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叶棠睁开眼，只见自己正坐在酒店沙发上吃饭，茶几上摆着酱牛肉、清蒸虾、水煮西兰花及各式蔬菜等减脂餐。她想起此时在杭州拍摄时装剧，剧中她是个模特，从进组第一天就被导演勒令减肥，到现在为止，她应该已一个多月没吃饱过，更没吃过主食。。

叶棠心想自己救下肖文静后，即刻就能穿越到下一个时间点，还当什么尼姑吃素。她将没什么滋味的减脂餐推到一旁，临时下载订餐软件定了炸鸡和披萨。

等待的时间里，她打电话给父母，两人正在厦门看病，她记得之前她与两人约定好，这部戏结束就去找他们，结果她为了多赚钱，又接了另一部剧，直接无缝衔接进组了。

这次解决完肖文静事情，一定要陪他们待几天。她把计划告诉了父母，两位老人很高兴，一个劲儿念叨着哪里的海鲜好吃，哪里的芒果甜，等她过来要带她吃个够。

看着视频中年轻几分的父母，叶棠眼眶有几分酸，担心他们看出端倪，便以工作为由挂断了电话。

忽然，她左手腕传来针扎似的灼热感，她抬起手，看到了手链上的红莲发出灼热红光，紧接着，电话响了起来。

是陆瑄打来的。叶棠对他心怀芥蒂，立即挂断电话并拉进黑名单，和他曾经的私人手机号去作伴。

她随手抓起一颗蓝莓丢进嘴里，清甜饱满的汁液在嘴中炸开，她眼睛亮了亮，揉了一大把进嘴里，靠在沙发上舒服得直哼哼。疫情之后，她工作量锐减，已经很久没吃过品质这么好的蓝莓了。

过了五六分钟，电话再次响起，显示是浙江移动叶棠以为是外卖小哥，赶紧接了起来，“喂，外卖吗？稍等，我马上下来。”

“叶棠小姐吗？你好，我是陆瑄经纪人李翔。小瑄让我给您订今天去bj的票，麻烦您把身份信息即刻发我。”

李翔的贬低与侮辱言犹在耳，现在他送上门，叶棠绝对没有不报仇的道理，她丢嘴里颗蓝莓，拿腔拿调道：“哦，李大经纪人呀？我这么个玩意儿，怎么敢劳您大驾。麻烦您转告那位单身贵族，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说完挂断电话，把李翔号码也拉进黑名单。

叶棠身心畅快，晃着脚悠然地躺在沙发上查询票务，当看到机票、高铁、火车以及普快都售卖一空后，她才意识到此时是黄金周。她一骨碌爬起来，打电话给徐莹找票，又联系了剧组负责演员的副导，他是本地人，认识人多。

当坏消息一个个传过来后，叶棠傻了眼，懊恼得想撞墙。二十多分钟后，婷婷拎着两大包外卖袋子进来，“棠姐，你点的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说此时婷婷对她很忠心耿耿，可日后造的孽也是孽，叶棠琢磨着怎么发作，却见到她牛仔裤腿根处泛白的毛边，想起那天她险些被林露露推到在地时，她惊慌地伸手护着腿边，不由心一软，报出李翔号码，“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把我身份信息报过去。”

“嗯？谁啊？”婷婷摘下鸭舌帽，抬起手臂抹掉泛红脸颊上的汗珠，“棠姐，你要干什么吗？徐姐知道吗？”

“问那么清楚干吗？是打算以后给我造谣吗？”

婷婷吓了一跳，惊慌摇着手，“棠姐，我就问一声，我马上发。”

叶棠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就说我身份信息，其他的都别问。”

“哦，好好。”

“里面去，关上门，别让我听到。”叶棠手着婷婷肩膀把她卧室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她拆开外卖袋子，色泽金黄喷鼻香的炸鸡也丧失了吸引力。她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趴在门边，却只听到婷婷“嗯”“啊”声。

叶棠撇撇嘴，手按在门把手上，刚要向下转，门从里面被大力拉开，她身子不稳向前栽去，正撞到婷婷厚实的肩膀上。

婷婷扶住叶棠，“棠姐，怎么了？”

“你除了‘怎么了’‘干什么’还有别的话吗？能不能学学别人助理有点儿眼力见儿。”叶棠拨开婷婷，扭着袅袅婷婷的腰肢往里走了几步，扭头见婷婷还杵在门口，拉长声道：“那边，订好了吗？”

