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莞提前想到了一切，实在没想到这次进来之后自己会变小，现在她比兰海海还要小，蹲坐在书架的空档里，四面都是厚厚的藏书，抬头看着艾尔海森的感觉就像看巨人一样。

兰海海即使干瘪了不少还是那么圆润，甚至可以把如今的姜晚莞扛在肩上。

也不知道艾尔海森和他的同学选的这张桌子怎么回事，姜晚莞在底下蹭得灰头土脸的，只能用袖子临时擦擦。

艾尔海森看着眼前这只不告而别的粉色兰纳罗，一见面就跟小猫洗脸一样，拼命用小短手抹脸，努力中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好笑，但是也挺令人恍如隔世的。

他始终记得在那个山洞里，粉色的兰纳罗从天而降，虽然兰纳罗的出现本身就不符合逻辑，对方的性格也和安静稳重丝毫不沾边，来的时候毫无预兆，消失的时候也没打一声招呼，她就在灰蓝色夜幕里绽放的烟花中消逝，像一阵风，无声无息地没有留下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

姜晚莞看艾尔海森仰的脖子都疼了，干脆物尽其用地爬到兰海海孔武有力的肩膀上去，一开始她还迟疑着怕把孩子压坏了，可是兰海海坚持把肩膀递过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这下就和艾尔海森基本视线平齐了，就是他老盯着自己不说话干什么，难道因为我的不告而别生气啦？

不应该啊，从卡维的话来看，他应该没这么在乎自己儿时的这个兰纳罗朋友才对，毕竟都开始怀疑人家的存在了，难不成是一种因爱生恨吗！

这种时候只恨艾尔海森拥有的面瘫属性，完全从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啊！姜晚莞实在揣摩不透他的内心想法，只好试探性伸手戳了戳艾尔海森的肩膀。

啊，硬邦邦的呢。

“名字。”

艾尔海森动了动，忽然开口。

姜晚莞一拍自己的脑门大呼笨蛋，谁交朋友不自报家门啊！

兰海海心疼地伸手给她揉揉，脏兮兮的小短手把姜晚莞的脸越涂越脏。

姜晚莞转念又一想，自己费这么大劲儿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养崽，虽然能看到少年艾尔海森是很好啦，重点是要想办法让艾尔海森意识到这里是潜意识而非真实世界。

他那个兰纳罗朋友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吧，也许听到我的名字，他就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于是姜晚莞骄傲地挺胸抬头，春风满面地答道。

“我是姜晚莞！”

艾尔海森嘴唇动了动，像是把这个名字反复默念过几遍。

兰海海也来凑热闹，跟姜晚莞学着振臂高呼。

“情侣名！那菈姜晚莞，兰海海！”

“我是艾尔海森，你应该……”

艾尔海森礼貌性地也要做自我介绍，立刻被姜晚莞挥挥手打断了。

“海海啦，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兰纳罗在挑选朋友的时候也是要做背调的。”

反正艾尔海森也不认识别的兰纳罗，姜晚莞胡扯起来别提多顺口了。

“背调？”

艾尔海森重复道。

姜晚莞可能是带了少年滤镜看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呆呆的。

“对呀，哎，你不知道，我们兰纳罗有了不起的能力，一旦认准了要和谁交朋友，就会调查清楚他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艾尔海森顿了顿。

“大家都这样吗？”

姜晚莞眼前一亮，心情为之振奋。

对！没错！狠狠地向我发问吧呼哈哈哈！

快想想其他兰纳罗，快发现我不是你的兰纳罗朋友，快点醒过来！

“当然，你遇到过不是这样的兰纳罗吗？”

我编得这么离谱，当然没遇到过，尽情地质疑我从而埋下怀疑的种子吧！

艾尔海森垂下视线，像是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就如同忽然被人打了一棒槌一样，细微但是也能察觉到地睁大了眼睛，似乎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是要想起来了吗，这个眼神，一定想起来了吧。

姜晚莞怀揣着老妈子的心情搓手等待。

“没有遇到过，我只认识你一只兰纳罗，姜晚莞。”

但是艾尔海森很快又恢复如常，方才的异动就好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泊，只短暂激起涟漪，而后便被湿冷的湖水彻底吞没。

姜晚莞有些泄气，但是与此同时又感受到隐秘的欢喜。

如果艾尔海森忽然想起来了，就会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碰巧捡到了兰海海的局外人，什么兰纳罗朋友，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喔这样呀，那过去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

