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舒的寿命本就走到了尽头, 散尽妖力而亡，自己把麒麟骨给了萧寒凌。

看着手中这段散发灵力的老年兽骨头，谢棠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把年纪不知道好好养老, 游玩人间，把自己搞得万劫不复, 活该。

秘卷上虽然写了能成仙，谢棠最多也就信一半, 淬炼仙体是真的，飞升仙界他是真不信，因为后面补的设定再多, 据他所知, 到结局也是仙侠故事。

根本没有仙界的任何戏份。

他就是太好奇了，很想看看仙界是什么样子，可为了这件事如果付出的代价太重，他也不想再做下去。

“孩子，你的身世倒是让我意想不到, 把这个烧给你母亲，让她在天之灵也能心安。”

谢棠把记录对话的卷轴扔给他：“去吧, 祭祀完了再来，本来我不想再见你，但以前的账我不想再和你算了。”

“是我欠你在先，要不要接受我们互相扯平的说法，那就随你。”

萧寒凌目光闪动，忽然低下头一拜：“是。”

这个人再无情，能想到让自己去祭祀母亲的，世上也只有他了，温柔刀, 难割舍，他真是情愿被斩于刀下。

“对了，以后别再给我买东西，我不需要，也不是因为那些才见你，还有别再喂赤链了，她太胖。”

赤链蛇在窗口抗议地摇脑袋。

“是，师父。”萧寒凌最后看一眼那麒麟骨，低头退了出去。

离开蜀山，萧寒凌去了埋葬母亲的山谷，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回来看看，想不到这次回来，带来的会是这种消息。

萧寒凌跪在坟前，把记录实情的卷轴点燃，摆上贡品，清理周边的杂草。

想起炎舒之前说给自己的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期待。

炎舒说得不错，谢棠不一定会用麒麟骨，他有些瞧不上这种妖类的东西，也不会亲身冒险，但只要他还想去仙界，就会意动，放不下这东西。

“麒麟骨最大的威能就是重塑魂魄，仙体有了，淬炼魂魄或许就能真正飞升，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麒麟骨很容易与魂魄融合，所以能用来安魂和引心魔。”

“你师父那种人，心魔也会被他三刀两剑砍死，不会出大事，这面画心镜是我的本命法器，和麒麟骨相连，拿着它，你会看到所有想看到的。”

萧寒凌坐在树下，拿出这块巴掌大的小镜子，一言不发地等待，静静地等。

谢棠：“……”

就这样？心魔倒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他看修士留下的典籍，都说心魔难去，一不小心毁去毕生修行，他怎么就没感觉到过。

按理说已经杂念太多，更容易有心魔才对，难道是自己太随心所欲，反而没有阻滞了？

“赤链，你偷听一手真是不错。”谢棠拍拍身旁赤链蛇的脑袋，把萧寒凌不听劝又买来的东西摆给她，“送你。”

“逃跑探听都是我最擅长的，我可不是光吃不修炼，这次施法耗费巨大，我都瘦了一圈了，放心，要不是你我哪有这么好的日子，为你办点事不亏。”

谢棠把她丢在床边的软窝里：“我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了，偏偏还要一直和萧寒凌纠缠不断，我要是中了心魔，你就在旁边替我看着。”

“没有问题，不就是关键时刻把您咬醒吗，这个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我有专门让人疼痛难忍的蛇毒，疼得您想不醒来都不行。”

“废话这么多。”谢棠提前想一想，就觉得脖子疼。

心魔是什么样，他真的很期待。

萧寒凌，你不是想想看么，就让你看个够，说不定能看出点好玩儿的。

剧情书里可没这段，他也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麒麟骨与魂相融，谢棠天天把它放在枕边，没见到有什么变化，只是每晚惯例查看，这一晚却发现莫名消失了。

画心镜在深夜突然放光，萧寒凌惊醒。

他拿起镜子捧在手里，手臂止不住的发抖，那里面迷雾一片，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迷雾散去逐渐清晰。

镜子里显现出的像是一颗枝繁叶茂的树。

在树影斑驳下，有一栋简陋的屋中，院落里还种了些寻常青菜。

谢棠从屋中迈步而出，抬头往上看了看，萧寒凌有种他在看自己的错觉，心虚地把镜子挪开一些。

镜中的谢棠穿着一身粗布蓝衫，是个书生打扮，和萧寒凌曾经在幻境里见到的一样，这是他的过去，似乎闲极无聊，他手里拿着一个粗粮饼在吃。

跟着谢棠的步伐，走遍了整个村子，这里宛如世外桃源，花红柳绿，炊烟袅袅，然而，没有第二个人。

难道他的回忆里没有别人了？

不，他应该是觉得，没有人能留在他身边，所以出现的只有他自己。

他的心魔……原来是孤独。

萧寒凌正想着，镜相里真的又出现一个人，这人是个女子，袅袅婷婷，穿着一身紫衣，宛如仙女一般，一看到谢棠，便笑着叫了一声：“夫君。”