“订好了，今天下午5点多发车，明天早上7点多到，说是5点在火车站汇合。”

叶棠“哼”一声，扭腰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几瓶化妆品往lv大提包里塞，“火车？14个小时？听那语气，还以为用航空母舰呢，切。”

婷婷心说就是火车靠你自己也订不到，她翻翻眼皮，讨好地拿过包，在叶棠指导下收拾好随身物品。

叶棠让婷婷多准备些零食，她眯了个觉后，把颈枕、眼罩、耳塞、毯子都收拾到包里，又给自己画了个大浓妆，用口红和眼影调制出膏状物在脸颊上点了好多红色的痘痘。

画好之后，她拍了张自拍发给父母，确认他们都没认出自己好，高兴极了。她前两年拍的剧小火，有一些群众基础，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她和陆瑄同时出现。

她本来想打电话提醒陆瑄一二，转念想到有李翔那个老狐狸在，陆瑄肯定伪装得更天衣无缝。

1月初的杭州，告别了溽夏的湿热，空气中更多地涌动着晚夏的韵味，天空碧蓝如洗，灿阳金黄耀眼，风多了几分飒爽清朗，早桂浓翠的叶片中挂满金色花瓣，整个城市像是泡在香水罐子里，除了火车站，这里是沸腾的蚂蚁窝，每一块小小的地面都黑压压挤满人。

婷婷刚下车就接到李翔电话，按照他的指点，带着叶棠去vip候车室。李翔和陆瑄在门口等他们，李翔打扮很潮，茶色卷发，戴着金丝眼镜，米色风衣配短裤，脚上白色长筒袜配黑色罗马凉鞋，衬得他身旁穿着灰色棉麻衬衣和牛仔裤的陆瑄特别低调，倒像他助理似的。

叶棠经过两人时，谁都没留意她，她哼哈地抬了抬下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婷婷认出李翔，腰立刻弯了下去，“翔哥好，那是叶棠姐，她化了妆。”婷婷解释着，看到陆瑄目光追随叶棠而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虽然他带着口罩，可还是通过那双极为有特色的眼睛认出是陆瑄，不由惊叫出声，“啊，陆瑄？！陆、陆瑄哥，您、您好。”

叶棠嫌婷婷丢人，腾腾走过来，从她手上抢过行李和外卖，让她赶紧回去。李翔婷婷被叶棠数落得脸发红，啧啧咂嘴，“谁欠她八百万似的，她以前也这样？”

陆瑄毕业后就签了李翔，两人关系不错，可穿越并与地藏王交易执行度化任务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陆瑄没告诉他，219年的他自然也不知道223年与叶棠的恩怨。陆瑄模棱两可地答道：“可能怕被拍吧。”

“自我感觉还挺良好。”李翔见陆瑄眼神一直盯着叶棠背影，咳嗽一声，“小瑄，我多嘴提醒一句，高中同学会上小心些，别让人拍到不该拍的。”

陆瑄托李翔买票时，用的是和叶棠参加高中毕业1年同学会的理由。陆瑄听出李翔言外之意，道：“我和她除了老同学这层关系，不会再有其他的了。”

“那就好，我就怕流水无意，落花有情，她发展也不是特别好，别拍什么照片视频利用你炒作。”李翔站在经纪人角度说着各种可能，扭脸见陆瑄不说话，以为触到他雷区，便停了下来，“好了，我就多啰嗦几句，我知道你有分寸。”

“放心吧，翔哥，我让小宋跟着我。”

李翔有陆瑄保证，多少放了心。两人到站台后，火车已经停靠，陆瑄见叶棠费力地拎着旅行包和外卖袋子，伸手要帮她拎，被叶棠侧身躲开。李翔看不了她趾高气昂模样，气呼呼地走了。

两人座位在车厢前部，联排两座，与对排中间有张小臂长的桌子，叶棠选了靠窗座位，随手把旅行包放到了座位中间。陆瑄看着“三八线”，默默将斜挎包换到左边，身子尽力外挪，整条右臂都空在座位外。