姜晚莞坐在兰海海肩头，语气俏皮。

我先发制人！主动出击关心艾尔海森，他就不能再责怪我没告诉他一声就消失了。

“所以你那天为什么忽然消失了？这也是兰纳罗的能力之一吗？”

艾尔海森语气里听不出一点儿嘲讽，但是问得姜晚莞一愣，总觉得这人比看起来知道更多。

“啊，那是因为上次我忘记告诉你名字，所以是不合格的兰纳罗，被带回桓那兰那修行了！”

姜晚莞眼神真诚语气恳切。

见艾尔海森不为所动，她又连忙补充道。

“这次我告诉你名字啦，就不会随便走掉了，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如果告诉艾尔海森真相，他的潜意识就要这样崩坏了。

姜晚莞牢记提纳里的嘱咐，都是善意的谎言嘛。

“嗯，知道了。”

艾尔海森移开视线，把姜晚莞从书架上拎了下来。

“我还在做小组作业，得回去和他们讨论。”

言外之意就是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姜晚莞才不想放他走，反正提纳里都说了，潜意识世界由意识的主人形成，其他路人甲是不可能看见她的。

“艾尔海森，放心好啦，其他人看不到我的，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喔！”

姜晚莞坐在兰海海肩头很有信心地说。

艾尔海森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最后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到桌前的时候明显还在伸手挡着姜晚莞。

姜晚莞干脆跟兰海海一起跳到桌子上去，在另外两名同学面前手拉手跳舞。

“艾尔海森，你来看看这些选题哪个比较好？”

知论派的男生把笔记本拿过来，就从姜晚莞脚底下推给艾尔海森，完全无视了在自己面前跳舞的两人。

姜晚莞给艾尔海森抛了个wink，满脸写着，你看我就说吧，没人看得见我。

艾尔海森翘了翘嘴角，无声移开目光，低头看书去了。

姜晚莞又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在讨论什么，干脆贴着艾尔海森的胳膊躺着玩儿。

艾尔海森悄无声息把手臂挪了挪，方便她枕着。

兰海海不知道自己在咕哝些什么，抱着胖胖的自己委委屈屈的。

知论派那些枯燥的名词很快听得姜晚莞昏昏欲睡，她抱着艾尔海森的手腕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好像梦到了自己站立在一个很大的空间，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人脸一样的电脑屏幕，每个屏幕上都播放着不同的影像。

屏幕探出的无数根触手般的接线连在纯白房间正中的一团黑雾上，黑雾有生命般地蠕动着，发出愤怒的嘶吼。

剧烈的耳鸣让她听不清黑雾所说的内容，姜晚莞蹒跚着跌倒，又忽而被人猛推了一把，从高处坠落。

虚空，身下是无尽的虚空。

头顶有光的空间越来越小，姜晚莞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推了自己的人是谁，她隐隐有种预感，一定是这个人干扰了艾尔海森的潜意识世界。

她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姜晚莞”正带着得意的笑容俯瞰下来，眼底是明晃晃的恶意。

姜晚莞从噩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下意识攥住艾尔海森的手指，这个条件反射的动作让她慢慢定下心神。

不知何时，艾尔海森的两位同学已经离开了，桌子前空荡荡的，图书馆很安静，只有艾尔海森平稳的呼吸声。

艾尔海森轻缓地回握，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你们讨论好啦？”

姜晚莞悄悄松了口气，起身想拍拍艾尔海森的手，却扑了个空。

她不信邪，低头再一拍，手指呈现半透明的颜色，从艾尔海森的手掌里横穿了过去。

！！

姜晚莞连忙把手收回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艾尔海森用着反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姜晚莞哪敢让他看见，只能按捺内心的恐惧强装镇定。

“没、没事，我们兰纳罗也是会做噩梦的，都怪你们讲的学术知识太无聊了。”

艾尔海森轻轻推开凳子起身，伸手想把姜晚莞拿起来，被姜晚莞一个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停在原地，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收回。

“我自己可以的！刚刚应该就把你的胳膊压麻了吧？”

姜晚莞维持着笑容，幸亏自己还碰得到兰海海，不然还没有艾尔海森的靴子高，又碰不到他，可怎么正常对话。

兰海海的状态似乎又好了不少，甚至因为身体变小，可以驮着更小的姜晚莞飞起来，停在艾尔海森侧脸旁。

艾尔海森朝图书馆外走，两人一起穿过洒满阳光的一排又一排书架，姜晚莞听到艾尔海森问她。

“要去外面走走吗？学院庆典还没有结束。”

“上次的糖还没吃完！”

姜晚莞偏头看过来。

“…教令院没有那个，我们可以一起吃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