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看向陆瑄，“陆瑄，你心里有气就直接说，雇个三流演员戏弄我算什么？幼稚！低级！什么地藏王菩萨，你怎么不把阎王叫来。”

小地左手翘着兰花指，娇俏地虚空朝叶棠拍了一下，“叶施主别客气，叫我小地就好啦，你要是想见老阎，等我们做完好事儿后，我帮你引荐。”

“我管你大地还是小弟！闭嘴！”

“嘘，叶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得妄言。”小地食指竖在嘴边，冲叶棠摇摇头。

叶棠刚要骂，却发现自己嘴张不开了。她抓起身前莲花灯，双手高高捧起向地上砸，却眼睁睁看到莲花灯漂浮起来，飞落到小地手上，如烟似霞的烛光在灰雾中落下圈圈光晕。

叶棠还抱着一丝幻想，对陆瑄道：“陆瑄，我们有事说事，你别拿这神神鬼鬼的东西吓我。”

灰雾笼罩下，陆瑄向来黑亮的眼睛失去几分光彩，面色却依旧不动如山，他直视着小地，道：“您的意思是，我们死了？”

“死？”叶棠脑中闪过白色车子和女人那双瞳仁极小的怨毒双眼，摇头道，“不可能，我不过就被撞了一下，怎么可能死？”

“是人肯定会死。”小地手向前一弹，液晶电视自动打开。叶棠看到陆瑄抓住她的手时，疾驰的白车将他们撞飞，陆瑄后背撞到桂花树，重重跌在车头上。她飞得更远，身子横扫过花园边上的栀子花，落到小池塘里，后脑勺砸到池塘边凸起的碎石，血缠缠绵绵流出去，池塘很快就红了。

“我不会死，医生、医生一定能救我，现在医术那么发达，我一定死不了。”

“叶施主，医生治病不治命，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接受现实吧。”小地道，“你看陆瑄施主，就很relax。”

叶棠望向陆瑄，他双臂自然垂在身侧，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嗔，仿佛已看空一切。

叶棠收回目光，“噗通”在小地面前跪下，二话不说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于胸前，双眼凄凄楚楚，声音悲悲切切，“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信女叶棠有缘见到您真身，无比荣幸，也愿意侍候在您身侧，可我爸生活不能自理，我妈也没有赚钱的能力，他们就我一个女儿，我要死了，他们怎么办？您可不可以先把我放回去，等我给爸妈百年之后，我立刻回来，双倍、十倍二十倍，您愿意怎么惩罚都行。”

“小地。”小地笑道，“叶施主别急别急，我请二位心神到此，正是就此事想和二位谈笔交易。”小地松开锡杖，手指抓着袈裟，在原地翩翩转了几圈，身上的袈裟顿时换成白衬衣、黑西裤，又光又圆的头上长出柔顺光亮的黑发，三七分还带着卷，他笑眯眯地将金边眼镜往上一推，凑到叶棠面前，“这样办事员打扮是不是你看着更舒服？哦，还有这个。”

他说声“变”，四周漂浮着药香气味儿的佛殿瞬间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客厅，硕大的葡萄水晶吊灯，占了半边墙的液晶电视，米色布艺沙发边的茶几上摆着娇艳欲滴的新鲜栀子花，香槟色的遮光帘被微风吹起又落下。

叶棠惊诧极了，这显然就是她家的样子。

小地笑着把她扶起来按坐在沙发上，还体贴地将抱枕塞到她怀里。

叶棠道：“什么交易，只要能让我活下去，我都答应。”

“好好好！”小地满脸堆笑，将陆瑄也拉到他身边坐下，从茶几上凭空出现的一堆零食中拿起一包辣条，拆开滋滋有味地吃着，“relax，我们边吃边说。”

小地翘起兰花指，“两位施主应该知道，本菩萨始终站在热爱众生、珍视众生、救护众生的第一线，众生遇到困境，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哪怕是阿鼻地狱本菩萨都愿意亲临教化，故而今年新推出了伟大创新项目。”