两人坐下后，乌央乌央的人群从楼梯口涌了出来，丧尸般奔进车厢。

一个抱孩子的妈妈在叶棠对面，她把孩子放在座位上，先把行李箱塞到座位下，随即踮着脚要把背包放到头顶行李架上。她个子不高，尽管脚几乎竖起起来，包距离行李架还是有几厘米距离，指尖弯曲颤抖，脸上肌肉也因不堪重负扭曲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宽厚的手掌撑住背包，轻松地向上一托，背包安稳地进入行李架。女人扭过头，视线顺着白t恤上移，越过宽大的口罩，落到唯一露出的眼睛上。那是双桃花眼，眼神却非常干净清澈，女人脸一红，磕绊道：“谢、谢谢。”

陆瑄朝女人点点头，坐回座位。女人将两三岁的女儿抱到腿上坐下，热情地跟陆瑄攀谈起来。

叶棠撇撇嘴，带上防噪耳塞靠在车厢壁假寐。忽然，她搭在旅行包上的手垂落下去，她睁开眼，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将包扔到地上，抬脚往座位下踢。

叶棠伸脚抵住她鞋子，“干什么？”

女人瞧着叶棠脸上长满红痘，语气有几分怠慢，“这包是你的？这么多人站着，你好意思让它坐着。”女人拧开手里保温杯递给斜对面男人，“老公，我坐这儿了。”

叶棠抬腿将脚悬空在座位上，女人啧一声，大声斥责道：“你干什么？”

叶棠带着几分笑意，温柔如水地道：“趁我好说话呢，把包给我捡起来，擦干净，放回原处。”

四周陆续有人上车，喧哗声很大，可还是经过的人往这边打量。陆瑄唯恐被认出，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小心举到行李架上，坐到叶棠身边，将外面空出半张座位。

“谢谢你啊，小伙子。”女人扭着身子坐下，“这人啊就得多体谅别人，谁都有老那天。”

“你要对我道德绑架你就傻了，因为我，没道德。”叶棠哈哈笑道：“再说了，你老公都不体谅你，他坐着你站着，他喝茶你伺候着，我一个外人体谅个屁啊。”

“你！”女人梗起身子，扭头看向对面老公，见他像没听到似的，嚼着嘴里的茶叶梗悠然刷着手机，怒火直往脑袋顶蹿，但她不怪老公，只怪叶棠，谁让她这么没道德，挤挤座位怎么了。她怒气腾腾站起身，两只眼要从眼眶蹿出来咬叶棠似的。

对面小女孩吓坏了，头紧紧埋在妈妈怀里。她妈妈抚摸着小女孩后背，笑道：“大家都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不是，小伙子。”

陆瑄鲜少遇到这种场合，特别窘迫，余光见叶棠望过来，说是也不对，不是又难免让人尴尬。他恳切望向叶棠，“棠棠，算了。”

叶棠知道他担心叫全名有被发现的可能，可仍勾起一些过往景象，“切”一声扭脸看向窗外。女人见状，自以为胜利，颇为得意地坐下，从包里取出食物，先是进贡给老公，又拿给陆瑄。

陆瑄道谢后放到小桌上，顺着叶棠视线看向窗外。漫长的铁道线沿侧是大片的池塘，带着圆圆斗笠的渔夫站在木船船头，手臂向上轻轻一扬，薄如蝉翼的网在空中散开，在夕阳照耀下，像是撒落半个金灿灿的夕阳。

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已到了晚饭时间。售货员推着小货车售卖物品，方便面的香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并一切气味。

叶棠肚子有些饿，打开炸鸡，刚咬了一口，对面小孩儿就抓着妈妈的手道：“妈妈，我也吃炸鸡。”

女孩儿妈妈因刚才维护女人恐得罪叶棠不敢开口，叶棠却盯住了她们的泡面，对小女孩儿道：“五块炸鸡一盒泡面，换不换？”

小女孩儿不等妈妈点头，就将整个袋子都推给叶棠，叶棠留下两盒泡面，将炸鸡和袋子都推了回去。边上的女人见了，啧啧直撇嘴。叶棠出去时，故意踩了她脚，又装作无意道：“哎呀，抱歉，我没看到，都出门在外，互相体谅，不会怪我吧。”随即在女人怒视中去泡泡面了。

叶棠吃完泡面，倦意来袭，裹着毯子睡着了。睡着睡着，只感觉肩头很重，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睁眼一瞧，就见女人四仰八叉坐在陆瑄坐上，脑袋枕着自己肩膀。她抬手将女人推开，女人睡得正香，猛然惊醒就要发怒，一见叶棠瞪起眼睛，瘪了瘪嘴，把头靠到座椅间的缝隙上。