师父曾经成过亲？难怪是这样，他是忘不了曾经的妻子！

谢棠的声音又打断了他懊恼的思绪：“谁？宋婷婷？圣女？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这是在哪儿啊？”

萧寒凌懵了，他们不认识？

“我们在你的心里，谢公子，你一个人觉得孤独，不是特意来找人陪伴的么？若能寻得娇妻，岂不是能伴你共游人间？”紫衣女子笑盈盈的带着他走。

“嗯，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谢棠一锤手心，“这么说，你为我引荐？”

什么？紫衣女人难道是给师父来相亲的？这算什么心魔？哪有修仙者的心魔是这样的？萧寒凌手一抬想砸了镜子，最后还是忍住，继续看下去。

紫衣女子声音清冷，语气却优雅亲切：“在原本的宿命里，谢公子与本圣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们并未相见，公子也可以与我再续未尽之缘。”

“不了吧，你虽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好结局，我经历了几世觉得好累，不想再折腾了，有没有能安静过日子的。”

天下第一美人？有多美？

萧寒凌凑近镜子，想看清楚这个女子的，可能因为这是谢棠的心魔幻境，他怎么都看不清楚，但看身段的确超脱凡俗。

想必师父更喜欢平平淡淡的类型。

“既然你我无缘，那为你引荐几位，这一位是落玉山庄的庄主，如皓月朗星一般的人物，谪仙不过如此。”

“不要不要。”谢棠立刻摆手，“我最讨厌这种人，不接地气，连吃个饭都不能好好吃，我看见他都觉得胃疼，当年替他喝了好多酒。”

“好，那还有第二位，萧寒凌怎么样？他的出身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你深爱不移，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这种人已经世上罕有了。”

提到了自己？萧寒凌双手握住镜子，手心沁出了冷汗，心魔能映出本体最真实的感受，甚至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想法。

有他出现，至少说明谢棠心里一直记着他，不像表面那么无所谓。

谢棠低头考虑了片刻，忽然笑起来：“他是不错。”

萧寒凌只觉得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自己，他瞬间不那么想死了。

“但我总有一天会走，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走之后，他必死无疑，我拿走了他的一样东西，不能连命也拿走吧。”谢棠手中的饼吃完了。

看着空落落的手，他心里也一阵空茫。

经历几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过客，没有人会留在他身边，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这就说明你还是在乎他。”紫衣女子转身，冷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的明媚的笑容，“如果他带不走，你还可以回去，叶慎在等着你……”

“他等我？再让他等一会吧，我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谢棠的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向天空，他知道萧寒凌在看着自己。

“现在我想的是，怎么才能让萧寒凌真正走上修行之路，活得像个人，他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是我促成，我必须要让他重回正道，学点有用的。”

“如果他能重回蜀山，做一个好师兄，也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谢棠慢慢拔出手中的粗陋铁剑。

一剑斩下，镜面应声而裂，心魔幻影也消失了。

“师父，为什么你不得不走？为什么不能留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能不能别走？我都按你说的做！”

萧寒凌冲出幽静的山谷。

他怕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师父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是自己过于自信了，妄想可以瞒过。

师父他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要走，自己根本留不住。

“重回蜀山也可以，你先告诉我去哪里找你，我可以等……”

蜀山结界之中，那个摆满了花的小屋子，果然人去楼空，没有任何痕迹，赤链蛇都不见了，被谢棠一起带走。

“带走她都可以，却不能带我？”

“凭什么！”

整座房子被突然爆发的力量轰成了碎片，秘境中所有小妖躲进了阴影，恐惧地看着那个跪在废墟上的人。

又……又换老大了？

“躲什么？都给我出来！”萧寒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杀气，小妖们发着抖，赴死一般磨蹭出来。

“大人有何吩咐？”圆滑的狐妖大着胆子开口。

“我师父去哪儿了？”

狐妖知道他有此一问，赶紧把谢棠交代的说出来。

“那位长老已经走了，他说人途渺渺，为了成仙已经浪费了很多年，他打算好好看这个广阔世界，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带着大人您。”

“什么事？”

“让大人您……重回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