小地自豪地指向电视，画面顿时一转，以绿色为底的ppt首页上是几个鲜红的大字——春雨行动。

随着ppt自动播放，小地穿插讲述，“如今非自然死亡人数逐年飙升，地府鬼满为患，工作人员压力极大，996、5加2、白加黑地度化、改造，帮助他们在接受教育后及早进入轮回。可是，好多鬼哦，生前不如意，死后带有极大怨念，不肯接受改造，打架斗殴、拉帮结派、恶意举报工作人员，还有大批越狱到人间为非作歹的。老阎愁得不行，说你作为顶好的大菩萨，不能总被动地度化众生，要做好教化众生工作，这样才能将问题扼杀在萌芽状态，即，请您这种极其热爱生命的灵魂，穿越到怨念鬼生前，帮助他们消除怨念，热爱生命，好好活到原定寿命终点。成功之后呢，我们就会实现您的愿望，让您活下去。”

“真的？”叶棠激动道，“我可以的，我从小就有爱心，特别愿意助人为乐，您交给我，绝对没错。”

陆瑄却没叶棠的乐观，他看着小地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选我们吗？”

小地兰花指搔搔头发，“通俗点说，欠债还钱，欠了情、亏了爱、损了德行伤了身，从别人那里拿走多少就要偿还多少。”

叶棠皱了皱眉，“我不懂，你是说，我欠她们的？那，那也有人欠我的呀？怎么不还我？”

小地咋咋嘴，神秘兮兮在空中一点，“那就是因缘的问题啦。”

听到“因缘”两字，陆瑄不由自主想到他和叶棠，不由一愣。小地见他神色，手掩住口娇笑道：“因果的因啦，我和二位有因缘，二位解救怨念鬼和你们也有因果羁绊，都是注定好的，这样说明白了吗？”

小地说着，电视上出现七个人头像，“叶施主，这几个人你都认识吧？”

叶棠站起身，上面一共七个人照片，第七个灰色的看不清，前六个还真是她认识的。

她缓缓走过去，小地声音在后面响起，“夏云舒、宋雅静，两人都是你合作过的编剧，218年1月15日，夏云舒将宋雅静推下楼后跳楼自杀；肖文静，你曾经的助理，219年1月2日，于家中服药抢救无效死亡······”

叶棠目光不断在前六张黑白照片上穿梭，有些面孔她已记不清，可有些却让她记忆深刻，她紧紧盯着一张脸，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察觉到叶棠情绪波动，小地将照片换成优美的旅行宣传片。叶棠道：“第七个是谁？”

小地道：“来因去果，你拯救完前六个，第七个自然就出现了。”

“还卖关子。”但叶棠也认了，转身目光坚定对小地道，“行，就这样。”

“你有七次机会，每次时间六个月，在六个月里，随时选择结束。”小地摊开手，一朵七瓣红莲浮现在掌心，他放到叶棠手上，红莲瞬间变成一条银白色镶嵌着七朵小巧红莲花的手链，“每解救一个，就有一朵红花变绿，全变绿后代表行动成功，到时心神回归肉体，百病不扰、万事无忧、一生顺遂。”

“太好了，”叶棠急切道，“那我现在就去。”

小地竖起手掌示意不急，他看向陆瑄，“陆施主，你的意愿呢？”

陆瑄望向叶棠，目光轻轻袅袅如蛛丝被风吹起落下，他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见到叶棠见目光移开，心一下沉落到黑黝黝潭水中，“我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度化他人，我愿意魂归地府。”

小地摇摇手指，“啊？这可不行，二位施主因缘交织，必须一起行动。”

“小地菩萨，强扭的瓜不甜。”叶棠心有芥蒂，也不愿与陆瑄同行，她拉住小地衣袖摇晃，“我自己去，六个月内就能将她们都教育得好好的，我还可以额外附送几个，报答您选我的拳拳之情。”

“叶施主，规则如此，二位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行动。”小地弯腰低头凑到叶棠耳畔，悄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女人啊，不要被感情左右。”

叶棠想起父母，沉默几秒后，走到陆瑄身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陆瑄，之前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损失多少钱我都陪你，好不好？”

陆瑄心里更不舒服，道：“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钱解决的。”

“用什么解决都行，但前提是我们得活着。你有钱有那么多粉丝获得那么多影帝，你就甘心这样死了？”

“我没什么不甘心的。”

“好，那这样，一码归一码，之前的事儿先不谈。现在你就当帮一个老同学的忙，不行吗？”