叶棠拿起保温壶去接热水，很多站票的人耐不住腿脚酸胀，有的地上铺张报纸坐下，有的躺在座位下睡着了。她踮着脚小心往外走，在车厢连接处看到陆瑄，那里摇摇晃晃的，风也大，陆瑄握着扶手，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棠笑道：“这凉快哦。”

陆瑄听她语带挖苦，不想和她争执，抬脚向前走去，走了两步，斜挎包被人拉住，他看向叶棠，“你要笑就笑吧。”

“跟我倒挺有脾气的，被老阿姨占座屁不敢放。”叶棠翻了个白眼，扯着陆瑄挎包带子，“跟我走。”

两人回到座位前，女人正将削好的苹果递向对面老公，看到叶棠凉飕飕的眼神，手拐了弯又收了回来。叶棠下巴指着座位，不容置喙道：“位子给他让出来。”

女人双臂环胸，气不愤地瞟着叶棠。叶棠弯腰凑脸贴到女人面前，流里流气道：“少说废话，麻利的，否则，老娘有的是办法让你和你亲亲老公都站到bj。”

女人看向对面老公，刚刚还要吃苹果的人此刻闭眼下了脑袋，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女人几乎气背过气去，鼻腔里喷出两道浊气，抬起屁股挪到了边上。

陆瑄贴着叶棠坐下，脸有些发烫，声音很低，“谢谢。”

叶棠把保温杯里开水倒进剩下那盒方便面，从零食袋子里掏出卤蛋和笋干，朝陆瑄抬抬下巴，“车票的事情扯平了。”

“谢谢。”陆瑄又道。他中午12点醒来后就忙着找票，晚餐时又不愿打扰旁人去餐车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叶棠余光见陆瑄眼睛亮晶晶的，莫名觉得碍眼，将睡枕套在脖子上，闭眼将毯子裹到身上，“你也别废话，吃你的饭去。”

“好。”陆瑄拿叉子慢慢搅动泡面，将口罩拉到唇上，不等熟就大口吃了起来。

7点5分，火车终于到站，陆瑄询问叶棠肖文静家地址，叶棠打了个哈欠，“过会儿再去，我得先找个地方洗澡。”

经过一夜颠簸，她脸上此时就像个调色盘，大地色的眼影晕散到额角，最悲惨的是用口红和眼影调制的痘痘，全部散开，红色的膏体连成一片，早上直接将对面的小女孩儿吓哭了。

陆瑄也想清洗一番，但距离肖文静自杀只有不到5个小时，还要化解她的怨念，他担心来不及，便道：“可以再坚持一下吗？时间太紧张了。”

“地址记一下，你着急就先去，我一个小时后到她家和你会和。”叶棠打开手机，把徐莹发来的地址告诉陆瑄，随后打车去了酒店。

到酒店后，她用了三张卸妆巾才将脸清理出来，之后洗澡、吃早餐，看时间刚过8点，完全来得及，便从包里拿出张面膜靠在床上敷了起来。

房间里开着加湿器，松木气味的香薰湿湿润润的很是舒服，叶棠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睡了过去。

叮咚、叮咚······门铃声绵绵不绝响起，叶棠拧着眉头，手拢在嘴边打哈欠，忽然摸到了干巴巴的无纺布，她一下睁开眼，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看清上面显示的时间后，大叫一声，跳下了床。

叮咚、叮咚······

叶棠站着镜子前，痛苦地撕扯已干掉的面膜，不耐烦道：“谁啊？别按了。”

“叶棠，是我。”沉稳的男声响起，叶棠认出是陆瑄的声音，狠狠心，一把扯下面膜，嘶嘶吸着气跑过去开了门。

陆瑄一步跨进来，反手带上门，摘下帽子，头发黏湿贴在头皮，散发着秋日晴日的燥气，“叶棠，你在干什么？差1分钟1点了。”

“我做面膜来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好了好了，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指责我上，我们马上去她家，来得及。”

“我不是指责你。”陆瑄解释着，随即又话题一转，“我去过她家了。”

叶棠一愣，“那你就在家里看着她，找我来干什么？”

陆瑄摘下口罩，由于长期没有摄入水分，泛白的唇角起了干皮，他舔了舔唇角，声音有些嘶哑，“肖文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