莞什么也听不见，却看到艾尔海森似乎动了动嘴唇，讲了一句不长不短的话，声音全然被烟花声掩盖。

她眨巴眨巴眼，反复品味一下也没读懂唇语，只好贴过去些扯着嗓子问艾尔海森本人。

“你！说！什么！”

艾尔海森看着她，摇了摇头，脸上丝毫不见端倪。

“没什么，看烟花吧。”

“喂——又骗我，你绝对有说什么的！”

姜晚莞伸手去捉艾尔海森的衣袖，世界却骤然倾倒。

糟了，是时间到了吗？

这是之前进入潜意识世界时的眩晕感，视线迅速模糊，四肢失去力气，姜晚莞连抱紧兰海海都做不到，余光里瞥见兰海海惊慌失措的豆豆眼。

还有猛然蹲下身的艾尔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