陆瑄看着叶棠毫无诚意的样子，更觉自己可笑，冷冰冰道：“抱歉，对于你，我不想帮。”他走向小地，“我什么时候死，送我去地府。”

叶棠自认足够低声下气，见陆瑄还不为所动，不由大怒，她冲进两人中间，挥舞着拳头喊道：“陆瑄！我不就是拍你几张照片，炒个绯闻吗？对你有什么影响？你粉丝不降反增，代言也没丢，影响更大，我歉也倒了，钱也说赔，你要是有其他要求你就提，动不动断人后路算什么男人？还有，你别以为是我求你，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我会被撞吗？会因为什么狗屁因缘再和你纠缠在一起吗？”

“你简直颠倒是非黑白。”陆瑄气道，声音也大了起来。灰色雾气从口中徐徐飘出，五官扭曲纠结得不成型。

叶棠诡辩道：“我有没有颠倒是非黑白，咱们一起穿越回去，我会让你看个清楚明白。”

陆瑄道：“我不想看。”

叶棠盯着他愤恨的双眼，忽地灵机一动，“行，你不想帮我，那夏云舒呢？她你总愿意帮吧？你忍心她在人世背负剽窃、忘恩负义、杀人犯的罪名，在地府心怀怨念、受尽酷刑、不得轮回吗？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们第一个先救她。”

陆瑄明知叶棠并非真心拯救夏云舒，可他依旧有所触动。夏云舒是他与叶棠分手两年后谈的女朋友，两人虽交往不足一年，但因三观相投分开后仍是很好朋友。她离世后，他花了很大精力调查，却始终没找到洗刷她冤屈的确凿证据，如果他穿越回去，是不是就能阻止惨剧发生并还她清白了？

叶棠见陆瑄纠结，给小地使了个眼神，小地会意，赶紧播放器夏云舒生前画面。陆瑄看着她在日光下畅快地奔跑，是那么青春恣意，终究不忍心，接过叶棠递来的ipad，用端正古雅的小楷签下自己名字。

小地满意点点头，“好的，请问二位施主，第一个目标是谁？”

“肖文静。”

“夏云舒。”

叶棠和陆瑄分别道，小地看看两人，尴尬地搔搔鼻尖，“这个？”

陆瑄气道：“叶棠，你刚刚说第一个救云舒。”

叶棠抬起手腕，露出挂在上面的七朵红莲手链，高扬的下巴像利剑般刺穿刚许下的诺言，“手链在我手上，我是第一执行者，我说了算。小地菩萨，选肖文静。”

地藏王尬笑，“陆施主，您同意吗？”

陆瑄盯着叶棠毫无愧疚的脸色，胸口在闷气的撑胀下高高鼓起，他真是不长记性，怎么忘了她早就不知1年前的叶棠，怎么还会信她的鬼话。

“陆施主，您没事儿吧？”

陆瑄缓缓睁开眼，极力压抑着怒气，“好，肖文静。那第二个必须是夏云舒。”叶棠哼哼着算答应了。

地藏王道：“时间是？”

叶棠回道：“219年1月1日。”

陆瑄惊诧喊出声，“1天时间不可能完成，至少提前3个月。”

“你完不成不代表我完不成，她是我助理，胆小没主意，我说她几句她就不敢死了。”叶棠指着左手腕上的手链，“再强调一遍，你只是辅助。要不然，这几个月你就在家里睡大觉，等结束后坐享成果就好了。”

陆瑄对叶棠更加失望，摇摇头看向一旁。叶棠对此并不在意，只想快些完成任务活过来。她蹦跶着到小地身前，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小地菩萨，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好，两位施主请随我来。”小地带两人在东南方位站定，手指虚空一点，灰茫茫的气流飘散开来，一道黑色的望不到底的空洞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从怀里摸出一艘纸船放到空洞前，巴掌大的纸船瞬间变成一米多长，他手指向两人，两人脚底悬浮落到纸船上，道：“去吧，祝你们好运。”

话刚落地，纸船带着两人顿时消失，穿越之门随之关闭，四周只剩灰茫茫的雾气，连小地都不见了踪影。

“叶施主，春雨行动第一次穿越，已成功到达219年1月1日12点，请睁眼确认。”